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江嶼,一個程序員。人生信條是代碼不會騙人,但人會。
今天是我搬家的日子,也是我職業(yè)生涯最黑暗的一天。上午,在公司的項目復盤會上,我被技術(shù)總監(jiān)裴之寧當著所有人的面,罵得狗血淋頭。
“江嶼,這是你做的數(shù)據(jù)庫優(yōu)化?效率提升了3%,響應時間增加了20毫秒。你是想讓用戶用我們的產(chǎn)品體驗2G時代嗎?”
裴之寧,我們公司的技術(shù)女神,一個活在傳說里的人物。二十八歲,常春藤畢業(yè),空降總監(jiān),以冷靜、高效和毫無人情味著稱。她從不穿裙子,永遠是一身剪裁利落的西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臉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慈藭r,那雙眼睛像兩把手術(shù)刀,能精準地剖開你所有的偽裝和借口。
我當時站在會議室中央,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旁邊的項目經(jīng)理拼命給我使眼色,意思是讓我認錯,別頂嘴。我懂,但我就是不服。為了那3%,我重構(gòu)了底層架構(gòu),是為了未來的擴展性。
我張了張嘴,想解釋。
“我不想聽過程?!迸嶂畬幋驍辔?,聲音像冰塊掉進玻璃杯,“我要結(jié)果。給你一天時間,回滾方案,或者拿出一個能說服我的新方案。散會。”
她說完,合上筆記本電腦,第一個走出了會議室。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像精準的節(jié)拍器,每一下都敲在我的自尊心上。
這就是我的上司。一個活的“滅絕師太”。
下午,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和破碎的心,去見我新找的房東。房子在老城區(qū),一個叫“靜安里”的地方。中介說房東是個年輕女士,人很好,就是有點忙,要求租客必須愛干凈,不準養(yǎng)寵物。
我在約定的小區(qū)門口等了十分鐘,一輛黑色的保時捷Panamera悄無聲息地滑到我面前。我愣了一下,心想這房東還挺有錢。
車窗降下,一張熟悉的側(cè)臉出現(xiàn)在我眼前。
我大腦瞬間宕機。
開車的女人,穿著和我上午在公司見到的同款灰色西裝,只是脫掉了外套,露出了里面的絲質(zhì)襯衫。她沒看我,正低頭在手機上回復著什么,眉頭微蹙。那副金絲眼鏡下的眼神,專注而銳利。
是裴之寧。
我第一反應是轉(zhuǎn)身就跑。這世界也太小了,小到我剛被她罵完,晚上就要租她的房子。這要是住進去了,以后豈不是7x24小時活在她的監(jiān)控之下?
就在我準備戰(zhàn)略性撤退時,她抬起了頭。目光掃過來,在我臉上停頓了一秒。
那一秒,我感覺公司的空調(diào)冷氣順著網(wǎng)線追到了這里。
她的眼神里沒有識別出下屬的驚訝,只有一種審視陌生人的平淡。她大概每天要見無數(shù)張臉,我這種小嘍啰,根本進不了她的內(nèi)存。
“江嶼?”她開口,聲音比在公司時少了幾分壓迫感,多了一絲疲憊的懶散。
她竟然知道我的名字。我僵硬地點點頭。
“上車,去看房?!彼院喴赓W,解了車鎖。
我拉開車門坐進去,車里一股淡淡的、清冷的木質(zhì)香氣。和她的人一樣,拒人千里。我系好安全帶,雙手放在膝蓋上,坐得像個準備接受檢閱的新兵。
車子開進小區(qū),停在一棟不起眼的六層小樓前。樓很舊,墻壁上爬滿了藤蔓,但打理得很干凈。
“房子是我父母留下的,我偶爾過來住?!彼贿呴_門一邊解釋,像是在履行一個例行公事的說明,“我對租客的要求,中介應該都跟你說過了。”
“說過了?!蔽亿s緊回答,生怕慢一秒她就覺得我工作效率低下。
房子在三樓,一室一廳,裝修是簡約的北歐風,干凈得不像話。家具電器一應俱全,比我之前住的那個狗窩強一百倍。最重要的是,租金比同地段便宜了三分之一。
“沒問題的話,就簽合同?!彼龔囊粋€文件袋里拿出兩份合同,遞給我一支筆。
我接過合同,低頭看條款。其實看不看都一樣,現(xiàn)在這種狀態(tài),她就算在合同里寫“租客必須每天向房東匯報思想動態(tài)”,我可能也不敢反對。
我的目光掃過落款處“出租方”那一欄,上面已經(jīng)簽好了名字:裴之寧。字跡鋒利,很有力道。
我拿起筆,在“承租方”簽下“江嶼”。
簽完字,我抬起頭,正好對上她的目光。她摘下了眼鏡,那雙總是顯得很銳利的眼睛,此刻在室內(nèi)柔和的光線下,竟然顯得有些……深邃。
“你……”她似乎想說什么,但又停住了。
“總監(jiān)?”我下意識地叫出了口。
她愣了一下,隨即眉頭又微微皺起?!霸谶@里,我不是你的總監(jiān)。”
“那……裴小姐?”
“叫我房東?!彼哑渲幸环莺贤掌饋恚Z氣不容置疑。
“好的,房東?!蔽腋杏X自己像個被抓包的間諜。
“租金押一付三,微信還是支付寶?”她拿出手機,打開了收款碼。
我顫顫巍巍地掃碼,付錢。一萬二,我半個月的工資就這么進了頂頭上司的口袋。這感覺,比扣發(fā)獎金還奇妙。
“這是鑰匙。”她遞給我一串鑰匙,“WiFi密碼在路由器后面。水電燃氣自己去繳。另外,晚上十點以后,不要搞出太大動靜,隔音不好?!?/p>
“明白?!蔽尹c頭如搗蒜。
“還有,”她走到門口,回頭看了我一眼,“我住你對門?!?/p>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徹底空白。
她不僅是我的總監(jiān),我的房東,還是我的對門鄰居。
這是什么人間疾苦?
她說完,沒再給我任何反應時間,開門,關(guān)門。動作一氣呵成。我甚至能聽到她走進對門,然后是門鎖扣上的聲音。
我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客廳里,手里攥著那串冰冷的鑰匙,感覺自己的人生劇本,突然從“職場生存”切換到了“恐怖片”模式。
我深吸一口氣,走到窗邊,拉開窗簾。窗外是小區(qū)的花園,幾個大媽在跳廣場舞。遠處是城市的燈火輝M。一切都那么有煙火氣,除了我那住在對門的,不食人間煙火的女總監(jiān)房東。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公司群的消息。項目經(jīng)理在@我,問新方案的思路。
我看著手機屏幕,又抬頭看了看對面那扇緊閉的門,第一次覺得,加班或許是一種幸福。至少在公司,我不用擔心我的總監(jiān)會穿著睡衣,端著杯咖啡,突然敲開我的門,問我代碼的bug解決了沒有。
我甩了甩頭,試圖把這個可怕的畫面趕出腦海。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不就是住在對門嗎?只要我安分守己,不吵不鬧,按時交租,她總不至于因為上午開會那點事,半夜來給我穿小鞋吧。
我這樣安慰自己,然后開始收拾行李。
然而,我很快就發(fā)現(xiàn),我還是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