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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時光深處的我與你 凡徒 100377 字 2025-08-31 23:1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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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默那句“我們不是已經(jīng)離婚了嗎?”像一枚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在林曉雯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余波久久不息。病房里空氣仿佛凝固了,窗外明媚的陽光透過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卻絲毫驅(qū)不散室內(nèi)的寒意。這樂景,此刻反而像一種無聲的嘲諷,襯托著林曉雯內(nèi)心的哀傷與無措。

陳靜手里的粥碗“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溫熱的粥濺開,如同她此刻碎裂的心情。她猛地抓住弟弟的手,聲音發(fā)顫:“小默?你說什么胡話呢?你看看清楚,這是曉雯!這些天一直是她在沒日沒夜地守著你!你們是離婚了,可是……”

“靜姐!”林曉雯出聲打斷了她,盡管臉色蒼白如紙,她卻強行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她走到陳默床邊,蹲下身,與他平視,努力擠出一個溫柔卻難掩悲傷的笑容:“對,我們是離婚了。但你出了很嚴重的車禍,需要人照顧。別想那么多,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你好好恢復(fù)身體?!?/p>

陳默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那里面有困惑,有審視,有一絲本能的依賴,但獨獨缺少了那份夫妻間該有的熟稔和親密。他像是打量一個熟悉的陌生人,最終,只是極輕地點了一下頭,閉上了眼睛,似乎剛才那幾句話已經(jīng)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他的沉默,比任何話語都更讓林曉雯感到刺痛。

失憶。這個在電視劇里才會出現(xiàn)的橋段,竟然如此殘酷地降臨在他們身上。醫(yī)生很快被請來,經(jīng)過初步檢查和詢問,給出了謹慎的判斷:“腦部遭受嚴重撞擊,有可能導致選擇性或片段性失憶。這種情況并不罕見?;颊呖赡軙浱囟〞r間段內(nèi)的事情,或者與強烈情感創(chuàng)傷相關(guān)的記憶。目前看,他保留了一些基本認知和語言能力,但對人際關(guān)系和部分過往出現(xiàn)了明顯的記憶缺失?!?/p>

“能恢復(fù)嗎?”林曉雯急切地問,聲音里帶著最后的希冀。

“很難說。有些人幾天幾周就能慢慢想起,有些人可能需要數(shù)月數(shù)年,也有些人……可能永久遺忘。目前最好的辦法是循序漸進地提供一些記憶線索,但切忌強行刺激,以免造成更大的心理負擔?!贬t(yī)生的話理性而冰冷,像一把小錘子,輕輕敲碎了林曉雯剛剛拼湊起來的希望。

陳靜因家里有事不得不先離開,臨走前,她紅著眼圈緊緊抱了抱林曉雯:“曉雯,辛苦你了……不管他記不記得,你為我們家做的,姐都記在心里。”這一刻,前姑嫂的身份似乎模糊了,只剩下兩個同樣為病床上那個男人揪心的女人。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他們兩人。安靜的只剩下儀器規(guī)律的滴答聲和窗外偶爾傳來的鳥鳴。陽光暖暖地照在陳默沉睡的臉上,他呼吸平穩(wěn),仿佛剛才那石破天驚的一問從未發(fā)生過。林曉雯坐在床邊,凝視著他熟睡的側(cè)臉,心中五味雜陳。

他記得離婚,卻忘了他們?yōu)楹蜗鄲?,如何相守,又為何分離。命運抽走了他們之間最厚重的情感基石,只留下一個冰冷的結(jié)果。這比完全遺忘更令人窒息。她守候的,是一個記得他們關(guān)系破裂,卻不記得她為何值得他舍命去愛、也不記得自己為何會那般失望的男人。

接下來的日子,變成了一種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試探。林曉雯不再像之前那樣喋喋不休地訴說往事,她害怕哪一句不小心就變成了“強行刺激”。她只是更細心地照顧他的起居,喂飯、擦身、按摩、陪著做康復(fù)訓練。

陳默的身體一天天好轉(zhuǎn),已經(jīng)可以靠著床頭坐起來,甚至能在攙扶下慢慢走幾步。但他的記憶,似乎停滯在了某個破碎的節(jié)點。他認得林曉雯,記得她的名字,知道他們是前夫妻關(guān)系,態(tài)度禮貌而疏離,帶著病人對照顧者應(yīng)有的感激,卻再無更多情感流露。

他會說“謝謝”,會說“麻煩你了”,會在疼痛難忍時咬緊牙關(guān)不吭聲,只在偶爾睡夢中,眉頭緊鎖,發(fā)出模糊不清的囈語,像是在與腦海中的迷霧搏斗。

林曉雯試圖給他看那本日記,他只翻了兩頁,就合上了,眼神里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抗拒和疲憊,輕聲說:“以前的事……好像很遙遠,有點累,不想看了?!蹦潜境休d著他炙熱情感的日記,于此刻的他,仿佛只是一本無關(guān)緊要的陌生人的手記。

她指給他看銀杏胸針,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評論道:“款式很別致?!痹贌o更多波瀾。象征永恒的銀杏葉,似乎也未能喚醒沉睡的記憶。

唯有那次,林曉雯在給他削蘋果時,無意間哼起了一段旋律。那是他們大學時都很喜歡的一首老歌,也是他們定情之夜的背景音樂。她哼得投入,沒注意到病床上的陳默忽然僵住了。

他猛地轉(zhuǎn)過頭,眼神不再是平時的空洞和疏離,而是充滿了急劇的波動和一種深切的痛苦,他啞聲問:“這曲子……是什么?”

林曉雯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趕緊說:“是我們以前都很喜歡的歌,叫《歲月輕狂》,記得嗎?我們……”

她的話還沒說完,陳默卻突然抱住了頭,額頭上青筋暴起,發(fā)出痛苦的低吼:“頭……頭好痛!別說了!”

林曉雯嚇得立刻噤聲,慌忙按鈴叫醫(yī)生。那次之后,她再也不敢輕易嘗試用強烈的記憶線索去刺激他。音樂的碎片似乎能撬動記憶的冰山一角,但帶來的卻是劇烈的生理痛苦。希望的微光再次被現(xiàn)實的冷水澆滅。

這天下午,天氣極好。陽光燦爛,春風和煦。醫(yī)生建議可以推病人下樓去花園里走走,呼吸新鮮空氣對康復(fù)有益。

林曉雯小心翼翼地將陳默扶上輪椅,給他蓋好薄毯。醫(yī)院的小花園里生機勃勃,草坪綠得發(fā)亮,各種花卉爭奇斗艷,有不少病人在家屬的陪伴下散步、曬太陽,孩子們在空地上嬉笑奔跑。一片生機盎然、充滿希望的景象。

她推著他在鵝卵石小路上慢慢走著,試圖找些輕松的話題?!敖裉焯鞖庹婧茫憧茨沁叺幕ㄩ_得多艷?!彼Z氣輕快,努力營造著愉快的氛圍。

陳默安靜地看著周圍,目光掠過那些歡笑的人群,眼神卻依舊平靜,甚至帶著一絲與這熱鬧景象格格不入的淡漠。仿佛所有的色彩和歡笑,都隔著一層無形的玻璃,無法真正觸及他的內(nèi)心。

這種抽離感讓林曉雯的心一點點下沉。樂景更襯哀情,周圍的越是鮮活快樂,就越是反襯出他內(nèi)心的荒蕪和她的無助。

在一個開滿粉白色薔薇的花架下,他們停了下來。陽光透過花葉縫隙,灑下斑駁的光點。很美,像電影里的場景。

林曉雯蹲在他輪椅前,幫他整理了一下衣領(lǐng),動作自然。她抬起頭,看著他被陽光勾勒出的側(cè)臉輪廓,心底積壓了太久的情緒幾乎要決堤。她深吸一口氣,聲音微微發(fā)顫,試圖做最后一次溫柔的試探:

“默,就算你什么都不記得了,也沒關(guān)系。我們可以……重新認識。從朋友開始,就像……就像我們第一次在咖啡館遇見那樣,好不好?”她的眼睛里含著淚光,卻努力綻放著一個充滿希冀的笑容,那笑容在明媚陽光下,脆弱又勇敢。

陳默緩緩轉(zhuǎn)過頭,目光落在她含淚帶笑的臉上。陽光照進他深邃的眼底,那里似乎有什么情緒劇烈地翻涌了一下,像投入石子的深潭,泛起一圈極快的漣漪,但旋即又恢復(fù)了深不見底的平靜,甚至比之前更加沉寂。

他看了她很久,久到林曉雯幾乎以為那漣漪是她的錯覺。

然后,他微微皺起了眉頭,像是遇到了一個難以理解的難題。他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冷靜,一字一句地,緩慢地問道:

“林小姐,你為我做了這么多,付出了這么多……甚至放棄了工作在這里守著我?!?/p>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里不再是單純的困惑,而是帶上了一種理性的、近乎殘忍的審視。

“你做的這一切,究竟是因為愧疚,” “還是因為,” “你仍然愛著那個……你記憶中‘愛著你的我’?”

“如果……如果我永遠都想不起來,永遠都不是你愛過的那個陳默了?!?“你現(xiàn)在做的這些,又還有什么意義?”

他的話,像一把冰冷而鋒利的手術(shù)刀,精準地、毫不留情地剖開了林曉雯所有小心翼翼維持的平靜和希望,也剖開了他們之間最核心、最殘酷的問題!

陽光依舊燦爛,薔薇依舊芬芳,孩子們的笑聲依舊清脆。但這美好的景象,在這一刻,徹底淪為了一場盛大而無聲的悲劇背景板。

林曉雯蹲在那里,仿佛被瞬間凍結(jié),臉上那抹強撐著的、脆弱希冀的笑容徹底僵住、碎裂。滾燙的淚水毫無征兆地瘋狂涌出,劃過她蒼白的面頰,滴落在春草茵茵的土地上,卻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她看著他,看著這個擁有著陳默的容貌、陳默的聲音,卻用如此理性、如此陌生的眼神審視著她的男人。

他問得沒錯。 她愛的,到底是眼前這個破碎后失憶的男人,還是那個存在于她記憶和日記里、愛她如生命的陳默? 她無怨無悔的付出,究竟是出于愛,還是出于對那段遺憾收場的感情的愧疚和補償? 如果他想不起來,她的愛,該安放在何處?他的存在,又該如何定義?

這些她刻意回避的問題,被他以失憶者獨有的、剔除了情感糾葛的冷靜和犀利,血淋淋地撕開,擺在了明晃晃的陽光下。

她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一個音節(jié)。所有的言語,所有的勇氣,在這一刻,被他這幾個輕飄飄卻又重若千鈞的問題,擊得粉碎。

意義? 她從未想過“意義”。她只是憑著本能去守候,去等待??涩F(xiàn)在,她堅守的意義,被連根拔起,扔在了這刺眼的春光里,接受最冷酷的拷問。

陳默問完這些問題后,似乎也耗盡了心力,臉上掠過一絲疲憊和更深的迷茫。他不再看她,緩緩將目光移向遠處嬉鬧的孩子,眼神空洞,仿佛剛才那個提出犀利問題的人不是他,又仿佛,他只是問出了一個盤旋在他心底許久、他自己也無力解答的困惑。

春風依舊溫柔地吹拂著,裹挾著花香和青草的氣息,卻吹不散兩人之間那巨大、無聲、冰冷的絕望。

林曉雯癱坐在草地上,坐在他輪椅的旁邊,陽光照得她渾身發(fā)冷,她蜷縮起來,將臉埋進膝蓋,肩膀劇烈地顫抖著,卻哭不出聲音,只有無聲的淚洶涌而出,浸濕了她的衣襟。

她所有的堅持,所有的等待,在那一刻,似乎都被他輕描淡寫卻又洞穿靈魂的問題,徹底擊垮了。

絢爛的春光里,一個在無聲地崩潰,一個在冷漠地旁觀。 希望破碎的聲音,震耳欲聾。

而那枚被他評價為“款式別致”的銀杏胸針,別在他病號服的衣領(lǐng)上,在陽光下閃爍著冰冷而嘲諷的光。

永恒? 或許這世間,從來就沒有什么真正的永恒。只有不斷流逝的時光,和深陷其中、掙扎求索、卻可能永遠也找不到答案的凡人。

(未完待續(xù)...)


更新時間:2025-08-31 23:17: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