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觸感緊貼著我的掌心,那是顧澤言的手指,顫抖得像是凜冬枝頭最后一片枯葉。
鉑金的戒圈已經(jīng)抵在我的無名指指尖,只需要再往前輕輕一推——偌大的教堂穹頂下,
稀薄的空氣凝滯得像是陳年的琥珀,包裹著無數(shù)道投向我們的目光。光線穿過彩繪玻璃,
給顧澤言蒼白的側(cè)臉涂抹上一層近乎圣潔的柔光。他額頭沁著冷汗,呼吸又急又淺,
那雙總是讓我沉溺其中的深邃眼眸,此刻竟渙散得找不到焦點,
只死死膠著在那枚小小的戒指上?!傲滞?,”他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了一下,聲音沙啞破碎,
“戴上了…就一輩子…好不好?”我看著他這副模樣,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酸澀之中翻涌起尖銳的疼。我知道他在怕什么。
怕那個儲存在他手機深處、與我有著七分相似眉眼的女孩子。那是蘇晴。
我曾無意中闖入他塵封的記憶,指尖第一次觸碰到那張照片的冰涼屏幕時,
他像負傷的猛獸般沖過來,劈手奪走手機,猩紅的眼底翻涌著滔天的痛苦和溺水般的絕望。
他將我死死按在懷里,滾燙的眼淚灼透了我的肩頭布料。
“她死了…林晚…她死了…” 他一遍遍重復(fù),聲音支離破碎,
“只有你了…” 他滾燙的唇帶著毀滅般的力道碾過我的唇瓣、頸側(cè),
每一個吻都像在確認我的存在,像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
“只有你能讓我活下去…”那一刻,巨大的震撼和被需要的酸楚淹沒了我。
我回抱住他顫抖的身體,仿佛承接了他靈魂深處所有的崩塌。愛嗎?或許吧。但更多的,
是面對他洶涌痛苦時那不容抗拒的責(zé)任感和近乎獻祭般的憐惜。他需要我,
只有我能縫合他那道名為“蘇晴”的、潰爛見骨的傷口。于是,我成了行走的創(chuàng)可貼,
貼在他心口的裂痕上。教堂里管風(fēng)琴莊嚴神圣的旋律流淌著,如同命運的注腳。
賓客席里傳來幾聲壓抑的咳嗽,還有壓抑不住的、細碎的議論。
“……新郎官臉色怎么這樣差?
”“聽說之前那位……唉……”那些漂浮在空氣中的細碎聲音,像針一樣扎著我的神經(jīng)末梢。
我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死死釘在顧澤言的臉上。他額角滲出的汗珠匯聚成一小股,
沿著鬢角滑下,留下一道冰冷蜿蜒的痕跡。他托著我左手的手掌,
冷得像塊剛從冰窖里挖出的石頭,抖得幾乎托不住那枚戒指的重量?!皾裳??”我低低喚他,
聲音帶著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音。他像是被我的聲音猛地驚醒,渙散的瞳孔倏地一縮,
凝聚起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像是耗盡了體內(nèi)最后一絲力氣,捏著戒指,
用盡全力朝我的無名指根部推去——“轟!?。 本驮诒涞慕饘偌磳⑻桌沃父那рx一發(fā),
教堂厚重橡木雕花的大門,如同被攻城錘狂暴地擊中,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哀鳴!
緊閉的門扉被一股蠻橫到極致的力量從外面狠狠撞開!
陳舊的門樞發(fā)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撕裂聲。
狂躁的風(fēng)裹挾著雨腥氣、塵土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鐵銹般的腥甜,猛地灌了進來,
瞬間沖散了教堂里精心營造的圣潔與馨香。管風(fēng)琴的尾音被粗暴地撕裂。死寂。
一種足以扼殺呼吸的、凍結(jié)血液的絕對死寂,瞬間攫住了整個空間。幾百道目光,齊刷刷地,
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恐,射向那豁然洞開的、仿佛通往地獄的入口。逆著門外慘白渾濁的天光,
門口矗立著一個纖細扭曲的身影。那是一個人。一個渾身浴血的女孩。
她身上那件原本可能是白色的連衣裙,已經(jīng)被大片大片濃烈到發(fā)黑的血跡浸透,
濕漉漉地黏貼在身上。凌亂糾結(jié)的長發(fā)如同海藻般披散,遮住了大半張臉,
只露出一個尖削得嚇人的下巴和一張顏色慘淡、沾著血污的嘴唇。她站在那里,
雙腿以一種極其怪異的姿勢顫抖著支撐身體,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散架。
她的左手死死捂住腹部,指縫間不斷有粘稠的、暗紅的液體滴落,砸在光潔的大理石地板上,
綻開一朵朵猙獰的小花?!班毖温涞氐穆曇?,在死寂的教堂里被無限放大,
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賓客席中有人猛地倒抽一口冷氣,隨即響起女人壓抑不住的尖叫。
死寂瞬間被引爆!
擦地面的刺耳刮擦聲、杯碟翻倒的碎裂聲、驚恐的呼喊聲……像炸彈的沖擊波一樣轟然炸開!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像是被投入了攪動的冰水漩渦,所有的血液都凍結(jié)了。
指尖殘留著戒指的冰涼觸感,和顧澤言掌心那絕望的顫抖。時間被拉長,凝固,
眼前晃動著一張張因震驚而扭曲的臉孔。直到那個血人,
艱難地、像個破敗的提線木偶般抬起頭。濕漉漉的亂發(fā)下,
一張蒼白得如同薄瓷、卻依舊能辨識出驚人輪廓的臉,一寸寸顯露出來。那雙眼睛,
即使在如此狼狽瀕死的境地,也亮得驚人,帶著一種焚燒一切的怨毒和毀滅的氣息,
直直地穿透混亂的人群,釘在了我身邊的男人身上!
時間仿佛在那一秒被無形的刀刃精準地削斷了。我的心臟驟然停止跳動,
又被一股蠻力狠狠攥住,疼得眼前陣陣發(fā)黑。那張臉……即便被血污和瘋狂扭曲,我也認得!
就是那張藏在顧澤言手機深處,無數(shù)次在深夜夢魘中無聲凝視著我的臉!蘇晴?!
她不是死了嗎?顧澤言親口說的!他崩潰的眼淚,他絕望的擁抱,
…” 那些日日夜夜蠶食著他、也將我牢牢釘在他身邊的痛苦深淵……難道全是虛幻的泡影?
!荒謬感和滅頂?shù)暮馑查g席卷了我。緊接著,一聲凄厲到撕破教堂穹頂?shù)募鈬[,
猛地炸裂在我耳邊:“哥——?。?!”那聲音沙啞得如同破鑼,
卻灌注了足以焚毀一切的滔天恨意,狠狠砸在每個人耳膜上。“我根本沒死——?。?!
”“轟?。。 斌@愕的浪潮還未從賓客席中平息,
我只感覺到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從我身邊猛地炸開!
那只剛剛還緊緊攥著我的、冰冷顫抖的手,
那只差零點零一秒就要將戒指套牢我一生、宣告我成為他顧澤言合法妻子的手,
此刻如同甩開一塊滾燙的烙鐵,又像是掙脫某種骯臟的束縛,狠狠地、絕情地甩開了我!
力量之大,毫無防備的我被帶得一個趔趄,狼狽地撞在冰冷堅硬的花崗巖圣壇邊緣。
手背上昂貴的蕾絲手套瞬間撕裂,皮膚摩擦過粗糙石面,火辣辣地疼。
無名指上那枚尚未戴穩(wěn)的戒指被猛地甩脫出去,劃過一道微弱的銀光,
“叮——”的一聲脆響,滾落在不遠處冰冷光潔的大理石地上,無助地打著轉(zhuǎn)。
我來不及去撿,甚至來不及感受那鉆心的疼痛。我的目光,像被無形的鎖鏈牽引著,
死死追隨著那個前一秒還在我面前痛苦掙扎、仿佛我是他唯一救贖的男人。顧澤言。
他像一枚被點燃后射出的炮彈,帶著一種令人膽寒的、近乎非人的速度,沖了出去!
筆挺的黑色禮服化作一道模糊的影子,撞開前方幾個呆若木雞的賓客,
瞬間跨越了十幾米的距離。他沖向門口那個搖搖欲墜的血影。“晴晴!
” 一聲嘶吼從他胸腔深處迸發(fā)而出,那是我從未在他口中聽過的音調(diào)——極度的恐懼,
巨大的狂喜,還有某種失而復(fù)得的、近乎崩潰的癲狂。他張開雙臂,
像是要去擁抱整個世界失落的寶藏?!班弁?!”渾身是血的蘇晴終于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
身體軟軟地向前傾倒。顧澤言恰好沖至,雙臂一展,
穩(wěn)穩(wěn)地、充滿力量地接住了那具殘破不堪的身體。他緊緊抱住她,
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里,姿態(tài)是那樣虔誠,那樣不顧一切。
他沾染了昂貴禮服的雙手毫不猶豫地死死捂住她腹部恐怖的傷口,
試圖堵住那瘋狂涌出的生命之泉,昂貴的面料瞬間被染成一片駭人的深紅?!敖芯茸o車?。。?/p>
快啊——?。?!” 他猛地抬起頭,朝著完全陷入混亂的人群發(fā)出野獸般的咆哮,
脖頸上青筋暴起,眼中布滿癲狂的血絲。那張剛才還因戴上戒指而布滿痛苦掙扎的臉,
此刻只剩下一種近乎盲目的、獻祭般的急切和專注。他抱著她,那個他口中的“亡者”,
小心翼翼地、如同捧著一件舉世無雙的稀世珍寶,視若無物地撞開所有擋路的人,
瘋了似的沖向教堂側(cè)門。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懷中那個氣息奄奄的女孩。地上的血跡蜿蜒著,
像一串通往地獄的指引。冰冷的圣壇邊緣死死抵著我的后腰,那尖銳的痛感如此真實,
卻壓不下心口那片迅速蔓延開的、足以吞噬一切的冰冷荒漠。我僵硬地站著,
像一尊被遺棄在廢墟里的石像。
教堂里鼎沸的人聲、哭喊、尖叫……所有的聲音都在急速地褪色、模糊,
最終化作一片令人耳鳴的、嗡嗡作響的空白。視野里的一切都在旋轉(zhuǎn)、扭曲,
只剩下最后定格的那一幕——顧澤言甩開我時決絕的背影,
和他抱住蘇晴時那失而復(fù)得的、狂熱的眼神。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錐,
精準無比地刺穿了我一直小心翼翼維護的、名為“責(zé)任”與“救贖”的脆弱偽裝。原來,
我從來不是什么創(chuàng)可貼。只是一塊……隨時可以被丟棄的、礙事的絆腳石。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柔軟的皮肉,那點微不足道的刺痛,
卻奇異地讓我瀕臨崩潰的神智抓住了一絲絲清明。我不能在這里倒下,
不能成為這場荒誕劇集里更加可悲的笑柄。我猛地吸了一口氣,
混雜著血腥、塵土和昂貴香水變質(zhì)的空氣嗆得我肺部生疼。我挺直了被撞得生疼的脊背,
用一種連自己都難以置信的冷靜,緩緩地、一點點地,轉(zhuǎn)過了身。賓客席一片狼藉。
驚恐、茫然、探究、幸災(zāi)樂禍……各式各樣復(fù)雜的目光如同無數(shù)根細密的針,
刺在我裸露的皮膚上。我無視了這一切,視線緩緩掃過地面,最終定格在圣壇臺階下不遠處。
那枚小小的鉑金鉆戒,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大理石上,折射著頭頂水晶吊燈的光芒,
璀璨得近乎諷刺。我一步一步走過去,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地面上,發(fā)出空洞的回響,
每一步都像走在碎玻璃上。我彎下腰,厚厚婚紗裙擺的蕾絲拂過戒指。沒有一絲猶豫,
我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沒有去看那精致的切割面,只是用指尖,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力道,
將它捏了起來。冰冷的金屬觸感沿著指尖瞬間蔓延至全身,凍得我骨頭縫都在發(fā)顫。
“林…林小姐…” 一個穿著伴娘服的女孩蒼白著臉,遲疑地靠近,聲音帶著哭腔,
“你…你的手流血了…要不要……”“不用?!蔽业穆曇舾蓾粏?,像被砂紙磨過,
卻異常平穩(wěn),平靜得連自己都覺得陌生。
我甚至沒有低頭看一眼被圣壇邊緣擦破、正滲出血珠的手背。只是攤開另一只空著的手掌,
將那枚象征著永恒承諾、此刻卻無比燙人的戒指,輕輕放在了她的掌心?!皫臀姨幚淼?。
” 三個字,輕得像嘆息。伴娘猛地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又看看掌心那枚價值不菲的戒指,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我轉(zhuǎn)過身,
沒有再看任何人一眼。厚重的裙擺像沉重的枷鎖,每一步都異常艱難。我用力拖曳著它,
朝著賓客席后方的休息室走去。身后那片狼藉和喧囂,仿佛被一扇無形的門隔絕開。
休息室的門在身后輕輕關(guān)上,隔絕了大部分噪音。奢華的套房內(nèi)還殘留著婚禮前的喜慶氣息,
空氣里浮動著甜膩的花香。巨大的落地鏡里,
映出一個穿著圣潔婚紗、臉色卻慘白如紙、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的女人。
我踉蹌著走到沙發(fā)邊,沉重的身體重重跌坐下去,昂貴的緞面發(fā)出沉悶的呻吟。
指尖無意識地撫上左手無名指,那個險些被戒指套牢的位置,
此刻只剩下被粗糙石面摩擦出的、火辣辣的傷痕,和一片空蕩蕩的清冷。結(jié)束了。
一切都結(jié)束了。愚蠢的幻想,可悲的責(zé)任,
自欺欺人的“救贖”……都隨著那扇被撞開的教堂大門,轟然倒塌,只剩下冰冷的廢墟。
我疲憊地閉上眼,靠在沙發(fā)柔軟的靠背上。身體里的力氣仿佛被瞬間抽空,
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寒冷和鈍痛,從心臟的位置蔓延開來。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分鐘,
也許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休息室的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一條縫。剛才那個伴娘探進頭來,
臉色依舊蒼白,眼神躲閃,手里端著一杯水?!傲帧中〗悖俊彼曇艏毴粑脜?,
“外面…外面亂了套了…顧先生他…他跟著救護車去了市中心醫(yī)院……”她頓了頓,
像是鼓足了勇氣,“您…您要不要先換下衣服?或者…喝點水…”我睜開眼,
視線掃過她擔(dān)憂的臉,落在茶幾上。我的手機屏幕正亮著,顯示著幾個未接來電?!爸懒?。
謝謝?!蔽议_口,聲音依舊干澀,“水放下吧。我自己待會兒。
”伴娘遲疑地將水杯擱在茶幾上,目光復(fù)雜地看了我一眼,最終還是默默地退了出去,
輕輕帶上了門。房間里重歸寂靜。我伸出手,拿起那杯水。指尖觸碰到冰涼的玻璃杯壁,
帶來一絲微弱的清醒。我喝了一小口,溫吞的水滑過干涸灼痛的喉嚨,卻并未帶來多少舒緩。
也就是在放下水杯的瞬間,放在一旁的手機屏幕,毫無預(yù)兆地再次亮起。不是電話。
是一條短信。來自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屏幕的白光在昏暗的休息室里顯得格外刺眼。
我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心口那麻木的鈍痛似乎被這突兀的光線刺了一下。
指尖遲疑地劃開屏幕鎖。沒有稱謂,沒有署名,只有一行冷冰冰、帶著巨大驚嘆號的字,
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猛地扎進我的眼底:“快逃?。。 毙呐K驟然一縮!緊接著,
第二行字緊隨其后,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急促感,
瘋狂地撞入我的視線:“他要你的骨髓救她——!??!”冰冷的電流瞬間從脊椎炸開,
直沖天靈蓋!我握著手機的指尖瞬間失去了所有溫度,變得和冰涼的金屬機身一樣冷!骨髓?
救我?蘇晴?顧澤言?
和之前被刻意忽略的細節(jié)瘋狂地涌入腦?!櫇裳圆恢挂淮慰此茻o意地提起需要定期體檢,
甚至有一次堅持替我預(yù)約了全套、包括血常規(guī)在內(nèi)格外詳細的檢查項目。
還有他那段時間總是若有所思地盯著我的眼神,
偶爾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近乎評估的復(fù)雜光芒……當時我只以為他是過度緊張我的健康,
現(xiàn)在想來,那眼神深處埋藏的……竟然是冰冷的算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什么唯一的光?什么活下去的救贖?我存在的全部意義,
不過是蘇晴需要的、一個適配的骨髓庫!一個活體器官供體!
一個可以被隨時推上手術(shù)臺的、精心飼養(yǎng)的容器!
巨大的荒謬感和被徹底愚弄的滔天憤怒如同熔巖般在胸腔里翻騰,幾乎要沖破喉嚨!
胃里一陣劇烈的翻攪,強烈的惡心感洶涌而上。我的指尖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冰冷而劇烈顫抖,
幾乎握不住手機。就在我?guī)缀跻獙⑺莺菰页鋈サ乃查g——屏幕再次閃爍了一下。
第三條信息,如同來自地獄最深處的判決書,帶著森森的寒氣,
緩慢地、不容置疑地彈了出來:“你才是顧家當年被調(diào)包的真千金?!蔽恕?!
整個世界在我眼前驟然崩塌、旋轉(zhuǎn)!時間在那一剎那被徹底凍結(jié),又被無形的巨錘砸得粉碎!
我死死地盯著屏幕上那短短的一行字。每一個字都認識,組合在一起,
卻像最荒誕不經(jīng)的天方夜譚,帶著一種毀滅性的力量,
將我僅存的理智和腳下所踩的一切現(xiàn)實,徹底碾為齏粉!顧家?真千金?
那個坐擁潑天富貴、在城中宛如龐然大物般存在的顧家?!而我?
個在福利院陰冷潮濕角落里長大、靠著無數(shù)白眼和深夜啃噬書本才掙扎著爬出來的孤兒林晚?
真千金?!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一股冰冷的、帶著鐵銹腥味的寒意,
猛地從腳底板竄起,沿著脊柱瘋狂上涌,瞬間凍結(jié)了我的四肢百骸,
連指尖都失去了最后一絲知覺。心臟在胸腔里劇烈地、失控地狂跳,
每一次搏動都沉重地撞擊著肋骨,帶來瀕臨炸裂的窒息感。
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鬼手死死扼住,一絲聲音都發(fā)不出來。巨大的荒謬感和滅頂?shù)目謶郑?/p>
如同粘稠冰冷的瀝青,瞬間淹沒了我的口鼻。真相?這是真相?
還是某個瘋子精心策劃的、更加惡毒的陰謀?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時已經(jīng)完全暗沉下來,
厚重的烏云低低壓著城市的天際線。休息室內(nèi)沒有開燈,只有手機屏幕那慘白幽冷的熒光,
映在我失血般慘白的臉上,像是地獄投射的一束追光。
我像一個被抽走了所有支撐的提線木偶,踉蹌著倒退一步,虛脫般地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厚重繁復(fù)的婚紗裙擺像沉重的裹尸布,散亂地攤開在身周。
昂貴的水晶吊燈在昏暗的光線下折射出一點微弱的光,落在我的眼睛里,
卻只映出一片死寂的荒蕪。冰冷的手機如同一塊燒紅的烙鐵,灼燒著我的掌心。
屏幕上的那行字像淬了劇毒的符文,烙印在我的視網(wǎng)膜上,燒穿了所有認知的壁壘。
的霉味、冬日里凍裂腳趾的廉價膠鞋、為了獎學(xué)金熬紅的雙眼……二十多年掙扎求生的畫面,
與眼前這金碧輝煌卻冰冷刺骨的休息室,被這短短一行字粗暴地撕裂又荒謬地拼接在一起。
顧家?那個站在云端、遙不可及的商業(yè)帝國?我是他們的……真千金?
巨大的荒謬感扼住了我的喉嚨,窒息般的恐慌緊隨其后。
骨髓……救蘇晴……真千金……這絕不僅僅是巧合!一個恐怖的、精心編織的陷阱輪廓,
在混亂的大腦里猙獰地浮現(xiàn)出來。顧澤言——他是不是早就知道?
他那些刻意的溫柔、那些痛苦的傾訴、那些對我健康的“過度關(guān)心”……是不是從一開始,
就是一場為蘇晴量身定制的、長達數(shù)年的陰謀?!
他是在養(yǎng)一個隨時可以收割的“器官供體”!“嗡——”手機再次震動,尖銳得像催命符。
還是那個陌生號碼,第三條信息殘忍地刺穿了最后的僥幸:“他帶人來了!快離開教堂?。?/p>
”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心口!顧澤言!他回來了?!帶著人來抓我?!
是為了立刻把我押上手術(shù)臺,去救他心愛的“妹妹”蘇晴嗎?!
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全身。來不及思考,身體的反應(yīng)快過大腦!我不能坐以待斃!
求生的本能像火山一樣爆發(fā)!我猛地從冰冷的地板上彈起,厚重的婚紗此刻成了沉重的枷鎖。
顧不得手背的擦傷還在滲血,更顧不得臉上狼狽的淚痕,我雙手抓住繁復(fù)的蕾絲裙擺,
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向兩邊撕扯!“嗤啦——!”昂貴的定制布料發(fā)出刺耳的撕裂聲,
從腰部以下被硬生生撕開!沉重的裙撐和內(nèi)襯被粗暴地剝離,
昂貴的拖尾像條死蛇般委頓在地。雙腿瞬間獲得了久違的自由,雖然還穿著襯裙和襯褲,
但至少能跑了!我甩掉那雙象征幸福的水晶高跟鞋,赤腳踩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
寒意刺骨,卻帶來一種異樣的清醒。門外的喧囂聲似乎更近了,
隱約能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和混亂的指令聲。是顧澤言的人!我像只被逼到絕境的困獸,
視線瘋狂地在休息室內(nèi)掃視。
目光最終定格在角落衣架上掛著的伴娘備用外套——一件不起眼的米色風(fēng)衣。就是它!
我撲過去,一把扯下風(fēng)衣裹在身上,寬大的款式勉強蓋住了里面白色的襯裙。頭發(fā)?
精心盤起的新娘發(fā)髻此刻成了最顯眼的標志!抓住梳妝臺上散落的發(fā)夾,
我胡亂地將長發(fā)在腦后扭成一個最普通的低髻,用夾子粗暴地固定。鏡子里映出的女人,
臉色慘白如鬼,眼睛紅腫,穿著不合身的風(fēng)衣,赤著雙腳,狼狽不堪,
卻透著一股孤注一擲的狠戾。不能再猶豫了!我屏住呼吸,猛地拉開休息室的門。走廊盡頭,
幾個穿著黑色西裝、身形彪悍的男人正粗暴地推開阻擋的賓客,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
目標明確地朝著休息室方向快速逼近!果然是顧澤言的人!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沖破胸腔。
我猛地縮回頭,反手將門帶上,但沒有鎖死——鎖死反而會立刻暴露位置。
唯一的生路——通往教堂后方花園的側(cè)門!就在休息室斜對面不遠處!
趁那幾個保鏢的視線被混亂的人群暫時阻擋的空隙,我咬緊牙關(guān),像一道貼著墻根的影子,
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扇小小的、不起眼的側(cè)門沖去!赤腳踩在冰冷的地磚上,
每一步都悄無聲息,卻又像踩在心尖。風(fēng)衣的下擺被我死死攥住,裹緊身體,
祈禱著不要引人注目。
十米……五米……三米……身后傳來保鏢推開休息室門的撞擊聲和錯愕的低吼:“人呢?!
”就是現(xiàn)在!我猛地撞開那扇沉重的側(cè)門,外面暮色四合,
潮濕冰冷的空氣混雜著泥土和草木的氣息撲面而來!冰冷的雨水瞬間打濕了我的臉頰和頭發(fā)!
我毫不猶豫地沖進雨中,沖進教堂后園那片精心修剪卻空無一人的灌木叢!
身后教堂里爆發(fā)出更大的騷動和呼喊:“從側(cè)門跑了!追!”我頭也不敢回,
像只慌不擇路的野兔,憑借著對這片區(qū)域的模糊記憶(婚禮前彩排走過),
在濕滑泥濘的花園小徑上拼命狂奔!冰冷的雨水澆透了風(fēng)衣,襯裙黏在腿上,
赤腳踩在碎石和枯枝上,鉆心的疼痛一陣陣傳來,
但這一切都被身后越來越近的、沉重的腳步聲和兇狠的呵斥聲徹底掩蓋!“站??!
”“別讓她跑了!”恐懼像一只巨手攥緊了我的心臟,肺部火燒火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