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在車窗外飛速倒退,連成一片模糊而冰冷的光帶。賀燼坐在勞斯萊斯幻影的后座,車內一片死寂,只有引擎低沉平穩(wěn)的轟鳴。他閉著眼,頭微微后仰靠在昂貴的真皮頭枕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一尊沒有生命的玉雕。只有那緊抿的薄唇和微微跳動的太陽穴,泄露著其下洶涌的、足以焚毀一切的暗流。
前排副駕的周銘,通過后視鏡看了一眼后座如同冰封的老板,無聲地遞過來一個平板電腦。
賀燼睜開眼,眼底一片沉寂的寒潭。他接過平板。
屏幕亮起,被分割成兩個實時監(jiān)控畫面。
左邊的畫面,是賀家老宅。角度明顯來自某個隱藏的攝像頭,清晰地捕捉著客廳。蘇晚依舊坐在沙發(fā)上,但姿勢已不復之前的放松。她蜷縮著,雙臂緊緊抱著自己,眼神空洞地望著緊閉的大門方向,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驚惶和不安。那份強裝的鎮(zhèn)定早已碎裂,只剩下被遺棄在暴風雨前的、小動物般的無助。賀燼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冰冷,漠然,沒有一絲波瀾。背叛者,不配得到憐憫。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動,將畫面放大,聚焦在蘇晚左手無名指上。那里,一枚碩大的、在客廳燈光下折射出璀璨火彩的梨形鉆戒,正牢牢地套在她的手指上。那是他們結婚三周年時,他送給她的禮物。他曾以為那是他們愛情的象征,是永恒的承諾。
此刻,看著那枚閃耀的鉆石,賀燼的嘴角緩緩勾起一個極其冰冷、極其扭曲的弧度。他記得那份關于陳銳的報告里,夾著一張不起眼的珠寶店消費憑證復印件——時間,恰好在他購買這枚鉆戒的前一周。憑證上,陳銳的名字清晰可見,購買物品一欄寫著:高級珠寶定制咨詢(梨形鉆戒設計建議)。
原來如此。
他精心挑選的永恒信物,承載的卻是另一個男人骯臟的品味和算計!這枚戒指,就像一個巨大的、鑲滿鉆石的恥辱烙印,時時刻刻戴在蘇晚手上,也狠狠烙在他賀燼的頭頂!
恨意如同毒液,瞬間流遍四肢百骸,帶來一種近乎麻痹的、毀滅性的快感。
他移開視線,看向平板的右邊畫面。
畫面劇烈地晃動著,伴隨著粗重的喘息和金屬摩擦的刺耳噪音。光線極其昏暗,只有幾盞礦燈在晃動中投下慘白而短促的光柱,勉強照亮周圍嶙峋、濕滑、沾滿黑色煤灰的巖壁。這是一個深不見底的礦坑深處。
鏡頭猛地拉近,對準了一張因極度恐懼和痛苦而扭曲變形的臉——陳銳!
幾個小時前還人模人樣、意氣風發(fā)的銷售總監(jiān),此刻狼狽得如同陰溝里的老鼠。他昂貴的西裝早已被撕扯得破爛不堪,沾滿了污泥和暗紅色的血漬。臉上青紫交加,一只眼睛腫得只剩下一條縫,嘴角破裂,鮮血混著口水不斷淌下。他像一灘爛泥般被兩個穿著骯臟工裝、身材魁梧如鐵塔般的礦工死死按在冰冷、凹凸不平的礦坑地面上。
“不…不要!求求你們!放了我!我有錢!我給你們錢!很多錢!”陳銳的聲音嘶啞變形,充滿了絕望的哭腔,身體因為極度的恐懼而劇烈地顫抖著。
“錢?”一個礦工操著濃重的地方口音,聲音粗嘎得像砂紙摩擦,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和殘忍的戲謔,“在這鬼地方,錢就是擦屁股的紙!老子們要的是樂子!”他說著,一只沾滿煤灰和汗?jié)n、粗糙得像樹皮一樣的大手,猛地揪住了陳銳精心打理過的頭發(fā),狠狠地將他的臉按向地面!
“啊——!”陳銳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額頭重重磕在尖銳的巖石上,頓時皮開肉綻,鮮血直流。
另一個礦工嘿嘿地獰笑著,一只穿著厚重勞保鞋的大腳,毫不留情地踩在了陳銳試圖掙扎的右手上,用力碾磨!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聲在礦坑的嗡鳴中清晰可聞!
“呃啊——!”陳銳的慘叫聲瞬間拔高,變成了非人的嚎叫,身體像離水的魚一樣瘋狂地抽搐起來。
平板電腦的揚聲器里,清晰地傳來骨頭碎裂的聲響和陳銳那撕心裂肺、不似人聲的哀嚎。這聲音在勞斯萊斯奢華靜謐的車廂內回蕩,形成一種詭異而殘酷的對比。
賀燼面無表情地看著,聽著。屏幕的冷光映在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沒有興奮,沒有嗜血,只有一片死寂的、如同深淵般的冰冷。仿佛屏幕上正在上演的,不是一場血腥的酷刑,而是一場與他無關的、乏味的默劇。
他抬起手指,在平板上操作了幾下。
左邊,賀家老宅的監(jiān)控畫面被縮小,移到了角落。右邊,礦坑里陳銳被折磨的實時畫面被放大,占據了整個屏幕。
然后,賀燼點開了視頻通話功能,選擇了發(fā)送給蘇晚的手機。
“嘟…嘟…嘟…”
平板里傳來視頻呼叫等待的提示音。
賀燼的目光,冰冷地轉向了屏幕角落——那個屬于賀家客廳的監(jiān)控畫面。
畫面里,蜷縮在沙發(fā)上的蘇晚,被自己手機突然響起的視頻通話請求驚得渾身一顫。她茫然地抬起頭,看向放在茶幾上、屏幕正瘋狂亮起的手機。當看清來電顯示的名字時——“燼”,她黯淡的眼中瞬間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之光!
她幾乎是撲過去抓起了手機,手指因為激動和寒冷而微微顫抖,迅速按下了接聽鍵!
“燼!是你嗎?你……”她急切的聲音帶著哭腔,然而,當視頻畫面在她手機屏幕上清晰呈現的瞬間,她所有的聲音、所有的表情,都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徹底僵死!
手機屏幕上,不是賀燼的臉。
而是地獄!
昏暗、晃動、充滿死亡氣息的礦坑!被按在地上、滿臉是血、如同待宰牲畜般哀嚎的男人——陳銳!那張她無比熟悉、曾帶給她禁忌歡愉和無數謊言的臉,此刻正因極致的痛苦而扭曲變形!
“啊——!蘇晚!救我!救救我!賀燼他瘋了!啊——!”陳銳似乎通過礦工手持的鏡頭看到了蘇晚,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盡全身力氣發(fā)出凄厲的求救,聲音因為劇痛和恐懼而完全變了調!
“不……不??!”蘇晚的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她像是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整個人猛地從沙發(fā)上彈了起來,手機脫手飛出,“啪”地一聲摔在地毯上!屏幕朝上,那地獄般的畫面和凄厲的慘叫依舊清晰地傳出來!
她踉蹌著后退,撞翻了身后的矮幾,茶杯摔在地上碎裂,滾燙的茶水濺了她一身,她卻渾然不覺!巨大的、滅頂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她雙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死死盯著地上那個還在播放著人間慘劇的手機屏幕,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不……不可能……怎么會……”她語無倫次地喃喃著,聲音破碎不堪,每一個字都帶著瀕死的絕望。賀燼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關于陳銳,關于燃燃……他知道了!
這個認知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的靈魂上!她終于明白了賀燼今晚那冰冷的眼神,那決絕的離去意味著什么!那不是工作!那是復仇!是來自地獄的審判!
“啊——!蘇晚!你這個賤人!都是你害的!啊——!”礦坑里,陳銳的慘叫和惡毒的咒罵還在繼續(xù),伴隨著礦工們粗野的哄笑和骨頭被折斷的可怕聲響,如同魔音灌耳,瘋狂地撕扯著蘇晚的神經!
“啊——?。。 碧K晚再也承受不住,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她猛地蹲下身,雙手死死抱住頭,身體蜷縮成一團,劇烈地顫抖著,崩潰的哭聲和干嘔聲從指縫里壓抑地、絕望地溢出來。
平板電腦上,賀燼冷漠地欣賞著監(jiān)控畫面里蘇晚徹底崩潰、失魂落魄的模樣。她蜷縮在地上,像一只被徹底踩碎了殼的蝸牛,只剩下最脆弱、最不堪的內里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承受著凌遲般的痛苦。
他冰冷的嘴角,終于緩緩地、極其明顯地向上勾起。
那是一個毫無溫度、充滿了殘忍快意的笑容。
他伸出手指,在平板上輕輕一點,關閉了與蘇晚的視頻通話。礦坑里陳銳的慘叫聲和客廳里蘇晚壓抑的哭泣聲,瞬間從平板里消失。
車廂內恢復了死寂。
賀燼將平板丟還給前排的周銘,身體重新靠回椅背,閉上了眼睛。仿佛剛才那場隔著屏幕的血腥審判,只是隨手處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先生,回公司還是?”司機低聲詢問。
賀燼沒有睜眼,薄唇微啟,吐出兩個字,冰冷而清晰:
“老宅?!?/p>
該回去,親自收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