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歲,我痛失所愛。我的愛人死于胃癌,享年30歲。他前半生凄苦,后半生負重前行,
為我攢下巨額存款,保我衣食無憂。死之前他說:“阿善,原諒我的自私,你若要改嫁,
也請不要忘了我。”原諒他明知自己時日不多,卻還要強勢地介入我的生活。忘了他?呵,
怎么可能?他給了我極致的寵愛??!從墓地回來,
恍恍惚惚中看到了一個女人正在虐打一個小男孩。1女人面目猙獰,手腳并用。
嘴里神經(jīng)質的重復著“小雜種”“災星”“去死”幾個字眼。小男孩瘦骨嶙峋,
抱著頭蜷縮成一團。自始至終他哼都沒哼一聲。在女人叉腰粗喘的間隙,他撐著地爬起來。
抬頭那一瞬間,我看清了他的臉。臉上有我丈夫陸東年的影子,五官清冷絕艷,
神情漠然空洞。在女人歇口氣操起棍子高高揚起那刻,我心中陡然一凜。
陸東年后腦有一處淤血,等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壓迫到了神經(jīng),位置兇險不能手術。不痛則罷,
痛起來吃再多止疼藥都沒用。每每這時,我抱著冷汗淋漓的他,恨不得把他媽媽李秀活埋了!
眼看棍子落下,我急忙跑上前握住她的手,可她的手卻穿過了我的身體。砰的一聲悶響,
震得我大腦空白了幾秒。堪堪回頭,前一刻還張牙舞爪的李秀,跟換了個芯兒似的。
她小心翼翼地抱起倒在血泊中的陸東年,哭得涕淚橫流?!澳昴辏阈岩恍?,年年,
別嚇媽媽……”2場景一變。我站在街角小診所里。陸東年躺在病床上,
被子下他幾乎薄成一片紙,小臉比頭上纏的繃帶還白。剛睡沒幾分鐘,就被李秀晃醒了。
老中醫(yī)都看不下去了:“讓孩子休息兒吧。
”李秀皮笑肉不笑的說:“你兒子好不容易給他安排了個工作,
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也太對不起你們了。他得好好干,累死累活的干!
”老中醫(yī)氣得吹胡子瞪眼:“你當我們多管閑事,我的藥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陸東年被拽下床后,木呆呆的站著,臉上沒有任何情緒。臨走前他說:“徐老,
這次的醫(yī)藥費我下下個月發(fā)了工資再還您?!崩钚阌杂种埂N腋趦赡缸由砗?。
李秀悲悲戚戚的哭訴道:“年年,以后別再來這兒了,你掙那點錢全被他薅走了。
媽知道他出于好心,可好心凈干壞事,陸家那位可一直盯著咱們呢。
你傷好得太快說不定她又要起幺蛾子了,上次她找人來毀媽媽名節(jié),媽媽怕死了!
”我和陸東年結婚前,他以唯一直系親屬的身份把李秀關進了精神病院。
所以這還是我第一次直面她的殘忍、自私和無恥。“陸家那位”是陸家三爺?shù)钠拮印?/p>
陸東年是陸三爺?shù)乃缴?,是“那位”的心頭刺。陸家男丁易早夭,
陸東年一生下來就在老夫人那兒掛了號。礙著老夫人,“那位”不敢讓陸東年死,
只能另辟蹊徑。她把母子二人安排到城中村,附近是紅燈區(qū)。“你見客,或者你兒子見血,
你自己選?!崩钚氵x后者。一開始假假的打,后來陸三爺厭了她,她每日打扮光鮮亮麗,
用盡渾身解數(shù)也留不住人,便日漸暴躁,打得越來越狠??蓱z陸東年,穿著襤褸的衣衫,
拖著傷痕累累的身軀,每日疲于奔命,為她的戀愛腦買單。他才7歲啊!
3看陸東年從后門進入酒吧,李秀不放心,怕他偷懶,特地探頭進去盯了會兒。
后廚打雜的男人看到她眼睛都直了,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忍著惡心跑了,入夜后街上亂,
她必須保護好自己。我陪在陸東年身邊,看他站在板凳上刷碗洗盤。他的動作很熟練,
雞爪子樣的小手用力抓著碗盤,才不至于滑落。露在衣服外的皮膚,這兒一塊淤青,
那兒幾個張嘴兒的口子。后腦勺滲出來的血把繃帶都浸透了,面如死灰,
眼皮不受控制地往下壓。我唯恐他一頭栽進水池里去,屢屢試著抱他,卻徒勞無功。這時,
一個穿著保安制服的高大男子走進來。他長得跟老中醫(yī)有幾分相像,但眉眼鋒利如刀,
周身充斥著一股莫名戾氣,猶如困獸。他單手強硬的將陸東年扶下來:“回去。
”陸東年不肯:“王叔,我還要工作?!薄澳忝伎鞗]了還工什么作呀,別逞強了好不好?
”我央求道。陸東年一愣,往四下看去。我不禁升起一絲希冀:“陸東年,你能聽到我說話?
”他眼睫顫了顫,在保安目送下離開了酒吧。我了解他,就像他了解我一樣,他能聽到,
但他需要時間消化。經(jīng)過診所時,我說:“進去再把傷口包扎一下,你跟徐老說,
可能有瘀血,問他能不能施針引出來。”他頓在那兒,我緊接著說:“錢我來想辦法。
”他抿了抿唇,走了進去。還沒包扎完,他就昏睡了過去,徐老給他搭了條薄被,
嘆口氣把門虛掩上。黑暗中,我挨著他躺下,把他虛摟在懷里。4一覺醒來,身子格外的沉。
我緩緩睜開眼睛,入目,是抱膝而坐的陸東年。他盯著我,后背緊貼著墻,
耳根泛著可疑的紅暈。我眨了眨眼:“你能看得見我了?”他點頭。我笑了,
笑著笑著就哭了。是夢也好,是穿越也罷,25歲的我,遇見了7歲的陸東年,我很慶幸。
陸東年挪過來:“你別哭?!备楹蟮乃麤]兩樣,看到我哭他就手足無措。
我擦掉眼淚說:“轉頭,我看看你的傷。”我也看不出什么,紗布上暈開著一小團干涸的血。
打開隨身挎包,拿出手機撥打爸媽的電話,是空號!上網(wǎng)搜索家里公司,一條結果都沒有。
神奇的是,陸東年給我存的錢竟分文不少!我來到大廳,對著墻上的二維碼掃了下,
到賬2000元的提示音驟然響起。老中醫(yī)和保安一前一后沖出來,目光一個賽一個熱切。
不等他們開口問,我就指著陸東年說:“他的醫(yī)藥費?!薄鞍。俊崩现嗅t(yī)意外了下,
“沒那么多,我退給你。”保安空歡喜一場,往回走時我叫住他:“你叫徐虎是吧?
”陸東年跟我提過,城中村只有他們父子對他釋放過善意?!笆前?。”“聽說你缺錢?
”“是!”“我給你?!毙旎炎炖锏娘埐斯具搜氏?,瞇眼審視她:“不是小數(shù)。
”我說:“我要你做的,也不是小事。”徐虎激動得渾身顫栗,
他咬著腮幫子說:“殺人放火都行!”老中醫(yī)踹了他一腳。我說:“你把工作辭了,
專職保護陸東年?!备缸佣讼嘁曇豢?,異口同聲道:“好!”5跟父子二人談妥,
我?guī)ш憱|年去醫(yī)院。拍頭部CT和核磁共振,確認沒有淤血我才放心。打出租回到城中村,
剛下車,就看到李秀怒氣沖沖走進診所。陸東年捏住我的衣袖?!敖憬悖銊e過去。”他說。
這是他跟我說的第二句話。還叫我姐姐。往日床底之間,他灼熱氣息噴在我耳畔,
用好聽低啞的嗓音哄我喚他哥哥。而今風水輪流轉。我笑著蹲下身,跟他平視:“以后多叫,
我愛聽?!毙〖一锷n白的臉上浮現(xiàn)兩抹薄紅,他說:“她會罵你。
”他在避免我跟李秀見面這件事上近乎執(zhí)拗,頂著輿論壓力也要把她送精神病院。
我揉了揉他軟軟的頭發(fā):“嘴長在她身上,想罵就罵,我不介意?!蔽以掍h一轉:“但是,
她以后再也別想動手打你,我不允許!”他漆黑空洞的瞳孔里閃過震驚和不解。
我捏了捏他瘦成一層皮的臉:“陸東年,這世上誰都有可能會傷害你,唯獨我不會。
”他定定的看著我,嘴唇蠕動了幾下,最終垂下了眼眸。進入診所,
李秀一看到陸東年兩眼幾欲噴火,咆哮著撲過來:“你跑哪兒去了?”我站到陸東年面前。
她緊急剎車,目露警惕:“你是誰?”我看了眼徐老,徐老無聲無息走到李秀身后,
在她后頸一按,李秀軟軟倒地。徐老拿著銀針在她穴位上扎了幾下。李秀醒了,口歪眼斜,
面部僵硬,能動但走不了路,一張嘴就嗚嗚啦啦淌口水。6這幾天,城中村出了三件大事。
第一,李秀中風了。第二,李秀老家來親戚了,叫葉善,披麻戴孝的,長得比李秀還漂亮。
她不僅對陸東年好,還為李秀請了保姆。第三,徐虎看上了葉善,為了追她連工作都辭了。
葉善租了李秀對面連在一起的五間房,他領著幾個兄弟沒日沒夜的幫忙打通裝修。今天,
是入住新家的日子。徐虎點完鞭炮后,我和陸東年為鄰里分發(fā)水果糕點。
保姆把李秀從房里推出來曬太陽。她坐在輪椅上,除了不能說不能動,頭腦是清醒的。
看到陸東年,她情緒陡然激動。陸東年跑到我身邊,握住我的手。別人看到,
會以為他是被打多了產(chǎn)生應激,下意識尋求庇護。實則不然,
他只是害怕李秀會把我和他分開。生命里終于出現(xiàn)一個真心實意對他好的人,他想牢牢抓住。
我反手包住他的小手,朝李秀走去:“秀兒啊,別擔心,我會替你好好照顧你兒子的。
”周圍有人笑:“她那不是擔心,她是手癢了,好幾天都沒打著兒子了,憋壞了。
”我裝作吃驚的樣子說:“什么!他身上的傷是你打的?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他可是你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涉及到陸家,沒人敢接話了。
李秀血紅的眼睛瞪著陸東年,艱難抬起一只手,指向角落里比狗窩大一點的鐵皮窩棚。
我一臉莫名,徐虎冷道:“她想讓年年滾進去?!蔽翌拷Y舌:“秀兒,
你平時就給兒子睡那里?嘶,你還是人嗎?你自己怎么不去睡?
”李秀氣得啊啊啊的亂喊一通,口水淌得保姆都擦不及。在她死死注視下,
我和陸東年手牽手走進新居。恨極了一個人卻無能為力的感覺,她該好好嘗一嘗!
7徐虎辦事很靠譜。三室一廳,布置低調奢華又不失溫馨。
陸東年的臥室有一個步入式衣帽間,大到衣服小到袖扣,全是婚后他慣用的牌子。
一半休閑裝,一半正裝。經(jīng)徐老的藥膳調理,和我精心安排的飲食搭配,
他的氣色漸漸轉好了,傷痕也在一天天淡去。但他依舊麻木得像木頭人,無喜無悲,
令人心疼?!霸囋嚶??!蔽胰〕鲆惶仔∥鞣谒砬氨攘吮取K麥喩矶纪钢懦??!敖憬悖?/p>
我不回陸家。”這衣服跟陸三爺穿的一樣,筆挺,昂貴。城中村的人永遠不會這么穿。
我思忖著該怎么說服他,他晃了晃我的手:“姐姐,別走?!蔽乙徽瑢ι纤鲋男∧?,
臉上罕見的掛著祈求。我心里一酸,拉他坐下,開導他。“這里不是長留之地,你要上學,
學習文化知識,學習與人相處。你要走的路很長。”他嘴角下拉,眼周慢慢泛紅。
我摟住他的肩:“陸東年,別這樣,姐姐保證,我存在于這個世界每一天,都會陪在你身邊。
”他漆黑如墨的眼唰地點亮了,熱切地望著我。我輕刮了下他秀挺的鼻子:“騙你是小狗。
”他扯了扯唇,想笑,但沒有成功,我說:“不必勉強,順其自然,你開心姐姐能感受到。
”接下來就是各種試衣服。事實證明,沒人不喜歡新衣服。他在鏡子前照了又照,
還偷偷摸了摸料子。徐虎進來看到驚嘆道:“果然是人靠衣裝馬靠鞍,
年年這么一穿比陸家?guī)讉€少爺氣質還出眾呢。”我下意識看陸東年,他宛若沒聽到,
專注于練習打領帶。微抬下巴,眼角自帶一股睥睨。我莞爾。徐虎撓了撓頭,
這邊的人講話都這樣,不會拐彎抹角,想說啥就說啥?!坝惺拢俊蔽覇?。
“剛才收到一個壞消息?!毙旎⒋诡^喪氣道,“刀爺這條船咱搭不上去了。
”8我心往下一沉。城中村窮破小,但藏污納垢,不,臥虎藏龍,不容小覷。
徐虎被他老子盯著,不敢走旁門左道,他有幾個兄弟不假,構不成氣候。
我大張旗鼓的捧著陸東年,陸家的人,遲早會找上門。徐虎一人不夠,我還得借勢。刀爺,
就是我選中的人。他少年喪父喪母,中年喪子喪妻,坐牢十五年,出獄后被陸東年招為司機,
救過陸東年的命。“他不愿蹚渾水,還是嫌錢太少?”臨時換人相當棘手,
因為我對旁人不了解。無把握之仗我不打。徐虎搖頭:“刀爺?shù)膬鹤优侄諄G了,
他和他媳婦兒急著找人,我也不好開口。”我聞言反而松了一口氣,老神在在的掐指一算。
“綁架者是他的手下,而且關系很好,綁架地離水庫不遠,一處小木屋的地下室。
”徐虎的眼睛瞪得溜圓。我明知故問:“附近沒水庫?”徐虎登時站直溜了,
神情敬畏:“有有有,我知道在哪兒?!薄笆峭趼樽印!标憱|年突然開口。
我和徐虎齊齊看向他。“我見過一次他看胖墩的眼神……”他望了眼窗外。
未竟之意我和徐虎瞬間明了。痛恨一個人的眼神陸東年不要太熟悉。他不會看走眼。
徐虎急匆匆離開,入夜才回來。身上濕透且掛彩。嘴角瘋狂上揚,壓都壓不住。
“那地下室入口可隱蔽了,我們把地板整個掀了才找到,得虧人沒事,不然他媳婦兒要瘋。
”他壓著聲音說:“我沒把您泄出去,功勞全給了年年?!币钊?,刀爺一家三口登門拜訪,
認了陸東年為干兒子。小胖墩五大三粗隨他爸,嘴巴討喜隨他媽。左一聲姐姐右一聲姐姐,
萌我一臉血。剝了個橙給他,卻被陸東年半道截走了。他第一次護食。9晚上睡覺,
我讀完故事書,親了下他的額頭?!靶〖一?,喊我姐姐的人會有很多,但姐姐只愛你一個。
”對付他,我向來打直球。果然,第二天小胖墩來,他主動把零食柜打開一起分享。
交到第一個朋友的一周后,陸家派人來了。人還沒到,徐虎就接到了刀爺?shù)耐ㄖ??!暗稜斦f,
您不想見,他可以把人趕走?!蔽彝镅灾x絕了。人活于世,一些人躲是躲不掉的。
陸東年是私生子,他有自知之明,無心與陸家人爭斗,可樹欲靜而風不止。
他靠自己白手起家,陸家暗中使絆子,他一路走來頗為辛苦。既然如此,他不如斗上一斗,
把陸家掌握在手心,讓陸家的資源為他所用。來人是“陸家那位”的助理。
他先帶醫(yī)生去看過了李秀。見陸東年和小胖墩在客廳寫作業(yè),他不悅地拉長了臉。“陸東年,
你媽叫你過去。”陸東年頭也不抬一下。男助理蹙眉,徑直走過去。嗖!
一把飛鏢擦著他的鼻尖,正中靶心。他捂著鼻子,驚魂甫定地看向斜倚在墻邊的徐虎。
徐虎咧嘴一笑,手里的飛鏢躍躍欲試。男助理老老實實坐在了我對面。我著裝一直沒變,
一身黑裙,頭簪白花。我在插花,手上的剪刀锃亮。他略略往一邊挪了挪屁股。
“葉小姐是石井縣人?”他打開了話題。我對著一支玫瑰咔嚓下剪,
漫不經(jīng)心道:“別說陸三夫人,就是陸老夫人,也查不到我的底細。我說我是李秀的親戚,
你不信,也別向我求證。我沒那么好心告訴你?!?0男助理嘴角抽了抽。我瞥他一眼。
“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我打開天窗說亮話。除非我死,否則,誰也別想傷害陸東年!
”啪嗒!鉛筆掉在桌上的聲音。我轉眸看向陸東年。
他的淚水仿若斷了線的珠子滴落在本子上。男助理亦是愕然不已望著我。我嘴角輕揚。
“想要我死,得看她有沒有這個本事。”他張口想說什么,我把剪刀重重扔回桌上。
“你可以走了?!钡都庹龑λp腿之間。他一刻也不敢耽擱的走了。不過半分鐘,
保姆跑進來?!八麄円牙钚銕ё?。”我出來時,兩個男人正抬著輪椅往出走。
徐虎擋在路前。隱藏在巷子各處的刀爺手下紛紛現(xiàn)身,里三層外三層。男助理頭皮發(fā)麻。
“她雖然是病人,但也有人身自由吧?她想跟我走,你們攔著不讓我可以選擇報警。
”“容我跟她說幾句話。”我走到輪椅后面,手指在李秀頸后點了點。李秀瑟縮了下。
我彎腰耳語:“你這里呢,有一根銀針。你不動還好,路途顛簸中針會在血液里游走。
怕是還沒到地兒,你就已經(jīng)一命嗚呼了。”其實并沒有。我在賭她惜命。她沒讓我失望,
抖得像風中樹葉。我站直身體:“秀兒,告訴他,你要不要跟他們走?!崩钚懔髦鴾I搖頭。
男助理眉頭簇起,不甘離去。回到巷子口的車上,他拿出手機匯報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