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間小兒嬉鬧，雞犬相聞村莊，戰(zhàn)火蔓延到此，百姓流離失所，貓狐鳥獸絕跡，
昔日親朋好友，死的死散的散，餓殍遍野，人相食。走失后千辛萬苦回家的小女孩，
孤零零的站在哪里……回憶起歌謠。@alpaca咕嚕曲，建議去聽下曲，
再來看哦～曲很好聽^o^正文柳枝拂過水面，燕子低飛。田間小道揚起細塵?！肮穬禾?/p>
貓兒鬧，吾家小寶吃糖糕——”阿寶赤腳跑在田埂上，紙鳶在身后嘩啦啦響。
阿婆坐在門檻上擇菜?！班镟镅?，慢些跑——”春風裹著柳絮吹過屋檐。鐵鍋滋滋響，
糖漿冒著泡?！鞍⑵?！糖糕好了沒？”“小饞貓，燙著嘴可別哭?！备赣H從集上回來，
紙包沙沙響?！皩殐海虏率巧?？”油紙掀開，冰糖葫蘆亮晶晶?！鞍肿詈昧?！
”夕陽西下，炊煙裊裊。母親敲著鍋沿叮叮響?！俺燥埨病惫穬簱u尾，雞群咕咕歸籠。
遠處傳來馬蹄聲。由遠及近，越來越響。阿婆擇菜的手突然停下。
“這時候怎么有馬隊...”父親猛地站起身?！皩殐核?，帶娃進屋去。
”村口突然喧嘩起來。狗狂吠，雞驚飛?！罢鞅?！所有男丁集合！”銅鑼哐哐敲響。
母親緊緊抱住阿寶?！八?..”“躲地窖去，別出來?！备赣H推她們往后門走。
馬蹄聲如雷震耳?；鸢燕枧救紵?，映亮夜空?！八屑Z食上交！”“男丁全部征用！
”阿寶從門縫看見。父親被推搡著帶走?！鞍?！”母親捂住她的嘴。腳步聲逼近。
門板被猛地踹開?！斑€有糧食沒？”冷冰冰的矛尖指向她們。阿婆顫巍巍遞出米缸?！败姞敚?/p>
就這些了...”“老不死的！”米缸被踹翻，白米灑一地。火把點燃了草垛。紅光映天，
黑煙滾滾?！芭馨?！”不知誰在嘶喊。母親拉著阿寶狂奔。阿婆落在后面，喘著氣。
“囡囡...快跑...”咳嗽聲淹沒在喧嘩中。阿寶回頭望。阿婆倒在柳樹下，再也不動。
路上全是人。推著車，抱著娃，背著包袱?！澳?，餓...”“閉嘴！快走！
”秋風刮過荒野。枯草沙沙響。紙鳶還攥在手里，破了半邊。冰糖葫蘆早不知丟哪兒去了。
母親省下口糧塞給阿寶?！皩殐撼裕锊火I?！彼氖种副鶝觥Ｗ齑礁闪?。夜里越來越冷。
母親把阿寶摟在懷里?！班镟镅娇焖X，阿婆給你買蜜糖...”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輕。
天亮時，母親沒再醒來。手還保持著擁抱的姿勢。阿寶推她。“娘？糖糕好了沒？
”只有風聲嗚咽。她獨自往回走。路好長，家好遠。村莊變成了黑炭。柳樹焦黑，屋檐坍塌。
狗不見了。貓不見了。只有破紙鳶掛在枯樹上。紅得刺眼。她坐在門檻上。哼起歌謠。
“狗兒跳，貓兒鬧，吾家小寶吃糖糕...”沒人應答。只有雪花靜靜飄落?！鞍⑵?？阿爸？
娘？”風吹過廢墟。發(fā)出空空的回響。她蜷縮在角落。把破紙鳶蓋在身上。
“月亮照不到啊我的小阿寶...”歌聲細若游絲。雪花覆蓋了腳印。覆蓋了廢墟。
覆蓋了那抹鮮紅。很遠很遠的地方。好像有童謠在飄?！班镟镅侥阊娇焖X，
阿婆給你唱歌謠...”可是雪下得太大。什么都聽不清了。雪落在睫毛上。化成水珠，
像淚。阿寶蜷在斷墻下。紙鳶的紅，在雪地里洇開?！袄?..”牙齒咯咯打顫。
遠處有腳步聲。深一腳淺一腳。“還有人嗎？”蒼老的聲音在問。阿寶不動。
眼睛睜得圓圓的。破襖窸窣響。是個老婆婆，挎著破籃子。
“可憐見的...”枯瘦的手伸過來。半塊餅子，硬得像石頭。“吃吧，孩子。
”阿寶狼吞虎咽。餅渣沾了滿臉?！案牌抛?？”手比雪還涼。雪地上兩行腳印。一大一小，
深深淺淺。流民的隊伍看不到頭。推車吱呀呀響?！澳?，餓——”有孩子在哭?！皣u！
官兵來了！”人群突然騷動。馬蹄聲從遠處傳來。雪沫飛濺?！翱炫馨?！”推車翻倒，
包袱散落。阿寶被拉著跑。破紙鳶掉在雪地里?！拔业?..”她想回頭撿。“不要命了！
”婆婆拽著她往前沖。箭矢嗖嗖飛過。有人慘叫倒地。阿寶摔進溝里。枯草扎臉。
等她爬出來。婆婆不見了。只剩下雪。和雪地上的血跡。她獨自往前走。腳凍得沒知覺。
天黑時看到破廟。有火光閃爍?？s在角落里的幾個影子。抬起頭，眼睛亮得嚇人?！靶⊙绢^，
一個人？”黑臉漢子咧嘴笑。阿寶往后退。踩到軟軟的東西。是個人，蜷著不動。
身上蓋著薄雪?！芭律叮窟^來烤火?！蹦侨苏惺郑白釉趬ι匣?。火堆噼啪響。
烤著不知什么肉。“吃嗎？”遞過來黑乎乎一塊。阿寶搖頭。肚子卻咕咕叫。他們笑起來。
聲音干澀得像磨砂。“這世道...”誰嘆了口氣。廟外風聲嗚咽。天亮時，那些人不見了。
火堆剩下一堆灰。她繼續(xù)走。遇見更多流民。“往南走，聽說有吃的。
”“南邊也在打仗...”推車的輪子掉了。車上的老人滑下來?！暗〉阈研?！
”年輕人搖晃著。老人閉著眼。像睡著了。雪蓋住他的臉。年輕人呆呆坐著。阿寶經(jīng)過時。
聽見他在哼歌。“花兒開，鳥兒鬧，阿歡吃著小糖糕...”調(diào)子和阿婆一樣。詞卻變了。
路過燒毀的村莊。焦木豎著，像墓碑。有個婦人坐在井邊。梳頭發(fā)，一下一下。
“看見我家阿寶沒？”她問每個路過的人?！斑@么高，穿紅襖子?！笔直葎澲?。阿寶站住。
紅襖子早就臟了。婦人抬頭看她。眼睛空空的?！安皇俏业陌?..”又繼續(xù)梳頭。
有人說她瘋了。孩子早死在戰(zhàn)亂里。阿寶摸摸破襖子。繼續(xù)往前走。天黑時下起大雨。
躲進破車底下。雨點敲著車板。像阿媽炒豆子的聲音。“寶兒乖，豆子熟了就給你吃。
”阿媽的笑臉在雨里模糊。她抱著膝蓋。哼起歌謠?！霸聝盒Γ莻€星兒跳，
我家娃娃捏糖貓...”雨聲太大。蓋住了歌聲。不知什么時候睡著的。夢里有糖糕的甜香。
醒來時雨停了。車軸轆沾著泥漿。前面有喧嘩聲。很多人擠在一起。“施粥了！官府施粥了！
”破鑼敲得響。阿寶擠進去。碗磕磕碰碰。稀薄的米湯，能照見人影。燙舌頭也顧不得。
“慢點喝，還有！”衙役喊叫著。突然馬蹄聲急響?！傲骺軄砹?！”人群炸開。粥棚被撞倒。
阿碗摔碎了。米湯滲進泥地里。她被人群推著跑。鞋掉了一只。光腳踩在凍土上。不覺得疼。
跑到河邊才停下。喘氣呼出白霧。河面結著薄冰。映出個小臉兒。臟兮兮的，眼睛很大。
不像阿寶了。紙鳶還在嗎？摸了摸空空的懷里。早就丟了。在雪地里，或者雨夜里。
她蹲下來，掬水喝。冰水刺得牙疼。對岸有小孩在跑。紙鳶飛得老高。
“阿寶——回來吃飯——”婦人的呼喚隨風飄來。她站起身子。水珠從指間滴落。
“哎——”應聲散在風里。對岸的孩子跑遠了。紙鳶變成一個小點。她沿著河走。
腳印歪歪斜斜。天黑時找到草堆。鉆進去很暖和。星星很亮。像阿婆的眼睛。
“囡囡呀快睡覺，阿婆給你唱歌謠...”聲音輕輕的。自己唱給自己聽。草葉沙沙響。
像在應和。睡著后夢見了糖糕。甜甜的，冒著熱氣。還有阿婆的懷抱。暖暖的，有太陽味道。
“阿寶乖，睡吧?！笔峙闹?。可是天亮時。還是只有自己。草堆結霜了。白茫茫一片。
她繼續(xù)往前走。遇見一隊兵。傷兵，互相攙扶著。血跡斑斑的旗幟。“小丫頭，有吃的嗎？
”嘴唇干裂出血。阿寶搖頭?？诖湛盏摹Ｋ麄円蝗骋还兆哌h。唱著她聽不懂的歌。
調(diào)子悲涼。和外婆唱的一點也不一樣。日頭升高了。雪開始融化。她看見熟悉的柳樹。焦黑，
但還站著。到家了?；蛘哒f，曾經(jīng)的家。斷墻殘垣。積雪蓋住灰燼。她蹲下來，扒開雪。
找什么呢？糖糕？紙鳶？還是阿婆落的牙牌？只有碎瓦片。和半截燒黑的木簪。坐在門檻上。
哼起歌來。“春風搖，那個柳葉俏，燕子點水繞...”沒有燕子。也沒有春風。
只有融雪滴答。像在哭。天黑時風大了。她縮進灶膛里。這里曾烤過糖糕。有過暖暖的火。
現(xiàn)在只有冷灰。和漏進來的月光。“月亮照不到啊我的小阿寶...”自己接了下句。
風聲像回應。嗚嗚地吹過廢墟。她閉上眼。看見滿樹桃花開。阿爸舉著她摘桃花。
阿媽笑著篩糯米。糖漿在鍋里冒泡。阿婆搖著蒲扇。紙鳶飛得好高。線軸嘩啦啦轉(zhuǎn)?！皩殐?，
來接糖糕！”阿媽喊她。她跑過去。一步，兩步...卻跌進黑暗里。灶膛外。
雪又下起來了。靜靜蓋住廢墟。蓋住小小的腳印。很遠很遠的地方。好像有童謠在飄。
“囡囡呀你呀快睡覺，阿婆就回來了...”可是雪下得太大。什么都聽不清了。
——灶膛里的灰被風吹散。雪花打著旋飄進來。阿寶蜷緊身子。破襖抵不住寒氣。
“阿媽...”夢囈?guī)е耷?。遠處有狼嚎。悠長，凄厲。她驚醒。
眼睛在黑暗里睜得圓圓的。風聲像許多人在哭。又像在唱歌。摸索著爬出灶膛。
雪光映亮廢墟。有個影子在移動。蹣跚，搖晃?！罢l？”聲音抖得厲害。影子停住。
轉(zhuǎn)過身來。是那個丟了鞋的婦人。懷里抱著個包袱?！翱匆娢壹野殯]？”聲音飄忽得像雪。
阿寶不敢答話。婦人卻走近了?！敖o你糖糕。”遞過來一塊黑乎乎的東西。是凍硬的泥塊。
阿寶往后縮。婦人突然哭了。哭聲壓抑得像嗚咽。
“我的阿寶...餓死了...”包袱散開，是件小襖子。紅得刺眼。和紙鳶一樣紅。
婦人蹣跚著走遠。歌聲斷斷續(xù)續(xù)?！盎ㄖu...蝴蝶繞...”消失在雪夜里。
阿寶蹲下來。撿起那件紅襖。比了比，太小。根本穿不上。還是疊好收起。貼著心口放著。
天快亮時聽到馬蹄聲。很輕，很小心。從門縫望出去。幾個黑影在移動。“還有活人嗎？
”壓低的聲音。阿寶屏住呼吸。看他們翻撿廢墟?！案纾@有個碗！”“閉嘴！
招來官兵咋辦？”是半大孩子的聲音。穿著不合身的戎裝。他們在雪地里刨什么。
手指凍得通紅。突然有人驚呼?！斑@底下有糧食！”原來是被雪埋住的地窖。門板半塌著。
孩子們擠進去。傳出欣喜的低語?！案纾《棺?！”“還有腌菜！”阿寶肚子咕咕叫。
忍不住挪了下腳?！罢l？”警惕的喝問。矛尖指向她藏身的地方。顫抖著，握在不穩(wěn)的手里。
“出來！”聲音稚嫩卻兇狠。她慢慢站出去。雪光刺眼。拿矛的孩子和她差不多高。
臉臟得看不出模樣?！笆莻€丫頭?！彼仡^喊。地窖里鉆出個稍大的。眼睛亮得嚇人。
“哪來的？”像個小大人。阿寶指指灶膛。“家在這?！焙⒆觽兓ハ嗫纯础Ｍ蝗恍ζ饋?。
“哪還有家啊！”笑聲干澀，比哭難聽。最大的那個招手?！斑M來吧，分你豆子。
”地窖里暖和些。他們圍著半袋豆子。用雪水煮了。每人分一小把?！拔医谢㈩^，
”最大的說，“這是我弟狗蛋?！敝钢改妹哪莻€?！拔覀兪菑埓宓??！薄按謇锶硕妓懒?。
”阿寶小口嚼豆子。硬得硌牙?！澳愀覀円黄鹱甙?？”虎頭看著她，“往南去。
”狗蛋插嘴：“南邊有粥棚！”眼睛亮晶晶的。地窖外突然傳來馬蹄聲。沉重，整齊。
孩子們瞬間噤聲。豆子撒了一地?！八巡椋∶總€廢墟都查！”粗啞的吼聲。
虎頭猛地吹熄火折子。黑暗里只剩緊張的呼吸。腳步聲逼近。停在窖口?！斑@有個地窖！
”門板被猛地掀開。雪光里站著高大的黑影。鎧甲反射寒光?！靶『淖觽儯鰜?！
”長矛敲擊地面。孩子們瑟瑟發(fā)抖。被一個個拎出去。阿寶被拽著胳膊拖出。摔在雪地里。
“軍爺！我們就找點吃的...”虎頭聲音發(fā)顫。那官兵咧嘴笑?！罢?，營里缺掏糞的。
”孩子們被繩子拴成一串。阿寶在最后。路過焦黑的柳樹時。她回頭望。地窖口黑黝黝的。
軍營很遠。腳印深一腳淺一腳。狗蛋在哭?！案纾夷_疼...”“閉嘴！”虎頭低吼，
“想挨鞭子嗎？”營地里全是人。傷兵在呻吟，馬在嘶鳴。他們被扔到糞坑邊。
鐵鍬比人還高?！敖裉焯筒煌瓴辉S吃飯！”監(jiān)兵甩著鞭子。臭氣熏天。阿寶差點吐出來。
虎頭熟練地鏟糞。狗蛋在哭?！皠e哭，”虎頭說，“攢夠力氣好逃跑。
”眼睛瞟向遠處的山林。夜里擠在草棚。寒風從縫隙灌進來?！拔?，你叫啥？
”虎頭推推阿寶?！鞍??！甭曇糨p得像雪。狗蛋突然坐起來。
“我妹也叫阿寶...”棚里瞬間安靜。只聽見風聲。后來虎頭輕聲說：“睡吧，
明天要早起。”半夜阿寶被推醒?；㈩^眼睛亮得嚇人?！艾F(xiàn)在跑，”他耳語，“哨兵換崗。
”狗蛋抖得厲害?！案?，我怕...”“怕就留下掏糞！”虎頭咬牙。他們溜出草棚。
陰影里匍匐前進。突然馬蹄聲急響?；鸢蚜疗??！疤颖?！抓逃兵！”吶喊聲四起?！芭?！
”虎頭拽起狗蛋。阿寶跟著狂奔。箭矢嗖嗖飛過。狗蛋突然摔倒?！案?！”慘叫劃破夜空。
虎頭回頭。僵在原地。狗蛋胸口插著箭。血染紅雪地?！芭馨?！”阿寶拉他?；㈩^卻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