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巴掌扇過來的時候，我的世界先是嗡的一聲巨響，然后右邊的一切都安靜了。
安靜得可怕。我只看到那個叫王浩的男人，和他那個畫著精致妝容的女友，
嘴角掛著輕蔑的笑。他指著我那輛開了六年的國產車，又指指自己嶄新的保時捷，仿佛在說，
我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他們以為，這一巴掌打碎的只是我的尊嚴，讓我認清現實。
但他們不知道，那一刻，他們也打碎了我心里那個遵守規(guī)則、與人為善的“老好人”。
有些東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取而代之的，
是比耳鳴聲更尖銳的、一種冰冷的、要讓一切歸位的決心。1晚上十一點，
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小區(qū)，只想趕緊把車停好，回家癱在沙發(fā)上?？赊D過最后一個彎，
我的心就沉了下去。我的車位，
那個我花了十五萬真金白銀買下的、印著我車牌號的專屬車位上，
赫然停著一輛騷氣的藍色保時捷。車很新，連臨時牌照都還沒摘。
車頭玻璃下倒是留了個挪車電話。我壓下心頭的火氣，撥了過去。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
背景音是嘈雜的音樂和男女的嬉笑聲?！拔?？誰??？”一個年輕又張揚的男聲傳來，
帶著幾分不耐煩?！澳愫?，我是地下車庫B區(qū)117號車位的車主，
你的車停在我的位置上了，麻煩挪一下。”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隨即是一聲嗤笑：“哦，不就一破車位嗎？我這正忙著呢，你等會兒。
”“等多久？我現在就要停車。”“你這人怎么這么煩？說了等會兒！最多半小時，
我朋友馬上就走?！闭f完，他直接掛了電話。我看著手機屏幕，愣了足足十秒。這輩子，
我還沒見過這么囂張的人。半小時就半小時。我把車停在旁邊的過道上，打了雙閃，
坐在車里等。十分鐘，二十分鐘，三十分鐘……四十分鐘過去了，那輛保時捷依舊紋絲不動。
我再次撥通了那個電話。這次，對方的語氣更差了：“你有完沒完？催什么催？催命??！
說了我朋友馬上走！”“你已經超時十分鐘了。”我的聲音冷了下來。“喲呵，
還給我記著時呢？一個破車位而已，你至于嗎？這樣，你把車停別處，
明天我給你轉兩百塊錢停車費，行了吧？”他像打發(fā)乞丐一樣?！拔也灰X，
我只要我的車位。請你立刻、馬上下樓挪車。”我一字一句地說。“操，給你臉了是吧？
”電話那頭的他好像被激怒了，“等著！”電話又一次被粗暴地掛斷。大概五分鐘后，
電梯門“?！钡囊宦?，走出來一對年輕男女。男的穿著一身潮牌，頭發(fā)染得五顏六色，
正是車主王浩。女的挎著名牌包，妝容精致，一臉嫌棄地打量著我的車。
王浩晃晃悠悠地走到我車前，敲了敲我的車窗。我降下車窗，冷冷地看著他?！熬褪悄惆?？
開個破國產車，占著這么好的位置，浪費?！彼p佻地說道，
他身邊的女友也跟著咯咯笑了起來?！罢埬惆衍嚺查_?！蔽覒械酶麖U話?！芭?，肯定挪。
不過，你得先給我道個歉?！彼p手抱在胸前，下巴抬得高高的。
我懷疑自己聽錯了：“我給你道歉？”“對啊，”他理所當然地說，
“你剛才在電話里那是什么態(tài)度？打擾了我的雅興，害我在朋友面前丟了面子，不該道歉嗎？
”我氣笑了：“你占了我的車位，還讓我給你道歉？你腦子沒問題吧？
”我的話似乎刺痛了他。他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陰沉。“你他媽說什么？
”他猛地一腳踹在我的車門上，發(fā)出一聲巨響。我立刻推開車門下車，
指著車門上的凹痕：“你干什么！”“干什么？”他逼近一步，身高比我高半個頭，
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我今天不光踹你車，我還要教教你怎么做人！
”他身后的女友非但不勸，反而火上澆油：“親愛的，別跟這種窮鬼廢話，趕緊教訓教訓他，
咱們還得回去玩呢?！蓖鹾频淖旖枪雌鹨荒埲痰男σ?。他突然伸手，
一把將我推得一個踉蹌。我還沒站穩(wěn)，一只手掌就夾著風聲，狠狠地抽在了我的右臉上。
“啪！”清脆的響聲在空曠的地下車庫里回蕩。2那一瞬間，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右耳里先是傳來一陣劇烈的轟鳴，像是有一百臺鼓風機在同時對著我的耳朵猛吹。緊接著，
世界右半邊的所有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種尖銳的、永不停歇的“嗡嗡”聲。
我踉蹌著后退兩步，靠在自己的車上才勉強站穩(wěn)。臉頰火辣辣地疼，但遠不及耳朵里的痛苦。
王浩甩了甩手，仿佛是碰了什么臟東西。他那張年輕而英俊的臉上，滿是扭曲的快意。
“垃圾，現在知道該用什么態(tài)度跟我說話了嗎？”他輕蔑地說道。他的女友抱著手臂，
在一旁笑得花枝亂顫：“早就該這樣了，跟這種人講道理就是浪費時間?！蔽椅嬷叶?，
感覺一股溫熱的液體順著耳道流了出來，滴落在我的手指上。我攤開手掌一看，是血。
我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王浩也看到了我手上的血，但他沒有絲毫的慌張，
反而更加得意：“怎么？還想訛我？我告訴你，老子有的是錢，
但一分錢都不會給你這種廢物?！彼麖目诖锾统鲕囪€匙，按了一下，
那輛藍色的保時捷發(fā)出一聲清脆的鳴叫?！翱辞宄?，這叫實力。你奮斗一輩子，
也摸不到這車的方向盤?！彼_車門，坐了進去。他的女友臨上車前，
還回頭沖我吐了吐舌頭，做了一個鬼臉。引擎的轟鳴聲響起，保時捷像一頭藍色的猛獸，
從我的車位上倒了出來，揚長而去。整個過程，不遠處的保安亭里，
那個我每天都會和他打招呼的保安，只是探頭看了一眼，又默默地縮了回去。
空曠的地下車庫里，只剩下我，和我那輛車門上帶著凹痕的舊車。耳朵里的嗡鳴聲越來越響，
右臉也開始腫脹，疼痛感如同潮水般襲來。我沒有回家，也沒有把車停進那個空出來的車位。
我用一種近乎麻木的冷靜，重新發(fā)動了汽車，導航定位了最近的醫(yī)院——急診。
深夜的急診室里，醫(yī)生用耳鏡仔細檢查了我的耳朵，眉頭越皺越緊。
“你這是被很重的手法打的，或者是爆炸沖擊?！贬t(yī)生抬頭看著我，神情嚴肅，
“右耳鼓膜創(chuàng)傷性穿孔，還有神經性耳鳴?！薄搬t(yī)生，嚴重嗎？能治好嗎？
”我的聲音有些發(fā)抖?！按┛酌娣e不小，能不能愈合要看后期恢復。如果長不好，
就需要手術修補。至于耳鳴和聽力下降……”醫(yī)生頓了頓，嘆了口氣，“有可能是永久性的。
”永久性。這三個字像三根冰冷的鋼針，狠狠地扎進了我的心臟。
我拿著那張寫著“右耳鼓膜穿孔”的診斷報告，坐在醫(yī)院冰冷的長椅上，直到天色微亮。
我沒有哭，也沒有憤怒地咆哮。我只是拿出手機，撥通了110。警察很快就來了醫(yī)院，
做了筆錄。我提供了對方的車牌號、電話號碼和診斷報告?！靶?，我們了解了。
會聯(lián)系對方進行調解的?！蹦贻p的警察公式化地說道，語氣里透著一股司空見慣的疲憊。
“不是調解，”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我要告他，故意傷害?！本煦读艘幌?，
似乎沒料到我會這么說。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最后還是那套說辭：“先生，
對方只是打了你一巴掌，雖然手段重了點，但夠不上故意傷害的立案標準。
這在法律上屬于毆打他人，最多就是治安拘留加罰款。我們會盡力幫你調解，
讓他賠償你的醫(yī)藥費和誤工費?！蔽颐靼琢怂囊馑肌Ｔ谒麄兛磥?，
這只是一場普通的鄰里糾紛，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蓪ξ襾碚f，這是我人生的分水嶺。
我平靜地收起了診斷報告，對警察說：“謝謝你們。如果你們不方便立案，那我自己想辦法。
”說完，我轉身離開了醫(yī)院。他們以為這件事會以賠錢了事的方式結束。他們錯了。
我不要錢。我要他，付出比我慘痛十倍的代價。3回到家，我沒有睡覺。
耳朵里的嗡鳴聲像一個永不疲倦的監(jiān)工，鞭策著我。我打開電腦，
屏幕的冷光照亮了我因腫脹而變形的半邊臉。我是誰？我叫陳默，一個三十歲的普通男人，
在一家互聯(lián)網公司做數據分析師。我的人生信條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從不與人爭執(zhí)，
見到領導笑臉相迎，面對同事有求必應。在別人眼里，我就是個老好人，甚至有點懦弱。
但他們不知道，我的工作教會了我什么。數據，不會說謊。在海量的信息中，找到關聯(lián)，
挖出真相，是我的本能，也是我最強的武器。王浩，保時捷，囂張跋扈。這些是表象。
我要找到表象之下的東西。我從他的車牌號入手。
通過一些公開的渠道和付費的商業(yè)查詢平臺，我很快就查到了車輛的登記信息。車主，王浩。
登記地址是一個高檔別墅區(qū)。這驗證了我的猜想，他是個富二代。但這還不夠。
一個普通的富二代，不足以讓他在犯下傷人罪行后如此有恃無恐。我打開了社交媒體。
輸入他的名字和“保時捷”作為關鍵詞。很快，一個擁有近百萬粉絲的短視頻賬號跳了出來。
賬號昵稱叫“浩哥聊車”，頭像正是王浩靠在那輛藍色保時捷前的自拍。他的視頻內容，
無一不是在炫耀自己的奢華生活。豪車、名表、派對、美女。他給自己打造的人設，
是一個白手起家、靠自己努力成功的“青年企業(yè)家”。評論區(qū)里，
一片“浩哥牛逼”、“老公好帥”的追捧聲。我冷笑著，繼續(xù)往下翻。在他的關注列表里，
我找到了他那個女朋友的賬號，昵稱叫“菲菲不愛哭”。她是個小網紅，粉絲二十多萬，
日常就是分享各種奢侈品和下午茶。我像一個耐心的獵人，
一幀一幀地翻看他們過去幾個月發(fā)布的所有視頻和照片。我需要一個突破口，
一個能讓他萬劫不復的突破口。終于，在李菲兩個月前發(fā)布的一張自拍里，我找到了線索。
那是一張她在保時捷副駕上的自拍，配文是“新車車，真好看”。照片里，
她刻意露出了方向盤上的保時捷標志。但她忽略了一個細節(jié)。在照片的角落，
前擋風玻璃上貼著的那張臨時牌照，被清晰地拍了下來。而這張臨時牌照的號碼，
和現在掛在他車上的那張，不一樣！我的心跳開始加速。一個人買一輛新車，
為什么會用兩張不同的臨時牌照？我立刻將這張臨牌號碼輸入查詢系統(tǒng)。結果讓我瞳孔一縮。
這張臨牌的申請記錄，關聯(lián)的車輛識別碼（VIN），與他現在這輛保時捷的車輛識別碼，
完全對不上。這意味著什么？我壓抑著激動，繼續(xù)深挖。
我找到了一個專門查詢海外車輛運輸和報關信息的網站。這種網站需要付費，而且價格不菲，
但我毫不猶豫地支付了費用。我輸入了王浩現在這輛保時捷的車輛識別碼。結果出來了。
這輛車，根本沒有正規(guī)的進口報關記錄。
一個可怕但又極度合理的推論在我腦中形成：王浩這輛價值數百萬的保時捷，
根本不是通過正規(guī)渠道購買的。它是一輛“水車”，一輛通過走私渠道進入國內，
逃避了巨額關稅的非法車輛！他用來上牌和申請臨牌的所有手續(xù)，全都是偽造的！
我看著屏幕上鐵證如山的數據，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王浩，
你以為你打的是一個普通上班族。你錯了。你打的是一個，能讓你精心構建的一切，
瞬間崩塌的人。我將所有的證據截圖、保存、分類、加密。然后，
我開始構思我的第一步反擊。我不會把這些證據直接交給警察。
從他們昨天那“息事寧人”的態(tài)度來看，王浩的家庭背景很可能已經滲透到了某些層面。
直接交上去，大概率會石沉大海。我要換一個玩法。一個能讓他身敗名裂、無處可逃的玩法。
4深夜，我注冊了一個全新的短視頻賬號。賬號的名字，我斟酌了很久，
最后定為：“被保時捷打穿耳膜的我”。頭像，我用軟件處理了一下，
換上了我的醫(yī)院診斷報告，隱去了我的個人信息，
只留下那觸目驚心的“右耳鼓膜穿孔”幾個大字。個人簡介里，
我只寫了一句話：正義會遲到，但網絡不會。做完這一切，我開始制作我的第一條視頻。
我沒有露臉，也沒有用我自己的聲音。我用了AI變聲器，
將我的聲音處理成一種冰冷、沒有感情的電子音。視頻的開頭，是一張高清照片，
我用手機自拍的，畫面里是我那只還在滲血的耳朵。照片停留了三秒。緊接著，
畫面切換成醫(yī)院的診斷報告特寫，“鼓膜穿孔”四個字被我用紅圈加粗標出。然后，
是我從物業(yè)那里拿到的地下車庫的監(jiān)控錄像。物業(yè)本來不肯給，說要等警察來調取。
我告訴他們，我的車被刮了，要找保險公司理賠，需要監(jiān)控當證據。他們看我態(tài)度誠懇，
又是個老業(yè)主，就拷貝給了我。監(jiān)控的角度很偏，畫面也有些模糊，
但依然能清楚地看到王浩推搡我，然后狠狠扇了我一巴掌的全過程。
我將這段無聲的監(jiān)控畫面，配上了我當時和他通話的錄音。是的，我錄音了。
作為數據分析師，我養(yǎng)成了為一切重要溝通保留證據的習慣。在他第二次掛斷我電話時，
我就預感不妙，按下了通話錄音鍵?！安痪鸵黄栖囄粏?？”“你這人怎么這么煩？”“操，
給你臉了是吧？”他囂張跋扈的聲音，與監(jiān)控畫面里他施暴的動作完美地結合在一起，
形成了一種令人窒息的諷刺。視頻的最后，畫面定格在王浩那輛藍色的保時捷上，
車牌號被我打了馬賽克，只露出了品牌和車型。
冰冷的電子音緩緩響起：“2023年10月26日晚11點，因車位被占，
我被打到耳膜穿孔。打人者，是擁有百萬粉絲的網紅‘浩哥聊車’。他說，
開我這種破國產車的人，不配擁有車位。”“他以為，有錢，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視頻的結尾，是一行巨大的紅色字幕：【這個世界，還講不講道理？】我檢查了一遍視頻，
每一個字，每一個畫面，都充滿了引導性和沖擊力。然后，我毫不猶豫地點擊了“發(fā)布”。
并且，我艾特了王浩的賬號“浩哥聊車”，以及他女友的賬號“菲菲不愛哭”。
我還花了五百塊錢，買了一點初始流量。這不是為了讓視頻火，
而是為了讓它能被平臺的算法注意到，推送給那些真正對這類事件感興趣的人。做完這一切，
我關掉電腦，躺在床上。耳朵里的嗡鳴聲依舊。但我心里，卻前所未有的平靜。王浩，
你喜歡活在聚光燈下，享受萬眾矚目的感覺，對嗎？那么，我就給你一個更大的舞臺。
一個讓你永生難忘的舞臺。我的手機開始震動，起初是一下，兩下……漸漸地，
變成了持續(xù)不斷的嗡鳴。我知道，魚，上鉤了。5我一夜未眠，不是因為疼痛，
而是因為興奮。手機的震動從未停止，屏幕上不斷彈出新的通知。一夜之間，
我的第一條視頻，爆了。點贊從三位數飆升到十萬加，評論和轉發(fā)都過了五萬。我的粉絲數，
也從零變成了驚人的二十多萬。評論區(qū)成了戰(zhàn)場?！芭P槽，百萬網紅就這么囂張？
占別人車位還打人？必須嚴懲！”“心疼博主，這耳光聽著都疼，鼓膜穿孔是重傷了，
必須讓他坐牢！”“支持博主維權！讓資本看看我們普通人的力量！”當然，
也有質疑的聲音?！熬鸵粋€監(jiān)控畫面，誰知道前因后果是什么？別被人當槍使了。
”“視頻剪輯過，錄音也可能是偽造的，等一個反轉?！薄澳莻€‘浩哥聊車’我關注了，
感覺不像這種人啊，是不是有什么誤會？”我冷眼看著這一切。輿論的發(fā)酵，
正按照我預想的軌跡進行。上午十點，正主終于下場了。
王浩的賬號“浩哥聊車”發(fā)布了一條新的視頻。視頻里，他坐在那輛藍色保時捷的駕駛座上，
表情嚴肅，眼眶甚至有些泛紅。他身邊的副駕上，坐著他的女友李菲，正拿著紙巾泫然欲泣。
“兄弟們，我沒想到，我王浩也有被人網暴的一天?！彼麑χR頭，聲音沉痛。
“關于昨天晚上的事，我必須澄清。是，我承認我動手了，這是我的不對，我沖動了。
我在這里，向那位車主，道個歉?！彼⑽⒕狭艘还?，姿態(tài)做得十足?！暗?！
凡事都有因果。是他，先在電話里對我進行辱罵，各種難聽的話，問候我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