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更大了,夾雜著隱約的爆炸聲和更多、更密集的…嘶吼。
沈棠是被渴醒的。
喉嚨像被砂紙磨過,渾身酸痛,但高燒似乎退了。手背的傷口紅腫未消,但那股詭異的灼熱感消失了。
她踉蹌著走到窗邊,小心翼翼地掀開遮光簾的一角。
雨停了。天空是一種沉悶的鉛灰色。樓下花園里,幾個身影在漫無目的地徘徊,姿勢扭曲,動作僵硬。一輛消防車側翻在小區(qū)門口,火焰早已熄滅,只剩下焦黑的框架。遠處城市的方向,幾股濃黑的煙柱升騰著,死寂中偶爾傳來幾聲模糊的慘叫或撞擊聲。
真的來了。
她最后的僥幸心理徹底熄滅。
沒有電,沒有網(wǎng)絡,手機只剩下微弱的信號格,最后一條推送新聞停留在昨晚——“本市爆發(fā)罕見群體性騷亂,軍方已介入,市民請勿外出…”
騷亂?她嘴角扯起一個冰冷的弧度。
冷靜。沈棠,冷靜。你準備好了。至少準備了一部分。
這間頂樓復式,是她工作后所有的積蓄和貸款砸下來的,不僅因為視野,更因為它的結構。全屋采用了最高標準的隔音保溫材料,門窗都是防爆級別,露臺經(jīng)過特殊加固,承重驚人。她甚至偷偷改了水管線路,接上了大樓獨立的雨水收集和中水處理系統(tǒng)。
而物資,得益于她那個被迫害妄想癥晚期的堂哥常年洗腦,她一直有意識地囤積。
她走進書房,推開一面書柜——后面是嵌入墻體的整體儲物間。真空包裝的大米、面粉、各種豆類、罐頭、壓縮餅干、蛋白棒…滿滿當當,幾乎堵到天花板。另一側是飲用水,一箱箱碼放整齊,旁邊還有幾十個5加侖的桶裝水。
藥品柜更是豐富,從處方抗生素到各種創(chuàng)傷護理用品,甚至還有少量麻醉劑。角落堆著太陽能充電板、大容量電源、燃氣罐、固體酒精、甚至還有一套簡單的雨水過濾器。
省著點,足夠她一個人支撐一到兩年。
她走到露臺邊緣。三面玻璃圍欄,下方是六十米左右的懸空。當初裝修時,她不惜重金將整個露臺用最高強度的夾層玻璃封閉起來,只留下幾個隱蔽的通風口,外側還加裝了可電動降下的合金卷簾。此刻,卷簾只降了一半,保證光線和視線。
她檢查了露臺角落的幾個大種植槽,里面是她試驗種的土豆和紅薯,長勢還行。旁邊堆著基質(zhì)和肥料。
活下去。必須活下去。
日子在一種極度壓抑的死寂中一天天劃過。
沈棠過著機械般精確的生活:檢查物資,記錄消耗,鍛煉身體,通過高倍望遠鏡觀察外界,用短波收音機捕捉著微弱的、斷斷續(xù)續(xù)的信號。
世界徹底瘋了。
收音機里能收到的臺越來越少,內(nèi)容從最初的緊急通告、避難所信息,逐漸變成混亂的求救、瘋狂的囈語,最后只剩下沙沙的噪音。偶爾能收到境外微弱的信號,拼湊出支離破碎的信息——病毒全球同步爆發(fā),軍隊崩潰,政府消失…文明崩塌得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快。
她目睹了下方的幸存者為了爭奪一點食物而互相殘殺,也目睹了成群的感染者是如何用數(shù)量淹沒那些逃跑的人。她看著城市燃燒,又逐漸熄滅,最終被一種腐朽的寂靜籠罩。
她以為自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那種無處不在的、徹底的孤獨和絕望,依舊一點點啃噬著她的神經(jīng)。
她甚至開始出現(xiàn)幻聽,總覺得門外有腳步聲。
直到那天下午。
引擎的轟鳴聲由遠及近,低空掠過。
不是直升機,聲音更密集,更…工業(yè)化。
沈棠猛地沖到望遠鏡前,調(diào)整方向。
鉛灰色的云層下,數(shù)個編隊的無人機群正沉穩(wěn)地飛過城市上空,它們體型不大,動作整齊劃一,沒有任何標識。它們飛得很低,似乎在搜尋著什么。
是救援?政府的信號?
她的心猛地提了起來,幾乎要沖去露臺揮手。
但下一秒,她看到那些無人機底部彈開,灑下無數(shù)細小的、膠囊狀的物體,在稀薄的天光下反射著詭異的微光。
那些膠囊如同冰雹般落下,觸地或觸及建筑后便悄無聲息地碎裂,釋放出淡淡的、幾乎看不見的淺灰色氣溶膠。
幾個在街道上蹣跚的感染者接觸到那氣溶膠,突然變得更加狂躁,速度、力量肉眼可見地提升,瘋狂撞擊著附近殘存的建筑門窗。
更遠處,一些原本緊閉的窗戶后,傳來了凄厲的、短暫的慘叫——那是和她一樣的藏匿者!
這不是救援。
這是…播撒。
精準的、高效的…二次污染!
沈棠的手指死死摳在望遠鏡的目鏡上,關節(jié)捏得發(fā)白。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脊椎一路竄上天靈蓋,凍結了她的血液。
堂哥扭曲驚恐的臉仿佛又出現(xiàn)在眼前。
“…清洗…媽的!都是真的!”
她緩緩滑坐在地,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原來躲在家里,囤積再多物資,也根本不是結束。甚至不是開始。
只是等待被清洗的、微不足道的過程。
絕望像冰冷的潮水,徹底淹沒了她。
時間失去了意義。
不知道又過去了多少天,幾周?或許更久。沈棠蜷縮在沙發(fā)上,對著閃爍的燭光發(fā)呆。物資還有,但她感覺自己的一部分已經(jīng)死了?;蛟S外面那些游蕩的東西,反而更輕松。
就在這時——
叩。叩叩。
聲音很輕,很有節(jié)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