我盯著熱搜榜上那個“爆”字，感覺手機燙得像剛出爐的山芋。這年頭，什么事都能炸，
連我吼一嗓子都能炸出個熱搜第一。秦深這人，直播就直播，偏要關攝像頭抽煙，
煙霧繚繞里裝深沉。我早該知道，他那副皮相底下，藏著一肚子壞水?！澳阍僭谖葑永锍闊?，
我就把你從十六樓扔下去！”這話是我吼的。當時我剛推門進來，一股煙味直沖腦門，
想也沒想就罵了出來。誰曉得他麥克風沒關，打火機咔噠一聲剛響過，
我這一嗓子就順著網(wǎng)線傳遍了全中國。彈幕靜了三秒，然后炸成煙花廠失火。
我壓著嗓子問他：“你怎么不告訴我你在直播??？”他慢悠悠摁滅煙頭，
火星子死在玻璃煙灰缸里?！澳憬o我機會了嗎？”他說得對，我從進門到開罵，
統(tǒng)共沒給他三秒鐘。我切了小號，在熱搜底下評論：“有沒有一種可能，
他們只是被封控在一起了呢？”這話我自己都不信。現(xiàn)在誰還封控？早八百年前的事了。
但總得掙扎一下，不能眼睜睜看著那幫粉絲把我祖墳刨出來。果然，下午就有人放了段音頻，
配文說：“這個聲音我不可能認錯，她之前直播的時候有次發(fā)火就是這個腔調！
”是我三個月前直播賣貨時罵助理的錄音。那天倉庫發(fā)錯貨，我急得嗓子都劈了，
現(xiàn)在倒成了認親的證據(jù)。我的微博跟著炸了。消息通知響得像催命鈴。
大部分人說：“真跟他在一起了??？”還有些直接點：“他看上你啥了？”我關掉手機，
看秦深。他早關了直播，坐在電腦前下棋，鼠標點得啪嗒響，
好像外面天塌下來也跟他沒關系?！澳愠吻逡幌掳?！”我惱得很，嗓子眼發(fā)緊，
“解釋一下你還是單身?！薄敖忉?？”他眼皮都不抬，“解釋你在我家，我還單身，
那我們什么關系？”這話聽著耳熟。是了，上回我們吵架，他也這么堵我。
那時候我們還沒分，住在他這十六樓的公寓里，天天為誰洗碗誰晾衣服吵。最后我摔門走了，
發(fā)誓再回來就是狗?，F(xiàn)在看，我確實是狗，還是自己溜達回來的那種。我叫云舒，
是個賣貨的。在網(wǎng)上有點名氣，粉絲管我叫“云姐”。秦深是個游戲主播，
粉絲叫他“深神”。我們談過一年，分了半年，今天是我頭回踏進這屋子。原因很簡單，
我家水管爆了，樓上樓下淹成水簾洞，修理工說得等兩天。秦深住我隔壁小區(qū)，
我腦子一抽就問他能不能借住。他說行，你來吧。我還當他轉性了，結果是在這兒等著我。
“現(xiàn)在怎么辦？”我問她?！跋缕??！彼f。我恨不得真把他從十六樓扔下去。手機又響，
是梅姐。我的經(jīng)紀人，嗓門大得能震碎玻璃?！霸剖?！你真跟秦深復合了？
怎么不提前說一聲！咱們能聯(lián)動直播，流量肯定爆！”“沒復合，”我咬著后槽牙，
“就是借住，碰巧被直播出去了。”“借?。俊泵方懵曇舭胃?，“你倆小區(qū)隔一條街，
你跑他家借??？網(wǎng)友信嗎？粉絲信嗎？品牌方能信嗎？”她喘口氣，“我不管你真假，
趁這波熱度，趕緊弄場聯(lián)合直播。合同我發(fā)你，你看一眼，報價這個數(shù)?！彼l(fā)來個數(shù)字，
我數(shù)了數(shù)零，心臟停了一拍?！疤嗔税桑蔽艺f，“這不成騙錢了？”“怎么叫騙？
”梅姐理直氣壯，“你們現(xiàn)在同居熱搜第一，真假重要嗎？流量是真的就行。你趕緊的，
秦深那邊我自己聯(lián)系?！彪娫拻炝?。我抬頭，秦深正好看過來。“梅姐？”他問。我點頭。
他嘴角扯了一下，沒說話。梅姐以前也是他經(jīng)紀人，后來我倆分了，他換了一家，
但梅姐一直惦記著他流量。這會兒估計正樂得冒泡。“她讓你找我聯(lián)動直播？”秦深問。
我又點頭。他鼠標點得噼里啪啦，“你怎么說？”“我沒答應。”我說。“為什么？”他問，
“錢不少。”“騙人的事我不干，”我硬邦邦地說，“咱倆早沒關系了。”他笑了，
是那種嘴角彎一下眼睛沒動靜的笑?！靶邪?，”他說，“那你想辦法澄清吧。
”他站起來去廚房倒水，留下我一個人對著電腦屏幕發(fā)呆。棋局還沒完，
黑白子殺得難解難分。像極了我倆現(xiàn)在這局面。冰箱門上貼著我買的熊貓磁貼，半年前買的，
現(xiàn)在還在。磁貼底下壓著張外賣小票，字跡模糊了，只能看清日期和金額。
那家小龍蝦我們常點，辣得嘶嘶吸氣還要搶最后一只?，F(xiàn)在看，像上輩子的事。
秦深端著水杯回來，看見我盯著冰箱，沒說話。他手指在杯壁上敲了敲，這是他的老習慣，
想事情時就不自覺敲東西。玻璃杯叮叮響，聽得我心煩?！澳惴劢z快把我微博沖垮了，
”我說，“你好歹發(fā)個聲?！薄鞍l(fā)什么？”他問，“說咱倆沒關系？那你為什么在我家？
說你有家不回偏來我這兒？”我噎住了。是啊，怎么說都像欲蓋彌彰。這局面根本無解，
除非我立刻收拾行李走人。但能去哪兒？酒店滿房，朋友家不方便。
更何況現(xiàn)在狗仔肯定堵樓下，出去就是自投羅網(wǎng)。“住兩天我就走，”我說，
“水管修好立刻走。”“隨你。”他說著，坐回電腦前，又開了一局棋。
我憋著一肚子火沒處發(fā)，只能刷手機。熱搜又爬上去一條：秦深云舒同居實錘。點進去看，
是半年前我倆被拍的照片，當時壓下去了，現(xiàn)在又挖出來。照片里他拎著購物袋，
我拿著冰淇淋，笑得見牙不見眼。那時候真好啊，好得以為日子會一直這么甜下去?，F(xiàn)在呢？
現(xiàn)在他坐那兒下棋，我在這兒發(fā)愁，中間隔著一道看不見的墻。梅姐又打電話來。
“秦深答應了！”她嗓門亮得像吹哨，“合同發(fā)你了，簽了吧，明天就播?！蔽毅蹲×恕?/p>
“他答應了？”“對啊，”梅姐說，“條件還行，他那邊挺痛快?！蔽姨ь^看秦深，
他戴著耳機，好像根本沒聽見我說話。但我看見他手指停了一下，鼠標沒點下去。他在聽。
“我不簽，”我說，“這騙局我不參與。”“云舒！”梅姐急了，“這機會多少人搶破頭！
你倆現(xiàn)在熱度正高，品牌方擠破頭要投，你跟我說不簽？”“不簽?！蔽覓炝穗娫挕?/p>
屋子里靜得很，只有鼠標點擊聲。一下，兩下，敲得人心慌?！盀槭裁床煌?？
”秦深突然問。他沒回頭，聲音透過耳機傳過來，悶悶的?！皼]必要，”我說，
“騙來的錢燙手?！彼α寺暎澳阋郧翱刹贿@么想。”這話扎人。是，我以前是有點貪，
直播時夸大其詞，貨不對板也硬夸。為此吵過不少架，他說我騙人，我說他清高。
最后吵崩了，我罵他假正經(jīng)，他罵我掉錢眼。現(xiàn)在他提這茬，分明是戳我肺管子。
“人都會變，”我硬撐著說，“我現(xiàn)在就想老老實實賣貨，不搞這些虛的?！彼麤]接話，
棋局結束了。屏幕上一片灰，他輸了?！澳悄愦蛩阍趺闯吻?？”他問?！鞍l(fā)微博說清楚，
”我說，“就是借住，沒別的?！薄半S你。”他又這么說。我真發(fā)了微博。
洋洋灑灑寫小作文，說我家水管爆了，臨時借住，純屬意外，請大家不要誤會。
發(fā)完才三分鐘，評論過萬。熱評第一：“水管爆了不去酒店住男友家？姐，騙鬼呢？
”第二：“深神家十六樓，你家十五樓，怎么爆水管只爆你家的？
”第三：“離婚綜藝簽了嗎？什么時候播？”我氣得手抖。這屆網(wǎng)友怎么這么精？
秦深手機也響，他看了眼，沒接。鈴聲頑固地響著，他終于拿起?！皨專彼f，
“沒……真沒……就是朋友借住……我知道……真沒有……”他語氣無奈，聽得我想笑。
秦深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媽。老太太一心盼他結婚生子，以前催過我好幾回，
現(xiàn)在逮著機會肯定不放。果然，他掛了電話，臉色不太好?！懊魈煳覌寔?，”他說，
“你準備一下?！蔽也铧c跳起來?！皽蕚涫裁?？”“裝我女朋友，”他面無表情，
“她心臟不好，受不得刺激?！薄皯{什么？”我惱了，“你自己跟她說不就完了？
”“我說她信嗎？”他指著手機，“熱搜都爆了，她老年團姐妹群早傳遍了?，F(xiàn)在說假的，
她直接進醫(yī)院。”我啞口無言。這都什么事兒啊。“就一天，”他說，“演完這場，
我給你澄清。”“怎么澄清？”“我開直播說清楚，”他說，“保證沒人再罵你。
”我猶豫了。這誘惑太大。秦深親自澄清，比我說破嘴皮子管用。但騙老人家，
心里過意不去?！耙晃椰F(xiàn)在走吧？”我說，“就說我臨時有事?！薄皹窍氯枪纷校?/p>
”他拉開窗簾一角。我湊過去看，果然有幾個扛相機的人影在樓下晃?！澳悻F(xiàn)在出去，
明天頭條就是‘秦深女友深夜淚奔’。”我徹底沒轍了?！靶邪桑蔽乙а?，“就一天。
”他點頭，繼續(xù)下棋。我盯著他后腦勺，恨不得盯出個洞來。這一晚我沒睡好?？头看矇|硬，
翻來覆去硌得慌。半夢半醒間好像回到半年前，也是在這張床上，和他擠著睡。
那時候覺得這床軟和得很，怎么現(xiàn)在這么硬？是人變了，還是床變了？清早我被敲門聲吵醒。
“起來，”秦深在門外，“我媽快到了?！蔽覓暝榔饋恚词瓿鋈?，
看見餐桌上有早餐。豆?jié){油條，我以前愛吃的那家。他居然還記得?！爸x謝?！蔽艺f。
“順手買的。”他頭也不抬看手機。我們沉默地吃早餐。豆?jié){太甜，油條有點軟，
不是以前那個味。東西沒變，是吃的人心情變了。門鈴響的時候我差點噎住。秦深去開門，
老太太一陣風似的卷進來?！吧钌畎?！”她一把抱住兒子，然后視線落我身上，“小云！
真是你??！”她沖過來拉住我的手，“熱搜我看了，你們年輕人真是，談就談嘛，瞞著干嘛？
”我尷尬得腳趾摳地。“阿姨好?！薄昂煤煤?，”她笑成一朵花，“什么時候復合的？
怎么也不說一聲！我還以為深深這輩子打光棍了呢！”秦深咳嗽一聲。“媽，你吃飯沒？
”“吃過了，”老太太拉著我不放，“小云啊，最近好不好？我看你直播了，
那個面膜挺好用的，就是貴了點……”我頭皮發(fā)麻。老太太以前從不看我直播，
現(xiàn)在連價格都清楚，怕是沒少做功課。“媽，你坐會兒，”秦深把他媽按沙發(fā)上，
“喝點什么？”“不喝不喝，”老太太擺手，“你們倆什么時候結婚？
”我一口豆?jié){差點噴出來。秦深面不改色?！安患??！薄霸趺床患?！”老太太瞪眼，
“你都三十了！小云也不小了吧？二十九？”“二十八?！蔽倚÷暭m正?！澳遣恍×耍?/p>
”老太太拍腿，“趕緊的，明年抱孫子！你們要是忙，孩子我?guī)В^對不耽誤你們工作！
”我笑得臉僵。秦深倒是淡定，給他媽削蘋果?！绊樒渥匀?。”“自然什么！”老太太急，
“你們得努力啊！是不是深深你不努力？”她轉向我，“小云，他要是欺負你，你跟阿姨說！
”我腳趾已經(jīng)摳出三室一廳了?！皼]有，他挺好的?！薄澳蔷秃茫崩咸珴M意了，
“你們倆啊，早該復合了！當初分什么手？我就說深深作妖……”“媽，”秦深打斷她，
“吃蘋果。”老太太終于閉嘴吃蘋果。我趁機溜去廚房倒水，手抖得灑了一桌子。
秦深跟進來，遞給我抹布。“撐住，”他低聲說，“還有兩小時?！薄澳銒寫?zhàn)斗力太強了，
”我抹桌子，“我受不了了。”“我也受不了，”他說，“忍忍。
”老太太在客廳喊：“你們嘀咕什么呢？是不是說我壞話？”“沒有！”我們異口同聲。
對視一眼，有點尷尬。以前我們也常這樣，被他媽逮著說小話，然后一起喊沒有。
那時候覺得甜蜜，現(xiàn)在只剩窘迫。老太太到底沒待兩小時，姐妹call她打麻將，
匆匆走了。臨走前塞給我個紅包，厚厚一沓?！耙娒娑Y，”她眨眨眼，“早點請我喝喜酒?。?/p>
”門關上，我捏著紅包像捏著炭火?！斑@怎么辦？”“拿著吧，”秦深說，“以后還她就是。
”“還有以后？”我驚了?！罢f不定呢?！彼p飄飄一句，聽不出真假。我把紅包放桌上。
“直播澄清什么時候做？”“晚上吧，”他說，“現(xiàn)在人多?！蔽业劝〉龋瑥陌滋斓鹊酵砩?。
他一直在直播打游戲，沒提澄清的事。我刷微博，熱搜還在前十掛著，
網(wǎng)友已經(jīng)扒出我們以前同居的蛛絲馬跡，連共用保姆都扒出來了。其實那是鐘點工，
每周來一次，現(xiàn)在倒成了同居鐵證。我坐立難安，干脆去陽臺透氣。十六樓視野好，
能看見半座城。以前我喜歡在這兒喝酒，看樓下燈火如河。秦深會陪著我，偶爾彈吉他，
跑調跑得厲害，但我愛聽?，F(xiàn)在陽臺空蕩蕩，吉他靠在墻角積灰。我摸了摸琴弦，
嗡一聲輕響，嚇自己一跳?！跋肼犃?？”秦深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怼Ｋ辈ネ炅耍?/p>
端著杯水站在門口。“不想，”我放下吉他，“你什么時候澄清？”“現(xiàn)在吧。
”他說著走進來，拿出手機打開直播軟件。我緊張起來?！耙页鼍硢幔俊薄安挥?，”他說，
“我說就行。”他開了直播。粉絲涌進來，彈幕刷得飛快?！巴砩虾?，”他語氣平常，
“說個事。今天熱搜大家都看到了，我和云舒沒復合，她就是我家水管爆了來借住兩天。
大家別猜了，散了唄?！睆椖桓静恍?。“騙鬼呢？”“深神別嘴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