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三天，蕭玨沒有上朝。
他就將自己鎖在鳳儀宮，一遍又一遍地看那本賬冊。
他看得越仔細，心中那股寒意就越深。
姜尋的記錄方式很特別，每一筆賬，每一件事，都標注了清晰的時間、地點、人物，以及——“情緒反饋”。
【開元五年，秋。帝欲廢太子。】
【事件動因：舒妃產(chǎn)子，帝愛屋及烏。太子愚鈍，沖撞圣駕?！?/p>
【解決方案：以姜家珍藏多年的西境兵防圖，換取太子太傅林正德支持?！?/p>
【帝情緒反饋：龍心大悅。以為林太傅“識大體”，賞?！?/p>
【自我評估：交易劃算。兵防圖乃三年前舊圖，早已更換。林正德得一“忠名”，我得太子安穩(wěn)，雙贏?！?/p>
蕭玨看到這段時，渾身血液都快凝固了。
他記得清清楚楚，當時林太傅在朝堂上聲淚俱下，以死相諫，才讓他打消了廢太子的念頭。他感動于老臣的忠心，還親自上門慰問，君臣相得，一時傳為佳話。
他以為那是忠誠。
原來，那只是一場交易。
姜尋，是那個看不見的交易員。
更讓他不寒而栗的是，他從不知道，姜家還有所謂的“舊”兵防圖。這意味著，他這個皇帝，從未真正掌握過姜家的核心。
他所以為的信任與倚仗，在姜尋眼中，不過是一場“劃算”的買賣。
他又翻到一頁。
【開元八年，春。帝于圍獵時遇刺，舒妃“舍身相救”，中一箭，傷及左臂。】
【事件動因：舒妃父兄兵權被削，欲借此固寵。刺客為家養(yǎng)死士，箭矢喂了麻藥，無性命之憂?！?/p>
【帝情緒反饋：感動至極，當夜宿于長信宮。晉舒妃為貴妃，賞舒家良田千畝?！?/p>
【自我評估：一場蠢戲。但時機不錯，可借此安撫舒家，令其放松警惕。已命人暗中接管其京郊兵馬?！?/p>
“轟”的一聲，蕭玨腦內(nèi)的某根弦，徹底斷了。
他一直視那次“英雄救美”為他和舒蕙之間愛情的見證。他記得自己當時抱著中箭的舒蕙，心疼得無以復加，發(fā)誓要對她好一輩子。
原來，那也是一場戲。
一場他傾情出演、感動自己的獨角戲。
而姜尋，是那個坐在臺下，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冷靜給出“蠢戲”評價的觀眾。
她什么都知道。
她看著舒蕙演，看著他信，看著他們“情深似?！?，她甚至還在暗中利用這場戲，完成了自己的軍事部署。
這個女人……
她不是皇后。
她是一個操偶師。
整個后宮，整個朝堂，甚至他這個皇帝，都是她手中的提線木偶。她想讓他們演什么，他們就得演什么。
他十年來的喜怒哀樂，愛恨情仇，全在她股掌之間。
一陣尖銳的刺痛從心臟蔓延開來，蕭玨捂住胸口，蜷縮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
他輸了。
輸?shù)靡粩⊥康亍?/p>
輸給了一個他從未正眼瞧過，甚至親手殺死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