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傍晚的霞光穿過面前的落地窗，漫進客廳時正好落在我面前的電腦屏幕上，
把客戶改了第八版的方案照得晃眼。我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
對著屏幕里“再優(yōu)化一下細節(jié)”的消息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嘴里嘟囔：“這客戶怕不是屬貔貅的，只進不出還挑三揀四，細節(jié)細節(jié)，
他咋不自己去摳顯微鏡呢？”剛把鼠標摔在桌上，時曉的微信就彈了進來，
頭像還是她去年去云南拍的洱海邊自拍，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念念，
關昊今天下班想過來坐坐，帶了點他老家的特產(chǎn)，你看你方便不？不方便就下次。
我還買了你愛吃的小米辣，晚上給你做水煮魚?！蔽铱粗⑺查g消了一半氣，時曉這姑娘，
永遠知道怎么戳中我的軟肋。她真的是我碰到的最合拍的朋友，我們認識十年，合租三年，
從來不會因為“誰多交了電費”“誰用了最后一卷紙”這種小事計較過，
每次帶朋友來也必然先問我意見，不像有些室友，把家里當自己地盤隨便造。
我回了句“方便！你可真是我的小天使，我快被方案逼瘋了，就等你水煮魚續(xù)命”，
末了還加了個流口水的表情包。放下手機沒兩分鐘，門口就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
伴隨著時曉輕快的聲音：“念念，我們回來啦！”我趿拉著拖鞋跑過去，
就看見時曉拎著鼓鼓囊囊的菜籃，胳膊上還掛著個帆布包，里面裝著我愛吃的火鍋丸子，
這姑娘總是記著我隨口提的喜好。她身后的關昊手里提著兩袋蘋果，
還有一小束用牛皮紙包著的向日葵，見了我趕緊把蘋果往前遞了遞，
有點靦腆地笑：“念念姐好，第一次來，不知道你喜歡什么，我自己家種的蘋果，脆甜，
你嘗嘗。”我接過蘋果，指尖碰到袋子里的蘋果，還帶著點微涼的水汽，顯然是剛擦干凈的。
“太客氣了，快進來坐，別站門口了?！蔽覀壬碜屗麄冞M來，眼睛掃過那束向日葵，
花瓣新鮮得能掐出水，花莖上還包著吸水棉，一看就是精心選的，時曉可最喜歡向日葵了，
“小伙子還挺會來事兒?！蔽倚睦锬?。時曉把菜籃放進廚房，出來時手里拿著瓶可樂，
遞給關昊：“你跟念念姐聊會兒，我去處理魚，很快就好?！标P昊沒坐著，
跟著她進了廚房：“要不要我?guī)兔?？我會切菜?！睍r曉笑著把他推出來：“不用不用，
你跟念念姐聊，我自己來就行，你切菜我不放心?！蔽易谏嘲l(fā)上，
看著關昊有點局促地坐在沙發(fā)邊緣，手里攥著可樂瓶，沒話找話地問我：“念念姐，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還能做什么，苦逼文案，天天跟客戶的‘細節(jié)’死磕。
”我指了指電腦屏幕，“你看，這破方案改第八版了，客戶還說‘差點意思’。
”關昊湊過來看了一眼，認真地說：“我覺得寫得挺好的，邏輯很清楚，
可能客戶就是想顯得自己專業(yè)吧?！边@話倒是說到我心坎里了，我忍不住笑：“還是你懂行！
時曉說你是做IT的？”“對，做軟件開發(fā)的，平時也挺忙的，經(jīng)常加班?！标P昊話不多，
但說話很實在，時曉從廚房探出頭來：“他上次還幫我修電腦呢，我電腦藍屏了，
他遠程幫我弄了兩個小時，特別有耐心。”我挑眉看了關昊一眼，他撓了撓頭，
有點不好意思：“這不都是應該的?！蹦翘斓耐盹埑缘脽釤狒[鬧，時曉的水煮魚做得一絕，
紅亮亮的湯汁里浮著小米辣和花椒，我吃得滿頭大汗，含糊地說：“曉曉，你這手藝，
不開飯店可惜了！”關昊給時曉夾了塊沒刺的魚肉，又給我遞了張紙巾：“念念姐慢點吃，
別燙著。”時曉夾菜時不小心把米粒掉在桌上，關昊順手就用紙巾擦干凈了，
動作自然得像做過很多次。送關昊走的時候，時曉拉著我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你看，
他是不是挺好的？說話實在，還細心?！蔽也亮瞬磷欤蛄藗€飽嗝：“看著是不錯，
比上次那個一見面就吹自己‘月入五萬’的靠譜多了。不過別急，再處處看，人心隔肚皮，
多觀察觀察沒壞處。”時曉點頭：“我知道，我也沒那么著急，
就是覺得跟他在一起挺舒服的?！蔽矣浀藐P昊是時曉的初戀，
那時她對愛情懷著最純粹的向往，總覺得只要真心付出就能換來同等的回應。
她是個很聰明的姑娘，學業(yè)事業(yè)從不讓人操心，唯獨在感情上還帶著少女般的憧憬，
容易看到對方的好，卻忽略了那些細微的裂痕?？扇诵倪@東西，最經(jīng)不起“習慣”二字。
后來關昊來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起初的客氣慢慢像退潮的海水，一點點露出來底下的礁石。
第一次察覺不對勁，是在一個周三的晚上。我加班到九點多，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公寓，
一開門就看見客廳的燈亮著，關昊癱在沙發(fā)上打游戲，手機聲音開得老大，時曉蹲在茶幾旁，
正給他剝橘子，一瓣一瓣放進白瓷盤里。見我回來，時曉趕緊站起來：“念念，你回來啦！
我給你留了飯，在保溫盒里?！标P昊頭也沒抬，嘴里喊著“支援支援”，
手指飛快地在屏幕上滑動。我換了鞋，走過去拿起保溫盒，打開一看，
是我愛吃的番茄炒蛋和米飯，還冒著熱氣?！皶詴裕愫喼本褪俏业脑偕改?，餓死我了，
”我一邊扒拉著飯一邊問，“你倆這是剛吃完飯？”時曉點頭：“關昊說想吃橘子，
我給他剝點?！标P昊這才暫停游戲，拿起一瓣橘子放進嘴里：“還是曉曉剝的橘子甜。
”我嚼著米飯，沒好氣地說：“人家給你剝橘子，你倒是抬個頭??？眼睛都快粘在手機上了，
還能拔下來不？”關昊愣了一下，有點尷尬地笑了笑：“剛才玩得太投入了，下次注意。
”時曉趕緊打圓場：“他今天加班累了，玩會兒游戲放松一下?！蔽覜]說話，
心里卻犯了嘀咕，這一句累了就那么好使，就能毫無顧忌的享受別人的服務？
合著時曉不是人，不用休息？過了沒幾天，時曉的電腦又壞了，這次是開不了機。
她給關昊發(fā)微信，想讓他過來看看，關昊回了句“我忙著打游戲呢，你自己找個修電腦的唄，
或者你等我過兩天有時間了幫你看看”。時曉拿著手機，也感受到了熱戀期過后的落差，
有點委屈地跟我說：“他上次還幫我遠程修了兩個小時，這次怎么這樣啊？”我正在敷面膜，
不由得皺起眉頭：“我的傻姑娘，上次是追你的時候，現(xiàn)在是‘到手’了。
他當初修電腦那股子殷勤勁兒，現(xiàn)在大概是全還給游戲了。寶，在他眼里游戲現(xiàn)在比你重要。
”時曉咬了咬嘴唇，有點要哭的樣子。我趕緊揭下面膜，擦了擦臉：“曉曉，
你就是太善良了，雖然之前關昊這孩子是不錯，但是他最近對你也確實不上心，
你不能老是替他找借口。他要是真在乎你，就算在打游戲，也會先停下來問你怎么回事，
而不是讓你自己找修電腦的。你是他女朋友，按道理你的事情就算不是排在第一位，
也得在游戲前面?！睍r曉沉默了一會兒，嘆了口氣說：“其實我也覺得有點不對勁，
上次我感冒了，給他發(fā)消息說頭疼，他就只回了句‘多喝熱水’，
沒像以前那樣問我要不要買藥，也沒說過來看看我。只是我不想承認，覺得他可能真的忙。
”時曉是單純，但一點都不傻，她心里跟明鏡似的，只是初戀讓她不愿意輕易放棄，
總想著“再等等，再給對方一次機會”。真正讓時曉徹底清醒的，是那個周日的下午。
那天我要去圖書館還書，出門前跟時曉說：“我大概三點回來，你要是餓了，
冰箱里有我昨天買的包子，熱一下就能吃?！睍r曉點頭：“知道啦，你去吧，
關昊說今天過來陪我看電影?！蔽夷弥鴷鶊D書館走，心里還想著：希望關昊這次能靠譜點，
別再讓時曉受委屈?？蓻]走多久，就接到了時曉的電話，她聲音有點發(fā)顫：“念念，
你……你能早點回來嗎？關昊他媽媽來了?！蔽倚睦锟┼庖幌?，趕緊問：“怎么回事？
他媽媽怎么突然來了？”“我不知道，關昊也沒跟我說，
阿姨一來就問我是不是跟關昊住在一起，還說……還說我不該讓關昊干活。
”時曉的聲音帶著點委屈，“我現(xiàn)在有點慌?！薄澳銊e慌，我馬上回去，你先別跟阿姨吵，
等我回來?！蔽覓炝穗娫?，攔了輛出租車就往回趕，心里把關昊罵了八百遍，
哪個腦子正常的人會帶家長跑別人合租的房子里見女朋友，還問是不是同居，
這腦子是被游戲打壞了吧？快到小區(qū)時，遠遠就看見我們單元樓門口圍了幾個人，
時曉站在中間，手里攥著包紙巾，有些尷尬。關昊蹲在地上，鞋面上沾著水漬，
他正用紙擦著。旁邊站著個中年女人，穿著碎花連衣裙，發(fā)型有點像壯壯媽，伸手指著關昊，
聲音又尖又大：“你是不是傻？這鞋臟了讓她擦??！你一個大男人哪有自己動手的道理？
娶媳婦就是為了干家務的，在咱們村，男的在家干活要被別人笑話的！
”那女人就是關昊的媽媽，我在時曉手機里見過照片。關昊聽到這話，動作頓了一下，
抬頭想解釋：“媽，這是我自己喝水不小心弄濕的，哪有說讓人家擦的道理，
再說了這是在外面…”“自己弄濕的也不能自己擦！”關昊媽媽打斷他，眼睛瞪著時曉，
“在外面怎么了，自己家的男人就是天，小姑娘，我跟你說，
我們家關昊從小到大連襪子都沒洗過，都是我給他洗的。現(xiàn)在跟你在一起，還要自己擦鞋，
你這女朋友是怎么當?shù)?？我可先給你聲明，以后要是結婚了，家里的活你得主動干，
我們家關昊可是要干大事業(yè)的人，哪能做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時曉被她說得臉通紅，
想反駁又有點丟不起這人的感覺，呆站在那。周圍的鄰居都在指指點點，我趕緊擠過去，
站在時曉身邊，把她往我身后拉了拉，看著關昊媽媽：“阿姨，您這話我就不愛聽了。
現(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男女平等，兩個人在一起本來就是互相照顧。關昊自己弄濕了鞋子，
自己擦是應該的。你在這兒難為一個小姑娘做什么，人還沒嫁給你家就整這死出。
”關昊媽媽沒想到會有人插進來，愣了一下，然后臉色沉了下來：“你是誰??？
我們家的事用你管？我教育我兒子，跟你有什么關系？”“我是時曉的閨蜜，
她的事就是我的事?！蔽液敛皇救醯乜粗?，“阿姨，您心疼兒子沒錯，
但時曉也是她爸媽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她爸媽把她養(yǎng)這么大，
不是讓她來給關昊當免費保姆的。兩個人談戀愛，講究的是互相尊重、互相體諒，
不是誰伺候誰。您要是覺得您兒子金貴，碰不得一點活，那您就別讓他找女朋友，
自己在家伺候他一輩子得了?！敝車泥従勇犃?，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有人還小聲說：“這姑娘說得對，現(xiàn)在哪還有讓女生干所有活的道理。
”關昊媽媽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拉著關昊的胳膊：“兒子，咱們走，
跟這種沒教養(yǎng)的人沒什么好說的！”關昊被夾在中間，臉漲得通紅，他看了看時曉，
又看了看他媽媽，最后還是拉著他媽媽的手：“媽，你快閉嘴吧，我們先回去，有話回家說。
”他媽媽還想再說什么，被關昊硬拽著走了，走之前還狠狠瞪了時曉一眼。人都走了，
周圍的鄰居也散了，時曉不好意思的跟我道歉：“念念，對不起啊，沒跟你說阿姨會來，
還讓你跟她吵起來了……你別生氣?！蔽依M了屋，
倒了杯溫水遞給她：“我不是跟你生氣，我是氣不過她那么說你。時曉，你跟我說實話，
你是不是早就覺得關昊和他媽媽有問題了？”時曉捧著水杯，直視我的眼睛，
認真的點了點頭：“其實我早就覺得不對勁了。上次我跟關昊說，我想跟你一起去旅游，
他說你跟她去干嘛，跟我在家待著不好嗎；還有上次關昊和他媽媽打電話，我正好在旁邊，
他媽就問我家里條件怎么樣，有沒有兄弟姐妹，還想關昊以后在市區(qū)買房子的時候，
我們家給出點首付，說這些的時候關昊就在那聽著，也沒有阻止他媽，事后也沒有跟我解釋。
但我總念及我們兩之間的感情，覺得有些事情還有商量的余地。”我坐在她旁邊，
拍了拍她的肩膀，“時曉，結婚不是兩個人的事，是兩個家庭的事。
關昊現(xiàn)在都不愿意為了你去反駁他媽，以后你們真結婚了，他只會更偏向他媽，
到時候受委屈的還是你。你想要的是一個能跟你一起承擔生活的人，
不是一個永遠躲在媽媽身后的巨嬰，更不是一個覺得女生就該伺候男生的家庭。
”時曉喝了口溫水，眼神卻越來越堅定：“你說得對，念念。剛才那種情況，我那么無助，
關昊都只是在那當鵪鶉，放任他媽媽指責我，我就知道，他不是我要找的人。我一直以為，
真心能換真心，現(xiàn)在想來，有些人的真心，是有條件的?！碑斖恚瑫r曉就跟關昊提了分手。
關昊一開始還想挽回，給她發(fā)微信說“我會跟我媽溝通的，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時曉只回了句“不用了，我們不合適，祝你找到更適合你的人”后就把他的微信拉黑了。
雖然時曉嘴上不說，但畢竟是初戀，又投入了那么多感情，
我能感覺時曉試圖用工作麻痹自己。每天下班回來，她都還要抱著筆記本在書桌前忙到深夜，
說是公司要做新季度的設計方案，她想試著當次牽頭人。有次我起夜，看見客廳還亮著燈，
走過去就見她對著電腦屏幕皺眉，桌上攤著好幾張畫滿的圖紙。我遞了杯熱牛奶給她，
她抬頭笑了笑：“快弄完了，這次方案要是過了，領導說給我漲薪呢?！焙髞矸桨嘎涞啬翘欤?/p>
她特意帶了奶茶回公寓，眼睛亮閃閃的：“念念，我成功了！這次的設計客戶很滿意！
”她手里還攥著個小盒子，打開是枚刻著公司logo的紀念徽章，
“領導說這是給項目負責人的，看來以后我的升職加薪不是夢！”我看著她眉飛色舞的樣子，
心里悄悄松了口氣，好在她沒陷在失戀的悲傷里里，反而把勁兒都用在了自己身上，
這比什么都好。后來她還報了個烘焙班，每周六早上雷打不動去上課，
回來時總帶著剛烤好的小點心。有次她端著一盤小太陽形狀的曲奇過來，
脆生生的口感里帶著黃油香：“念念，你看像不像我？以后我要像小太陽一樣，
每天都開開心心的?！贝蟾攀恰靶√枴钡墓饷⑻郏瑳]過多久，
時曉就在公司的聯(lián)誼活動上認識了宋哲。宋哲是做銷售的，靠嘴吃飯，
我覺得他能把死的說成活的。時曉第一次跟我提起他的時候，
似乎還對因為上段感情有點后怕：“念念，我最近又碰到一個人在追我，叫宋哲，
他知道我喜歡吃草莓，昨天特意給我?guī)Я艘缓胁葺?，還洗干凈了，用保鮮盒裝著。
”我正在啃雞腿，含糊地問：“哦？這么貼心？他是做什么的？”“做銷售的，
賣醫(yī)療器械的，聽說業(yè)績還挺好的?！睍r曉一邊給我遞紙巾，一邊說，
“他說要請我去吃那家很火的日料，說我肯定會喜歡。可我也沒答應他要跟他去吃飯啊。
”我擦了擦嘴，笑著說：“孩子經(jīng)歷了失敗的感情，果然長大了。他是不是挺會說的，
你可別被他幾句甜言蜜語就哄住了?！睍r曉笑著拍了我一下：“你怎么總是這么嘴毒？放心，
我會嚴防死守的?！蔽业谝淮我娝握?，那時候時曉還沒有答應宋哲的追求，
但已經(jīng)有了一些松動。宋哲可能想趁熱打鐵想在她朋友面前表現(xiàn)一下。
吃飯的地點是西餐廳時曉特意打扮了一下，穿了條白色的連衣裙，還化了點淡妝，
看起來特別好看。宋哲穿著一身黑色西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