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去嗎？”墨懷謹發(fā)出邀請，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像隨口一提，而不是蓄謀已久，“這車上的盒飯估計夠嗆，餐車應(yīng)該能好點？”
林疏桐看了看時間，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稍作猶豫，點了點頭：“也好。”
Yes！墨懷謹內(nèi)心握拳。
兩人一前一后，穿過好幾節(jié)擁擠的車廂。
硬座車廂的晚飯景象更加直接，泡面大軍全面占領(lǐng)了各個角落，味道濃郁得化不開。
好不容易擠到餐車，環(huán)境果然好了很多。干凈整潔，桌子鋪著白色的桌布，每張桌上還有個小花瓶，插著一支假花。
燈光是暖黃色的，柔和地灑下來。
居然還有點小情調(diào)？
墨懷謹心里暗爽，這環(huán)境，這氣氛，簡直是為他量身定造的！
服務(wù)員領(lǐng)著他們到一個靠窗的雙人小桌坐下。
菜單遞上來，價格有點美麗，但墨懷謹此刻完全不在乎。家教工資還沒花完呢！為了?；ǎ?！
“看看想吃什么？我請客！”墨懷謹把菜單推過去，盡顯紳士風(fēng)度。
林疏桐也沒扭捏，看了看菜單：“我要個香菇雞塊飯就好。謝謝?！?/p>
“我也一樣！”墨懷謹合上菜單，遞給服務(wù)員，“兩份香菇雞塊飯，謝謝?！?/p>
等餐的時候，氣氛稍微有點安靜。
餐車窗外是飛速掠過的夜色，偶爾能看到遠處村鎮(zhèn)的零星燈火，像散落的星星。
墨懷謹找話題：“沒想到餐車還挺像樣?！?/p>
“嗯，比想象中好。”林疏桐表示同意，她拿出那條鈴鐺手鏈，放在桌上，對著燈光看，“這光線下，花紋好像更清晰了點。”
墨懷謹也湊過去看：“是啊……哎，你看這里，像不像一只鳥？”
“有點像……這邊呢？像云紋還是水波？”
兩人頭幾乎湊到一起，研究著那條手鏈。
服務(wù)員端著飯菜過來，看到這場景，露出了一個“我懂的”笑容。
墨懷謹和林疏桐趕緊坐直，有點不好意思。
飯菜的味道……中規(guī)中矩，肯定比不上飯店，但比泡面和硬邦邦的面包強多了。
墨懷謹餓壞了，吃得飛快。
林疏桐吃相就很斯文，細嚼慢咽。
墨懷謹看著看著，不自覺也放慢了速度，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文明一點。
“你平時……經(jīng)常一個人坐火車？”墨懷謹找話聊。
“不算經(jīng)常。寒暑假來回吧?！绷质柰┱f，“以前高中同學(xué)有同路的，后來就各奔東西了?！?/p>
“哦……我也是?！蹦珣阎旤c頭，“感覺一個人坐長途車是挺無聊的?！?/p>
“還好?！绷质柰┬α诵Γ翱纯磿?，聽聽歌，發(fā)發(fā)呆，時間也就過去了。而且…… sometimes you meet interesting people.” (有時會遇到有趣的人。)
她又用英文說了一遍，眼睛看著墨懷謹，帶著點狡黠的笑意。
墨懷謹?shù)男呐K很不爭氣地加速跳動了幾下。
?；ㄟ@是在調(diào)戲他嗎？是吧是吧？
他輕咳一聲，強行鎮(zhèn)定：“I'm glad to be that interesting person.” (我很高興成為那個有趣的人。)
林疏桐笑了一下，低頭繼續(xù)吃飯。
墨懷謹感覺自己扳回一城，心情大好。
吃完飯，誰也不急著走。餐車人不多，很安靜，比硬座車廂舒服多了。
墨懷謹叫了兩杯檸檬水。
兩人就靠著窗，看著外面漆黑的夜景，偶爾聊幾句學(xué)校里的趣事，或者吐槽一下某個變態(tài)嚴格的老師。
大多數(shù)時候是墨懷謹在說，林疏桐安靜地聽，偶爾插一句，總能精準吐槽或者引發(fā)新的話題。
墨懷謹越來越覺得，跟林疏桐聊天是件特別舒服的事。她聰明，能跟上他的思維跳躍，又能理解他的笑點和梗。
而且，她安靜下來的時候，也不會讓人感到壓力，就是一種很自然很舒服的狀態(tài)。
燈光下的她，側(cè)臉線條柔和，睫毛投下淺淺的陰影，比平時少了幾分距離感，多了幾分溫柔。
墨懷謹看著看著，有點出神。
“看什么？”林疏桐忽然轉(zhuǎn)過頭問他。
“啊？沒……沒什么！”墨懷謹趕緊移開視線，端起檸檬水猛喝一口，差點酸掉牙。
林疏桐看著他那窘樣，也沒追問，只是嘴角彎彎的。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一下。她拿起來看了一眼，眉頭微微皺起。
“怎么了？”墨懷謹問。
“沒什么。”林疏桐放下手機，語氣淡了些，“一個同學(xué)，問我到哪兒了。”
墨懷謹敏銳地感覺到，她似乎不太想聊這個“同學(xué)”。而且，剛才那一瞬間，她身上那種疏離感又回來了一點。
是追求者嗎？墨懷謹心里暗自猜測。校花有追求者太正常了。
他心里有點不是滋味，但又沒立場問。
氣氛微妙地冷了一下。
墨懷謹正想找個新話題破冰，林疏桐卻主動開口了。
“墨懷謹?！?/p>
“嗯？”
“謝謝你啊?！?/p>
“謝我什么？這頓飯？小意思！”墨懷謹擺擺手。
“不只是飯?！绷质柰┛粗掷锏臋幟仕?，杯壁凝結(jié)著水珠，“謝謝你幫我放行李，謝謝你的T恤，謝謝剛才一起幫忙找孩子……還有，謝謝你陪我聊天。這趟車，坐得沒那么無聊了?！?/p>
她說得很誠懇，眼睛亮亮的，看著墨懷謹。
墨懷謹感覺自己的心跳又失控了。
校花這么正經(jīng)地道謝，他反而有點不好意思了。
“嗐！說這些干嘛！”他大手一揮，試圖用夸張掩飾心動，“江湖兒女，不拘小節(jié)！再說這一路我也挺開心的！真的！”
他頓了頓，補充道：“比你那個Kindle有意思多了吧？”
林疏桐被他逗笑：“嗯，比Kindle有意思?！?/p>
兩人相視而笑，剛才那點微妙的冷意瞬間消散了。
墨懷謹心里松了口氣，同時警鈴大作。
競爭對手看來不少?。「锩形闯晒?，同志仍需努力！
又在餐車坐了一會兒，兩人才慢悠悠地往回走。
硬座車廂依舊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嘈雜。
但回到座位坐下，感覺卻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好像……多了點莫名其妙的默契和親近感。
墨懷謹拿出手機，電量已經(jīng)充了大半。他點開音樂APP，看到林疏桐的歌單果然出現(xiàn)在他的關(guān)注列表里。
歌單名字非常樸實無華：《聽》。
他點進去，看著里面風(fēng)格迥異的歌曲，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林疏桐問。
“沒什么，”墨懷謹晃了晃手機，“就是覺得，你的歌單跟你的人一樣……”
“嗯？”
“看起來挺高冷，實際上……”墨懷謹拖長聲音，“包羅萬象，深不可測！”
林疏桐白了他一眼，但沒生氣：“不會夸人可以不用硬夸。”
“我這可是發(fā)自肺腑的贊美！”墨懷謹叫屈。
夜?jié)u漸深了。
車廂里的燈暗了一半，很多人開始東倒西歪地打瞌睡。
說話聲也小了下去，只剩下列車規(guī)律的哐哧聲。
墨懷謹也有點困了，眼皮開始打架。
但他強撐著。?；ň驮谂赃?，他得保持形象！
林疏桐似乎也累了，她戴上一只耳機，靠在窗邊，閉目養(yǎng)神。
墨懷謹偷偷看她。
安靜的睡顏，像個精致的瓷娃娃。呼吸均勻，胸口微微起伏。
那件印著沙雕熊貓頭的T恤還系在她腰間，看起來特別有反差萌。
墨懷謹?shù)男淖兊密涇浀摹?/p>
他悄悄拿出手機，關(guān)掉聲音，對著窗外漆黑的夜景拍了一張照片，照片的一角，剛好能拍到林疏桐映在玻璃上的模糊倒影，和她耳邊垂下的一縷發(fā)絲。
這是他這趟旅途，最想珍藏的畫面。
他正看著照片傻笑，列車突然一個輕微的顛簸。
旁邊睡姿豪放的大哥猛地一歪，腦袋直直地朝著林疏桐的方向倒過來！
墨懷謹眼疾手快，也顧不上什么形象了，趕緊伸出手，在那顆充滿油膩的腦袋撞到林疏桐肩膀之前，穩(wěn)穩(wěn)地托住了它。
大哥砸吧砸吧嘴，繼續(xù)睡，根本不知道自己差點釀成“慘劇”。
墨懷謹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把大哥的腦袋推回他自己的那邊。
做完這一切，他一抬頭，就對上了林疏桐睜開的眼睛。
她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正靜靜地看著他。
眼神清澈，沒有一點剛睡醒的迷糊。
墨懷謹?shù)氖诌€僵在半空，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我……那個……他差點撞到你……”他語無倫次地解釋。
林疏桐看了看那邊睡得口水直流的大哥，又看了看墨懷謹還懸著的手，眼神軟了下來。
“謝謝?！彼p聲說，聲音帶著點剛睡醒的沙啞，特別好聽。
“不……不客氣。”墨懷謹趕緊把手收回來，感覺臉上有點燙。
林疏桐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把耳機摘下來。
“睡不著？”她問。
“有點……不太困?！蹦珣阎斪煊?。
林疏桐看了看時間：“還有兩個多小時就到了?！?/p>
“嗯?！蹦珣阎旤c頭。
沉默了一下，林疏桐忽然說：“其實，我知道你?！?/p>
墨懷謹一愣：“啊？開學(xué)典禮那次？”
“不止。”林疏桐頓了頓，“學(xué)校公眾號之前推過一篇計算機學(xué)院算法競賽獲獎的報道，里面有你的名字和照片。雖然照片拍得有點……模糊。”
墨懷謹想起來了，是有那么回事！他拿了個小獎，被拉去湊數(shù)報道了一下。當時那張照片他嫌棄得要死，角度清奇，表情呆滯。
“你看過那個？”墨懷謹驚訝。
“偶然看到的?！绷质柰┱Z氣平淡，“印象比較深的是獲獎感言，你說‘感謝我的電腦沒有在決賽前藍屏’?！?/p>
墨懷謹：“……”黑歷史被翻出來了！
“當時覺得，這人還挺實在的。”林疏桐補充道。
墨懷謹哭笑不得：“我那是在苦中作樂……”
“挺好的?！绷质柰┛粗苷J真地說，“比千篇一律的感謝詞有意思多了?！?/p>
墨懷謹心里那點小尷尬瞬間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點點小得意。
原來?；ㄔ缇妥⒁獾剿?！雖然是因為一張丑照和一句沙雕感言！
但四舍五入，就是對他早有印象！
緣分?。∵@就是緣分！
兩人又低聲聊了起來，仿佛有說不完的話。
夜深人靜，車輪滾滾。
墨懷謹覺得，這大概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次火車旅途了。
（第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