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嶺鎮(zhèn)的秋天來得格外早。幾場秋雨過后,鎮(zhèn)東頭的老槐樹便開始飄下第一片黃葉,
空氣里彌漫著桂花香和烤紅薯的甜糯氣息。張小花的豬肉攤依舊準時出攤,
只是攤子旁多了道清瘦卻挺拔的身影?!靶』?,這豬后腿的肉太柴了,我來挑。
”凌云舟穿著件月白色家常衫,袖口隨意挽到小臂,正捏著塊豬肉翻來覆去看,
語氣帶著幾分認真?!鞍ググ?,你松手!”張小花趕緊攥住他的手腕,
把他的手從肉案上拎開,“你懂什么柴不柴的?我昨天剛殺了頭小公豬,
這后腿肉嫩得能掐出水!倒是你,”她踮腳戳了戳他胸口,“不在書房好好看你的圣賢書,
跑來跟我搗什么亂?”凌云舟任由她扯著自己的袖子,目光卻黏在她的側(cè)臉上。
她說話時鼻尖微微皺起,眼尾因為笑意彎成了小月牙,和當初在豬肉攤前叉腰罵他的模樣,
分毫不差?!胺蛉苏f過,要與為夫同甘共苦。”他故意板起臉,引得張小花噗嗤一聲笑出來。
“誰跟你說同甘共苦了?”張小花白了他一眼,到底沒舍得真說他,
轉(zhuǎn)身從竹筐里撿了塊肥瘦相間的五花肉,“喏,這個拿回去。晚上給你做紅燒肉,
要加冰糖的那種,甜滋滋的?!薄昂谩!绷柙浦劢舆^肉,小心地用荷葉包好,揣進懷里。
他轉(zhuǎn)頭看向攤子前圍著的幾個婦人,立刻收斂了笑意,溫聲對張小花道:“我去那邊看看,
可有人欺負你?!薄叭グ扇グ桑睆埿』〒]揮手,看著他走到幾個婦人面前,
先是禮貌地問了好,然后耐心聽著她們挑剔豬肉的部位,
末了還送了每人一小塊豬肝:“嬸子們拿回去給家里孩子補補,不礙事的。
”幾個婦人笑得合不攏嘴,連連夸贊:“張屠戶家的相公可真是個體貼人!”張小花聽著,
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她望著凌云舟的背影,忽然想起半年前的那個雨夜。
那時候她怎么也想不到,這個連殺雞都要閉著眼睛的文弱書生,
會在她被王屠戶刁難時擋在身前;更想不到,他會為了她,
拿著菜刀追著李弘砍了半條街(雖然最后被她死死拽住袖子攔下了);最想不到的是,
這個看起來連雞蛋都煮不熟的“病嬌”,如今竟會為了她的一句“想吃冰糖紅燒肉”,
天不亮就爬起來去鎮(zhèn)外買最新鮮的冰糖?!鞍l(fā)什么呆呢?”凌云舟不知何時回來了,
手里還提著個油紙包,“路過趙記茶鋪,買了你愛吃的桂花糕。”張小花接過油紙包,
打開聞了聞,甜香撲鼻。她掰下半塊塞進凌云舟嘴里:“嘗嘗?!绷柙浦酆恻c,
眼睛彎成兩道月牙:“好吃?!薄澳鞘牵姨舻匿佔幽懿缓贸??”張小花得意地揚了揚下巴,
忽然湊近他,壓低聲音道,“不過……你剛才跟王嬸子她們說話的時候,
耳朵紅得跟烤蝦似的。是不是……怕我嫌你礙事?”凌云舟耳尖瞬間紅透,
連脖頸都染上了粉色。他輕咳一聲,別開臉:“胡說什么。
我只是……不想讓別人說我苛待夫人?!薄扒校睆埿』ù亮舜了难C,被他笑著躲開,
“你呀,就是嘴硬?!毕﹃栁飨?,兩人收了攤子,并肩往家走。
凌云舟堅持要拎那塊沉重的豬肉,張小花起初不肯,他卻認真道:“夫人每日操勞,
為夫理當分擔。”張小花無奈,只好由著他。兩人走在鋪滿銀杏葉的青石板路上,
腳下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凌云舟忽然停下腳步,從懷里掏出個小盒子?!坝仲I什么了?
”張小花警惕地看著他。自從成婚后,
他總愛變著法兒給她買這些小玩意兒——玉簪子、香包、甚至還有她從未用過的珍珠粉。
“打開看看?!绷柙浦郯押凶尤M她手里。張小花疑惑地掀開盒蓋,
里面靜靜躺著一對銀鐲子。鐲子樣式簡單,卻雕著并蒂蓮的花紋,做工精細,
一看便知價值不菲?!斑@……太貴重了,我不能收?!睆埿』ㄟB忙要把盒子推回去。
她知道凌云舟家境殷實,但自己終究只是個賣豬肉的,不能總收他這么貴重的東西。
凌云舟卻握住她的手,將鐲子輕輕套在她腕上。銀鐲子觸手微涼,卻帶著他的體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