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樓月原本有些昏昏欲睡。
她特意挑了個避風的角落蹲著,34寸的行李箱擋在前面,不論是雨是雪都飄不到她跟前。
只是擋不住冷。
哪怕已經(jīng)套上所有的厚衣服,前后各貼了4個暖寶寶,從地板透上來的寒氣仍舊猶入無人之境般侵襲了她的身體。
困意詭異襲來,她感覺有些不對勁。沒等細想,不遠處的一場小小騷動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一個穿著黑色大衣的男人正徑直朝她的方向行進。
她立刻清醒,摸向身后不知何時已經(jīng)躺倒在地的直筒傘,警覺看向來人。
只見對方在距離她三步的地方停下,問她是否在等人。
莫名其妙。
她搖搖頭,沒興趣追問他從何處得知自己的名字,也不欲多理會眼前的奇怪男人。盡管他穿著體面,彬彬有禮,但誰知道體面衣裝之下包藏一顆怎樣的禍心呢?
只盼他自覺沒趣趕緊離開,今天她心情很差,無心處理這些閑事。
誰知,男人卻不依不饒:“如果你有空的話,能借我一點時間嗎?”
“我有事想和你談談?!?/p>
”噢,什么事,說吧?!八嶂^,含糊道。困意越發(fā)明顯,她幾乎難以抵擋。
秦秋明感到有點不對勁。
他試探著往前走了一步,眼前女人仍舊保持著蜷縮的姿勢,她趴伏在膝蓋上,露出青灰的脖頸。
他心一緊,連忙跑回車里,取出一瓶溫熱的茶飲。保溫箱里只有咖啡和茶,此刻他想變出一瓶甜膩的紅棗牛奶也無法。
霜凍天氣,加之深夜,大部分商店都已關(guān)門休息。街面開始漫起淡淡的白色霧氣,他剛從車里出來,就感覺茶飲的溫度已經(jīng)被他的掌心吸走了。
他又重新鉆回車里,將茶飲盡數(shù)取出,用毛毯包裹,抱了個滿懷。他踉踉蹌蹌跑回原處,把懷抱的東西放在她腳邊。
“沒開過的,你喝一些,溫的。”他微喘,嘴里呼出白色霧氣,“剩下的可以拿著暖手?!?/p>
肖樓月訝異的看了一眼在地上整齊排列的十幾瓶茶飲,大概意識到他在說什么,卻連頂上的毛毯也沒動,輕聲問道:“你是誰?”
他奉上名片。
“我叫秦秋明。”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到我的車上來,可以為你提供暖氣?!?/p>
“我有很重要的事?!?/p>
“請務必,和我談談?!?/p>
他抬起眼,一臉真誠。
肖樓月很快做出了決定。
在自己的命和可能遭遇的危險之間,其實沒有多少權(quán)衡的余地。
淪落街頭之際碰上極寒天氣,手機還被凍到?jīng)]法開機,身無分文的她連去青旅乞求個床位都做不到。更何況已近午夜,目之所及連一家開著的店都沒有。
不然她何至于像個流浪漢一樣窩在這里,還險些被凍死。
她輕嘆,從行李箱夾層摸出一張薄薄刀片,并不遮掩。
“抱歉,防身?!?/p>
秦秋明怔楞了一瞬,低頭側(cè)身為她讓開道路。她艱難起身,這才發(fā)現(xiàn)身上棉襖重如千斤。
角落處的青苔已經(jīng)蒙上一層白霜。
她利落脫下,又將棉襖內(nèi)兜掏了個干凈。
手機,充電寶,折疊梳子......東西并不多,她妥帖放進身上口袋里,然后把棉襖隨意掛在行李箱拉桿上。
“你很缺錢。”
他突然開口。
這是一句非常冒犯的話,卻精練明晰的描述了她的現(xiàn)狀。
她嗯了一聲,動作不停,沒有任何異樣。待將角落里的物品歸置整齊,保證它們不會在一段時間內(nèi)被風吹散之后,肖樓月抬頭,眼神平靜。
“走吧?!?/p>
*
豪華轎車里的空調(diào)擅長吹出讓人舒適的風。
秦秋明帶上車門,狹小的空間變得更加溫暖。司機已經(jīng)得了他的授意,下班回家去了。此刻,在寂靜無人的街道上,只有他們。
肖樓月正在車內(nèi)四處打量,見他上來,銳利目光毫不遲疑射在他的身上。
他松了口氣。
看來已經(jīng)恢復精神了。
“秦先生,請問你要談的事是什么?”她手里捧著半瓶茶飲,聲音清冽。
“啊。”他回神,“請和我結(jié)婚?!?/p>
肖樓月:?
她立刻打開車門鎖,一句話都不欲多說。
“一百萬,這是領證的價格。”
她的身形凝滯了。
“這筆錢會以勞務所得的名義打進你的賬戶,不必擔心我會以任何形式追回。此外每個月我會給你一筆錢,稅的部分我來負責,保證你每月到手不低于一萬?!鼻厍锩黝D了一下,斟酌道,“你可以當作我來聘請你做我的妻子。”
“抱歉,我知道這很冒昧,但還請認真考慮一下我的提議?!?/p>
她坐了回去,眼睛直愣愣的盯著他:“為什么。”
他心里盤桓著方女士的話,不假思索答道:”我想和你生孩子。“
肖樓月翻了個白眼,隨后便是不加掩飾的打量,不知她從哪學的,一張清絕艷麗的臉竟也能露出幾分輕蔑與流氣來。
“你應該不愁女人給你生孩子吧。”她勾起一個嘲諷的笑,“何必花大價錢找我。”
秦秋明搖了搖頭,輕聲道:“你最好看?!?/p>
。
肖樓月哽住。
從小到大,她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不論好人壞人,聰明人老實人,卻是第一次見眼前這種人模人樣但渾身冒傻氣的愣頭青。
需要她幫忙報警找家長嗎?
她簡直要被自己的想法逗笑,越發(fā)肯定這不過是夜酒歸家的公子哥忽然興起的一場兒戲,態(tài)度也隨意起來:“我知道我好看,但我怎么知道你能不能拿出一百萬呢?”
末了,還戲謔的笑了笑:“不會還要等你回家問爸爸要零花錢吧?!?/p>
看在手中暖茶的份上,她沒有說出更加過分的話,只小小刺痛一下對方的自尊心,希望能到此為止。
他們終究不是同路人。
“是我的過失?!?/p>
秦秋明掏出手機,點了幾下,隨后調(diào)轉(zhuǎn)方向,遞給她。
屏幕亮著,停留在手機銀行的【賬戶總覽】界面。肖樓月瞄了一眼,上面的數(shù)字長到她都數(shù)不清。
“這是我名下的其中一張卡,只要你愿意,我現(xiàn)在就可以把一百萬轉(zhuǎn)給你,如果你信得過我的人品。”他頓了頓,繼續(xù)道,“只是我推薦你使用我剛才的做法,這樣可以保證你完全沒有后顧之憂,用起來也更放心?!?/p>
肖樓月沉默。
她垂下眼,面無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也許她什么也沒想,只是想在這溫暖空間里多待一會,好賴掉這幽深寒涼的夜。
秦秋明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很有耐心的人。
他18歲便進入集團任職,到如今已近十載,在談判桌上擊潰過的對手不計其數(shù),深知自亂陣腳乃是大忌。
但此刻他卻忍不住掌心冒汗,內(nèi)心的忐忑惶恐似野草般瘋長。他第一次感受到,原來寂靜是這樣可怕的一件事。
說句話吧。
求你。
在他快被逼瘋的時候,肖樓月終于說話了。
“也就是說,你想花一百萬讓我做老婆,而且得生孩子。”她的聲線沒有起伏,似乎在講述別人的事情,“要生幾個,生到男孩為止嗎?”
“生男生女是自然規(guī)律,只要有就好了?!八樧旖舆^,說完才后知后覺,”你......"
肖樓月挽出一個苦笑:“你說中了,我很缺錢?!?/p>
“就按你說的來吧?!?/p>
這下?lián)Q作秦秋明愣了。
他有些手足無措,仿佛接觸不良一般:“那個......你可以不用這么著急回答我......畢竟結(jié)婚不是小事......你可以回家和父母家人商量一下......我們可以約個時間見個面......”
他難得慌張,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肖樓月面無表情打斷他:“不用商量,我現(xiàn)在就可以答應你?!?/p>
秦秋明沉默半晌,憋出幾個字:“為什么?”
這回倒是肖樓月彎了眉眼。
“因為你好看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