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紅三娘也提著裙擺,氣喘吁吁地跑了上來。
她一頭扎進屋,看見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剛提上來的一口氣又泄了,腿肚子又開始發(fā)軟,但還是硬著頭皮湊了過來。
我的全部心神,都釘死在眼前這個姑娘身上。
我當著趙恒和紅三娘的面,聲音不帶半點溫度。
「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肩膀猛地一塌,整個人都往后縮了半寸,低著頭,聲音細得像蚊子叫。
「回……回道長,奴家……叫云雨?!?/p>
「云雨?」
我玩味地重復了一遍,這名字倒是風月。
「何時來的攬月樓?」
「奴家是……最近才來的。」
紅三娘見狀,連忙踮起腳尖,湊到我耳邊,用蚊子哼哼般的聲音飛快地解釋。
「世子道長,您聽奴家說!這云雨姑娘,是奴家費了好大勁,特意給三皇子殿下備下的!平日里就住這雅間,不接外客的,樓里其他姐妹跟她都不熟……」
我聽得臉頰上的肌肉抽搐了好幾下。
好家伙!
我算是明白了。
搞了半天,這是趙恒這小子的專屬金絲雀??!
我強壓下吐槽的欲望,目光重新落在云雨身上,盤問的語氣更重了幾分。
「多大了?來這里多久了?」
云雨的聲音更低了,尾音都在打顫。
「回道長,奴家今年十九,來此……剛滿一月?!?/p>
十九歲?
我心中冷笑,再次暗運望氣術。
她身上的那股不祥之氣,雖被趙恒的龍氣沖淡了許多,但并未完全消散,就像是附著在美玉上的一層污垢,若隱若現。
我沉吟片刻,忽然朝她伸出了手。
「伸出手來?!?/p>
云雨姑娘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就把手往身后藏。
「道長……您這是……」
「貧道略通歧黃之術,看你氣色不佳,想為你探探脈象,摸摸根骨?!?/p>
我面不改色地胡謅,把下巴一抬,眼神放空,做出悲天憫人的模樣。
趙恒這小子在旁邊聽了,還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幫我敲邊鼓。
「沒事,堂兄乃得道高人,你就照做吧!」
云雨姑娘沒辦法,只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她的手很白,指節(jié)纖長,保養(yǎng)得極好,一看就是雙彈琴跳舞的手。
我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搭在了那截皓腕之上。
入手一片溫潤滑膩,的確是年輕姑娘該有的肌膚。
但我指腹暗暗運了絲真氣,往下稍稍一探,狀似無意地在她手骨上輕輕摩挲了幾下。
那一瞬間,我臉上的表情差點沒繃住。
皮囊之下,那骨頭給我的觸感,枯槁、脆弱,完全不像一個十九歲女子該有的根骨,反倒像一截風干了數十年的朽木。
這骨相……不對。
我心里頓時有了底,也懶得再跟她演下去。
并起劍指,對著虛空輕輕一劃。
原本覆蓋在整個攬月樓門窗上的金色光膜,瞬間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化作無數條金色的細線,穿過墻壁屋頂,朝著這個小小的雅間匯聚而來。
「嗡——」
金光大盛,將整個房間照得亮如白晝,晃得趙恒都睜不開眼。
云雨姑娘,像是被無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嚨,她驚恐地瞪大眼睛,看著那些從四面八方朝她涌來的金光,發(fā)出一聲凄厲至極的尖叫。
「啊——!」
金色的絲線,化作一張?zhí)炝_地網,瞬間就將她整個人死死纏住。
云雨痛苦地倒在地上,身體劇烈地抽搐著,一縷縷帶著惡臭的黑煙,從她的七竅和皮膚下,拼命地往外冒。
那些黑煙在半空中盤旋、匯聚,惡臭熏得人幾欲作嘔,漸漸的,竟凝聚成了一個扭曲模糊的女人輪廓。
那東西一成型,便不顧一切地想往窗外逃竄。
「還想跑?」
我冷笑一聲,手腕一翻,一個巴掌大的紫金葫蘆已然在握。
這玩意兒是我準師父下山前留給我的,專門用來收容這些不成氣候的陰魂野鬼,用起來最是方便。
我拔開葫蘆塞,口中飛快地念了兩句咒。
「收!」
那紫金葫蘆的口上,憑空生出一股吸力,半空中那個由黑煙組成的女人輪廓連掙扎一下都來不及,就被“嗖”地一下,盡數吸了進去。
我眼疾手快地塞上葫蘆塞,反手從懷里摸出一張早就備好的鎮(zhèn)鬼符,“啪”地一聲貼了上去。
屋子里,那股子刺鼻的惡臭味和陰冷感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趴在地上有氣無力的云雨姑娘。
趙恒從我身后鉆了出來,一張俊臉煞白。他湊到我跟前,死死盯著我手里那個還在微微震動的紫金葫蘆,眼睛都快放出光來了。
「兄長,剛才那莫非就是畫鬼?」
我晃了晃手里的葫蘆,能感覺到里面的東西還在不甘地沖撞,但很快就沒了動靜。
「并不是,這是另外一種邪祟?!?/p>
「???」趙恒傻眼了,「那……那真正的‘畫鬼’呢?」
我沒回答他,而是轉過身,看向縮在墻角,已經嚇得面無人色的紅三娘。
「行了,你再好好看看,這趴在地上的,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