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25歲生日那天,因為一群陌生人編造的黃謠。他們把我的臉P在裸照上,
偽造露骨的聊天記錄,甚至傳播到海外論壇。法院判決書下來的那天,我吞了整瓶安眠藥。
卻沒死成。主治醫(yī)生看著我手腕上新舊交錯的傷疤,
突然紅了眼眶:“為什么要用他們的錯懲罰自己?”三年了,造謠者依然開著豪車住著別墅,
而我連買藥的錢都沒有。我打印了所有判決材料,站在市中心最高的大廈天臺。這次不跳樓,
只懸賞?!皩嵜麘屹p兩萬元,追查被執(zhí)行人趙磊、劉洋的財產線索?!闭掌晃矣〕蓚鲉?,
雪花般從高空撒下。人群瞬間沸騰。下一秒,我的直播間涌入十萬人。
鏡頭對準風中飛揚的判決書,我輕笑:“來吧,這次換我們玩點真的。
”……冰冷的手機屏幕光,映在我一夜未眠、干澀發(fā)痛的眼底。那些圖片,那些文字,
像劇毒的針,一根根釘進我的視網膜,釘進我的腦髓里。是我的臉。
被拙劣又惡毒地嫁接在一具具不堪入目的肉體上。偽造的聊天記錄,露骨下流到令人作嘔,
語氣卻模仿得惟妙惟肖,標注著我的名字——林薇。甚至還有“價目表”,
還有“客戶評價”。像一件被明碼標價的商品。
帖子標題聳動:“深扒所謂‘清純?;ā恼婷婺?,私下竟是外圍女,尺度驚人!
”發(fā)布在一個我從未聽過,但看起來藏污納垢的海外論壇。鏈接像瘟疫,
通過匿名群、通過齷齪的私聊,瞬間回流,炸滿了我所有的社交軟件。
微信、QQ、甚至支付寶的聊天框,都在瘋狂跳動。紅色的未讀標記像不斷增殖的病毒,
頃刻間淹沒界面?!岸_恕6_诉恕毕⑻崾疽暨B綿成一片刺耳的噪音,
幾乎要撐破我的耳膜。手指是僵的,血液是冷的。心臟在胸腔里遲緩又沉重地一下下撞擊,
每一下都震得我四肢百骸發(fā)麻。我抖著手,想關掉聲音,卻誤點開一條語音。
一個陌生又猥瑣的男聲瞬間公放出來:“多少錢一晚?哥們兒包夜爽快點!
”我像被烙鐵燙到,猛地甩開手機。機身砸在地板上,屏幕應聲碎裂。但那裂紋后面,
消息提示的光依舊頑強地、瘋狂地閃爍著,不肯停歇。世界安靜了一瞬。隨即,
更洶涌的嗡鳴在我腦子里炸開。為什么?是誰?汗毛倒豎,冷汗瞬間濕透了睡衣,
黏膩地貼在背上。胃里翻江倒海,我沖進衛(wèi)生間,趴在馬桶上干嘔,
吐出來的只有酸澀的膽汁。眼淚不受控制地飆出來,不是因為悲傷,
是純粹的生理性惡心和恐懼。電話響了。屏幕上跳躍著“媽媽”兩個字。
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幾乎是撲過去接起來,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媽……”“薇薇!
”電話那頭的聲音尖利急促,幾乎破音,“你怎么回事!你大姨、你表嫂都打電話來問我!
群里那些照片!那些臟東西!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什么人了!
你是不是真的……”母親的聲音里,有驚恐,有質疑,有鋪天蓋地的慌亂,
還有一種……讓我渾身血液瞬間凍住的、不敢置信的探究。她看到了。她看到了那些東西。
而她……在懷疑我?“不是……媽,那不是真的!是假的!有人害我!是P的!
”我語無倫次,聲音嘶啞地辯解,眼淚流進嘴角,又咸又澀。“假的?怎么會是假的?
人家說得有鼻子有眼!連你屁股上有顆痣都說對了!林薇你跟我說實話!”母親的聲音拔高,
帶著一種被羞辱后的氣急敗壞。我的解釋卡在喉嚨里,變成一個滑稽的抽氣聲。
巨大的、荒誕的絕望感像一只冰冷的手,猝然攥緊了我的心臟,捏得我喘不過氣。
連最親的人,第一反應都不是保護我,而是質疑。
電話那頭傳來父親壓抑的怒吼聲:“你跟孩子吼什么!薇薇別怕,爸相信你!
肯定是哪個天殺的……”電話被猛地掛斷。忙音嘟嘟作響。我握著手機,保持著那個姿勢,
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窗外天光漸亮,城市的輪廓清晰起來。對我來說,
世界卻從這一刻起,徹底陷入了無邊無際的、粘稠的黑暗。噩夢開始了。一夜之間,
我“火”了。名字和那些不堪入目的圖片綁定在一起,像病毒一樣擴散。
微博、豆瓣、貼吧……甚至我大學學院的官方論壇底下,
都出現(xiàn)了“求資源”“求瓜”的惡臭留言。陌生人加我好友,驗證信息不堪入目。
曾經的同學、朋友,發(fā)來小心翼翼的“慰問”,字里行間卻透著窺探和懷疑?!傲洲?,
那個……是不是你得罪誰了?”“薇啊,網上那些你別往心里去,清者自清嘛。
”“需要幫你報警嗎?不過這種好像很難查……”實習公司HR找我談話,
表情為難:“林薇啊,你看,最近這事鬧得挺大,對公司形象……是不是先回家休息幾天?
”我試圖解釋,抓住每一個我能抓住的人,反復地說:“那是假的,是P的,我是被害的。
”一開始還有人愿意聽,漸漸地,他們的眼神變了,那里面寫著:哦,她在狡辯。真可憐,
或者,真能裝。我翻來覆去地看那些偽造的圖片和聊天記錄,試圖找出PS的痕跡,
找出破綻。我眼睛熬得通紅,像個瘋子一樣對身邊的人指著屏幕:“你看這里!光線都不對!
這個頭像!我根本沒有用過這個頭像!”他們點頭,附和:“嗯嗯,看出來了,挺假的。
”可轉過頭,我就能在洗手間聽到她們的竊竊私語?!澳阏f到底真的假的?”“空穴來風唄,
誰知道呢……看著挺清純的?!睔У粢粋€女孩最快的方式就是造黃謠。因為,自證,
變成了一場徒勞的、耗盡我所有氣力和尊嚴的滑稽戲。我越是激動地辯解,
越是瘋狂地尋找證據(jù),越像一個心虛的瘋子。而躲在暗處的那雙黑手,
只需要輕飄飄地扔出幾張圖,就能讓我在這泥潭里越陷越深。我報了警。做筆錄的時候,
年輕的警察看著那些打印出來的圖片,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和尷尬。
他公式化地問話,記錄,然后告訴我:“這種跨境的,取證比較困難,我們會盡力,
你等消息。”等。一個輕飄飄的字。我在等。而網絡上的狂歡卻從未停止。
有人開始“深扒”我的過往。一張普通的朋友聚會合照,被解讀成“混圈”;一次朋友聚會,
被說成“陪酒”。我的畢業(yè)論文致謝名單長,也被嘲“睡來的吧”。每一條惡意的評論,
都像一把鈍刀子,割在我的神經上。我開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睜著眼睛,
天花板在黑暗中扭曲,浮現(xiàn)出那些猙獰的圖片和文字。開始厭食,吃什么吐什么,
胃里像塞了一團銼刀。體重急劇下降,脫發(fā),鏡子里的人臉色灰敗,眼窩深陷,陌生得可怕。
醫(yī)生診斷:重度抑郁癥,伴有焦慮障礙。診斷書輕飄飄的,卻像給我判了刑。
藥瓶堆滿了床頭柜。白色的、綠色的、黃色的藥片,一把一把地吞下去,
它們勉強維持著我不徹底崩潰,卻也讓我變得遲鈍、麻木,像一具行尸走肉。我不敢出門,
窗簾緊閉。手機關機,拔掉網線。世界安靜了。我也被世界遺棄了。三個月后,警方告知我,
發(fā)帖的IP地址在境外,服務器也是跳轉的,很難追查到底。線索,基本斷了。那天,
我坐在衛(wèi)生間冰涼的地磚上,看著洗漱臺上那把鋒利的美工刀。刀刃反射著慘白的光。
我很累。真的太累了。解釋不清,逃不掉,像被一張無形的網纏住,越掙扎纏得越緊,
呼吸不到一絲新鮮空氣。也許,死了就干凈了吧。死了,就聽不見那些聲音了。死了,
他們會不會后悔?會不會相信我是清白的?刀片壓在手腕上,冰冷的,然后是尖銳的痛。
血珠滲出來,匯成細細的一線,滑落。真疼啊。可是比起心里那座壓得我喘不過氣的大山,
這點疼,好像又可以忍受。我猛地扔開刀片,看著鏡子里那個狼狽不堪、滿臉淚痕的瘋子,
發(fā)出了一聲壓抑的、野獸受傷般的哀嚎。我沒有死成。生活還在繼續(xù),
以一種更加殘酷的方式。將近一年后,轉機出現(xiàn)得猝不及防。一個陌生號碼發(fā)來一封郵件,
沒有正文,只有一個壓縮包。我顫抖著點開。里面是幾段聊天記錄截圖,
來自一個私密的小群。對話不堪入目,充斥著惡意的興奮。「媽的,P得真像!
趙磊你小子技術可以?。 埂腹?,誰讓那婊子裝清高,上次聚餐敬酒她不喝,給臉不要臉!
」「劉洋你那邊論壇賬號弄好了沒?給她揚名立萬!」「放心,哥們兒找的境外服務器,
保證她查不到!玩死她!」還有一個視頻文件的GIF預覽圖——視頻里,
一個男人對著屏幕上我的照片,做著猥瑣動作。發(fā)送這些信息的人的微信頭像和昵稱,
我認得。趙磊。劉洋。我大學時的同社團成員,僅有過幾面之緣,連話都沒說過幾句。
聚餐敬酒?我努力回憶,似乎是有那么一次,我因為感冒推辭了一杯酒,當時場面有點尷尬,
但很快就過去了。就因為這?就因為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巨大的荒誕感淹沒了我,
隨即而來的是沖天的憤怒和惡心。恨意像藤蔓一樣瞬間纏繞緊勒,幾乎要擠碎我的胸腔!
證據(jù)!這是鐵證!我立刻將所有材料整理好,交給了警方。這一次,立案、偵查、抓捕,
快得驚人。趙磊,劉洋。兩個名字終于從陰影里被拖到陽光下。開庭那天,我見到了他們。
西裝革履,人模狗樣。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只有不耐煩和隱隱的怨憤。他們的律師,
極力將這描述成一場“年輕人開過頭的玩笑”“惡作劇”,試圖減輕罪責。玩笑?惡作???
我坐在原告席上,聽著那些輕描淡寫的詞匯,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掐出血痕。
我出示了診斷書,厚厚一疊的病歷,藥費單據(jù)。我陳述這一年多來地獄般的生活,
數(shù)次自殺未遂的經歷。我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因為所有的情緒早已在無數(shù)個日夜里被磨礪成了鋒利的刀。
法官最終宣判:趙磊、劉洋罪名成立,
并賠償我經濟損失及精神損害撫慰金共計……二十萬元。二十萬。對我而言,
是無數(shù)個日夜的煎熬,是破碎的健康,是戛然而止的人生,是幾乎奪走我性命的巨大傷害。
對他們而言呢?庭審結束,趙磊經過我身邊時,腳步停頓,極輕極快地嗤笑了一聲,
用只有我能聽到的聲音說:“算你狠?!睕]有道歉。沒有悔意。只有挑釁。我站在原地,
渾身冰冷。拿到那份蓋著鮮紅法院印章的判決書時,我沒有感到一絲一毫的解脫和喜悅。
它像一張輕飄飄的紙,對比我承受過的一切,顯得那么可笑,那么蒼白無力?!髞?,
我的生活也并沒有變好,直到那天晚上,我看著床頭柜里那瓶攢了很久的安眠藥。原來,
法律給的“公道”,是這樣的。它判下了二十萬,卻判不回我曾經的人生。我扭開瓶蓋,
將所有藥片盡數(shù)倒進嘴里,混著冷水,麻木地吞咽下去。然后我躺上床,蓋好被子,
像一次普通的入睡。這一次,總該結束了吧。…消毒水的味道刺鼻。
耳邊有心電監(jiān)護儀單調的滴滴聲。眼皮沉重得掀不開?!靶蚜??感覺怎么樣?
”一個溫和的男聲。我艱難地睜眼,模糊的視線逐漸聚焦。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站在床邊,
看著我,眼神里帶著職業(yè)性的關切,還有……一絲復雜的探究?!澳氵\氣很好,
送來得很及時?!彼粗v夾,“洗胃及時,沒有造成不可逆的損傷。
但是……”他話語頓住,輕輕托起了我無力放在床沿的手腕。寬大的病號服袖子滑落,
露出手腕上橫亙交錯的傷疤。新的,舊的,粉色的,白色的,像一道道猙獰的符咒。
醫(yī)生的手指很溫熱,觸碰在那些冰冷的疤痕上,激起我一陣戰(zhàn)栗。我下意識地想抽回手,
他卻握得很穩(wěn),沒有弄疼我。他低頭看著那些傷疤,看了很久很久。然后,他抬起頭。
我看到這個陌生的、溫和的男醫(yī)生,眼圈毫無預兆地紅了。不是同情,不是憐憫,
是一種更深沉的、壓抑著憤怒和無力的東西。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有些沙啞,
一字一句地問:“為什么……要用別人的錯,這樣懲罰你自己?”為什么?
這句話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我死寂的心湖深底,蕩開一圈劇烈的漣漪。三年。
整整三年等待。以為是劫后余生,卻不過另一個地獄。那二十萬賠償金,
我一分錢都沒有見到。趙磊和劉洋,名下銀行賬戶干干凈凈,
車子房子早早轉移到了他們父母親戚名下。他們用實際行動完美詮釋了什么叫“耍賴到底”。
局的回復永遠是那幾句:“正在調查”“無可供執(zhí)行的財產”“有線索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他們刑滿釋放,大搖大擺地回了家。而我,因為嚴重的抑郁和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
無法正常工作,積蓄早已耗盡。甚至只要出門,依然能在形形色色的人臉上,看到打量的,
不懷好意的眼神。每個月的藥費壓得我喘不過氣,房租水電都成了問題。
我只能靠接一些零散的文字翻譯活著,收入微薄且不穩(wěn)定。我去過趙磊家小區(qū)。遠遠地,
看到他開著一輛新買的寶馬X5出來,副駕駛坐著個年輕女孩。我去過劉洋工作的公司樓下。
他西裝筆挺,意氣風發(fā)地和人談笑風生,走進高檔寫字樓。陽光下,他們活得滋潤無比。
陰影里,我連買下一頓藥的錢都要反復計算。公平?正義?法律?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