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陸言,今年三十六,在縣城老巷子里開了家修表鋪,鋪子是我爸傳下來的,
前陣子我媽托老街坊張嬸給我介紹對象,是城郊種菜戶家的閨女,叫周芳。
見面約在巷口的豆?jié){鋪,我提前十分鐘到,點了碗咸豆?jié){兩根油條,
油條都泡軟了她才騎著電動三輪車來,車斗里還裝著半筐沒賣完的小油菜。
我趕緊起身幫她挪車,她擦了擦額頭的汗,
把沾著泥點的手套往車把上一掛:“不好意思啊陸言,剛給餐館送完菜,沒來得及換衣服。
”我瞅著她褲腿上的草屑,笑著說“沒事,接地氣”,心里卻琢磨著,這姑娘看著利索,
以后家里水電費肯定能省不少——畢竟天天在地里跑,估計連電視都懶得開。
她點了碗甜豆?jié){,吸了兩口就直入正題:“你這修表鋪一個月能掙多少?縣城有房嗎?
是老破小還是電梯房?”我老實回答:“旺季能掙四千多,淡季三千不到,
房是我爸留下的老宅子,三樓,沒電梯?!彼櫫税櫭迹謫枺骸澳且院蟠蛩銚Q房不?
我媽說了,要是結(jié)婚,得有個帶陽臺的臥室,她偶爾來住,好曬菜干。
”我正想跟她商量能不能先湊活住,她手機響了,接起來就拔高了聲調(diào):“媽,
我跟那修表的見面呢……啥?縣城賣建材的小劉愿意給我家蓋新棚?行,我這就過去!
”掛了電話她抓起車斗里的菜筐,沖我擺了擺手:“不好意思啊陸言,我有急事,
回頭再聯(lián)系?!蔽铱粗妱尤嗆嚨奈矡粝г谙锟?,又看了看桌上剩大半碗的甜豆?jié){,
嘆了口氣。這已經(jīng)是今年第六個相親對象了,前五個要么嫌我掙得少,要么嫌我沒社保,
還有一個更絕,跟我見了四次面,每次都讓我給她買發(fā)卡、買護手霜,最后說我“太悶,
沒情趣”,把我微信刪了?;氐戒佔永?,我媽打來電話,問我跟周芳處得咋樣?
我沒好意思說人家放我鴿子,就說:“還行,她挺忙的,等她空了再約。
”我媽在電話里嘆著氣:“陸言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別挑三揀四的,差不多就行。
你看你發(fā)小柱子,孩子都上幼兒園了,你還單著呢。”掛了電話,
我坐在柜臺后修一塊老上海手表,表針卡殼了,我撥了半天也沒弄好,心里煩得慌。
這時進來個老爺子,拿著塊電子表,說:“小陸,幫我看看,這表咋不顯示時間了?
”我接過表一看,是電池沒電了,換了塊新電池就好。老爺子掏出十塊錢給我,
我推辭著不要,他非要塞給我,說:“你這孩子實誠,不像街口那修鞋的,
補個鞋跟都要二十。”老爺子走了以后,我盯著柜臺上的十塊錢,
突然冒出個想法:相親不靠譜,不如去民政局門口蹲點?那些離婚的女人,
肯定不想再折騰了,說不定能看上我這踏實人。這個想法一冒出來,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覺得有點荒唐,但轉(zhuǎn)念一想,反正相親也沒啥結(jié)果,不如試試。第二天一早,我把鋪門關(guān)上,
掛了個“今日有事,下午營業(yè)”的木牌,騎著我的二八大杠自行車就去了民政局。
民政局在縣城新區(qū),門口有個小廣場,不少大媽在那跳廣場舞。
我找了個樹蔭下的石墩子坐下,假裝看手機,眼睛卻盯著民政局的玻璃門。九點多的時候,
一對男女從里面出來,男的板著臉,女的低著頭,
手里捏著個綠本本——現(xiàn)在離婚證都改綠皮了,不像以前是紅的。我趕緊站起來,
想上去搭話,又覺得別扭,磨磨蹭蹭的功夫,那女的就上了輛出租車走了。我拍了拍大腿,
暗罵自己沒出息。接著又等了一個多小時,陸續(xù)有幾對人出來,要么是領(lǐng)結(jié)婚證的,
小兩口手牽著手,笑得甜甜蜜蜜;要么是離婚的,要么吵吵嚷嚷,要么沉默不語。
我瞅著那些離婚的女人,有的看著挺年輕,有的挎著個大包,像是剛搬出來,我想上去搭話,
可每次話到嘴邊又咽回去,怕被人當成耍流氓的。到了中午,太陽越來越毒,我肚子也餓了,
就去旁邊的面館吃了碗雜醬面。吃面的時候,我看見鄰桌坐著個女人,
穿件米白色的短袖襯衫,頭發(fā)扎成個低馬尾,手里攥著本離婚證,眼圈紅紅的,好像剛哭過。
我心里一動,琢磨著這姑娘看著挺文靜,說不定能成。我吃完面,磨蹭了半天,
看見她也站起來要走,我趕緊跟上去,在她身后小聲說:“那個……姑娘,你等一下。
”她回過頭,疑惑地看著我:“有事嗎?”我撓了撓頭,
緊張得舌頭都打了結(jié):“我……我叫陸言,在老巷子里開了家修表鋪。
我看你……你剛從民政局出來,是不是……是不是離婚了?”她皺了皺眉,
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你什么意思?打聽別人隱私很有意思嗎?
”我趕緊擺手:“不是不是,我不是故意打聽的。我就是……我就是想找個對象,
相親好幾次都沒成,所以想來這兒碰碰運氣。你別誤會,我不是壞人,我有身份證,
有營業(yè)執(zhí)照,我給你看?!闭f著我就去掏口袋里的身份證和鋪子里的營業(yè)執(zhí)照副本。
她看著我手忙腳亂的樣子,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行了行了,別掏了,
我信你不是壞人。不過我剛離婚,暫時不想找對象,不好意思啊?!蔽矣悬c失落,
但還是笑著說:“沒事沒事,那你多保重。要是以后想修表,或者想找對象了,記得來找我,
我在老巷子里開‘陸記修表鋪’,很好找的?!彼c了點頭,轉(zhuǎn)身走了。我看著她的背影,
心里有點可惜,但又覺得挺開心的,至少沒被當成流氓罵一頓。下午的時候,
我又在民政局門口蹲了一會兒,沒再遇到合適的,就騎著二八大杠回了老巷子?;氐戒佔永?,
我媽又打來電話,問我跟周芳聯(lián)系了沒。我只好說:“她最近挺忙的,等她不忙了再說吧。
”我媽嘆了口氣,沒再多說。接下來的幾天,我每天早上都關(guān)鋪去民政局門口蹲點,
下午再回來開店。有時候能遇到幾個離婚的女人,偶爾能聊上幾句,但大多都是人家沒興趣,
或者我沒看上。有一次遇到個女人,帶著個四歲的小男孩,我跟她聊了幾句,覺得挺投緣的,
結(jié)果她說她前夫還在跟她搶孩子撫養(yǎng)權(quán),暫時沒法開始新的感情,我只好作罷。這天早上,
我又去了民政局門口,剛坐下沒多久,就看見前兩天那個穿米白色襯衫的姑娘走了過來。
她看見我,愣了一下,然后走過來坐在我旁邊的石墩子上。我有點意外,笑著說:“這么巧,
你也來這兒?”她點了點頭,苦笑著說:“來辦點手續(xù),把戶口遷回娘家。你呢?
還在這兒碰運氣?”“是啊,”我撓了撓頭,“相親不靠譜,還是這兒實在。對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上次忘了問。”“我叫蘇曉,”她說,“之前在縣城的書店當?shù)陠T,
離婚后就辭職了,打算先歇陣子?!薄澳隳锛以谀膬喊??”我問?!熬驮诟舯谙锏奶K家胡同,
離你那修表鋪不遠,”她說,“對了,你那修表鋪生意怎么樣?現(xiàn)在戴表的人好像不多了。
”我一聽她問起我的鋪,趕緊說:“還行,老主顧多,有時候修修老表,有時候換塊電池,
街坊鄰居都挺照顧我生意的。有時候忙不過來,還得加班到晚上七八點鐘?!蔽覀兞闹闹?,
就聊到了各自的生活。她說她跟前夫是通過朋友介紹認識的,結(jié)婚兩年,沒孩子,
后來因為前夫整天沉迷游戲,還欠了不少外債,所以才離婚的。我也跟她說了我的情況,
說我爸媽就我一個兒子,我爸走得早,我高中畢業(yè)就跟著我爸學修表,后來接了這鋪子,
相親好幾次都沒成。聊著聊著,太陽就升到了頭頂,蘇曉說:“我請你吃飯吧,
謝謝你上次沒把我當壞人?!蔽亿s緊說:“不用不用,我請你吧,哪能讓你請。
”我們?nèi)チ伺赃叺囊患壹页2损^,點了兩個菜,一個宮保雞丁,一個麻婆豆腐。吃飯的時候,
蘇曉說:“其實我覺得你這人挺實在的,就是……就是有點太直接了,
第一次見面就問人家是不是離婚了,容易讓人誤會。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我這不是著急嘛,都三十六了,還沒娶上媳婦,
我媽都快愁白頭發(fā)了?!彼龂@了口氣:“其實我也挺愁的,離婚了以后,
我媽整天在我耳邊嘮叨,說我年紀大了,不好找對象了?!背酝觑垼宜吞K曉去公交站。
等公交的時候,她說:“要不……要不你留個聯(lián)系方式吧,以后要是我家表壞了,好找你修。
”我心里一喜,趕緊掏出手機,跟她互加了微信。公交來了,她上了車,
沖我揮了揮手:“回頭聊。”我站在公交站,看著公交車走遠,心里樂開了花,
覺得這幾天的蹲點沒白費?;氐戒佔永?,我把手機放在柜臺上,時不時就拿起來看看,
生怕錯過蘇曉的消息。下午的時候,她給我發(fā)了條微信:“今天謝謝你的飯,
宮保雞丁挺好吃的。”我趕緊回復(fù):“不客氣,想吃隨時找我,我請你。
”她回了個“笑臉”的表情,我看著那個表情,心里美滋滋的,修表的時候都哼著歌。
接下來的幾天,我沒再去民政局門口蹲點,而是每天跟蘇曉在微信上聊天。我們聊工作,
聊生活,聊小時候的趣事,越聊越投緣。有時候我鋪里忙,沒時間回復(fù)她消息,她也不生氣,
會說:“你先忙,等你有空了再說?!庇幸惶焱砩希颐ν赇伬锏幕?,已經(jīng)快九點了,
給蘇曉發(fā)了條微信:“忙完了,剛關(guān)鋪?!彼芸旎貜?fù):“這么晚才下班,辛苦了。
我煮了點銀耳羹,要是你不介意,明天可以來我家喝?!蔽倚睦镆粍?,趕緊回復(fù):“不介意,
當然不介意,明天我一早就過去?!钡诙煲辉纾移鹆藗€大早,特意換了件干凈的襯衫,
還去巷口的水果店買了點蘋果和香蕉,騎著二八大杠就去了蘇家胡同。蘇曉家是個四合院,
院子里種著棵石榴樹,結(jié)滿了青石榴。她聽見自行車的聲音,從屋里出來,笑著說:“來了,
快進來?!蔽腋M了屋,屋里收拾得干干凈凈,客廳的茶幾上放著一碗銀耳羹,
還冒著熱氣。她給我盛了一碗:“剛煮好的,放了點冰糖,不太甜?!蔽液攘艘豢?,
銀耳燉得軟爛,甜絲絲的,正好解乏。我說:“好喝,比我媽煮的還好喝。
”她笑了笑:“你喜歡就好,鍋里還有,不夠再盛?!蔽覀冏诳蛷d里聊天,
她跟我說她打算找個工作,不想一直待在家里。我說:“我們巷口的文具店好像在招人,
店員,你要是感興趣,我可以幫你問問?!彼劬σ涣粒骸罢娴膯??那太好了,
我之前在書店當?shù)陠T,有經(jīng)驗?!蔽艺f:“行,我下午就去幫你問問,有消息了告訴你。
”下午我去巷口的文具店問了一下,老板說正好缺個店員,讓她明天就可以來上班。
我趕緊給蘇曉發(fā)微信,告訴她這個好消息。她特別開心,說晚上要請我吃飯。
晚上我們在巷子里的小飯館吃了飯,她點了好幾個菜,還說要喝酒。我說:“你少喝點,
明天還要上班呢?!彼χf:“沒事,就喝一點點,慶祝我找到工作。”我們喝著啤酒,
聊著天,她說:“陸言,其實我覺得你這人挺好的,就是……就是有時候有點傻氣。
”我撓了撓頭:“傻氣好,傻人有傻福嘛?!彼粗遥蝗徽f:“陸言,
你說……我們要不要試試?”我愣了一下,沒反應(yīng)過來:“試試什么?”她臉有點紅,
低下頭小聲說:“試試處對象啊?!蔽倚睦铩翱┼狻币幌?,高興得差點把酒杯碰倒,
趕緊說:“好啊好啊,我愿意!”她抬起頭,看著我,笑了起來,眼睛彎成了月牙。
從那以后,我跟蘇曉就正式處起了對象。她在文具店上班,我在鋪里修表,
每天晚上我都去文具店接她下班,然后一起去吃晚飯,或者回我家看電視。
我媽知道我跟蘇曉處對象了,特別開心,特意殺了只雞,讓我給蘇曉送過去。
蘇曉也經(jīng)常去我家吃飯,我媽對她特別好,什么活都不讓她干,
還偷偷跟我說:“曉啊這姑娘不錯,溫柔賢惠,你可得好好對人家,別讓人家跑了。
”我笑著說:“媽,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對她。”就這樣過了一個多月,
我覺得跟蘇曉的感情越來越深,就想著跟她求婚。我去縣城的金店買了個戒指,雖然不貴,
但也是我的心意。那天晚上,我請?zhí)K曉去縣城最好的飯館吃飯,
點了她最愛吃的宮保雞丁和魚香肉絲。吃完飯,我把她帶到我修表鋪,從口袋里掏出戒指,
單膝跪地:“蘇曉,我知道我沒多少錢,也沒什么本事,但我會好好對你,好好照顧你,
你愿意嫁給我嗎?”蘇曉看著我,眼圈紅了,點了點頭:“我愿意?!蔽野呀渲复髟谒稚?,
站起來抱住她,心里特別激動,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就在我以為一切都會順順利利的時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那天我正在鋪里修表,
突然進來個男人,三十多歲,穿著件黑色T恤,胳膊上紋著個龍,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