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父親的情況穩(wěn)定下來,轉(zhuǎn)入普通病房觀察。柳清婉懸著的心終于落回實處,這才想起回公寓拿些換洗衣物和父親的日常用品。
再次踏入這間頂層公寓,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幾天前的緊張和家宴的壓抑仿佛還在眼前,但心境卻已然不同。那個男人的形象,在她心里變得復(fù)雜了些,不再僅僅是冰冷的“契約甲方”。
她徑直走向自己暫住的次臥(自從家宴后,蘇御瀾似乎默許了她睡回次臥,沒再提主臥沙發(fā)床的事),簡單收拾了幾件衣服。目光掃過窗邊角落的畫架,她頓住了。
畫架上,夾著一張陌生的素描紙。 不是她平時用的那種。 紙上,用利落而精準(zhǔn)的線條勾勒出一個女孩的側(cè)臉。女孩趴在醫(yī)院走廊的塑料椅上,睡得正沉,睫毛垂下一小片陰影,眉頭微蹙,似乎即使在睡夢中也帶著擔(dān)憂,幾縷碎發(fā)垂落在頰邊,看起來脆弱又疲憊。
畫得極其傳神,捕捉到了那一刻所有的細(xì)微情緒。 而畫的右下角,用飛揚而凌厲的筆觸簽著三個字母——S.Y.L.
蘇御瀾。
柳清婉的心臟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她拿起那張速寫,指尖甚至能感受到鉛筆線條的細(xì)微凹痕。 他畫的? 他什么時候畫的? 那天晚上……他不僅安排了所有事情,默默陪了一夜,還……畫了她?
一股難以言喻的熱流悄然涌上心頭,混雜著驚訝、困惑,還有一絲絲隱秘的歡喜。他那樣一個看起來冷硬、時間以秒計算的男人,竟然會抽出時間,用這種方式……記錄下她睡著的樣子?
這完全超出了“契約丈夫”的職責(zé)范圍。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她拿著那張畫,站在原地,心跳久久不能平復(fù)。腦子里亂糟糟的,試圖將那個冷漠矜貴的蘇總,和眼前這幅充滿細(xì)膩觀察甚至帶著一絲溫柔意味的畫聯(lián)系起來。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電子鎖的輕響。 柳清婉一驚,下意識地把畫藏到了身后,像是做了什么虧心事被人抓包。
蘇御瀾推門進(jìn)來,似乎也沒想到她會在這個時間回來。他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深灰色西裝,像是剛從某個重要場合回來,身上還帶著室外的微涼氣息??吹秸驹诋嫾芮暗乃?,他腳步頓了一下,視線極快地從她背在身后的手掃過,眸光微不可察地閃了閃。
“回來了?!彼Z氣如常,聽不出什么情緒,一邊脫下西裝外套,一邊走向客廳,“你父親情況怎么樣?”
“啊……好,好多了,穩(wěn)定了。謝謝蘇先生關(guān)心。”柳清婉有些慌亂地回答,手心里的畫紙變得滾燙。 “嗯?!碧K御瀾應(yīng)了一聲,松了松領(lǐng)帶,在沙發(fā)上坐下,拿起平板電腦,似乎準(zhǔn)備處理公務(wù)。
公寓里陷入一種微妙的安靜。 柳清婉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身后的畫像個燙手山芋。
她猶豫再三,還是深吸一口氣,轉(zhuǎn)過身,慢慢走到客廳,將背后的畫輕輕放在茶幾上,推到他面前。 她的臉頰有些發(fā)熱,聲音也帶著不自在:“這個……是蘇先生畫的嗎?”
蘇御瀾的目光從平板屏幕上抬起,落在那個張速寫上,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仿佛那只是無關(guān)緊要的一份文件。 他看了一眼,又抬眸看向她,眼神深邃,讓人看不透情緒。 “嗯?!彼姓J(rèn)得干脆利落,甚至沒有一絲遲疑或?qū)擂巍?/p>
“……為什么?”柳清婉忍不住問出了口。問完她就后悔了,這問題似乎越界了。
蘇御瀾沉默地看著她,看著她微紅的臉頰和閃爍的眼神,手指在平板上無意識地敲擊了兩下。 就在柳清婉以為他不會回答,或者會用一個冷漠的理由搪塞過去時,他開口了,聲音依舊是平的,卻似乎比平時低沉了一絲: “當(dāng)時的光影和構(gòu)圖,很適合練習(xí)?!?/p>
練習(xí)? 這個答案,理智上說得通,他或許有什么藝術(shù)愛好。但情感上……柳清婉看著畫紙上那個被細(xì)致描繪的自己,總覺得不僅僅是“練習(xí)”那么簡單。
她鼓起勇氣,對上他的視線:“畫得……很好。謝謝。” 蘇御瀾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那雙總是淡漠的眼睛里,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笑意,快得像是她的錯覺。 “嗯?!彼謶?yīng)了一聲,算是接受了她的道謝,然后重新將注意力放回平板電腦上,仿佛剛才那段對話只是一個小插曲。
但他沒有收回那張畫。 它就靜靜地躺在茶幾上,介于兩人之間,像是一個無聲的證據(jù),證明某些東西正在悄然發(fā)生變化。
柳清婉的心跳依舊有些快。她不再打擾他“辦公”,輕聲說:“我……我去給我爸收拾點東西?!?“讓司機送你?!碧K御瀾頭也沒抬地吩咐。 “好?!?/p>
等她收拾好東西準(zhǔn)備離開時,蘇御瀾還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坐在沙發(fā)上處理工作。 她走到門口,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晨曦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jìn)來,落在他身上,將他籠罩在一層柔和的光暈里。他側(cè)臉冷峻,神情專注,而那張畫著她的速寫,就放在他手邊不遠(yuǎn)的地方。
一種微妙而溫暖的情愫,在她心底悄悄滋生。
柳清婉握著門把的手猛地一緊,心臟像是被那平淡無奇的話語輕輕捏了一下。 回來??? 他……這是在要求她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