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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昨夜霜風昨夜寒 四季 14318 字 2025-09-03 12:1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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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箏和離大歸那日,殷徹不計前嫌,風雪兼程,親自迎她歸京。重逢那日大雪,

二人垂首走在官道,相顧無言,仿佛多年前的爭吵皆是水中泡影。我的女兒,

明珠公主在暗中松了一口氣?!澳赣H你瞧,父皇早就放下了,如今見面連話都不愿意說。

”我回頭,望著那雙純真懵懂的眼睛,亦是不語。你相信嗎?我的夫君,九五之尊,

后宮僅我一人。他和我生兒育女,夜夜同榻而寢。我的兒子生下來就是太子,

我的女兒自小被他捧在手心,如珠似寶。他給足了我身為妻子的尊榮和體面?;楹笫遢d,

從未與我紅過臉。這樣溫文爾雅,氣宇非凡的男子。從未有一刻喜歡過我。

……1北境傳信那日,殷徹第一次沒有在蒹葭宮入寢。我讓人將晚膳熱了一遍又一遍。

“陛下醉了酒,特命奴才來請皇后就寢?!薄氨菹抡f,深更露重,娘娘不必再等了,

免得犯了頭疾。”殷徹身邊的胡大監(jiān)小心翼翼地察探我的神色。我點了點頭,

讓宮女煮了一碗醒酒湯端去文政殿。隨后又讓宮女上前為我卸妝,準備就寢。

見我沒有要等的意思。胡大監(jiān)松了口氣。他害怕皇后憂心陛下,執(zhí)意要去文政殿,

屆時事情暴露了,陛下自然不會拿皇后怎么樣,但對他們這些奴才,可就不好說了。沒想到,

事情竟如此順利。還好還好,他抹了一把額間的冷汗,帶著一群人大搖大擺的回了文政殿。

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我默默在心里數(shù)著,這是在宮中的第幾個年頭了。我嫁殷徹十六年,

伴他奪嫡,陪他囚禁。見他被貶又復立。原潛邸舊人,只有我陪他到現(xiàn)在。

鬧得最狠也是他最狼狽那年。先帝劍指東宮,是我匍匐著抱著先帝的龍靴,擋在他面前。

我誕下一雙孩兒時,他也曾將我緊緊摟在懷里,熱淚滾到我脖頸。他說,“阿玉,往后,

我們好好過日子?!蔽倚帕??;楹笫?,我送他早出,又等他晚歸。他在文政殿批閱奏折,

我在蒹葭宮數(shù)著時辰。他早歸,我眉心雀躍。他晚回,我眉頭緊蹙。殷徹全身上下,從龍袍,

腰帶,靴子,小到內襯,袖扣,鞋襪;一年四季,一針一線皆我所縫。蒹葭宮外,

我們是帝后。蒹葭宮內,我們是夫妻。我自認為,我和殷徹,如民間恩愛夫妻無異。

可直到今日我才知道,感情之事并非水到渠成,夜夜共枕也未必心意相通。我為后十載,

對六宮之事了如指掌。北境的信件午間傳進文政殿,殷徹閱完枯坐了幾個時辰,

又讓人傳了酒。他一向潔身自好,自金明池事件后,輕易不沾酒水。上一次飲酒,

還是關西大軍凱旋。舉國同慶這樣的大事,他也只不過碰了碰嘴,絕不貪杯。飲完酒后,

他又枯坐了一會,好似下定了某種決心。而后冒著大雪騎馬出城。我不知道,

他枯坐的這幾個時辰在想什么。我只知道,他還是去尋她了。我怕這一天怕了十六年,

我曾天真以為,一切都過去了。想著文政殿的情景,我沉默了下來,眉目緊蹙。

“娘娘真不等陛下了?”青黛替我取下最后一支固定發(fā)髻的朱釵?!安坏攘?。

”我等了十六年,也沒等來那人回頭。再等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娘娘其實不必如此憂心,您如今兒女雙全,穩(wěn)坐六宮,那人就算回來了又能如何?

”“還是說,您在怕當年進東宮時,陛下逼您立下的毒誓?”我入東宮那年,也是大雪。

他說,“你若執(zhí)意嫁進東宮,今日就對著箏兒的排位拜上三拜,一是尊她為元妃,你為妾室,

日后黃泉之下,你見著她該行妾室之禮。二是百年之后,你不得與孤同葬。

三是在外你為太子妃,東宮內你與孤無半分瓜葛,也不得有非分之想?!碑斈?,

他將話說的那樣狠。我笑著搖了搖頭,轉身上榻。卻在燈火熄滅,宮娥散盡后,

我側著身子在衾被中低聲抽泣。我不敢信,我的夫君,九五之尊,后宮僅我一人。

他和我生兒育女,夜夜同榻而寢。他給足了我身為妻子的尊榮和體面。這樣溫文爾雅,

氣宇非凡的男子。從未有一刻喜歡過我。夜半雪落,我依舊不得入眠。仿佛胸上有千斤重,

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我以為我很堅強,能熬住所有的委屈的心酸,可當我閉上眼睛的那一刻,

那種壓抑的情緒,沒人能比我更清楚。青黛聽見聲響,匆匆掀開簾子將我摟在懷里。“你說,

他為什么,就是不肯喜歡我呢?”“青黛,我盡力了,我真的盡力了?!蹦且梗?/p>

我趴在青黛肩上,淚水參低語,一聲比一聲低,直至天色泛白,才漸漸入眠。

2原先太子妃的位置不管怎么輪,都輪不到我這小門小戶頭上。我從江州入京這些年里,

聽的最多的便是,我朝太子殷徹和未來太子妃秦箏是如何濃情蜜意,情投意合。

秦箏是將門獨女,生性肆意灑脫,最恨欺凌勢弱。京圈半數(shù)閨秀都得過她的好處,

說她的好話,就連我這半道入京的,都受過她的照拂。那日我將亡母的牌位請上鐘靈寺,

歸途路中落了大雨,馬車輪子卡進泥溝。眾人推車,皆無可奈何。我和青黛只好在雨中尬笑,

笑御史大夫的女兒在雨中淋成落湯雞。談笑間,碰上了皇太子出巡?;首宄鲂?,

閑人自是要避讓,我提起滴水的裙擺恭順地挪到路邊,眼瞧著隊伍就要經(jīng)過。

我偷偷抬眼去瞧,車內少女不過十五六歲的摸樣,著桃衫雪裙,坐姿端正典雅,

眉眼卻十分靈動,讓人移不開眼睛。這是我第一次見秦箏。見我在路邊淋雨,

她毫不猶豫讓人停了下來,要將馬車讓給了我。我推脫不過,

看著少女嬉笑著走向前頭皇太子的座駕。我才意識到,眼前的少女是未來太子妃。

我登上馬車,回頭望。不期然對上一雙風流疏冷的桃花眼,只這一瞬,他便將眼移開,

眼神鎖定在雨中小跑的少女身上。再也沒有移開過。他腳步很急,單手持傘,

另一手將秦箏拉進傘中,未讓風雨沾染她分毫,自己卻淋濕了大半身子?!熬椭滥悴焕蠈崳?/p>

下著大雨也要讓車,你病才好,莫要再折騰了小祖宗?!毖矍巴蝗幻骼?,

連雨聲都變得清脆悅耳。原來太子殿下也會和心上人打趣,耐著性子哄她開心?!跋氩坏?,

太子殿下會親自下來,下著大雨,也就幾步路。”青黛微微瞪大了雙眼,

語氣里滿是不可置信?!澳镒幽闱疲麄兌硕喟闩浒??!蔽彝曛心菍Ρ倘?,點了點頭。

整個望京,有一半的人在等皇太子和這位貴女的喜糖。可惜天不如人意,偏偏叫有情人分離。

那年金明池宴會,太子被幾個哥哥灌了酒,醒來時和浣衣局的宮女躺在床上。

秦箏被人引到西廂殿,親自推開了那扇門。善良的秦箏要殷徹納了那名宮女,給她一個名分。

年輕氣盛的太子不肯。此事鬧得滿城風雨,秦箏也大病一場。自那以后,兩人見面不是爭吵,

就是冷臉。吵得最狠,也是最兇時,秦箏逃婚,冒著大雪,獨自騎馬到西境尋找父兄。

殷徹知道后,第一時間騎馬去尋。但是他沒尋到。秦箏遇見雪崩,尸骨無存。太子罷朝半月,

堅持將秦箏“娶”進東宮。大婚那日,冬盡春初,雪還沒完全融化。

聽說太子身穿紅衣迎娶亡妻的牌位入東宮,我小跑著出去。只見滿目紅綢,賓客零散。

明明是喜事,卻無一人展顏。我看見那位風光霽月的太子殿下形如枯骨,臉上無半點血色。

和半年前在鐘靈寺中見到的,天然之別。好似活著的只是太子殿下這幅軀體,

他的靈魂和內在已經(jīng)隨她而去了。3我本無意入深宮,奈何天命不可違。

那年先帝有意扶持寒門清流。不愿在世家里頭挑選太子妃。經(jīng)過層層篩選,

我的名字被推到最上頭。因為文官里頭,就屬父親說話最難聽,也最得寒門子弟愛戴。

工部要請批三十萬兩去修行宮,折子剛遞到內閣,還未上龍案,

身為御史大夫的父親就跳了出來,將經(jīng)事的幾位大人罵得狗血淋頭。

那幾位大人被罵的面紅耳赤,偏偏無力反駁。因為父親句句皆為民生而計,字字珠璣。

觀家勢弱,父親清貧,母親亡故后父親也無意再娶。這樣的人家,

就算家中出了一位入主中宮的皇后,也造不成外戚權重的威脅。那日父親的恩師,

中書令左大人和先帝在文政殿議事。偶提到父親,話也順其自然引到我身上。

“觀御史早年因性子耿直,得罪了上官,屢屢落榜,年近四十才得以授官,

上任當年又逢喪妻,家中無主母操持,無親友接濟,好在長女聰穎能干,能操持庶務,

獨自教養(yǎng)幼弟,還能替父親打理官場年節(jié)往來,多年以來,竟從未出差錯。”這話一出,

文政殿人人皆知。左大人這是要引薦觀家女為太子妃。但他此言非虛,

觀家女也的確是最好的人選了。先帝朱筆一揮,將我賜婚給殷徹當太子妃。消息傳到家中,

父親很是不喜。“京中誰人不知,太子對亡妻的感情,這檔子讓你嫁過去,能是什么好事!

”父親氣得手抖,繞屋走了三圈,堪堪想出個歪主意來?!盀楦赣幸粚W生,喚裴旭,

人品貴重,頗有才學,如今在鄞州任官。”“我速速寫信,你連夜坐船離開望京。

”看著父親張羅,我卻是連連搖頭。父親耿直,得罪了京中不少名門望族。我若抗旨離去,

觀家的下場,我不敢設想。大婚當日,圣人特派三局尚宮協(xié)助大婚,

這是皇后大婚才有的禮遇。繁瑣厚重的婚服勒得我喘不過氣,鳳冠往頭上一戴,

我只覺頭頂發(fā)疼,肩膀也立即沉了下來。我緩緩呼出一口氣,就聽見身旁有人殷勤道。

“太子妃好福氣,這嫁衣是請了江南手巧的繡娘入京幫忙趕制的,說是二十個繡娘日趕夜趕,

足足繡了月余?!泵髅魇枪ЬS的話,卻讓原本熱鬧的氛圍冷了下來。這婚服是新制的?

其實她們不說,我心里也明白。原太子妃婚服,自太子及冠那年就已經(jīng)備好,

請的是鳳凰繡的后人,傾盡尚衣局所有人力,耗時三年,堪堪完成。但這不是為我準備的,

是給秦箏的。秦箏出事后,殷切去內務府要走了嫁衣,不許其他女人穿著秦箏的嫁衣進東宮。

婚期迫近,宮里人手不夠,便請了江南的繡娘。自覺說錯話的嬤嬤一下子白了臉,

驚恐地望著我。我卻只是笑笑,讓梳頭的女官幫忙調整鳳冠。一時間,

滿屋子女人都同情地望著我。誰都知道,前不久太子拒婚剛挨了二十仗。

送親的隊伍一路吹吹打打,到了東宮,都默契地安靜了下來。對比半年前那張大婚,

今日安靜的有些詭異。不掛紅綢,不請賓客,不拜高堂。是太子答應娶我的條件。

我跨過火盆時,風吹起蓋頭一角,我瞥見殷徹一身白衣,抱著排位站在高堂上。身姿筆挺,

眸光疏離,讓人不敢靠近。那有半分新郎官的喜悅,不想娶妻,倒像喪妻。

他將排位輕輕放在木案之上,動作溫柔地像在哄嬰兒入睡。然而下一秒,他說。

“你若執(zhí)意嫁進東宮,今日就對著箏兒的排位拜上三拜,一是尊她為元妃,你為妾室,

日后黃泉之下,你見著她該行妾室之禮。二是百年之后,你不得與孤同葬。

三是在外你為太子妃,東宮內你與孤無半分瓜葛,也不得有非分之想?!蔽毅蹲×?,

在眾人的目光下對著秦箏的排位跪了下來。4隔日大雪紛紛,殷徹罷朝。這是他登基十年,

頭一回因病罷免早朝。“公主低聲些,娘娘昨個睡得晚?!鼻圜毂攘藗€動作。

明珠一早就來鬧我,毛茸茸的腦袋直接扎進我懷里,大眼睛忽閃忽閃,心都要被融化了。

這是我和殷徹的小女兒。今年九歲,性子十分鬧騰,是個機靈鬼,出生那年就很是艱難,

月色漸濃就發(fā)動了,足足生到第二日霞光出現(xiàn)才肯落地。懷的艱難,生的時候也難,

殷徹干脆喚她明珠,得之不易的掌上明珠。這丫頭也不知道是像誰,一生下來就是個潑猴,

七歲那年生辰,殷徹特地為她辦了宮宴,還未開席,就找不到人。翻遍了六宮,

都找不到這孩子。還是殷徹找到的,她就躺在蒹葭宮的桂花樹上,睡著了嘴上還掛著笑。

殷徹怕別人嚇到她,到時摔壞了。他親自爬上樹,將明珠抱了下來。他是真疼明珠。

明珠像我嗎?好像不是,阿爹阿娘都說我自小嫻靜,喜靜厭動。像殷徹嗎?好像更不像,

從我認識他時,他就是那個沉穩(wěn)賢明的太子殿下了?!鞍⒛锟煨研眩橹閹闳€地方。

”這丫頭手腳冰冷就鉆進我懷里,將人給冰醒了。我舍不得責罵她,只能由著她鬧。

頭剛梳頭完,還未上妝,這丫頭就一直催。“阿娘快些,快些,晚些就瞧不著了。

”我也好奇,她這般神神秘秘又著急,到底要拉我去瞧什么熱鬧?我不由得想起前年,

她說有天大的事,結果是拉我去瞧鴨子戲水。還有去年秋天,明政殿前的梧桐葉子黃了,

她也覺得是頂有趣的事。但這回顯然不同,這丫頭竟然野到要拉著我出宮?!鞍⒛锬?,

宮牌和人都是父皇給的,出不了差錯?!蔽倚χ鴵u了搖頭,不巧,在永寧門碰見裴旭,

他如今在上書房任講師,正是明珠的啟蒙老師。御輦上,裴旭隔著老遠朝我行禮,

明珠起身還禮,行的是師禮。輦轎從他身旁經(jīng)過,過了許久,

我仍感覺有道目光在我身上久久不散。我回頭望去,只見一身青衣,他的腰桿挺得很直,

眼神堅定,眼底卻淌著一股莫名的悲傷。“阿娘,你說,老師為何不娶妻啊,小年那會,

女兒開玩笑說要替他說親,他發(fā)了好大的火?!薄澳挠袑W生替老師說媒,

讓你父皇知道你如此冒犯老師,有你好果子吃。”明珠尷尬的摸了摸頭,將眼睛移到別處。

出了城,眼前豁然開朗。有兩道人影格外顯眼。雪霧飛灑,女子著鵝黃色長裙搭著雪白斗篷,

她面容微仰,驚得我站不住腳,是秦箏。經(jīng)歷了十幾年的風霜,她如今已經(jīng)脫去稚氣,

更顯高貴絕塵了而她身旁的玄衣男子,是我的夫君,大盛王朝的君主,殷徹。

二人垂首走在官道,相顧無言,仿佛多年前的爭吵皆是水中泡影。我的女兒,

明珠公主在暗中松了一口氣。“母親你瞧,父皇早就放下了,如今見面連話都不愿意說。

”我回頭,望著那雙純真懵懂的眼睛,亦是不語。這個傻孩子,她不懂,就是因為太愛了,

才會如此。離別時彼此說了太多傷人的話,傷痛被時間放大,他們在無數(shù)個日夜里悔恨,

懊惱。方才懂得惜言,惜人?!且贿吘脛e重逢,敘盡情深。

我和孩子們的生活卻還要繼續(xù)。晚間我和兩個孩子用膳,殷徹攜風雪匆匆而來。他臉色憔悴,

眼下烏青。一見我,臉上掛著刻意的討好。想必今日之事,早已傳入他耳。我低頭用飯,

席間無言。我的兒子殷冕察覺氣氛不對,用過飯后拉著明珠跪安就走。兩個孩子一走,

宮女撤了餐食。殷徹抬眼看了我好幾次,終究沒有開口。他批閱奏折,我處理宮中賬目。

燭火忽滅,一室無言。我常年夜間縫織衣物,眼睛早就熬壞了。我放下朱筆,向前摸去,

“青黛?!蔽易孕∨潞?,為人母這么多年,依舊未改。一雙大手將我握住。“阿玉莫怕。

”殷徹不知何時坐到我身旁。只這四個字,就讓我淚流滿面。我擦干眼淚,緩緩開口。

“陛下想為秦姑娘討一個什么位份?”“四妃?三夫人?還是貴妃?”“還是…皇后?

”說到最后,我不免有些自嘲。“阿玉!”他起音很高,卻又化為一陣嘆息。

“你又何必把我和箏兒想得這般齷齪?!薄八感纸酝?,孤身帶著女兒和離歸京,子然一身,

十分不易?!薄澳潜菹赂野l(fā)誓,這輩子都不會有納秦箏的心思嗎?”他沉默了。他不敢保證,

畢竟他們當初那般相愛。滿室燭火光亮,照亮了我們二人的劍拔弩張,夫妻離心。

“莫說是三夫人,便是最低等的貴人,我都不同意!”“除非,

除非陛下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5風雪撲窗,他怒容滿面,奪門而出。

這是我們成親十六年,第一次爭吵。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看,青黛踱步而來。

“您又何必故意激怒陛下?”我垂眸不語,“原來任性是這種感覺?!蹦且怪螅?/p>

蒹葭宮的空氣仿佛凝滯了。明珠和冕兒變得小心翼翼,

連最活潑的明珠也學會了看我的眼色說話。七日后,殷徹下了旨意。不是納妃的旨意,

而是追封。追封已故的秦老將軍為國公,謚號“忠武”,其子追封侯爵。賜京城宅邸一座,

田畝金銀若干,予秦箏居住,享國公府嫡女份例,可自由出入宮闈,陪伴太后太妃說話。

旨意明發(fā),合宮嘩然。他給了她極高的尊榮和自由,卻唯獨沒有給她那個“名分”。

胡大監(jiān)覷著我的臉色,小心翼翼道:“陛下說,如此安排,娘娘可還滿意?”我指尖冰涼,

面上卻緩緩扯出一個得體的微笑:“陛下思慮周全,秦姑娘孤身歸京,得此照拂,亦是應當。

”胡大監(jiān)如蒙大赦,躬身退下?!八€是在護著她?!蔽业穆曇麸h忽得像殿外的薄煙,

“將她置于后宮,便是置于我的掌心,生死榮辱皆由我拿捏。他怎會舍得?”又過了幾日,

太后設了小家宴,只帝后、一雙兒女,并幾位太妃。席間,殷徹試圖與我說話,為我布菜,

舉止一如往常溫和。我笑著應了,也為他盛了碗湯,舉動嫻熟自然,

仿佛那夜的爭吵從未發(fā)生。明珠似乎察覺到父母之間微妙的緩和,又活潑起來,

嘰嘰喳喳說著學堂趣事。說到裴旭先生近日告假,似是感染了風寒。殷徹夾菜的手頓了頓,

狀似無意地道:“裴講師學問是好的,只是身子似乎弱了些。朕記得他與你……似是舊識?

”我抬眼,對上他探究的目光,心口猛地一刺。我放下銀箸,用帕子按了按嘴角,

聲音平靜無波:“家父曾有意將臣妾許配于他,未曾定親,更無舊情。不過是父母之命,

未成之言罷了。陛下若覺得他身子不堪重任,換了便是。

”我如此直白地將那段從未見光的過往攤開,反而讓殷徹噎住了。

他低聲道:“朕并非此意……”“臣妾知道。”我微微一笑,重新拿起筷子,

為他夾了一片他喜愛的筍尖,“陛下只是關心臣妾的過往罷了。臣妾的過往,簡單得很,

十六年歲月,一筆一劃,寫的都是陛下?!蔽业脑捪褡钊彳浀拿藁?,

卻噎得他再也說不出一個字。那日后,他來得更勤了些,甚至偶爾會留宿蒹葭宮,

只是我們同榻而眠,中間卻仿佛隔了一條銀河。他有時會在深夜緊緊抱住我,

手臂箍得我生疼,像是在確認什么。我沒有推開,也沒有回應。我只是睜著眼,

望著帳頂模糊的繡紋,一遍遍回想他當年抱著秦箏牌位的樣子,那么溫柔,那么絕望。

除夕宮宴之上,我端坐在殷徹左下首的鳳座上,目光平靜地掠過殿內眾人。直到,

落在那個新出現(xiàn)在殷徹右下首不遠處席位的身影上——秦箏。她穿著一身宮裝,卻并不逾矩。

她并未刻意張揚,但那份曾驚艷了京華的容貌與氣度,依舊讓她在滿堂貴婦中顯得格外出挑。

殷徹的目光,有意無意,總會飄向那個方向。酒過三巡,氣氛愈加熱絡。只見秦箏緩緩起身,

執(zhí)起白玉酒壺,步履輕盈地走到御座之前。她微微屈膝,聲音柔婉,“陛下,

妾身可否為您斟杯酒?”6殷徹明顯一怔,似乎有些不習慣,但很快便點了點頭。她俯身,

小心翼翼地為他斟酒。“陛下日夜操勞,請保重龍體。”她輕聲道,眼睫低垂,

不敢直視天顏,那份小心謹慎,與記憶中那個敢在金明池宴上當著先帝和百官的面,

冷著臉要求太子給宮女名分的將門虎女,判若云泥。殷徹看著她,眼神復雜,

深處翻涌著難以言喻的心疼。他抬手,似乎想虛扶一下,最終只是低聲道:“你有心了,

坐下吧。”“謝陛下。”她溫順地應道,退回座位時,裙擺迤邐,姿態(tài)謙卑。我看著這一幕,

手中的象牙筷險些捏不穩(wěn)。殿內的暖香、笑語、樂聲忽然變得遙遠而模糊。

眼前對著殷徹溫柔小意、甚至帶著幾分討好的秦箏,

她的影子漸漸與我記憶中那個決絕的背影重疊——也是一個大雪天,她與太子大吵一架,

奪門而出。我追出去,只看到漫天風雪中,她穿著一身火紅的騎裝,翻身上馬,

背脊挺得筆直,沒有絲毫猶豫,縱馬沖出了東宮側門,沖向茫茫風雪彌漫的宮道,

再也沒有回頭。那會,她九死一生從西境回來,卻沒想到,昔日情郎已經(jīng)與我成婚。

那時她的背影,是寧為玉碎的決絕,是哪怕撞得頭破血流也絕不低頭的驕傲。

如今……西北苦寒,和離之痛,獨自撫養(yǎng)女兒的艱辛……這十五年,她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才能讓那個曾讓太子殿下都無可奈何、需要軟語哄著的嬌嬌女,學會了看人眼色,

學會了低眉順眼,學會了用這種溫柔小意的方式,來換取生存的間隙。

我的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住了,窒息般的疼痛蔓延開來。我以為我會嫉妒,會憤怒。

可此刻,看著那個學會了低頭的秦箏,我竟只覺得一陣恍惚,一陣悲涼。原來,時光和苦難,

終究是把我們都變成了另外的模樣。他愛過的那個鮮活的、肆意的秦箏,

或許真的死在了十五年前那場雪崩里。而現(xiàn)在這個歸來的,

只是一個需要他庇護的、小心翼翼的可憐人。那我的十六年呢?又算什么?我垂下眼,

掩去眸中翻涌的酸澀,再抬起時,依舊是那個端莊得體的皇后娘娘。殷徹顯然極吃這一套。

他雖維持著帝王威儀,但眉宇間那份因秦箏的柔順而泛起的柔和,以及深藏眼底的憐惜,

騙不了我。他甚至主動開口,問起她女兒的狀況,語氣是罕見的溫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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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9-03 12:1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