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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爸的哭聲在罵我 光哥筆談 26929 字 2025-08-31 03:1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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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服中心我是回不去了。

那天之后,主管王姐看我的眼神像看一個會行走的生化武器。她把我叫到小會議室,沒說話,先推過來一盒紙巾和一杯熱水。杯子是一次性的,熱水冒著虛弱的白氣。

“小雨啊,”她搓著手,努力擠出點笑,但嘴角有點僵,“你看你…身體是不是不太舒服?要不…先回去休息休息?帶薪假!我特批的!”她語速飛快,生怕我下一秒又當眾表演抱頭尖叫。

我盯著那杯水,沒動。腦子里空落落的,只有陳暮醫(yī)生口袋里露出的那點琥珀色墜子,像燒紅的烙鐵,燙在記憶里。靜音領域消失后,客服中心的噪音又回來了,但經過那片刻死寂的對比,此刻的喧囂顯得格外虛假和遙遠。

“工資…”我嗓子干得發(fā)啞,“宿舍…”

“工資照發(fā)!一分不少!宿舍鑰匙你先拿著,想休息多久都行!”王姐拍胸脯保證,就差舉手發(fā)誓了。

我明白了。我被“放假”了,無限期的。攥著那張薄薄的宿舍鑰匙卡走出那棟壓抑的大樓時,外面正下著雨。不大,但很密,冰冷的雨絲抽在臉上,反而帶來一絲清醒。陳暮最后那個平靜又深邃的眼神,像幽靈一樣跟著我。他為什么會在那里?那條琥珀項鏈…外婆…

腦子里的噪音依舊頑固地盤踞著,像一群趕不走的蒼蠅。街對面理發(fā)店放著震耳欲聾的勁歌,汽車輪胎碾過積水嘩啦作響,路人打電話的聲音碎片般飄過…但經歷了客服中心那場“音爆”地獄,這些日常的嘈雜,竟顯得…溫和了許多。

我漫無目的地在雨中走著。不能回那個冰窖一樣的家,宿舍?那只是個暫時能鎖門的盒子。醫(yī)院?去看我媽嗎?看到她蒼白脆弱的樣子,聽到她夢里囈語的“光”和“蕓兒”,我怕自己會先崩潰。

手機響了。屏幕顯示“路建業(yè)”。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人攥緊。猶豫了幾秒,還是按了接聽。預想中的咆哮沒有傳來,聽筒里只有粗重、壓抑的喘息聲,還有…背景里尖銳的、持續(xù)不斷的儀器警報聲?!

“醫(yī)…醫(yī)院…你媽…”我爸的聲音像是從砂紙里磨出來的,干澀、顫抖,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恐慌?“跑…跑了…”

嗡——

我腦子里那些嘈雜的噪音瞬間被抽空,只剩下一片刺耳的忙音。

“你說什么?!”我對著手機吼出來,聲音劈了叉,“哪個醫(yī)院?!怎么回事?!”

“仁和…精神病區(qū)…她…她不見了…”我爸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像隨時會繃斷的弦,“窗…窗戶開著…外面…下大雨…”

轟??!

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了灰暗的天空,緊接著是沉悶的、仿佛砸在頭頂的滾雷!雨勢驟然加大,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砸下來,瞬間把我澆透。冰冷的雨水順著頭發(fā)流進脖子,激得我渾身一哆嗦。

仁和醫(yī)院!我拔腿就跑,顧不上冰冷的雨水灌進鞋子,濺起的泥水打濕褲腿。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媽!窗開著!這么大的雨!

打車沖到仁和醫(yī)院精神科住院部樓下時,我渾身濕透,像個落湯雞。雨下得更瘋了,像是天河決堤,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密集的雨點砸在地上濺起半尺高的水花,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鳴。住院部大樓像個沉默的灰色巨獸矗立在雨幕里。

我沖進樓道,值班護士認識我,沒多問,指了指里面:“你爸在…病房?!?/p>

走廊里燈光慘白,彌漫著消毒水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壓抑氣息。我沖到那間熟悉的病房門口,一把推開。

病房里一片狼藉。

病床上的被子被掀開,胡亂堆在地上。臨街那扇巨大的窗戶…敞開著!冰冷的、帶著土腥味的風雨瘋狂地灌進來,窗簾被吹得瘋狂舞動,啪啪作響。

我爸路建業(yè),背對著我,站在那扇敞開的窗前。他像一尊被雨淋透的石像,佝僂著背,肩膀微微聳動。雨水被風吹進來,打濕了他的后背。

“爸…”我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

他猛地轉過身。

燈光下,他的臉…我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眼睛布滿血絲,像熬了幾十夜,眼眶深陷下去,嘴唇哆嗦著,臉上濕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還是別的什么。更讓我心驚的是,他臉上那種慣有的、暴戾的強硬徹底消失了,只剩下一種被徹底擊垮的、深不見底的恐懼和…茫然。

他沒看我,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那扇敞開的窗戶。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冰冷的雨水順著敞開的窗框不斷流淌下來。而在那濕漉漉的、布滿水痕的玻璃窗上——不是里面,是外面那層——赫然凝結著一大片厚厚的、晶瑩的…霜?

不是普通的霜花。那形狀…無比清晰,無比詭異。

是一朵巨大的、盛開的…繡球花!

每一片“花瓣”都是尖銳的冰棱,層層疊疊,在窗外慘淡的光線下,折射出冰冷刺骨的寒芒!那花朵的形狀,和我媽窗臺上那盆被拔掉的白繡球,幾乎一模一樣!只是放大了無數倍,并且凝結在冰冷的玻璃上,像某種不祥的圖騰!

“光…”我爸的嘴唇哆嗦著,發(fā)出一個氣音,眼神渙散地盯著那朵冰霜繡球,“…白光…帶走了…蕓兒…又帶走了…秀云…”

蕓兒!秀云!我媽的名字!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頭頂,比窗外的暴雨更冷。

“媽呢?!”我沖到他面前,抓住他濕透冰涼的胳膊,聲音因為恐懼和憤怒而尖利,“到底怎么回事?!窗怎么開的?!這霜花怎么回事?!”

我爸被我拽得晃了一下,他慢慢地、極其緩慢地轉過頭,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終于聚焦在我臉上。那眼神里沒有憤怒,只有一種溺水者般的絕望。

“別找了…”他聲音嘶啞,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哀求,“小雨…聽爸一次…別找了…被白光帶走的…回不來了…蕓兒回不來…你媽…也回不來了…”

“你放屁!”我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甩開他的手!“我媽沒死!她只是不見了!是被什么帶走的?!那白光到底是什么?!蕓兒是誰?!你說??!”

就在我用力甩開他手臂的瞬間,我的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右手上戴著的那只…濕透冰冷的工裝手套!

觸碰到那粗糙、冰冷、濕漉漉皮革的剎那——

轟!

眼前的病房、窗外的暴雨、那朵詭異的冰霜繡球…瞬間像破碎的鏡片一樣炸裂!一股濃重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混合著冰冷的土腥氣,蠻橫地灌滿了我的口鼻!

視線被強行拖入一個昏暗、狹窄、塵土飛揚的空間——像是個廢棄倉庫或者老房子的閣樓。

視線晃動,很低,像是一個孩子的視角。

我看到一個年輕得多的路建業(yè),大概只有…七八歲?他小小的身體蜷縮在角落里,身上、臉上濺滿了暗紅色的、粘稠的液體!他的眼睛瞪得滾圓,里面充滿了極端恐懼,瞳孔縮得像針尖!

他的懷里,抱著…抱著一個人!

一個穿著碎花襯衫、梳著兩條麻花辮的少女!是蕓兒!是小姨!

她纖細的身體以一個極其扭曲、極其不自然的姿勢癱軟在年幼路建業(yè)的懷里。她的頭無力地歪向一邊,脖子那里…一片血肉模糊!暗紅色的血像泉水一樣汩汩往外冒,浸透了她的衣襟,也染紅了路建業(yè)小小的身體!她的眼睛還半睜著,瞳孔渙散,望著虛空,嘴角似乎還殘留著一絲驚恐凝固的弧度。

而在他們旁邊,滿地狼藉!破碎的玻璃像鉆石一樣散落一地,閃爍著冰冷的寒光!在那些玻璃碎片中間,立著一塊巨大的、厚重的、布滿灰塵的玻璃殘片,邊緣尖銳鋒利如刀!

一個更年輕的、梳著兩條麻花辮的母親,正跪在滿地碎玻璃渣上!她的膝蓋被鋒利的碎片割破,鮮血直流,但她渾然不覺!她雙手死死地抓著一個東西!

一面…銅鏡?

那銅鏡樣式非常古舊,邊緣刻著繁復的花紋,鏡面卻不是光亮的,而是像蒙著一層厚厚的、污濁的霧氣!此刻,那霧氣般的鏡面正在劇烈地翻涌,散發(fā)出一種極其微弱、但令人極度不安的…灰白色光芒!

年輕母親林秀云(我媽!)臉上全是淚水和絕望,她對著那個抱著蕓兒尸體、嚇傻了的少年路建業(yè)哭喊著,聲音因為恐懼和悲痛而扭曲變調:

“建業(yè)!關掉它!快把那面銅鏡關掉!它會吸走靈魂!蕓兒的靈魂…蕓兒的靈魂還在里面!快關掉它啊——!”

幻象如同被重錘擊碎的玻璃,轟然崩塌!

我猛地抽回手,像是被那面詭異的銅鏡燙到一樣,踉蹌著后退好幾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才勉強穩(wěn)住身體。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渾身冷汗瞬間浸透了本就濕冷的衣服。

我爸被我甩開,也像是剛從噩夢中驚醒,他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我,又驚又怒,還帶著無法掩飾的恐慌。他下意識地用那只戴著濕手套的手捂住了臉,仿佛那上面還殘留著幾十年前妹妹滾燙的血。

“你…你看到了什么?!”他聲音嘶啞,帶著顫抖。

沒等我回答,或者根本不想聽我回答——

嗡…嗡…

我口袋里的手機突然劇烈地震動起來!不是電話鈴聲,是那種連續(xù)不斷的、急促的信息提示音!

在死寂的、只有風雨聲的病房里,這震動聲格外刺耳。

我顫抖著手掏出手機。屏幕被雨水打濕了,有點模糊。上面顯示一條未知號碼發(fā)來的彩信。

點開。

一張照片瞬間占據了屏幕。

背景是漆黑的雨夜,遠處有模糊的山影輪廓。照片中央,一個穿著病號服的瘦弱身影,正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一條荒蕪的、泥濘的小路上。是我媽林秀云!她的背影在風雨中顯得那么單薄,仿佛隨時會被吹倒。

而讓我渾身血液瞬間凍結的是——在她身體周圍,纏繞著、飄蕩著無數道…纖細的、散發(fā)著微弱灰白色光芒的…光絲!

那些光絲如同有生命的觸須,輕輕纏繞著她的手臂、腰身,甚至有幾縷拂過她凌亂的花白頭發(fā)。它們像某種詭異的指引,牽引著她,走向照片深處那片更濃重的黑暗。

照片下方,拍攝地點信息被自動識別了出來——城郊,廢棄天文臺遺址。

同時,一個熟悉的、沒有任何頭像、昵稱只有一個黑色貓頭符號的賬號(K?。┌l(fā)來一條文字信息,只有冰冷的兩個字:

“速來?!?/p>

天文臺!陳暮!琥珀項鏈!外婆!

所有的線索瞬間在腦海里炸開!

“媽!”我發(fā)出一聲嘶吼,再顧不上旁邊驚疑不定的路建業(yè),轉身就朝病房外沖去!

“小雨!站住!”我爸的怒吼在身后炸響,帶著前所未有的恐懼,“別去!那是陷阱!白光在引你去!你會死的!”

我沒回頭。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天文臺!救我媽!

沖出住院部大樓,冰冷的暴雨劈頭蓋臉砸下來,瞬間模糊了視線。我沖到路邊,不管不顧地攔下剛送人過來的出租車,拉開車門就鉆了進去,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師傅!城郊!廢棄天文臺!快!加錢!”

司機被我這副落湯雞又狀若瘋魔的樣子嚇了一跳,嘟囔了一句“這鬼天氣”,但還是猛地一踩油門,車子沖進了茫茫雨幕。

車窗外,暴雨如注,雨刮器瘋狂搖擺也掃不清一片混沌。路燈的光暈在積水上扭曲變形。我爸那絕望的警告在耳邊回響,但被更強烈的恐懼和救母的急切壓了下去。陳暮的臉,外婆的項鏈,小姨的死,那面詭異的銅鏡…無數畫面碎片在腦中翻騰。

車子在泥濘濕滑的郊外小路上顛簸前行,離市區(qū)越來越遠,黑暗越來越濃。不知過了多久,司機在一片荒草萋萋的空地邊停下,指著遠處一座在暴雨中若隱若現的、巨大圓頂建筑的黑影:“就那了!開不進去了!你自己小心!”

我甩下錢,拉開車門,一頭扎進了傾盆大雨里。

冰冷的雨水瞬間包裹全身,腳下的泥地又黏又滑。我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那座如同史前巨獸般蹲伏在黑暗中的廢棄天文臺沖去。巨大的圓頂在閃電的映照下泛著濕冷的金屬光澤,四周是半人高的荒草在狂風中如鬼影般搖曳。

穿過一片被風雨摧殘得七零八落的鐵絲網缺口,我沖到了天文臺那扇巨大的、銹跡斑斑的鐵門前。門虛掩著,里面黑洞洞的。

“媽!”我嘶喊著,用力推開沉重的鐵門。

吱嘎——

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在空曠的內部空間回蕩。一股濃重的、混合著鐵銹、灰塵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冰冷氣息撲面而來。

里面并非完全黑暗。頭頂巨大的觀測穹頂早已破損,幾道慘白的閃電偶爾劃破天際,瞬間照亮這個巨大而空曠的空間。中央是一個巨大的、已經廢棄的望遠鏡基座。四周堆滿了廢棄的儀器箱和破木板,影影綽綽。

借著又一次閃電的光芒,我看到一個人影,正背對著我,站在觀測平臺的邊緣,面朝著穹頂巨大的破洞,仰望著外面暴雨傾盆、電閃雷鳴的夜空。

他穿著那件一塵不染的白大褂,在昏暗的光線下白得刺眼。

是陳暮。

他似乎聽到了動靜,緩緩轉過身。

雨水順著穹頂的破洞漏下來,滴落在他腳邊,發(fā)出單調的滴答聲。他臉上沒什么表情,眼神平靜得近乎詭異,穿過冰冷的雨幕落在我身上。

然后,他抬起手,慢條斯理地摘下了掛在脖子上的聽診器,隨意地丟在腳邊廢棄的儀器箱上,發(fā)出“啪嗒”一聲輕響。

他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彎起一個弧度。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種冰冷的、帶著無盡嘲諷和期待的弧度。

他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暴雨的轟鳴,每一個字都像冰錐鑿進我的鼓膜:

“你終于來了,路小雨。”

“你外婆…等這一刻,已經等了三十年了。”

“現在,”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像手術刀一樣刮過我的臉,聲音輕飄飄的,卻帶著千鈞重壓:

“用你的命,換你媽回來?這筆交易…很公平吧?”

他的話音落下的瞬間——

轟?。。?/p>

一道前所未有的、粗大得仿佛要撕裂整個夜空的慘白閃電,毫無預兆地、精準無比地劈落在天文臺破損的穹頂之上!

緊接著,不是雷聲。

而是一片純粹到極致、刺目到無法形容的——白光!

那白光并非來自閃電,更像是從陳暮身后、從穹頂破洞之外那片虛無的夜空中…猛地爆發(fā)出來!如同宇宙初開的奇點爆炸!

它瞬間吞噬了陳暮的身影,吞噬了破敗的望遠鏡基座,吞噬了飛舞的塵埃和冰冷的雨滴!

它以無可阻擋、淹沒一切的氣勢,朝著門口的我,洶涌澎湃地狂涌而來!

整個世界,只剩下那片純粹、冰冷、死寂的…

白光!

本章完


更新時間:2025-08-31 03:10: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