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是瘋了,才會答應(yīng)和我的死對頭陸時琛假結(jié)婚。五年前,就是這個男人,
用一張冰冷的光譜分析圖,當著全世界的面,將我祖父耗盡一生心血的修復(fù)成果,
輕蔑地宣判為“存在經(jīng)驗主義瑕疵的臆測”。他用數(shù)據(jù)殺死了我祖父的尊嚴,
也間接殺死了我的祖父。在我心里,他就是兇手。而現(xiàn)在,為了調(diào)查一樁國寶偽畫案,
我共同的恩師,竟然命令我們偽裝成新婚夫妻,住進同一屋檐下。
我們的“婚房”是一間安全屋,空氣里彌漫著他那些精密儀器散發(fā)出的、冰冷的臭氧味。
他信奉數(shù)據(jù)是唯一的上帝,而我堅信,每一件文物都有它獨一無二的靈魂。
這根本不是一次合作,這是一場戰(zhàn)爭。一場關(guān)于信念、尊嚴,以及我和他之間,
注定你死我活的戰(zhàn)爭。1我們的“婚房”是一間位于舊工業(yè)區(qū)的安全屋。一踏進去,
我就感到一陣生理性的不適??諝饫飶浡涞摹o菌的臭氧味,
那是屬于陸時琛那些精密儀器的味道。我想起幾個小時前,
在顧懷章老師那間滿是書卷氣的辦公室里,他下達了那個荒謬的“命令”。
他說“這是命令”時,我注意到他握著茶杯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白,
仿佛這不是一個命令,而是一場他輸不起的賭局。而賭局的另一位主角,陸時琛,
只是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我只對真相負責?!闭嫦??他的真相里,
從來沒有對歷史的溫度和敬意。安全屋的房間一半被他那些閃著金屬寒光的設(shè)備占據(jù),
像一排排冷酷的鋼鐵衛(wèi)兵。而另一半,是我?guī)淼?、散發(fā)著柏木與墨韻的修復(fù)工具箱,
顯得如此格格不入。我們的第一次合作會議,就在這片“國境線”上爆發(fā)了戰(zhàn)爭。
我鋪開一張高仿的畫作摹本,試圖向他解釋真跡上獨有的“墨暈”和“筆鋒”,
那是畫師心境的體現(xiàn)。他卻打斷了我,將一份打印出來的報告推到我面前。“蘇女士,
你的‘心境’無法被量化。但這份報告可以。根據(jù)對現(xiàn)有樣本的分析,
真跡顏料中的微量銅元素,在特定濕度下會產(chǎn)生一種獨特的氧化反應(yīng),
光譜特征值為0.83。這是它的指紋,獨一無二?!蔽叶⒅谴涞臄?shù)字,
怒火中燒:“陸先生,你的光譜儀能測出顏料的化學成分,但能測出畫師落筆時的悲喜嗎?
”他推了推眼鏡,用他那標志性的、毫無波瀾的語調(diào)回敬,
那種平靜甚至比嘲諷更傷人:“蘇女士,你的‘悲喜’,
能告訴我這幅贗品上的人工合成粘合劑,是哪個實驗室在三點十五分生產(chǎn)的嗎?不能的話,
就請不要用這些非理性的文學詞匯,來浪費我們彼此的時間。”那一刻,我握緊了拳頭,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的話像一把手術(shù)刀,精準地剖開我尚未愈合的舊傷口,
和五年前宣判我祖父“死刑”時一模一樣。就在這時,我注意到他的目光從報告上移開,
在我緊握的拳頭上停留了不到半秒。鏡片后的眉頭幾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那不是共情,
更像是一個程序員在觀察一段意外的亂碼,一個超出他邏輯預(yù)判的“異常反應(yīng)樣本”。
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感到一陣更深的寒意。他不僅僅是我的敵人,他甚至不把我當成一個完整的人。
我決定放棄任何與他進行有效合作的幻想。他可以抱著他的數(shù)據(jù)溺死,
而我將用“青鸞手”的方式,依靠自己的眼睛和經(jīng)驗,獨立尋找線索。然而,
就在這個決絕的念頭成形的瞬間,
一個毒蛇般的聲音在我內(nèi)心最深處一閃而過:“……但萬一,
他的數(shù)據(jù)能避免祖父當年的悲劇呢?”這個念頭讓我渾身一顫,
一股強烈的自我憎惡涌上心頭。我立刻用加倍的憤怒和對祖父的愧疚,
狠狠地將這個可怕的念頭踩得粉碎。不,絕不。我要用行動證明,他是錯的。
這個剛剛背叛了祖父的念頭,更是錯得離譜。這不再是策略,
而是一場捍衛(wèi)記憶與尊嚴的、不計后果的圣戰(zhàn)。2我的圣戰(zhàn),開始得又快又荒唐。
我繞開陸時琛的所有監(jiān)控,通過恩師顧懷章的關(guān)系,
拿到了一份偽畫案核心嫌疑人——聞敬儒名下一處郊區(qū)別館的建筑圖紙。就在圖紙的角落里,
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幾乎被忽略的標記——一只小小的、風格化的鳳眼。我的心臟瞬間狂跳起來。
這是“青鸞手”一脈單傳的暗記,是我祖父親手教給我的!那一刻,
我眼前閃回的不是祖父慈祥的教導,而是五年前,他在會場上被陸時琛的數(shù)據(jù)攻擊時,
那瞬間蒼白、失去所有血色的臉。所有的憤怒和偏執(zhí)都找到了出口。這不再是證明,
這是復(fù)仇。我立刻驅(qū)車前往那棟別館,根本沒想過要通知陸時琛。然而,
當我站在別館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門前時,他的車,一輛毫不起眼的黑色轎車,
像幽靈一樣滑到了我身邊。他下了車,依舊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手里拿著一個平板,
上面是閃爍的紅點和數(shù)據(jù)流?!疤K清晏,你在干什么?”他的語氣里沒有質(zhì)問,
只有一種陳述事實的冰冷,“我的熱成像儀和地質(zhì)雷達都顯示,這里的地下結(jié)構(gòu)極不穩(wěn)定,
并且有多個密度異常的金屬反應(yīng)。這里是個陷阱?!蔽蚁癖徊攘宋舶偷呢?,
瞬間炸毛了:“陷阱?陸時琛,你是不是很享受這種感覺?用你那些狗屁不通的數(shù)據(jù),
再一次宣判我祖父的‘死刑’!五年前在會議上是,現(xiàn)在在這里也是!”他推了推眼鏡,
鏡片反射著夕陽最后的余暉,顯得格外刺眼?!拔抑皇窃陉愂鍪聦?。根據(jù)我的數(shù)據(jù)推演,
真正的線索應(yīng)該在別館西側(cè)三十米外的那口枯井里。那里才是安全區(qū)?!薄皦蛄?!
”我尖叫起來,感覺血液都在燃燒,“我不會再讓你用你的數(shù)據(jù),侮辱他第二次!
”我的理智已經(jīng)被怒火燒得一干二凈。我只想證明他是錯的,錯得離譜。我不顧他的阻攔,
按照祖父教我的手法,擰動了門楣上鳳眼雕刻的瞳孔。“別碰——!
”陸時琛的警告被一聲沉悶的巨響吞沒。我腳下的地板瞬間消失了。失重感像一只冰冷的手,
攥住了我的心臟。我尖叫著往下墜落,耳邊是陸時琛急促的呼喊。黑暗中,
他竟然抓住了我的手腕,將我猛地拽向他的懷里。我們重重地摔在冰冷潮濕的石地上,
一股混合著腐朽泥土和金屬鐵銹的氣味撲面而來。還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
四周的墻壁上突然傳來“咔噠”的密集聲響,像是無數(shù)毒蛇在吐信。是機關(guān)!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恐懼像潮水一樣將我淹沒。我僵在原地,甚至忘記了呼吸。就在這時,
一聲悶響,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整個撲倒在地。是陸時琛,他用自己的身體,
像一座山一樣將我死死地壓在身下,護得嚴嚴實實。我聽見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
就在我的耳邊。緊接著,是箭矢破空時“咻咻”的尖嘯,
和利器刺入血肉時那令人牙酸的“噗嗤”聲。然后,滾燙的、粘稠的液體,
濺在了我的脖子上,臉上,溫熱的觸感瞬間灼傷了我的皮膚。是血。是陸時琛的血。
時間仿佛靜止了。箭雨停歇時,世界安靜得只剩下他粗重而痛苦的喘息聲。
他壓在我身上的重量,此刻變得無比沉重。“陸時?。俊蔽翌澏吨_口,聲音小得像蚊子哼。
他沒有回答,只是用盡力氣,稍微挪動了一下身體,似乎想讓我好受一點。隨著他的動作,
我清楚地看到,一支黑色的羽箭,從他的右后肩穿出,箭頭閃著幽藍的、不祥的光。
淬了毒的箭。那一瞬間,我賴以生存的整個世界,轟然倒塌。他說得對。他一直都是對的。
這里是陷阱。我的驕傲,我的固執(zhí),我那可笑的、自我感動的“圣戰(zhàn)”,
不過是敵人為我量身定做的催命符。而我,親手啟動了它。代價,
卻由我最恨的這個人來承擔。巨大的愧疚和恐懼像兩只無形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嚨。
眼淚毫無征兆地決堤,我甚至發(fā)不出哭聲,只能無聲地抽搐。我恨了他五年。
可他卻在我最愚蠢、最致命的錯誤面前,用命護住了我。戰(zhàn)爭結(jié)束了。
在我親手將他推向死亡深淵的這一刻,我們之間那場關(guān)于信念和尊嚴的戰(zhàn)爭,徹底結(jié)束了。
我顫抖著伸出手,用沾著他滾燙鮮血的手指,
輕輕抹去了自己眼角因憤怒和偏執(zhí)而涌出的、冰冷的淚水。從現(xiàn)在起,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一件事:讓他活下去。不惜任何代價。
3世界被壓縮成了一件事:陸時琛壓抑而痛苦的喘息聲。那聲音像一個沉重的節(jié)拍器,
在我耳邊一下,一下,敲擊著我剛剛犯下的、愚蠢到不可饒恕的罪行?!瓣憰r琛,
你……你別動!”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眼淚混著他溫熱的血,糊了我一臉。
我手忙腳亂地撕下自己外套的內(nèi)襯,那是我最喜歡的一件香云紗,
此刻卻被我毫不猶豫地扯成了布條。我想幫他按住傷口,
可我的手抖得連他身體的邊緣都碰不到。黑暗中,他突然伸出沒受傷的左手,
一把攥住了我顫抖的手腕。他的手掌很燙,力氣卻大得驚人?!皠e碰箭,
”他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額頭上全是冷汗,“毒在箭頭上,拔出來,會加速擴散。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他說的對。我懂修復(fù),卻不懂急救。
我的知識在生死面前,脆弱得像一張薄紙。愧疚像冰冷的海水,瞬間將我淹沒。
我用力咬著嘴唇,直到嘗到血的腥甜,才勉強穩(wěn)住心神?!澳窃趺崔k?我們得出去!”“光。
”他言簡意賅。我立刻明白過來。我摸索著打開手機的手電筒,
一道微弱的光柱刺破了濃重的黑暗。光線下,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卻毫無血色,
那支淬著幽藍光芒的羽箭,像一枚來自地獄的勛章,釘在他的肩胛骨上。我的心,
像一件薄胎瓷,被這景象震出了一道看不見的、致命的裂痕?!皠e看我,
”他似乎察覺我的目光,聲音里透著一絲不耐煩,但更多的是虛弱,“看墻。
這是唐代的墓室規(guī)制,主墓室一定朝南。找通風口?!蹦且豢?,我像是被驚雷劈中。
他連在這種時候,腦子里裝的還是數(shù)據(jù)和邏輯。而我,除了哭和內(nèi)疚,什么都做不了。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將光束打向四周的石壁。沒錯,這里的磚石堆砌方式,
還有壁畫上模糊的飛天圖案,都是典型的晚唐風格。我祖父曾說過,晚唐大墓為了防潮,
通風口往往設(shè)在東南角,離地三尺,形如圭璋。我舉著手機,幾乎是撲到了東南角的墻壁上,
用手一寸一寸地摸索著。冰冷的石壁下,我真的摸到了一塊形狀不同的、微微凸起的玉石。
我回頭看他,他靠在墻上,沖我虛弱地點了下頭,眼神里竟有一絲……贊許?我來不及細想,
按照祖父教過的機關(guān)手法,三長兩短地按下了那塊玉石。
“轟隆隆——”頭頂傳來沉重的石板摩擦聲,一道夾雜著泥土芬芳的月光,
像神跡一樣灑了下來。有出口了!我?guī)缀跏沁B滾帶爬地回到他身邊,想扶他起來。
可他太重了,加上失血,我根本拖不動。他看著我急得滿頭大汗的樣子,
忽然低聲說:“踩著我的肩膀,你先上去?!薄安恍?!”我脫口而出,
“我怎么可能把你一個人丟在這里!”他看著我,鏡片后的眼睛在微弱的光線下,亮得驚人。
那不是求生的光,而是一種將所有變量剔除后,只剩下最優(yōu)解的、冰冷的、計算機般的光芒。
那一刻我才明白,他的理智,本身就是一種武器?!疤K清晏,這是最優(yōu)解。你上去,找信號,
叫救援。我們兩個都耗死在這里,才是最愚蠢的?!彼穆曇舨淮?,
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愣住了。五年來,我一直以為他是個沒有感情的數(shù)據(jù)機器。
可現(xiàn)在我才發(fā)現(xiàn),他的冷靜不是冷酷,而是在任何絕境中,
都能找出唯一生路的那種、強大到可怕的理智。我含著淚,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踩著他堅實的肩膀,爬出了那個地獄般的陷阱。當我站在地面上,
呼吸到新鮮空氣的那一刻,我沒有半分逃出生天的喜悅,只覺得心臟被掏空了一塊。
我用最快的速度報了警,叫了救護車。然后,我跪在洞口,像一尊望夫石,
死死地盯著那個黑洞,直到救援人員把他抬出來。他被抬上擔架時,已經(jīng)陷入了半昏迷,
嘴里卻還在模糊地念著什么。我湊近了才聽清:“……箭……樣本……”我的眼淚再次決堤。
陸時琛沒有生命危險,但失血過多,加上要處理毒素,必須留院觀察。我守在他的病床邊,
一夜沒合眼。醫(yī)生告訴我,箭上的毒素很狡猾,并非急性致命型,
而是一種會造成短期劇痛和肌肉麻痹的神經(jīng)毒素,目的不是速殺,而是折磨?!八w質(zhì)很好,
意志力也驚人,”醫(yī)生看著監(jiān)護儀上的數(shù)據(jù)說,“但接下來幾天,
傷口的疼痛會非常人所能忍受?!钡诙烨宄?,他醒了過來??吹轿彝t的眼睛,
他愣了一下,隨即別扭地轉(zhuǎn)過頭去,聲音沙?。骸澳侵Ъ??
”我立刻將那支被小心封存的物證遞給他。病房里安靜得只剩下儀器運作的滴答聲。
我看著他蒼白的側(cè)臉,昨天那些爭吵、那些恨意,都變得像上輩子的事一樣遙遠?!皩Σ黄?。
”我終于說出了這三個字,聲音輕得像羽毛,“如果不是我……”“現(xiàn)在說這些沒用。
”他打斷了我,目光專注地看著那支箭,“有發(fā)現(xiàn)嗎?”我壓下心頭的翻涌,
強迫自己進入工作狀態(tài)。我指著箭尾的羽毛:“這是‘三羽穿’的手法,
是晚唐時期一個叫‘云麾校尉’的軍階特有的制式。聞敬儒是研究唐代軍事的專家,
他不可能不知道?!蔽业脑捯魟偮?,陸時琛已經(jīng)將他床頭的便攜電腦打開,
連接上了一個小巧的分析儀。他用鑷子小心地刮取了箭頭上一絲藍色的殘留物。屏幕上,
數(shù)據(jù)流飛速閃過。幾分鐘后,一張復(fù)雜的光譜分析圖定了格?!澳憧催@里,
”他指著屏幕上一個尖銳的波峰,“這種毒素,是一種現(xiàn)代合成的神經(jīng)麻痹劑,
但它的分子結(jié)構(gòu),刻意模仿了古代一種叫‘烏頭堇’的劇毒植物。而這種植物,
歷史上就盛產(chǎn)于晚唐‘云麾校尉’的駐地,隴右一帶?!蔽业男呐K猛地一跳。
我用傳統(tǒng)考據(jù)找到的線索——“云麾校尉”。
他用科學分析得出的結(jié)論——模仿“云麾校尉”駐地的毒素。
兩條截然不同、甚至彼此對立的道路,竟然在同一個點上,嚴絲合縫地交匯了!
聞敬儒的狐貍尾巴,被我們……被我們一起抓住了。我看著陸時琛,他也正看著我。
從他那雙總是波瀾不驚的眼睛里,我第一次看到了一種名為“興奮”的光芒。那一刻,
我們不再是死對頭,而是真正意義上的戰(zhàn)友。一種前所未有的希望,像破曉的晨光,
照進了我心里。第二天傍晚,陸時琛不顧醫(yī)生反對,強行出了院。我們拿著整合好的證據(jù),
準備第二天一早就通過顧老師,提交給最高層。收網(wǎng)的前夜,空氣里都飄著一絲緊張的甜味。
我甚至去樓下的便利店,買了兩罐熱咖啡。當我們并肩走回安全屋,
路過市中心的時代廣場時,廣場中央那塊亞洲最大的LED屏幕上,
原本播放著絢麗的商業(yè)廣告。突然,畫面一閃,切換成了一段緊急新聞播報。
“……下面插播一條緊急通緝令。原國寶偽畫案專案組調(diào)查員,蘇清晏、陸時琛,
涉嫌監(jiān)守自盜,竊取多件國寶文物,現(xiàn)已畏罪潛逃……”我和陸時琛,同時僵在了原地。
屏幕上,出現(xiàn)了我們倆清晰的證件照,下面是兩行猩紅的大字:A級通緝犯。緊接著,
畫面切換成一段監(jiān)控錄像。畫面里,“我”和“陸時琛”戴著口罩和帽子,
鬼鬼祟祟地將一個長條畫盒從博物館的秘密通道運了出去。雖然看不清臉,但身形和衣著,
竟然和我們前幾天去博物館勘察時一模一樣!我的大腦“轟”的一聲,炸成了一片空白。
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了,手腳冰涼得像剛從冰柜里拿出來。怎么會……怎么會這樣?
聞敬儒……他竟然反將了我們一軍!他不僅設(shè)計了陷阱,還為我們準備好了萬劫不復(fù)的罪名!
周圍嘈雜的廣場聲浪仿佛瞬間褪去,像有一面厚厚的玻璃罩將我與世界隔開。
可那些竊竊私語,卻又像毒針一樣精準地穿透了屏障?!澳憧矗遣皇撬麄??”“天啊,
通緝犯就在我們身邊!”“快報警!”我的肺部猛地一抽,再也吸不進一絲空氣。
一種冰冷的、粘稠的窒息感從喉嚨深處涌上來,扼住了我的所有感官。
世界在我眼前變成了一片搖晃的、充滿惡意的光斑。就在我即將被這滅頂?shù)目只磐淌蓵r,
一只滾燙的手,猛地攥住了我冰冷的手腕。是陸時琛。他臉色慘白,
額頭上因為傷口的牽動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但那雙眼睛,卻像黑夜里的寒星,冷靜得可怕。
他沒有說任何廢話,只是死死地盯著我,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跑!”下一秒,他拉著我,
像一支離弦的箭,沖進了驚慌失措、四散避讓的人群。屬于我們的絕境逃亡,開始了。
4我的大腦甚至來不及處理“跑”這個字的含義,身體就已經(jīng)被陸時琛拽著,
本能地沖進了前方漆黑的小巷。身后,是廣場人群的驚呼和騷亂,像瞬間沸騰的開水。
更遠處,凄厲的警笛聲由遠及近,像一張正在收緊的、無形的巨網(wǎng),
而我們就是網(wǎng)里那兩條拼命掙扎的魚。我的肺像個破風箱,火辣辣地疼。每一個轉(zhuǎn)彎,
每一次蹬地,都在榨干我最后一絲力氣。陸時琛緊緊攥著我的手腕,他的手心燙得嚇人,
我甚至能感覺到他因為劇烈跑動,手臂傳來的那陣細微的、壓抑不住的顫抖。
可他一步都沒有停?!斑@邊!”他低吼一聲,把我拉進另一條更窄的、堆滿垃圾桶的巷子。
我們像兩只過街老鼠,在城市的鋼鐵叢林里狼狽穿行。那些曾經(jīng)熟悉的街景,
此刻都變成了致命的陷阱。每一個亮著燈的窗戶后面,都可能有一雙眼睛。
每一個街角的攝像頭,都是指向我們的槍口。不知道跑了多久,我的意識都開始模糊了,
只剩下機械地邁動雙腿。直到陸時琛猛地停下腳步,將我拽進一扇吱呀作響的鐵門后。
那是一間廢棄的舊倉庫,空氣里彌漫著鐵銹和塵土的味道。他反手鎖上門,
將我們和整個世界的追捕隔絕開來?!芭椤钡囊宦?,門鎖落下的聲音,像一記重錘,
砸碎了我緊繃到極限的神經(jīng)。我雙腿一軟, 背靠著冰冷的鐵門, 整個人滑坐在了地上。
安全了。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就被另一個更可怕的、排山倒海而來的念頭徹底淹沒。
通緝犯。蘇清晏,A級通緝犯。這個名號像一道烙鐵,狠狠地燙在了我的靈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