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聽見我一反常態(tài)的語氣,阿硯甩開了我的胳膊,手就這樣順勢被狠狠摔在墻上。
倒也不疼了,都麻木了。就這樣,男人一聲不吭地又坐到廊下和我對峙著。既不扶我回去,
也不遠離我寸步。這樣,他也不算犯了家規(guī)。我忽然想起與阿硯初識的時候。第一次見他,
是回府當天我跪在蕭鈺婉的院子外面。我自以為回了家,就能收獲夢寐以求的溫暖。
可連親生父母一面都還沒見上,便被兄長甩了兩耳光。那時候,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
可臉上的兩巴掌,火辣辣地疼。我就這么手足無措地跪著,張望著,流著淚。
蕭鈺婉的小院里面上至父母兄長,下到奴仆侍女,哭成一團。我在外面,
只聽見其中一會兒有摔東西的發(fā)泄聲,一會兒有吵鬧的嚷嚷聲。好像是說,
蕭鈺婉只留下一封遺書,說自己不是蕭家人,不配葬入蕭家陵墓,所以自去外面結果了。
母親哭到嘶?。骸肝业暮喊?,你怎么這么傻?沒了你,我可怎么活???」
隨后一口氣沒上來,兩眼一閉暈了過去。侍女們慌亂地沖出來,
從我身邊擦身而過去尋郎中了。全程,根本就沒有人在意過我的存在。這時候,
阿硯從假山后面鉆了出來。他溫柔地告訴我,他是我的獸人,幫我擦去了眼淚。
他說:「以后,我是獨屬于你的。」我揚起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耳朵,
第一次感到了一絲安慰。大約是才發(fā)覺不止我一人在哭,
阿硯皺起了好看的眉頭:「發(fā)生什么了?」
原來他還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了......如果他知道了,會不會變得跟他們一樣恨我?
可阿硯沒有,他知道蕭鈺婉死了的消息時只是淡淡應了一聲。后面幾天,
我都沒能正式見到父母,便只窩在自己的院子里和阿硯呆在一起。阿硯不厭棄我,
他教我簡單的武功,還教我識字認字。態(tài)度的轉折發(fā)生在他看了遺書之后。
兄長得知阿硯對我頗好后,把遺書摔給了阿硯:「也不看看你面前是個什么樣的女人!」
阿硯只看了兩眼,周身的氣溫就冷了下去。男人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在地上的我,
嫌棄地往后退了兩步:「你真是心狠手辣?!闺S后,遺書又被摔到我的臉上。可我不認字,
看不懂遺書上的內(nèi)容。問了父母,他們態(tài)度冷漠:「你不必知道?!箚柫诵珠L,
他語氣惡劣:「問這個很有趣嗎?你不是應該最清楚了么?」再去見阿硯的時候,
他已經(jīng)一個字不愿對我多說了。如今再看坐在廊下的阿硯,我更來了脾氣。
明明他曾經(jīng)對我是主動熟悉過的,明明他最初態(tài)度很溫柔的。為何,
為何卻在看了遺書之后不分青紅皂白就和他們一般冷待我呢?他給了我希望的溫暖,
又毫無理由地拋棄了我,把我丟棄在暴風驟雨的罵聲里。我敲了敲門板,語氣玩味。
「你喜歡蕭鈺婉嗎?」要知道,選定的貼身獸人是有極大可能成為夫君的。他曾經(jīng),
就是蕭鈺婉的。可男人只是疑惑又厭煩地抬起頭質(zhì)問我:「你又想干什么?」我頓了頓,
有意激怒他。「不想干什么。不過嘛,你別想了,她早就死了,死無全尸啊。
「就算活著也沒用,她就是個滿嘴謊話的冒牌貨——」一眨眼,阿硯已經(jīng)近乎貼面。
「蕭鈺余!」我一根根掰開他扣住我手腕的手指,平靜道:「錯了,是主人?!骨魄?,
我還是猜到了。他是愛著蕭鈺婉的,只是不輕言罷了。我這種從小在外面長大的賤骨頭,
怎么配奢求他的忠誠。怎么配奢求兄長的關心愛護,配奢求父母的疼愛掛念呢?我真想看看,
若是蕭鈺婉沒死,大家對我又會是怎樣......可沒成想,我一語成讖。
因為蕭鈺婉真的沒死。我死前三天,她就完好無損、活蹦亂跳地回來了。只是,
我沒力氣去管了。6右肩疼得厲害,我靠在床頭,一夜無眠。阿硯把我拖回房里的時候,
侍女還在院子里吃花酒,看見我也當沒看見。自然是這樣的,
根本不會有人因為我而去在她們身上挑錯。所以,哪怕是浸透了水的棉被,我也不能發(fā)火。
可莫名其妙的,心里突然沒來由地難受?!高怼刮覜]忍住,吐出一口血來。
可我身體自從簽訂了攻略任務之后,連以前的病痛都完全消散了,連一點疤痕也沒留下。
可如今,怎么忽然變得這么差?腦子里閃過一個可怕的想法,我只得把系統(tǒng)叫出來問話。
「是不是因為我決定自殺,所以身體一天天變差了?」系統(tǒng)哽咽著應了聲,
還在揀好聽的話安慰我:「別太擔心,宿主,還有時間呢,說不定就能完成任務了。」
「最差會成什么樣?」「大約......回到和系統(tǒng)締結攻略任務之前吧?!?/p>
系統(tǒng)的聲音越來越小,連帶著我的心也沉到了谷底。那就是說,族中比武的進程要加快了。
「小系統(tǒng),再幫我個忙吧,把族中比武時間提前,我怕我......等不及了。」
系統(tǒng)「嗯」了一聲后,消失無蹤。可明天總比意外來得更快。因為第二天,
死了五年的蕭鈺婉突然給家里來信了。7兄長剛宣布完要辦族中比武的消息后,
老管家就跌跌撞撞地從前院跑了進來。「老爺夫人,大小姐她,她來信了!」母親聞言,
立刻站起身。動作過大碰倒了碗筷茶杯,可她此刻根本顧不上那些大家士族的規(guī)矩。
她一邊伸手去接信,一邊忍不住地擦淚:「是我的婉婉嗎?」瞧啊,
親生女兒在身邊養(yǎng)了五年了,一提到「大小姐」,她心里還是只有她的婉婉。
我翻了翻碗里的菜,放下了筷子。反正這兩日已經(jīng)咽喉痛又胃痛到咽不下一口飯菜了,
不吃也罷。母親哭著打開信掃了兩行,便朝父親拼命點頭?!甘峭裢竦淖?,
是咱們婉婉的字啊,我不會認錯的?!垢赣H緊繃著的臉也終于展露出笑容,
就連一向不茍言笑的兄長也湊到了信前?!竿裢裾f,若是方法得當,不過三日她便能回來!」
蕭鈺婉?她還活著?那我這些年受到的冷漠對待和動輒打罵算什么?
算......算注定死亡的結局吧。我已經(jīng)無力再爭了,只是忍不住盤算了一下。三日啊,
那我好像還能活著見到她。她回來了,我是要見見的。
見見這個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我狠狠欺負了兩年的人。我一抬頭,對上了母親望著我,
為難又期待的目光。鮮見地,她坐下來給我夾了一筷子魚肉?!感∮喟?,
這清蒸鱸魚最是鮮嫩了,你嘗嘗。」我盯著躺在碗里的雪白的魚肉,苦澀地笑了笑。母親,
您知道我和父親一樣,對河鮮過敏嗎?原來這么多年,您根本沒記過啊。但我還是吃了,
因為這是母親第一次給我夾菜。死之前,我還想拼命感受那一點點溫暖??晌覜]料想到,
感受溫暖的代價是幫助蕭鈺婉回來?!改軒椭裢竦?,只有你了。不難的,
只要從人定的時候跪寒冰,一直跪到天亮就好了?!感∮喟。闵眢w一向就好,
肯定沒問題的。「你也很期待見到你這個姐姐吧?」我不甘心,為了沒有血緣的女兒,
母親能忍心我做到這個地步。我倔強地避開視線:「為什么是我?」
「因為你是害死她的元兇!」兄長比母親先回答?!冈獌础箖蓚€字擲地有聲。但事實上,
我是沒得選的。所以,我順勢提出了自己的交換條件。「我要參加族中比武。」
這次父母兄長都沒有再千方百計找理由攔住我。因為,他們太希望蕭鈺婉回來了。
8可阿硯還是不愿意做我的協(xié)助?!肝医裢砣ス蛲辏蘸?,她就能回來了。」
我著重又強調(diào)了一遍,本意是希望阿硯能看在我的付出就能換回他愛人的份上幫幫我。
可男人仍舊是陰郁著不搭理我。我這才后知后覺。蕭鈺婉三天后就回來了,而比武,
正是三天后。阿硯大約是不想讓他摯愛之人看見他臣服于我的模樣吧。我沒再要求阿硯,
轉身去族里挑了一個原形為熊的獸人。他叫阿巨,脾氣很好,只是沉默寡言。
跟我回院子的路上,男人突然開口?!改闵眢w不好嗎?」我慌亂地停了一下腳步,
轉而假裝不在意地繼續(xù)在前面走著。他從哪里察覺到我生病了?這句話是質(zhì)疑我的比武能力,
還是簡單的關心?我打住了自己的胡思亂想,冷冷地回復他:「沒有?!埂概??!?/p>
男人應了聲。月光下,我看到阿巨的影子揉了揉鼻子。安頓好阿巨的住處后,
我就要去跪寒冰了。臨走前,阿巨拉住了我的袖子?!缸鍪裁??」「我們,
不需要練習來磨合一下嗎?」我愣住了,
又聽見男人小聲地嘟囔:「不然上場沒有默契會輸?shù)煤軕K的?!顾┖┑哪佑悬c可愛,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缚辞闆r吧,若是有時間,就明日?!埂改?.....這個給你。」
說著,阿巨從有些破爛的口袋里翻出一瓶藥來?!肝衣劦靡姡悴挥貌m我?!刮覜]再推脫,
鄭重地收下了進府五年唯一一件禮物和第一句真切的關心。阿巨點了點頭,
恭恭敬敬把我送出了門。我看著從窗邊露出來的熊耳,心底流淌過一股暖意??上В?/p>
我不能輕易承諾你。跪完寒冰,只希望我的身體不要太差才好。出了院子,
阿硯忽然從草叢里竄了出來,攔住了我的去路。男人雙目猩紅,神色冷峻:「你不要我了嗎?
」哦,原來他在說我選了阿巨上場。我冷笑了一聲,經(jīng)過他身側時,
不在意道:「主人自然是能選擇的?!?寒冰比我想象的更冷,隔著約莫十步左右的距離,
我便已經(jīng)控制不住地發(fā)抖了。再走近一步,只覺得飄散的寒氣直直往骨頭里鉆。
直到跪到上面時,我?guī)缀醵加幸凰懒酥南敕?。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到第二天早上?/p>
看見初升的旭日。我凍得受不住,挪了一下膝蓋,身后便忽然響起了厲聲責罵。「你做什么!
」是兄長。他披著冬日的披風,抿著唇,眸色深重地能滴出墨來?!竸e妄想耍什么花招,
不頂用的?!拐婵尚?,我都老老實實跪在這里了,還能耍什么花招。我心一橫:「算了,
就這么跪下去吧,不過就是一死?!刮也辉倏此]緊雙眼數(shù)數(shù)轉移注意力。
「一二三四五......」「五」這個數(shù)字太特殊,
我忽然想到自己五年來都沒有真正快樂過。唯一的溫暖,還是僅一面之緣的阿巨給的。
我的人生太苦了,一閉上眼就是不好的回憶。小時候被家里的兄弟姐妹嘲笑是瞎子,
能做事后就被養(yǎng)父母用一根麻繩系在脖頸上拉著走。每天從早忙到晚,
洗衣、抹地......夜里便睡在小小的柴房。養(yǎng)父母怕我偷跑出去,
就把繩子系在門把手上。當然了,這是我試圖逃跑過才發(fā)現(xiàn)的。
被抓回來就是一頓毒打和幾天沒飯吃。所以后來我學乖了,不再違逆養(yǎng)父母的意思。
只是脖子上被摩擦出的傷口,時不時還疼痛難耐。本以為回了家就好了,原來,
只是另一個地獄。我摸了摸脖頸,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擦痕了。身體果然更差了,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撐到真正比武的那天。跪了好久好久,天終于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