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閣地底崩塌的轟響漸遠，陳冥被老鬼和青墨一左一右架著，在曲折的密道中疾行。碎石不斷從頭頂落下，塵埃彌漫，幾乎令人窒息。
“大人！振作些！”青墨焦急地喊道，用力撐住陳冥下滑的身體。
陳冥恍若未聞，腦海中全是方才驚鴻一瞥的畫面——金袍人面具下那張臉，分明與他自己有七分相似！只是更顯年長威嚴，眼神冰冷如萬載寒冰。
“不可能...這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語，精神幾乎崩潰。
老鬼突然停下腳步，側耳傾聽：“追兵近了！這邊走！”他推開一道暗門，三人跌入一條更狹窄的通道。
黑暗中不知奔行了多久，前方終于出現(xiàn)微光。出口隱藏在冥河畔一處荒廢碼頭的木棧道下，河水腥臭的氣息撲面而來。
“暫時安全了?！崩瞎泶⒅c坐在地，“好險，差點就交代在那兒了?！?/p>
青墨輕輕將陳冥扶到墻邊坐下，擔憂地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模樣：“大人，您怎么了？從剛才就...”
陳冥猛地抓住青墨的手臂：“你看到那張臉了嗎？金袍人的臉！”
青墨茫然搖頭：“小的只顧著拉大人逃生，沒看清...什么臉？”
老鬼卻神色凝重：“老夫也看到了。那張臉...”他欲言又止，最終嘆道，“或許陸明道知道些什么，可惜...”
陳冥痛苦地閉上眼睛。陸明道最后被巨石掩埋的畫面歷歷在目，還有那句“記住你的承諾”。承諾將生死簿還給他？可如今生死簿似乎已與自己的靈魂糾纏不清，如何歸還？
更讓他困惑的是，若陸明道才是真正的陳冥，那自己又是誰？僅僅是一個容器嗎？可那些記憶、那些情感、數(shù)百年的判官生涯，難道都是虛假的？
“??！”陳冥突然抱頭低吼，感覺腦海中有什么東西正在碎裂。
老鬼急忙按住他的肩膀：“鎮(zhèn)定！這是記憶沖突！你的意識正在抗拒真相！”
陳冥艱難地喘息著，額上滲出冷汗：“告訴我...我到底是誰？”
老鬼與青墨對視一眼，緩緩道：“據(jù)老夫調查，三百年前，生死簿產生自主意識，開始修改生死記錄。閻君與天界某人合作，試圖控制這股力量。他們選中了當時最杰出的判官陳冥——也就是陸明道——作為容器，但遭到強烈反抗?！?/p>
“所以他們就造了我這個替代品？”陳冥聲音沙啞。
老鬼點頭：“據(jù)說用的是陳冥的一縷魂魄和生死簿的碎片，混合造出的仿品。你的大部分記憶都是植入的，只有少數(shù)核心來自本尊。”
陳冥想起那些時常出現(xiàn)的記憶空白和既視感，原來如此。他忽然抓住老鬼話中的關鍵：“天界某人？可是那金袍人？”
老鬼面色凝重：“天帝使者只是幌子。據(jù)老夫多年調查，幕后主使可能是...五方天帝之一的紫微大帝?！?/p>
陳冥倒吸一口涼氣。紫微大帝掌管星辰運轉和凡人命運，是天地間最有權勢的存在之一。若他真是幕后黑手，那這場陰謀的規(guī)模遠超想象！
“為何？他已是至高無上的天帝，為何要做這些？”陳冥難以理解。
老鬼冷笑：“至高無上？上面還有三清道祖，還有鴻鈞老祖。更何況...據(jù)說紫微大帝近年來修為停滯，壽元將盡?！?/p>
青墨突然插話：“所以他們收集魂魄，是為了續(xù)命？”
“不止?！崩瞎頁u頭，“若只是續(xù)命，何需動用生死簿？老夫懷疑，他們是想重鑄輪回，徹底掌控眾生命運，甚至...取代天道！”
陳冥只覺渾身發(fā)冷。若真如此，那三界都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我們必須阻止他們。”陳冥掙扎著站起，眼神重新變得堅定，“不管我是誰，現(xiàn)在生死簿在我體內，只有我能阻止這一切。”
老鬼欣慰點頭：“判官大人終于想通了。當務之急是找到安全之處，讓你完全掌控生死簿之力?！?/p>
青墨卻憂心忡忡：“可是現(xiàn)在地府到處都在通緝我們，能去哪里呢？”
陳冥沉吟片刻，忽然想起一事：“人間！我們可以去人間界！”
老鬼眼前一亮：“不錯！陰陽兩界法則不同，他們在人間的力量會大打折扣。而且...”
他話未說完，突然警醒地望向通道深處：“有人來了！快走！”
三人匆忙沖出碼頭，卻見冥河上已有數(shù)艘鬼舟包抄而來。為首舟上立著的，竟是牛頭馬面！
“判官大人請留步！”牛頭高聲喊道，“閻君有請！”
陳冥心念電轉，低聲道：“分開走！老鬼帶青墨往西，我往東引開他們！”
青墨急道：“不可！太危險了！”
“放心，我自有辦法。”陳冥取出那本假生死簿，“有這個在手，他們不敢把我怎樣。”
說罷，他不等二人反對，已縱身躍向另一方向，同時故意讓假生死簿散發(fā)出強烈氣息。
果然，追兵立即轉向朝他追來。陳冥全力奔逃，心中飛速盤算：必須找到通往人間的秘密通道，常規(guī)的黃泉路定然已被封鎖。
他忽然想起孟婆臨死前的話：“鬼市蜃樓，鏡花水月...”還有忘憂先生也提過類似的話。莫非鬼市中藏著通往人間的秘徑？
心思既定，陳冥轉向鬼市方向。身后追兵越來越近，箭矢不斷從耳畔掠過。
就在即將被追上時，前方出現(xiàn)那面熟悉的鏡子攤。獨眼老鬼的攤位空著，但那些鏡子仍在那里，其中一面正發(fā)出微弱光芒。
陳冥福至心靈，沖向那面發(fā)光的鏡子。在追兵驚愕的目光中，他一頭撞向鏡面——
沒有預想中的撞擊，而是如投入水面般，鏡面泛起漣漪，將他吞沒。
天旋地轉中，陳冥感覺自己穿過一條光怪陸離的通道，最后重重摔落在硬地上。
他掙扎著爬起，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間古舊的房間里。四周擺滿各式鏡子，從古樸銅鏡到現(xiàn)代玻璃鏡，應有盡有。一個穿著中山裝的老者正背對他擦拭一面鏡子。
“鏡中花，水中月。終究是虛妄啊?！崩险呔従忁D身，竟是鬼市那個獨眼老鬼！
“您...您是人？”陳冥驚訝地發(fā)現(xiàn)，老者身上沒有了陰森鬼氣，而是活人的陽氣。
老鬼微微一笑：“老夫本是人間鏡師，因特殊機緣可往來陰陽兩界。那鬼市中的，只是老夫一個分身罷了?！?/p>
陳冥環(huán)顧四周，透過窗戶可見外面是現(xiàn)代都市夜景，霓虹閃爍，車水馬龍。他們真的到了人間！
“多謝前輩相助！”陳冥躬身行禮。
老鬼擺擺手：“不必謝我。幫你，也是幫三界眾生。”他獨眼中閃過一絲憂色，“紫微大帝的野心太大了，若讓他得逞，陰陽秩序將徹底崩潰。”
陳冥急切問道：“前輩可知他們具體計劃？”
老鬼沉吟片刻，走向里間。陳冥跟隨而入，只見屋內墻上掛滿古老圖卷，中央一案上攤著一本泛黃古籍。
“這是《輪回密錄》，記載著天地初開時的輪回奧秘?！崩瞎磔p撫書頁，“據(jù)載，每隔三千六百年，輪回井會進入‘虛弱期’，這時若有足夠魂力和生死簿之能，便可重鑄輪回法則。”
陳冥心中一震：“下一次虛弱期是何時？”
老鬼抬眼看他，獨眼中滿是凝重：“就在七日之后?！?/p>
陳冥倒吸一口涼氣：“這么快！”
“所以他們在加緊收集魂魄?！崩瞎碇赶驂ι弦环菆D，“看到這些標記了嗎？這些都是近期人間非正常死亡事件，與地府那些失蹤魂魄對應。”
陳冥細看星圖，只見上面標記密密麻麻，幾乎遍布全球。更可怕的是，這些事件似乎構成一個巨大的法陣圖案！
“這是...周天星辰大陣？”陳冥認出了這個傳說中的禁忌陣法，“他們要用億萬魂力強行改變星辰軌跡！”
老鬼沉重地點頭：“屆時，日月逆行，星辰易位，輪回重鑄。紫微大帝將借此突破修為極限，成為真正的‘天道’。”
陳冥只覺渾身發(fā)冷：“我們必須阻止他！”
“難?！崩瞎頁u頭，“且不說紫微大帝本身法力無邊，單是他在人間的代理人就極難對付?！?/p>
“代理人是？” “一個你絕對想不到的人?！崩瞎硪馕渡铋L地看著他，“或者說，一個你‘應該’很熟悉的人?！?/p>
陳冥忽然有不好的預感：“是誰？”
老鬼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取出一面古樸銅鏡：“看看這個吧?！?/p>
鏡中浮現(xiàn)影像：一個現(xiàn)代都市的豪華辦公室內，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正在簽署文件。當他抬頭時，陳冥幾乎停止呼吸——
那張臉，竟與金袍人、與他自已，有著驚人的相似！只是更顯年輕，約莫三十歲模樣。
“這是...”陳冥聲音發(fā)顫。
“林慕軒，當代最年輕的首富，科技巨頭‘天宇集團’的CEO。”老鬼語氣凝重，“也是紫微大帝在人間的話事人，更是...”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道：“你的‘兄弟’?！?/p>
陳冥踉蹌后退，撞在墻上：“什么意思？”
“還記得你是用什么造出來的嗎？陳冥的一縷魂魄和生死簿碎片?！崩瞎韲@息，“他們用同樣的材料，還造了另一個容器，就是林慕軒。不同的是，你被植入記憶成為判官，而他被送入人間成長?！?/p>
陳冥忽然明白為何金袍人與自己如此相像——那根本就是林慕軒未來的模樣！或者說，是完美容器成熟后的狀態(tài)！
“所以我也可能變成那樣？”陳冥不寒而栗。
老鬼搖頭：“每個容器的發(fā)展方向不同。林慕軒被培養(yǎng)為力量的‘接收者’，而你被設計為生死簿的‘保管者’。等到時機成熟，他會將你吞噬，完全掌控生死簿之力?！?/p>
陳冥想起體內日益蘇醒的力量，終于明白那不僅是生死簿在覺醒，更是林慕軒在遠程吸引這份力量！
“必須在他得手前阻止他！”陳冥堅定道。
老鬼卻面露難色：“林慕軒在人間勢力極大，且本身就有超凡能力。硬碰硬絕非上策?！?/p>
陳冥沉思片刻，忽然道：“或許我們可以從內部突破?！?/p>
他詳細說了自己的計劃：利用林慕軒不知道他已覺醒的優(yōu)勢，假意投誠，接近后再突然發(fā)難。
老鬼聽后沉吟良久：“風險極大，但或許是唯一機會。不過在此之前，你需要先完全掌控生死簿之力，否則一旦接近，很可能反被吞噬。”
“如何掌控？” 老鬼指向城外方向：“百里外有座鏡湖，是人間與陰司交匯之處，靈氣充沛又不易被察覺。你可去那里閉關三日，老夫為你護法?！?/p>
事不宜遲，二人當即動身。為避免被發(fā)現(xiàn)，老鬼取來特制的黑袍讓陳冥穿上，可隔絕氣息。
鏡湖藏于深山之中，水面如鏡，倒映著滿天星斗，美得不似人間。陳冥在湖邊坐下，閉目凝神，開始嘗試與體內的生死簿溝通。
起初仍是滯澀難通，但隨著湖中靈氣匯聚，他漸漸進入一種玄妙狀態(tài)。仿佛靈魂出竅，漂浮在無盡虛空之中，眼前浮現(xiàn)無數(shù)光點——每一個光點都是一個生命，一段因果。
他看到了青墨的前世，原是被冤殺的秀才，因執(zhí)念不散成了鬼童；看到了老鬼的過往，原是明朝鏡師，為救蒼生舍身入陰陽；甚至看到了陸明道與閻君的過往恩怨...
最后，他看到了自己。那確實是以陸明道的一縷魂魄和生死簿碎片為基礎造出的容器，但在數(shù)百年判官生涯中，早已衍生出獨立的意識。
“我不是任何人的復制品?！标愙ぴ谛闹袌远ㄐ拍睿拔揖褪俏?，是執(zhí)掌生死簿的判官！”
隨著這個信念確立，體內滯澀的力量突然暢通無阻，如江河奔流般洶涌澎湃。無數(shù)知識涌入腦海，那是生死簿記載的天地奧秘。
當他再次睜眼時，已是三日之后。眼中神光內蘊，氣質截然不同。
老鬼欣慰點頭：“恭喜大人完全覺醒?，F(xiàn)在...”
話未說完，陳冥突然神色一凜：“不好！青墨有危險！”
通過生死簿，他感知到青墨正遭遇生命危險，位置在...林慕軒的天宇集團總部！
“我們必須立刻去救他！”陳冥起身，眼中閃過決然光芒。
老鬼卻攔住他：“可能是陷阱！林慕軒故意引你前去！”
陳冥堅定道：“即便是陷阱，我也必須去。青墨于我有百年情誼，不可不救！”
老鬼凝視他片刻，忽然笑了：“好！這才是有情有義的判官！老夫陪你走這一遭！”
二人當即動身，連夜趕往都市。天宇集團總部大廈高聳入云，在夜色中如一把利劍直指蒼穹。
陳冥感知著青墨的氣息，發(fā)現(xiàn)他在大廈頂層。避開保安系統(tǒng)對現(xiàn)在的他來說易如反掌，很快二人便潛入大廈內部。
頂層辦公室奢華無比，落地窗外是整個城市的夜景。青墨被綁在椅子上，昏迷不醒。一個身影背對他們，正在欣賞夜景。
“你終于來了，我的兄弟?！鄙碛熬従忁D身，正是林慕軒。
陳冥冷聲道：“放開他！”
林慕軒輕笑：“區(qū)區(qū)一個小鬼，值得你這么緊張？看來這些年，你倒是生出些無用的感情了?！?/p>
他打個響指，青墨突然慘叫醒來，身上浮現(xiàn)黑色符文，痛苦不堪。
“住手！”陳冥怒喝，生死簿之力涌動，輕易化解了青墨身上的咒術。
林慕軒眼中閃過驚訝，隨即變?yōu)榕d奮：“不錯！果然完全覺醒了！這樣吞噬起來才更有意思！”
陳冥將青墨護到身后，直面林慕軒：“你不是想要生死簿嗎？那就來拿吧！”
二人對峙，無形氣場碰撞，整層樓的玻璃瞬間碎裂！
老鬼突然大喝：“小心！他體內有紫微大帝的分神！”
話音未落，林慕軒眼中已泛起紫色光芒，氣勢陡然攀升數(shù)倍：“螻蟻也敢與日月爭輝？”
恐怖威壓籠罩全場，陳冥只覺如負山岳，幾乎難以站立。
就在這危急關頭，他忽然感應到遠方鏡湖方向傳來奇異波動——那感覺，竟與往生閣地下的那些魂魄相似！
林慕軒也感應到了，面色微變：“怎么可能？那些魂魄應該已經...”
陳冥福至心靈，忽然明白了一切：“我懂了！鏡湖是陰陽交界，那些魂魄通過那里的通道來到了人間！”
他全力催動生死簿，與遠方的魂魄產生共鳴。頓時，整座城市上空浮現(xiàn)無數(shù)光點，如星河倒懸，美輪美奐。
林慕軒終于色變：“你做了什么？！”
陳冥懸浮而起，眼中流轉著金色光芒：“做了判官該做的事——維護陰陽秩序，守護眾生輪回！”
億萬魂光匯聚成河，涌入他的體內。這不是吞噬，而是融合，是共生！
當最后一點魂光融入，陳冥的氣息變得浩瀚如海，深不可測。他輕輕一指點出，林慕軒周身的紫光應聲而碎！
“不！這不可能！”林慕軒驚恐后退，“大帝的分神竟然...”
陳冥步步逼近：“告訴紫微大帝，他的野心該結束了?！?/p>
就在他準備徹底制服林慕軒時，窗外突然亮起刺目紫光，一個威嚴的聲音響徹天地：
“夠了?！?/p>
紫微大帝，親自降臨！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