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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外繼承了曾祖母的玫瑰莊園,卻在閣樓發(fā)現(xiàn)她上世紀(jì)二十年代的日記。

「今天又拒絕了那位銀行家的求婚,他根本不懂女人為什么要上學(xué)?!?/p>

「和女校的朋友們偷偷剪了短發(fā),藏在箱底,回家還得戴上假發(fā)髻?!?/p>

「他總在圖書館窗邊等我,只是因為我說過一句喜歡看他穿青布長衫的樣子?!?/p>

最后一頁卻寫著:「他們要把我嫁去南洋,如果我突然消失,請記住我不是私奔——」次日,

一輛黑色汽車駛?cè)爰议T,來人遞上曾祖母從未曝光的婚書:「她是我父親的未亡人?!?/p>

---梅雨淅淅瀝瀝,敲打著林未未手邊積了灰的窗欞。

空氣里彌漫著舊木、陳紙和雨水?dāng)嚭显谝黄鸬某翋灇馕?,帶著歲月沉淀下來的、獨有的倦怠。

她面前是幾乎堆到屋頂?shù)碾s物,古老的樟木箱、斷了腿的藤椅、一摞摞蒙塵的舊書,

還有各式各樣叫不出名字的物什,共同盤踞在這座百年莊園閣樓的角落里,

沉默地守衛(wèi)著被時光遺忘的秘密。一個星期了,

自從那封措辭嚴(yán)謹(jǐn)?shù)穆蓭熀蚱扑诖蟪鞘新德禑o為的平靜生活,

告知她成為這座偏遠(yuǎn)故宅唯一繼承人的那天起,

林未未就一頭扎進(jìn)了這場仿佛沒有盡頭的整理中。說是整理,

更像是笨拙地試圖去觸碰一個她全然陌生的家族脈絡(luò)。

她對這個曾祖母留下的莊園的所有認(rèn)知,僅止于童年時某個模糊的夏天,瘋長的野玫瑰,

位總是穿著素色旗袍、坐在廊下靜靜搖著扇子的蒼老側(cè)影——安靜得幾乎像一幅被定格的畫。

指尖拂過一個牛皮小箱的銅搭扣,冰涼觸感讓她微微一顫。箱子上掛著一把銹蝕的小鎖,

輕輕一碰,竟自己彈開了。心里莫名一跳。她深吸一口氣,推開箱蓋。

里面沒有預(yù)想中的珠寶華服,只有幾件疊得整整齊齊的舊衣,

一股淡淡的樟腦味混合著某種早已模糊的、似有若無的花香逸散出來。衣物下,

壓著一本硬殼日記本。深藍(lán)色的封面,邊緣磨損得厲害,透出一種被反復(fù)摩挲過的溫潤。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它。指尖劃過封面,沒有書名,只有一個燙金的、線條柔美的玫瑰圖案,

也已黯淡斑駁。翻開第一頁,紙張脆黃,

上面是一行行疏密有致、挺拔又帶著秀氣的毛筆小楷?!该駠拍?,三月廿一。晴?!?/p>

「今日又婉拒了陳先生。他托人送來一對翡翠鐲子,水頭確是極好,言及婚后必當(dāng)珍愛我,

只需在家中學(xué)學(xué)插花、打理賬目即可。我回贈他一本新到的《新青年》,附言:『鐲子雖美,

恐困腕足;天地新思,更引我心。』想來他那般人物,

是斷乎不解女子為何偏要爭著上學(xué)堂、讀那些『無用之書』的。母親嘆氣,說我心氣太高。

然,吾輩女子,心氣不高,莫非只能囿于方寸之地,終身仰人鼻息耶?」

林未未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字跡清晰又陌生,

帶著一股撲面而來的、屬于另一個時代的鮮活氣息。

那個在她記憶里永遠(yuǎn)沉默如古井的曾祖母,竟曾有過這樣銳利又明亮的思緒?

她不由自主地席地而坐,背靠著一個巨大的軟墊,就著閣樓天窗透下的、被雨水稀釋的天光,

一頁頁翻了下去。日記并非每日都記,但每次落筆,都帶著鮮明的情緒?!杆脑率铡N⒂?。

」「與淑貞、曼如諸友,午后聚于學(xué)校后舍。一時興起,曼如竟取出剪刀,

言:‘剪了這三千煩惱絲,方知我等是新時代女性!’眾人嬉笑附和,我心亦澎湃難抑。

然念及家中祖母若見,怕是真要氣得‘煩惱’頓生。最終,齊齊剪至耳下,清涼痛快!

又將那假發(fā)髻取出,互相演練如何戴得逼真。淑貞手最巧,替我戴好,對鏡自照,

儼然仍是那個循規(guī)蹈矩的舊家小姐,可笑可嘆。藏起短發(fā)歸家,路上步履輕快,

如攜一巨大秘密,與整個世界玩笑?!棺掷镄虚g,林未未仿佛看見幾個穿著女學(xué)生裝的少女,

擠在一間小小的宿舍里,臉上混合著惡作劇的興奮與沖破藩籬的激動,剪刀“咔嚓”聲里,

斷落的發(fā)絲如同斬斷的無形枷鎖。她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了一下。翻過幾頁,

出現(xiàn)了一個沒有名字的“他”?!肝逶律?,槐花正香?!?/p>

「他今日又在圖書館那扇臨窗的舊木桌旁等我。我去時,他已在了,

穿著一件干凈的青布長衫,陽光透過窗格,把他手里的書頁照得透亮。聽見我的腳步聲,

他便抬起頭來,眼睛里有很淺的笑意。我從未告訴過他,我極愛看他穿青布長衫的樣子,

沉穩(wěn)干凈,有松柏之氣。他是如何知曉的?竟似默契天生?!埂概c他論盧梭、談杜威,

有時也爭執(zhí),他從不因我是女子而稍作讓步,辯到急處,眉頭微鎖,眼神卻亮得灼人。

此種平等暢快,千金難換?!构P調(diào)在這里變得柔軟,那些銳利的鋒芒被悄然收斂,

化作一種含蓄又飽滿的喜悅,流淌在略微洇開的墨跡里。

林未未的手指無意識地?fù)徇^那“青布長衫”幾個字,能感覺到書寫者落筆時,

那份秘而不宣的悸動。后面的篇章,卻不總是晴日了。家里的氣氛日漸沉郁,

來“說親”的人越發(fā)頻繁,對象非富即貴。日記里的情緒,從最初略帶調(diào)侃的拒絕,

逐漸變得凝重。「七月流火,心煩意躁?!埂父赣H今日又大發(fā)雷霆,摔了茶杯,

說我若不應(yīng)下李家的親事,便是要生生氣死他。李家那位少爺,據(jù)說常出入長三堂子,

煙癮極大。父親說,李家在銀行里有股份,與我家生意大有助益。我的終身,

竟只與‘股份’‘助益’相干?悲涼徹骨?!埂敢乖L淑貞,相對無言。她處境亦艱難。

或許我等‘新女性’,終究爭不過這世道。」希望如同微弱的燭火,

在日記的字句間明明滅滅。她寫到與“他”偷偷計劃,提到“或許可借友人相助,遠(yuǎn)走他鄉(xiāng),

赴平津求學(xué)”。計劃似乎在進(jìn)行,筆觸里重又燃起一絲孤勇的希望。林未未的心被緊緊攥住,

一頁頁急急地翻下去,仿佛晚一秒,就會錯過那個在時光深處掙扎求索的身影的結(jié)局。然后,

她翻到了最后一頁。日期是民國九年,一個秋雨連綿的日子。字跡完全不同了!

變得潦草、急促,墨水被滴落的水漬暈開,筆畫帶著一種觸目驚心的力度,

甚至戳破了幾處紙背?!甘氯铡S瓴恢梗缣炱?。」「他們終究不肯放過我!

昨日虛與委蛇,原是為麻痹于我!今日竟暗中定下,要立時三刻送我嫁去南洋!

那姓黃的商人,年逾五十,在南洋有錫礦,愿出重聘!父親收了錢,母親只會垂淚!

他們今夜就要鎖我起來,后日便強行送走!」「所有計劃皆成空!書信恐已被截!

他……不知能否得知……」「若我突然消失,無人知我去向,請看見這本日記的人,

務(wù)必記住——」最后一行字,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狠狠劃下,

帶著絕決的凄愴:「我不是私奔!我不是?。 咕薮蟮捏@嘆號像最后一聲吶喊,

凝固在發(fā)脆的紙頁上,再無下文。林未未猛地合上日記,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

撞得她耳膜嗡嗡作響。閣樓里寂靜無聲,只有窗外的雨還在不知疲倦地滴答。

她后背竄起一股寒意,手指冰涼。那段被精心掩埋的歷史,

那個曾祖母從未對任何人言說的過去,

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帶著驚心動魄的力度撞進(jìn)了她的世界。不是私奔?那她最后怎么樣了?

那個穿青布長衫的“他”呢?她到底有沒有被送去南洋?無數(shù)疑問像潮水般涌上,

讓她幾乎窒息。她抱著那本日記,怔怔地坐在雜物堆里,直到窗外天色徹底暗沉下來。

那一夜,林未未輾轉(zhuǎn)反側(cè)。日記里那些或飛揚、或沉郁、或甜蜜、或絕望的文字,

在她腦海里交錯翻騰。曾祖母那張在記憶里早已模糊的、平靜無波的臉,忽然變得無比清晰,

卻又覆蓋上了一層濃重的、令人心痛的迷霧。第二天一早,雨停了,天色依舊灰蒙蒙的。

林未未頂著昏沉的頭腦起床,草草梳洗,心里依舊被那本日記塞得滿滿的,脹痛而混亂。

她需要一點新鮮空氣。剛走下最后一級樓梯,準(zhǔn)備去廚房倒杯水,

大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極其刺耳的剎車聲——輪胎摩擦濕漉漉的青石板路面,

聲音尖利得不像在這個寧靜小鎮(zhèn)應(yīng)該出現(xiàn)的。她一怔,下意識地走向客廳的窗戶,

撩起厚重的絨布窗簾一角。一輛車。一輛老式的、線條冷硬莊重的黑色轎車,

像一頭沉默而突兀的鋼鐵怪獸,穩(wěn)穩(wěn)地停在她家銹跡斑斑的雕花鐵門外。車漆锃亮,

與周圍灰撲撲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車門打開,

一個穿著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裝、打著領(lǐng)帶、年紀(jì)約莫五十歲上下的男人下了車。

他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面容嚴(yán)肅,手里拿著一個看起來相當(dāng)古舊的深棕色皮質(zhì)公文包。

他抬手,精準(zhǔn)地叩響了門環(huán)。聲音不輕不重,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規(guī)律和冷漠。

林未未的心跳毫無預(yù)兆地開始加速。她放下窗簾,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

走過去打開了大門。門外的男人看到她,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評估般的打量,

但立刻便收斂得無影無蹤。他微微頷首,語氣禮貌卻疏離,沒有任何多余的寒暄:“早上好。

請問是林婉音女士的后人,林未未小姐嗎?”他準(zhǔn)確無誤地叫出了她和曾祖母的名字。

林未未點了點頭,喉嚨有些發(fā)干:“我是。請問您是?”“敝姓周,周維安。是一名律師。

”男人從西裝內(nèi)袋里取出一張名片,雙手遞上。紙張挺括,

上面的頭銜是一家她從未聽過的律師事務(wù)所。林未未接過名片,還沒來得及細(xì)看,

那位周律師已經(jīng)繼續(xù)用他那平板無波的語調(diào)說了下去:“我此次冒昧來訪,是受我的委托人,

已故的黃啟元先生之子,黃紹衡先生的委托,來處理一樁關(guān)于林婉音女士的舊事?!秉S啟元?

黃紹衡?完全陌生的名字。林未未疑惑地蹙眉:“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什么舊事?

”周律師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緩緩地打開了他一直拿在手中的那個舊公文包,

從里面取出一份文件。那不是現(xiàn)代常見的A4紙,

而是一種看起來有些年頭的、微微泛黃的棉紙,對折著。他的動作緩慢而刻意,

仿佛在進(jìn)行某個重要的儀式。他將那份文件展開,遞到林未未面前。

“這是林婉音女士與我的委托人黃啟元先生于民國九年,即公歷1920年10月5日,

正式訂立的婚書?!彼穆曇舨桓撸瑓s像一枚投入死水的巨石,

驟然砸碎了客廳里凝滯的空氣,“根據(jù)相關(guān)法律文件及事實婚姻的認(rèn)定,

林婉音女士是黃啟元先生合法迎娶的妻子。我的委托人黃紹衡先生,

作為黃啟元先生的合法繼承人,有權(quán)對林婉音女士的遺產(chǎn)提出部分主張?!被闀苛滞褚??

和黃啟元?民國九年?十月五號?!林未未的瞳孔驟然收縮,血液似乎在這一瞬間沖上頭頂,

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潮,讓她四肢發(fā)麻,幾乎站不穩(wěn)。她猛地抬頭,

死死盯住周律師那張毫無表情的臉。日記最后一頁那潦草、絕望、力透紙背的字跡,

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過她的腦海:「他們今夜就要鎖我起來,后日便強行送走!」

「若我突然消失……請記住我不是私奔!我不是??!」

后天……十月五號……強行送走……婚書……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種遲來了近一個世紀(jì)的憤怒,

如同冰與火交織的巨浪,將她徹底吞沒。她看著那份所謂的“婚書”,

上面是兩個她完全陌生的名字,卻決定了她曾祖母一生的命運。窗外,

那輛黑色的轎車沉默地匍匐著,像一道來自過去的幽暗魅影,終于撕開了時間的帷幕。

周律師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卻冰冷得像手術(shù)刀:“林小姐,關(guān)于這份婚書,

以及林婉音女士作為我委托人的父親黃啟元先生的未亡人這一事實,我們需要詳細(xì)談一談。

”林未未的目光死死釘在那張泛黃的婚書上。紙張脆薄,墨跡是規(guī)整卻冰冷的館閣體,

列著“黃啟元”、“林婉音”兩個名字,以及“民國九年十月初五”這個刺眼的日期。

經(jīng)辦人、證婚人的名字和紅印,像一道道枷鎖,烙在紙上。

周律師平板無波的聲音繼續(xù)傳來:“根據(jù)我方委托人的陳述以及相關(guān)佐證,

林婉音女士在訂立婚書后不久,即隨黃啟元先生南下赴滬,而后轉(zhuǎn)道南洋。后因時局動蕩,

雙方不幸失散。黃啟元先生終生未曾再娶,并一直囑托后人尋回林女士。鑒于上述事實,

黃紹衡先生作為黃啟元先生的合法繼承人,對林婉音女士的遺產(chǎn),

特別是這處其婚后曾短暫居住過的莊園,擁有合法的、不可剝奪的繼承權(quán)主張?!薄笆??

合法繼承權(quán)?”林未未重復(fù)著這兩個詞,一股寒意從脊椎竄上,指尖都在發(fā)顫,

卻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一種被歷史愚弄、被謊言激怒的沸騰感。她猛地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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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9-02 20:19: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