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桌上的蛋糕。奶油裱花塌陷了。那是我精心挑選的款式。顧承宇的生日蛋糕。
也是我們的結(jié)婚三周年紀(jì)念日。他說今天一定早點回家?,F(xiàn)在十二點過了。
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我以為是他的消息。不是。是林薇發(fā)的朋友圈。照片里,
燈光曖昧的高級餐廳。顧承宇坐在林薇對面,側(cè)臉溫柔。
林薇的配文:“永遠(yuǎn)有人記得我隨口一提的小愿望,深夜的限定甜點,
只為治愈我的不開心~”定位顯示,離我們家只有兩條街。我認(rèn)識顧承宇十二年。
嫁給顧承宇三年。林薇是他的青梅,是他心口抹不掉的朱砂痣。而我,是他顧太太的位置,
是他爺爺指定的孫媳婦。顧承宇推開門的時候,帶進(jìn)一股夜風(fēng)的涼氣。凌晨一點半。
“還沒睡?”他聲音有點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隨手把車鑰匙扔在玄關(guān)柜上,
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我的視線從桌上那個化得不成樣子的蛋糕移到他臉上。“嗯,等你。
”他走過來,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上,領(lǐng)帶扯松了,眼神掃過蛋糕,
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不是說了,讓你別等?”“今天是你生日。
”“也是結(jié)婚紀(jì)念日?!蔽已a充道。他動作頓了一下,像是才想起來?!肮九R時有事,
忙忘了?!彼哌^來,伸手想碰我的臉,指尖帶著夜風(fēng)的涼意。我微微偏頭,躲開了。
他的手停在半空,空氣有點凝滯?!暗案狻?,別吃了?!彼栈厥?,語氣沒什么波瀾。
我沒說話。他看著我的眼睛,很平靜地說:“薇薇今天情緒很低落,她那個項目黃了,
對賭協(xié)議可能賠很大。她一個人在國外那么多年,回來也沒什么朋友,我不能看著她出事。
”我扯了扯嘴角。又是林薇。永遠(yuǎn)是她?!八?,陪她吃‘深夜限定甜點’,
就是防止她出事?”顧承宇的眉頭立刻擰緊了:“葉晚晴,你又在鬧什么?不過是一頓飯,
朋友之間互相安慰而已。你怎么變得這么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因為我想要丈夫在重要的日子陪在我身邊?
因為我不該在意他和別的女人分享深夜的“治愈”?我看著他。這張臉,
從少年時的意氣風(fēng)發(fā),到如今的成熟沉穩(wěn),我都愛。可他的眼神,看向我時,
似乎永遠(yuǎn)隔著一層看不見的冰?!邦櫝杏?,”我聲音有點啞,“我才是你的妻子。
”他沉默了幾秒,語氣緩和了一些,但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疏離:“我知道。但晚晴,
薇薇她……不一樣。她對我而言,不僅僅是朋友。”“你對我而言,是妻子,是家人。
這還不夠嗎?”他看著我,眼神很深,像是想從我的平靜里找出一點波瀾,或者別的什么。
“家人……”我輕輕重復(fù)了一遍,指尖摳著桌沿,“夠了?!痹趺茨懿粔蚰??顧太太的名分,
多少人擠破頭想要。我該知足。顧承宇似乎松了口氣,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很晚了,
去睡吧。”他轉(zhuǎn)身走向浴室,高大的背影透著熟悉的冷漠。桌上的蛋糕,
像一灘被丟棄的泥濘。我拿起叉子,挑了一小塊沾滿淚痕般奶油的蛋糕胚,塞進(jìn)嘴里。
甜得發(fā)膩。帶著一股變質(zhì)的酸味。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我沖進(jìn)洗手間,吐得昏天黑地。
顧承宇正在淋浴,水聲嘩嘩,蓋過了我的狼狽。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像他不知道,
胃藥在抽屜的第幾格。不知道我晚上會害怕打雷。不知道我其實也失眠。他只記得林薇怕黑,
林薇胃不好,林薇討厭下雨天。第二天早上,顧承宇難得地在家吃了早餐。
他吃著阿姨準(zhǔn)備的煎蛋三明治,看著平板上的財經(jīng)新聞,好像昨晚什么都沒發(fā)生。
我默默地把一碗小米粥推到他面前。他抬頭看了我一眼:“胃又不舒服了?”我搖搖頭。
“那給你煮的?”他拿起勺子?!班牛阕蛲砗攘司?,養(yǎng)胃?!彼麆幼魍W?,看了我?guī)酌耄?/p>
眼神有點復(fù)雜:“……謝謝。”“今晚有個慈善晚宴,”他放下勺子,語氣恢復(fù)公事公辦,
“你準(zhǔn)備一下,七點我讓司機來接你?!薄昂??!蔽尹c頭。作為顧太太,
陪他出席必要的社交場合,是我的職責(zé)。他擦了擦嘴角,站起身,拿起外套:“對了,
薇薇那邊項目黃了,她需要一個新的平臺重新證明自己。
公司下半年那個重點文旅項目‘云棲’,我記得你之前跟進(jìn)過前期?”我的心猛地一沉。
“云棲”項目是我?guī)е鴪F(tuán)隊熬了無數(shù)夜,從無到有做起來的。從最初的創(chuàng)意到艱難的立項,
每一步都浸透我的心血。它是我在公司站穩(wěn)腳跟、獲得獨立話語權(quán)的關(guān)鍵。我看著他,
聲音有點緊:“所以?”他理了理袖口,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天氣:“那個項目,你退出來,
讓薇薇接手。她比你更需要這個成績?!笨諝夥路鹉塘?。
我聽見自己干澀的聲音:“為什么?”“她有經(jīng)驗,能力也夠。這個項目對她現(xiàn)在很重要。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我臉上,帶著一種審視的意味,“晚晴,你是顧太太,
你想要什么資源沒有?何必跟薇薇爭這個?她……”“她只有你了,是嗎?”我打斷他,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響在安靜的餐廳里。顧承宇臉色沉了下來:“葉晚晴,注意你的措辭!
這不是爭不爭的問題,是資源的合理調(diào)配!薇薇有這個能力,她現(xiàn)在需要這個跳板!而你,
作為顧太太,更應(yīng)該明白什么叫大局觀,什么叫體面!”體面。又是體面。顧太太的體面,
就是犧牲自己,成全他的青梅?!邦櫝杏?,”我扶著餐桌邊緣,指尖冰涼,“那個項目,
是我的心血?!彼粗?,眼神沒有絲毫動搖,只有一貫的冷靜,
甚至帶著點失望:“我知道你付出了很多。但晚晴,成熟一點。薇薇剛回國,需要站穩(wěn)腳跟。
你能給她的,不過是讓出一條路。這很難嗎?”他走近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告:“別讓我覺得,你當(dāng)初嫁給我,
只是為了爭這一口氣?!边@句話,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精準(zhǔn)地捅進(jìn)我心窩最深處。當(dāng)年,
顧爺爺病重,唯一的愿望是看到最疼愛的孫子成家。顧承宇心里只有林薇,
可林薇那時一心追求藝術(shù)夢想,遠(yuǎn)走海外。顧承宇需要一個名義上的妻子,安撫爺爺,
穩(wěn)住顧家。而我,葉晚晴,一個家境普通但學(xué)歷能力都足夠漂亮的女孩,
成了最合適的“婚書守護(hù)者”。簽下那份婚前協(xié)議時,我就知道,這是一場交易。
他用顧太太的身份,換我?guī)退刈∵@個位置,擋住其他虎視眈眈的覬覦者。
他以為我簽下那份協(xié)議,是為了顧太太的榮華富貴,是為了攀上顧家的高枝。原來在他心里,
我連爭一口氣都不配。我只是……連爭的資格都沒有。心口的位置,空蕩蕩地疼。我看著他,
忽然覺得眼前這張深刻于心的英俊面孔,有點模糊?!昂??!蔽衣犚娮约赫f。
聲音平靜得出奇。“項目給她?!鳖櫝杏钏坪鯖]料到我答應(yīng)得這么干脆,愣了一下。
他審視著我,想從我臉上找出憤怒或者委屈。沒有。什么都沒有。
我甚至對他扯出一個很淺的笑:“還有事嗎?我上午約了醫(yī)生,要去趟醫(yī)院。
”他眉頭蹙起:“去醫(yī)院?哪里不舒服?”“沒什么,例行檢查。”他沒再多問,
點了點頭:“晚上別遲到?!闭f完,他轉(zhuǎn)身離開,背影挺拔,一如往常。
門關(guān)上的聲音隔絕了外面的世界。我慢慢坐回椅子上,看著那碗沒動過的小米粥。熱氣散盡,
凝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膜。下午,我獨自開車去了市郊的墓園。天氣陰沉,灰蒙蒙的云壓得很低。
我把一束白色馬蹄蓮放在一座干凈整潔的墓碑前。照片上的女人,笑容溫婉,
眼神里有種堅韌的光。那是我媽。她走的時候,拉著我的手,
氣若游絲:“晚晴……別委屈自己……媽只盼你……過得好……”媽,對不起。我好像,
過得不太好。墓園的風(fēng)很涼。吹得人眼睛發(fā)澀。我靠著冰涼的墓碑坐了很久,什么也沒說。
只是覺得累。好像這三年,或者說這十二年,積攢的疲憊,都在這一刻涌了上來。晚上七點,
我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慈善晚宴的入口。一身顧承宇讓人送來的香檳色曳地長裙,
勾勒出還算窈窕的曲線。珠寶首飾,也是搭配好的。顧太太的行頭,永遠(yuǎn)挑不出錯。
顧承宇在門口等我。他一身挺括的黑色禮服,俊朗非凡,正被幾個人圍著寒暄??吹轿遥?/p>
他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隨即自然地伸出手臂。我挽住他的臂彎。動作熟練。
“顧太太今天真漂亮?!迸赃呌腥斯ЬS。顧承宇側(cè)頭看了我一眼,
唇角勾起一絲得體的笑意:“嗯?!彼裢硇那樗坪醪诲e。大概是因為林薇順利接手了項目。
會場衣香鬢影,水晶燈折射出璀璨的光。顧承宇是焦點,不斷有人過來攀談。
我扮演著溫婉得體的顧太太,微笑,點頭,偶爾說一兩句場面話。直到林薇出現(xiàn)。
她穿著一身酒紅色露背長裙,明艷張揚,像一團(tuán)燃燒的火焰。她徑直朝我們走來,
笑容明媚:“承宇哥!晚晴姐!”她自然地站到了顧承宇的另一側(cè),
親昵地挽住了他的另一只胳膊。顧承宇沒有拒絕。他甚至微微側(cè)身,
低頭問她:“不是說不舒服?怎么還是來了?”“想你了嘛。”林薇嬌嗔道,聲音不大不小,
剛好能讓周圍的人聽見,“而且,這么重要的場合,怎么能少了給你捧場?”她說著,
目光轉(zhuǎn)向我,帶著毫不掩飾的挑釁:“晚晴姐,你不會介意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過來。
我清晰地感覺到顧承宇手臂的肌肉繃緊了一瞬。他在等我回應(yīng)。
等我展示顧太太的“大局觀”和“體面”。我看著林薇臉上那抹勝利者的笑容,
又看了看顧承宇緊繃的側(cè)臉。胃里那股熟悉的翻攪感又涌了上來。我輕輕地、堅定地,
抽回了挽在顧承宇臂彎里的手。動作很慢,卻很清晰。顧承宇猛地轉(zhuǎn)頭看我,眼神里是錯愕,
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慍怒。林薇的笑容也僵了一下。周圍瞬間安靜了不少。“抱歉,
”我對顧承宇說,聲音不高,但足以讓附近的人聽清,“胃不太舒服,想去下洗手間。
”我沒看林薇,也沒等顧承宇回答,轉(zhuǎn)身離開。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地面上,
發(fā)出清晰的“噠、噠”聲。每一步,都踩在自己搖搖欲墜的尊嚴(yán)上。洗手間里沒什么人。
冷水撲在臉上,刺骨的涼意讓我稍微清醒了一點。鏡子里的人,妝容精致,
眉眼卻透著深深的疲憊。我用紙巾一點點擦掉臉上的水珠。門被推開。林薇走了進(jìn)來。
她站在我旁邊的洗手池,慢條斯理地洗著手,鏡子里的眼神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叭~晚晴,
何必呢?”她開口,聲音柔媚,卻字字帶刺,“給自己難堪,也給承宇哥難堪?!蔽覜]說話,
繼續(xù)擦臉。“你以為守著那份婚書,守著顧太太的位置,就能守住他的心?”她嗤笑一聲,
“你不過是他爺爺硬塞給他的一個擺設(shè)!一個擋箭牌!”她湊近一步,
身上昂貴的香水味有些刺鼻。“知道承宇哥為什么選你嗎?”她壓低聲音,帶著惡毒的快意,
“因為你最像當(dāng)初的我。聽話,懂事,能讓他安心在外面飛。可惜啊,贗品永遠(yuǎn)是贗品。
”她看著我瞬間蒼白的臉,滿意地笑了?!八o(hù)著的人,從來都是我。三年前是,現(xiàn)在也是。
那份婚書,捆得住你的人,捆不住他的心,更捆不住我。葉晚晴,識相點,自己滾蛋吧。
別等到他親口讓你滾,那多難看。”她說完,抽了張紙巾,優(yōu)雅地擦干手,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洗手間里只剩下我一個人??諝饫镞€殘留著她甜膩的香水味。鏡子里的人,臉色慘白如紙。
原來如此。原來我像她。所以,顧承宇偶爾流露出的那一點點溫情,那一點點凝視時的恍惚,
根本就不是對我。只是對另一個人的投射。我只是一個拙劣的替代品。胃部的絞痛驟然加劇,
像有一只手在里面狠狠攥緊、撕扯。我彎下腰,額頭上瞬間沁出冷汗。視線開始模糊。
我扶著冰冷的洗手臺,想支撐住自己。不行。眼前陣陣發(fā)黑。意識沉下去之前,
我好像看到鏡子里的人影倒了下去。沒有預(yù)想中撞到冰冷地面的疼痛。有人扶住了我。很穩(wěn)。
帶著一種陌生的、清冽的氣息。我勉強睜開眼,視線模糊。只能看到一個輪廓分明的下頜線。
“葉小姐?葉晚晴?”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急。不是顧承宇。
我徹底失去了意識。再次醒來,是在醫(yī)院。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
頭頂是白色的天花板。手背上扎著針,冰涼的液體正緩緩輸入?!靶蚜??
”一個低沉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我轉(zhuǎn)過頭。床邊坐著一個男人。穿著挺括的深色西裝,
外套隨意搭在椅背上,白襯衫袖口卷起,露出一截結(jié)實的小臂。他五官深邃,
眉眼間帶著一種銳利的英氣,氣質(zhì)沉穩(wěn)內(nèi)斂,看人的目光有種洞悉一切的穿透力。有點眼熟。
我想起來了。是周晏。周氏集團(tuán)的掌舵人,顧承宇在商場上的勁敵之一。
也是今晚慈善晚宴的主辦方之一?!爸芸偂蔽覓暝胱饋恚曇羲粏〉脜柡?。
他伸手虛按了一下我的肩膀:“別動,躺著。醫(yī)生說你急性胃炎發(fā)作,加上情緒波動太大,
需要休息。”他按鈴叫了護(hù)士。護(hù)士很快進(jìn)來,檢查了一下,又交代了些注意事項才離開。
病房里又只剩下我們兩人。氣氛有些微妙的尷尬?!爸x謝周總送我來醫(yī)院?!蔽掖蚱瞥聊?/p>
“舉手之勞。”周晏靠在椅背上,姿態(tài)放松,眼神卻帶著審視,“顧太太暈倒在我面前,
總不能不管。”顧太太。這個稱呼像根刺。我垂下眼。“顧承宇呢?”周晏忽然問,
語氣平淡。我手指蜷縮了一下,指甲掐進(jìn)掌心。“晚宴還沒結(jié)束吧。
”周晏意味不明地“呵”了一聲。他沒再追問??諝庠俅伟察o下來。
“醫(yī)藥費……”“不用操心?!彼驍辔?,“已經(jīng)處理好了。你安心休息?!薄爸x謝。
”我聲音干澀。周晏沒接話,只是目光沉沉地看著我,像是在評估什么。半晌,
他站起身:“你好好休息。我還有事,先走一步。”“周總慢走?!彼叩介T口,
又停住腳步,回頭看我,眼神銳利如鷹隼?!叭~晚晴,”他第一次叫我的全名,“有些位置,
看著光鮮,坐久了,傷筋動骨?!薄凹皶r止損,是聰明人的選擇?!闭f完,他拉開門,
走了出去。病房門輕輕合上。那句“傷筋動骨”和“及時止損”,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激起一圈圈漣漪。我看著慘白的天花板,心里一片荒蕪。不知過了多久,病房門再次被推開。
顧承宇走了進(jìn)來。他臉色不太好看,帶著晚宴過后的疲憊和一絲壓抑的煩躁。“怎么回事?
”他站在床邊,眉頭緊鎖,“好端端的怎么暈倒了?還讓周晏撞上!”他的第一句話,
是指責(zé)。指責(zé)我丟了顧太太的體面。指責(zé)我讓外人看了笑話。
我看著他焦急(或許是煩躁)的臉,忽然覺得很陌生?!凹毙晕秆住!蔽移届o地回答。
他愣了一下:“胃炎?怎么搞的?”“老毛病了。”我移開目光,“可能吃錯了東西。
”顧承宇沉默了幾秒,似乎在消化這個信息。他在床邊坐下,語氣緩和了一些,
但依舊帶著慣常的掌控感:“醫(yī)生怎么說?嚴(yán)不嚴(yán)重?要不要換個醫(yī)院看看?”“不用了,
休息一下就好?!彼粗疑n白的臉,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說什么。最終,他只是抬手,
似乎想碰碰我的額頭。我?guī)缀跏潜灸艿?,微微偏頭,躲開了。他的手僵在半空。空氣凝固。
顧承宇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眼神變得冰冷銳利:“葉晚晴,你什么意思?”我閉上眼,
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努力讓聲音平穩(wěn):“沒什么意思,累了。”“累?
”他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讓你在家好好休息你不聽,
非要跟著去晚宴!去了又?jǐn)[臉色,裝病暈倒!現(xiàn)在周晏那邊還不知道怎么看我顧家的笑話!
葉晚晴,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不懂事了?”不懂事。因為我暈倒是裝的。因為我給他丟了臉。
因為我這個顧太太,沒有扮演好完美的工具人角色。胃又開始隱隱作痛。連帶著心臟的位置,
也一陣陣發(fā)緊。我看著他盛怒的臉,忽然覺得很累。累到不想解釋,不想爭辯?!皩Σ黄?。
”我說。聲音輕得像嘆息。顧承宇的怒氣似乎被我這聲突如其來的道歉堵住了。他看著我,
眼神復(fù)雜難辨,有憤怒,有不解,似乎還有一絲……困惑。他大概以為我會像從前一樣,
委屈地辯解,或者沉默地承受。我選擇了道歉。為我的“不懂事”,為我的“丟臉”。
顧承宇像是重拳打在了棉花上,一口氣憋在胸口。他煩躁地扯了扯領(lǐng)帶:“行了,
你好好休息。我讓張姐過來照顧你?!薄安挥寐闊埥悖蔽铱粗?,“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他定定地看著我,像是在確認(rèn)什么。最終,他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離開了病房。
門關(guān)上的聲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沉重。我在醫(yī)院住了三天。顧承宇沒再來過。
只讓助理送來過一束花。林薇倒是發(fā)過一次消息。“晚晴姐,聽說你病了?好好休息哦!
承宇哥這幾天忙著陪我整合‘云棲’項目的資源呢,都沒空去看你,你別怪他呀!
[愛心]”我沒回。把手機調(diào)成了靜音。出院那天,我一個人辦的出院手續(xù)。走出醫(yī)院大門,
陽光有些刺眼。我抬手擋了一下。一輛黑色的邁巴赫緩緩?fù)T谖颐媲?。車窗降下?/p>
露出周晏棱角分明的側(cè)臉?!叭~小姐,出院了?”他問?!班牛芸?。”“去哪?順路送你。
”他的語氣不是客套,更像是一種不容拒絕的陳述。我猶豫了一下?!安挥昧酥芸偅?/p>
我叫了車。”周晏的目光在我臉上停頓了兩秒,沒再堅持。“保重?!彼f完,升起了車窗。
車子平穩(wěn)地匯入車流。我站在原地,看著那輛低調(diào)奢華的車消失在街角。周晏這個人,
像一口深不可測的古井。他幾次三番的“偶遇”和看似不經(jīng)意的提醒,絕非巧合。
但他想干什么?利用我打擊顧承宇?還是……別的?我甩甩頭,把這些紛亂的思緒拋開。
叫的車到了。我回到那個冷冰冰的“家”。一切如常。只是那份死寂,似乎更濃了。
我開始著手整理“云棲”項目的交接資料。既然答應(yīng)了顧承宇,就要做到。
這是我最后的體面。整理資料的過程很枯燥。翻看著那些熟悉的文檔、圖紙、市場分析報告,
每一頁都浸透著我曾經(jīng)的心血和希望?,F(xiàn)在,它們都將被打上林薇的名字。
電腦屏幕的光映在臉上,有些刺眼。我點開一個名為“核心創(chuàng)意來源”的加密文件夾。
里面是我當(dāng)初為了說服董事會,整理的詳細(xì)項目來源說明。其中一份,
是關(guān)于項目靈魂——“古村落沉浸式體驗”的創(chuàng)意溯源報告。為了這個核心概念,
我走訪了無數(shù)個即將消失的古村落。最終,是在一個叫“棲云鎮(zhèn)”的偏遠(yuǎn)山區(qū)找到了靈感。
報告里詳細(xì)記錄了考察過程,照片,訪談,
還有一份和當(dāng)?shù)貛孜焕鲜炙嚾撕炗喌莫毤液献饕庀驎?。這份意向書,具有排他性。
只有我親自出面,才能落實后續(xù)的合作。
這是“云棲”項目最核心、也最不可替代的文化內(nèi)核。林薇知道嗎?顧承宇知道嗎?
我看著屏幕上那份掃描的意向書,指尖冰涼。如果林薇想真正掌控這個項目,
她遲早要面對這個問題。她會怎么做?以她的性格,會低聲下氣來求我?
還是……干脆繞過我,甚至抹掉我存在的痕跡?我關(guān)掉了文件夾。心里一片漠然。幾天后,
顧承宇回來了。帶著一身酒氣。他似乎喝了不少,眼神有些迷蒙,腳步也有些虛浮。
他沒去主臥,直接推開了我書房的門。我正在看書。他靠在門框上,看著我,眼神復(fù)雜難辨。
“還沒睡?”“嗯?!彼哌M(jìn)來,身上濃重的酒氣和一絲陌生的香水味撲面而來。
是林薇慣用的牌子。他走到我書桌前,雙手撐在桌沿,身體微微前傾,俯視著我。
“還在生氣?”我沒說話,合上書?!稗鞭钡捻椖?,遇到點麻煩?!彼_門見山,
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那份和什么古村落老匠人的意向書,在你手里?”果然。
林薇搞不定了。我抬頭看他:“嗯?!薄鞍阉o我?!彼斐鍪?,命令的口吻理所當(dāng)然,
“薇薇那邊急用?!蔽铱粗侵还枪?jié)分明的手。曾經(jīng),這只手在寒冬替我捂過冰冷的指尖。
也曾在無數(shù)個深夜,為了林薇的電話,毫不留戀地抽離。胃里的不適感又泛了上來。
我壓下那股惡心,聲音很平靜:“意向書有排他性,簽的是我的名字。就算給你,也沒用。
需要我本人到場,重新確認(rèn)合作細(xì)則?!鳖櫝杏畹拿碱^立刻擰成了一個死結(jié)。他盯著我,
眼神變得銳利,帶著被挑戰(zhàn)權(quán)威的慍怒:“葉晚晴,你故意的是不是?
”“當(dāng)初做項目的時候,為什么沒把名字換成公司?現(xiàn)在拿著這個卡著薇薇,有意思嗎?
”我看著他氣急敗壞的樣子,忽然覺得有點好笑?!爱?dāng)初簽的時候,董事會覺得風(fēng)險太大,
是我個人堅持并承擔(dān)了前期所有風(fēng)險,才說服他們立項?!蔽铱粗?,一字一句,“所以,
意向書是我的個人授權(quán)。白紙黑字,清清楚楚?!薄艾F(xiàn)在,你要我把它,無條件地,
讓給林薇?”顧承宇被我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但他很快壓下那點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