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好之后，生活似乎重新回到了正軌，但又有什么東西悄然不同了。
我和沈卿塵的微信聊天，不再需要任何關于病例或身體的借口。
它變成了一種……習慣。
通常是由他開啟話題，時間往往在他下班后，或者周末的某個間隙。
內容依舊圍繞著最日常的瑣碎。
他會發(fā)來一張照片，可能是手術間隙醫(yī)院食堂一份賣相不錯的甜品，配文：【太甜，牙痛。】
我會回復：【那你還吃？】后面跟一個偷笑的表情。
他會理直氣壯地回：【補充能量?！?/p>
或者，在他健身結束后，會發(fā)來一句：【蛋白粉喝膩了?！肯袷窃诒г?，又像是無意識的分享。
我會想起奶奶以前給我做的酒釀圓子，就回復他：【試試酒釀圓子？甜甜的，應該合你口味，還好消化?！?/p>
他回：【不會做。】干脆利落，甚至帶著點理直氣壯的意味。
我看著那三個字，幾乎能想象出他微微蹙眉盯著廚房用具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手指飛快地打字：【很簡單的，網上有教程。】
沈卿塵：【教程步驟不明確，火候無法量化?！?/p>
我對著手機屏幕笑出聲。
羅綰卿：【那你還是喝蛋白粉吧。】
他發(fā)來一個省略號，似乎表達著他的不滿，但對話也就此打住。
這種對話瑣碎、平淡，甚至有點沒頭沒尾。
但就是這些微不足道的碎片，一點點拼湊出一種奇異的親近感。
我知道了他工作忙碌后的放松方式是打臺球，知道他雖然自律但也會因為貪甜而牙疼，知道他有著超越常人的理性，卻在生活某些方面有著出人意料的“笨拙”。
而我，也開始更自然地分享我的生活。
我會拍下昆明秋日湛藍的天空和柔軟的云朵發(fā)給他，他會回一張香港維港夜景的燈火璀璨。
我會在我寫卡文的時候，發(fā)一條抱怨的朋友圈，他偶爾會點個贊，或者私信問我一句：【遇到瓶頸了？】
我會在試穿新買的漢服或新中式衣裙時，對著鏡子拍個不露臉的穿搭照片發(fā)給他，問：【好看嗎？】他會過很久才回復，通常言簡意賅：【顏色很襯你?！炕蛘摺救箶[的刺繡很精致?！?/p>
一如既往的細節(jié)控。
我們的交流依舊克制，保持著一種恰到好處的距離，誰也沒有越過那條模糊的界線。
但那種無聲的陪伴和分享，卻像涓涓細流，緩慢而堅定地滋養(yǎng)著我干涸的心。
直到那天晚上。
我接了一個急稿，需要給一段古風游戲宣傳視頻配音。
客戶要求很高，返工了好幾次。
等我終于錄完最后一條自己滿意的干音，發(fā)送過去，時間已經接近凌晨一點。
長時間的專注和用嗓，讓我喉嚨發(fā)干，精神卻因為完成工作而有些興奮。
我伸了個懶腰，習慣性地拿起手機，發(fā)現(xiàn)一個小時前，沈卿塵發(fā)來過一條消息。
沈卿塵：【還在忙？】
我看了看時間，這么晚了，他應該已經休息了。
但我還是回復了過去。
羅綰卿：【剛忙完一個配音的活兒。你怎么也沒睡？】
沒想到，他幾乎秒回。
沈卿塵：【剛結束一臺急診手術?！?/p>
我的心微微一緊。
凌晨一點的急診手術……聽起來就很辛苦。
羅綰卿：【辛苦了……一切順利嗎？】
沈卿塵：【嗯。習慣了?！克氐幂p描淡寫，隨即轉移了話題，【配音？你的聲音條件很好?！?*
他忽然提到我的聲音，讓我愣了一下，臉頰有些微微發(fā)燙。
這還是他第一次明確地稱贊我。
羅綰卿：【嗯……還好吧，混口飯吃?！?/p>
我習慣性地謙虛。
沈卿塵：【不是還好?！克麉s很肯定，【是很特別。有質感，有敘事感?！?/p>
他的用詞很專業(yè)，也很準確，一下子戳中了我內心深處對自己感到驕傲的地方。
一種被真正“看到”和“聽懂”的悸動，悄然劃過心尖。
我還沒來得及回復，他的下一條消息又過來了。
沈卿塵：【有點好奇。你錄音的時候，是什么樣子？】
這個問題……有點私人，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尋。
我的心臟莫名漏跳了一拍。
深夜，疲憊的工作后，隔著屏幕的對話，似乎更容易剝去一些白日里的偽裝。
鬼使神差地，我沒有用文字回復。
我點開微信的語音輸入，將手機湊到嘴邊，按下錄音鍵。
我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即興地哼唱了一小段我最近很喜歡的古風歌《多情種》的旋律。
沒有歌詞，只有舒緩而略帶憂傷的調子，在寂靜的凌晨里，透過手機麥克風，輕輕地傳遞過去。
我的聲音因為熬夜有些微沙，卻更添了幾分故事感。
哼完那一小段，我松開手指，語音發(fā)送成功。
看著那條短短的語音條，我后知后覺地感到一陣強烈的羞赧和慌亂。
我這是在干什么？大半夜的給一個幾乎算是陌生的男人發(fā)語音哼歌？
我?guī)缀跸肓⒖坛坊亍?/p>
但已經晚了。
對話框頂端立刻顯示“對方正在輸入…”，持續(xù)了足足十幾秒，然后又恢復正常，沒有消息發(fā)過來。
過了幾秒，又再次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他似乎在斟酌，在猶豫。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手心都有些出汗。
終于，他的消息過來了。
不是文字。
也是一條語音。
我深吸一口氣，點開。
他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比平時打電話時更低沉一些，帶著手術后的淡淡疲憊，以及那抹總是縈繞不去的、好聽的粵語口音。
他說的是普通話，但某些字的尾音，卻柔軟地拖拽出粵語的腔調，像羽毛輕輕掃過耳膜。
他說：【很好聽?！?/p>
簡單的三個字，沒有任何華麗的辭藻。
但就在語音的結尾，背景音里，極其細微地，傳來一聲幾乎難以察覺的、金屬打火機開合的清脆“咔噠”聲。
他好像……點了一支煙？
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怔住了。
那個永遠一絲不茍、帶著消毒水清冷氣息的沈醫(yī)生，也會在深夜手術結束后，疲憊地靠在哪里，點一支煙嗎？
這個極其微小的、意外的細節(jié)，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我想象的閘門。
他的形象在我面前忽然變得立體而復雜，不再僅僅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完美的精英醫(yī)生。
他也會疲憊，也會需要片刻的放松，甚至可能……會有我不曾見過的、不那么“沈醫(yī)生”的一面。
而我剛才發(fā)出的那段哼唱，恰好撞見了這個罕見的、略顯脆弱的時刻。
一種難以言喻的親昵感，在深夜的靜謐中，通過兩條短暫的語音，悄然建立。
我的臉頰滾燙，心跳失序。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打字回復，手指都有些微微發(fā)抖。
羅綰卿：【你……抽煙？】
那邊沉默了片刻。
然后，一條文字消息彈了出來。
沈卿塵：【偶爾。壓力大的時候?！?/p>
他承認了。
羅綰卿：【哦……抽煙不好?！?我干巴巴地回復，像個小學生一樣說著眾所周知的道理。
沈卿塵：【嗯。知道。】他回得很快，然后補充了一句，【睡了。很晚了?！?/p>
羅綰卿：【晚安?！?/p>
沈卿塵：【晚安?！?/p>
對話結束了。
但我卻握著手機，久久沒有放下。
耳邊似乎還在回響著他那句低沉的“很好聽”，和那聲細微的“咔噠”聲。
這一夜，有什么東西，變得不一樣了。
我好像……隔著四千公里的距離和冰冷的屏幕，無意中觸碰到了沈卿塵一絲真實的溫度。
而我知道，他或許，也聽到了我聲音之外的一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