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秋明把她領(lǐng)進了一家幽靜茶室里。
服務(wù)員為他們送來茶具，她隨手擇了一只杯子，溫潤的青玉色，握在手里竟有陣陣暖意。
她忍不住來回把玩，左手摸摸右手摸摸，直到茶藝師泡好了茶才戀戀不舍放下，眼睛卻仍是一動不動，注視著似玉般的小杯子被澄黃茶湯填滿。
秦秋明見她這般，面上也浮了笑意：“喜歡？”
她搖搖頭：“看著新鮮?！?/p>
眼里卻是一點物欲也不見。
他想起昨晚那雙閃爍的眼睛，心下微動，正要開口繼續(xù)昨晚的話題。肖樓月卻忽然板了臉，搶先道：“秦先生，其實我覺得沒必要簽什么合同。”
“你給錢，我辦事，事了一拍兩散，何必這么麻煩?！?/p>
聽見這話，秦秋明也不惱。他將幾張紙攤在桌上，慢悠悠道：“合同只是給你我雙方的權(quán)益提供一個保障。有了這紙合同，我不擔(dān)心你拿錢跑了，你也不怕我賴賬不給錢，不是更好嗎？”
肖樓月長嘆一口氣，終于還是認同了他的說法。她將桌上的紙攏在一起，拿在手里的時候下意識掂了掂。
一百萬的分量原來這么輕。
手里卻是兩份合同，一份勞務(wù)合同，一份勞動合同。
肖樓月逐字逐句細細查看，足足看了半個小時。里頭內(nèi)容大致和昨晚他說的別無二致，只有一點奇怪，勞務(wù)合同上寫了服務(wù)時間至4月16日止；勞動合同上卻沒寫明，還標注了一條‘乙方可隨時終止合同’。
她的合同相關(guān)知識還是昨晚在網(wǎng)上現(xiàn)補的，這點貧瘠的知識量實在不足以讓她應(yīng)對現(xiàn)在的情況。不過她也不是那種死要面子的人，把手上東西往桌上一攤就開始發(fā)問：“這個和這個，是什么意思？”
也許是覺得自己問的太籠統(tǒng)，她組織了一下語言，正準備將勞務(wù)合同先挑出來挨個問，卻被秦秋明按住。
”不急，我們慢慢來?！?/p>
她這才驚覺她的急躁，在心里扇了自己兩巴掌，便老實坐回去。
急又有什么用，錢都收了，還能撂挑子不干了不成。
她抿了口已經(jīng)半涼的茶水，壓住心里的慌亂與不安。
方才的好奇舉動不過都是裝出來的，倘若不做些什么轉(zhuǎn)移注意力，她怕自己可悲的自尊心會促使她立馬逃離這里。
但肖樓星還在等著錢續(xù)命。
縱使前面是龍?zhí)痘⒀?，她也只得硬著頭皮往下闖。
*
秦秋明用三分鐘講完了自己前27年的人生。
他還準備了一紙簡歷，上面清晰印著他的一寸免冠照。肖樓月拿在手里，一時分不清到底誰是甲方乙方。
“除了5歲時被綁架過以外，其余時候除了讀書就是工作，十分無趣的人生，對吧？”秦秋明爽朗笑著，“我說完啦，到你了?！?/p>
肖樓月并沒有準備簡歷這種東西，她找工作從來也用不上。
但她知道，即便不是現(xiàn)在，關(guān)于她的詳細信息必定會在近期送到他的手上。
有錢人總是精的很。
于是她也如實道：“我今年22，沒爹媽，沒穩(wěn)定工作，有一個妹妹。被一個奶奶收養(yǎng)過一陣，沒兩年老人就走了，我算是吃百家飯大的。初中畢業(yè)就出來打工了。沒交過男朋友，沒干過不正當?shù)幕?，但小時候喜歡在街上打架?！?/p>
她頓了頓。
“被逮去批評教育過幾回。”
她其實不是很愿意講述這段經(jīng)歷。以前不懂事，被派出所那群叔叔阿姨關(guān)照多了她也懂了一些是非黑白，知道逞兇斗狠是不對的。但鑒于方才秦秋明連他被綁架犯打壞腦子的事都掏出來講了，她覺得自己也得回應(yīng)一個相當分量的秘密才行。
肖樓月垂著眼，有些不高興。沒注意到眼前人正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己，眼底帶著心疼與憐惜。
原來沒人商量是這個意思......
“你的妹妹呢？”他問，“我們的事你和她說了嗎？”
肖樓月道：“不用跟她說，她做不了我的主?！?/p>
他鮮少被人這樣當面駁斥，心里浮起淡淡的不悅，卻又在看見眼前人的那一刻煙消云散。
都是小事，她的意愿才是最緊要的。
他復(fù)而揚起和煦笑臉：“我記得你昨晚說，你的房子退租了。”
她點點頭，不明白此時他提起這個是什么意思。
“如果沒有地方去的話，來我家住怎么樣？”
好似人魚在礁石上吟唱蠱惑水手的歌謠。
肖樓月抬起眼和他對視，澄澈眼眸里，她看不清任何東西。
秦秋明仍舊繼續(xù)著他的傳道：“家里房間很多，在你同意之前，我不會和你住同一個房間里?！?/p>
“既然婚后要住在一起，先過來熟悉情況對你來說會更方便。”
“當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話，我也可以在外面給你另找一個住處?！?/p>
聰明的人魚已經(jīng)不動聲色把水手包圍。
肖樓月忍不住嗤笑：“這么上趕著花錢的，你還是頭一個?！?/p>
秦秋明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當即冷了臉：“也會是最后一個。”
倒是第一次見他甩臉子。
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新鮮物什，她勾起嘴角。
這就對了。
這才是她見慣了的人類表情。
“可以啊。”她無所謂道，“那直接把我的東西拉去你那唄?！?/p>
“那你朋友那里......?"
“沒事。”她擺擺手。本來也沒什么朋友，只是和熟識的房屋中介約在那里罷了。
既然現(xiàn)在不用去找房子了，自然也沒必要去了。
“那我先吩咐人把房間打掃出來?！鼻厍锩鳜F(xiàn)在才算是笑的開懷。他抓起手機，忙不迭往外走，沒兩步又折回來：“你喜歡什么風(fēng)格的床品？”
“......隨便?！?/p>
肖樓月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感覺有些不妙。
*
秦秋明很快就回來了。
進門時手里還端著一個大木盒，里頭盡是精致芬芳的茶點。
“本來早該回來，忽然想到這里有兩三樣茶點味道非常好，一定想讓你嘗嘗看?！八室夥怕舜蜷_蓋子的速度，似乎留足了時間讓肖樓月做出期待與驚喜的反應(yīng)。但肖樓月不給面子，一直面無表情的盯著他看，半分眼神也沒給桌上的那份“驚喜”。
他只好硬著頭皮把臺詞念完：“因為太費功夫，這里的菜單上早就沒了這兩樣點心，這是我剛?cè)N房央主廚做的。
也許是她的視線太迫人，秦秋明莫名感覺有點心虛：“......我們關(guān)系不錯?！?/p>
等他說完，肖樓月才終于把視線移到桌上的木盒里。木制的九宮格盒子，每個格子里都擺著不同的點心，一式兩份，散發(fā)著怡人甜香。
她拈起中間那塊放入嘴中。
“關(guān)系不錯是吧？”
”嗯？“
“......能打折嗎？”
“？”
“我想給我妹打包一份?！?/p>
她耳朵有些發(fā)燙。本來是抱著看好戲的心態(tài)，也沒想過能有多好吃，結(jié)果一進嘴就打臉了。
有錢人真會享受啊可惡。
秦秋明臉上的笑意深了幾分：“好，那我去和后廚說一聲讓他們裝一份。”
“多少錢？我轉(zhuǎn)給你。”
“錢就不用了?！鼻厍锩餍Φ南裰晃⑿Φ暮偅耙粫軒胰ヒ娨幌履忝妹脝?？”
。
她現(xiàn)在只想把嘴里的點心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