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風驟然變得狂暴,卷起的浪頭比先前猛了數(shù)倍。
狠狠拍在淺礁上,濺起的水花像冰冷的碎針,扎進顧長宇的衣領。
寒意順著脖頸往下鉆,貼著脊椎蔓延,讓他忍不住縮緊肩膀,牙齒卻仍控制不住地輕輕打顫。
他望著眼前茫茫無際的江面,渾濁的江水在夜色里鋪成一片深不見底的黑。
只有遠處岸邊的路燈,還亮著幾點微弱的昏黃,像風中搖曳的螢火,隨時可能被黑暗吞沒。
“難道真要栽在這兒?”
顧長宇咬著下唇,嘗到一絲淡淡的血腥味。
手指無意識地摳著礁石上的青苔,指尖沾了一層滑膩的綠,連指甲縫里都嵌進了濕泥,他卻渾然不覺。
他摸遍了身上所有口袋,只摸出幾塊被江水泡得發(fā)脹發(fā)軟的紙巾。
昨晚慌亂中掉進江里的手機早已不見蹤影,連件能發(fā)出求救信號的東西都沒有。
江水溫越來越低,像無數(shù)根細冰錐刺著皮膚,他的嘴唇已經(jīng)泛出青烏,手腳也開始發(fā)麻,指尖的知覺漸漸變得遲鈍 ——
再這樣耗下去,不用等到餓死,恐怕先會被凍僵在這孤礁上,成為江魚的餌料。
就在他對著江面一籌莫展,甚至懊惱地想
“要是昨晚在夜市多揣兩個饅頭就好了” 時,眼角突然瞥見斜前方的江面上,
有個黑色的東西正隨著波浪起起伏伏。
那東西不大,卻在渾濁的江水里格外扎眼 ——
像是一件風衣的衣角,被浪頭掀起時露出暗沉的布料,轉瞬又被江水按回水面,若隱若現(xiàn)。
顧長宇的心猛地一緊,攥著青苔的手指瞬間用力,連指節(jié)都泛了白,指甲縫里的濕泥被擠出來,黏在礁石上。
他瞇起眼,借著岸邊微弱的光仔細辨認,那漂浮物的輪廓在浪濤中逐漸清晰 —— 是個人!
而且那身標志性的黑色風衣、隱約露出的挺拔身形,分明就是昨天晚上他們拼盡全力要追的那個目標!
昨晚那人抬手控水的場景,像電影慢鏡頭般突然竄進腦海:
平靜的江面毫無征兆地掀起數(shù)米高的巨浪,冰冷的江水像有生命的野獸,
張著無形的巨口朝他們撲來,還有那雙藏在風衣下的眼睛,透著能凍穿骨頭的寒意……
顧長宇的后背瞬間冒了一層冷汗,連呼吸都慢了半拍,下意識地想往后縮,身體卻像被釘在礁石上。
可當他的目光落在那人僵硬不動的身體上時,又忍不住停住了 ——
那人面朝下飄在水里,四肢垂落,姿勢僵硬得不像活人,倒像是…… 死了?
好奇最終壓過了恐懼。他實在想不通,能操控江水的 “奇人”,怎么會中槍后飄在江里?
也忍不住想看看,擁有這種詭異能力的人,究竟長什么模樣。
顧長宇深吸一口氣,將身上濕透的外套往下扯了扯,盡量減少江水的阻力,然后小心翼翼地滑進江里。
江水比他想象的更冷,剛沒過腰就凍得他牙齒打顫,上下牙磕碰著發(fā)出輕微的聲響。
腳下的江水渾濁不堪,根本看不清底下的礁石,他只能憑著感覺,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那人的方向挪動。
每劃一下水,手臂都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昨晚被江水嗆過的肺還隱隱作痛,胸口悶得發(fā)慌。
游了沒幾米,就開始大口喘氣,冰冷的空氣灌進喉嚨,刺得他喉嚨發(fā)疼。
好不容易挪到那人身邊,顧長宇先是試探著碰了碰對方的肩膀,冰冷的風衣下,是僵硬得近乎冰涼的身體。
他繞到對方身后,借著微弱的光看清了后背上的傷口 ——
至少三個猙獰的槍眼,深色的血漬在江水里緩緩暈開,將周圍的江水染成一片暗沉的褐色,顯然已經(jīng)流了不少血,
氣息奄奄。他咬咬牙,伸手抓住對方的衣領,用盡全身力氣往淺礁的方向拖。
對方的身體比看起來重得多,加上江水的浮力,每拖一步都像在拉一塊巨石。
粗糙的衣領勒得他手指發(fā)紅,甚至磨破了皮膚,手臂上的肌肉繃得發(fā)疼,酸麻感順著胳膊往肩膀蔓延。
好不容易把人拖到礁石邊,顧長宇扶著礁石喘了好幾口氣,胸口劇烈起伏,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了。
他緩了緩,伸手去拽對方的胳膊,想把人拉上礁石,也好確認對方是否還活著。
可就在他的指尖剛碰到對方手腕的那一刻 ——
“唰!”
那人突然睜開了眼!
顧長宇嚇得渾身一哆嗦,手像被滾燙的烙鐵燙到一樣猛地往回縮,身體失去平衡,差點摔進江里。
他踉蹌著扶住礁石,才勉強站穩(wěn),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幾乎要沖破喉嚨。
那人的眼睛亮得驚人,即使在昏暗的夜色里,即使泡在江水里一夜、中了好幾槍,
依舊透著一股銳利的寒意。
像淬了冰的刀子,死死盯著他,連一絲一毫的虛弱都沒有。
沒等顧長宇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對方突然動了 ——
他的手臂明明應該因為中槍而無力垂落,此刻卻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像鐵鉗一樣反拽住顧長宇的手腕!
那力道大得出奇,仿佛要把他的骨頭捏碎,疼得顧長宇倒吸一口涼氣,手腕瞬間就麻了,連掙扎的力氣都被這股劇痛抽走。
“完了!”
顧長宇的心臟一下子沉到了谷底,絕望像冰冷的江水。
瞬間將他淹沒。他想掙扎,想甩開對方的手,可那只手像焊在他手腕上似的,怎么也甩不開。
江風刮在臉上,帶著濃烈的江水腥氣,耳邊是浪頭拍擊礁石的 “嘩嘩” 聲,眼前是對方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的眼神。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手上傳來的、混合著血腥味的濕冷 ——
中了幾槍、泡在江水里一夜,這人竟然還沒死,而且還有這么恐怖的力氣!
就在顧長宇以為自己要被對方拖進江里,徹底交代在這里的時候,異變突然發(fā)生了。
先是對方扣著他手腕的掌心,突然傳來一陣滾燙的溫度 ——
那不是傷口發(fā)炎的灼熱,而是像揣了塊剛從煉鋼爐里鉗出來的烙鐵,
隔著兩層濕透的布料,依舊燙得顧長宇皮膚發(fā)疼,甚至能感覺到熱量正順著皮膚往骨頭里鉆。
他下意識想喊出聲,喉嚨卻像被什么東西堵住,只發(fā)出一聲模糊的悶哼。
奇怪的是,渾身的寒意竟在這股燙意下瞬間退了大半,連之前凍得發(fā)麻的指尖,
都開始有了細微的知覺,像是有暖流在血管里緩緩流動。
還沒等他弄明白這灼熱的來源,視線突然被一道藍光牢牢攫住。
那藍光從對方胸口的槍眼里緩緩滲出來,起初只是一點微弱的光點,
像落在血污里的碎星,眨眼間就暈開成了半透明的光帶,順著對方的手臂蜿蜒游走。
光帶所過之處,連對方傷口滲出的血珠都被染成了淡藍色,在渾濁的江水里泛著細碎的光,像撒了一把星星。
“這是…… 什么?”
顧長宇的大腦一片空白,連掙扎的念頭都忘了,只剩下滿心的震驚與茫然。
他眼睜睜看著那道藍光爬過兩人相握的手腕,像有生命的藤蔓,順著他的皮膚往胳膊上游走。
藍光掠過的地方,先是一陣酥麻的癢意,緊接著涌來一股奇異的暖意 ——
那暖意不像陽光的溫熱,也不像炭火的燥熱,而是帶著一種穿透性的力量。
順著血管往四肢百骸里鉆,連骨頭縫里殘留的江水寒氣,都被這股暖意一點點驅散,身體里的僵硬感也隨之消退。
更詭異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這股暖意流過的地方,身體好像變得輕盈了許多 ——
之前被凍得發(fā)僵的肌肉,此刻竟能靈活地活動;
剛才拖人時累得發(fā)酸的胳膊,也重新充滿了力氣,連胸口的悶痛感都減輕了不少。
他甚至能隱約聽到,自己胸腔里的心跳聲變得格外響亮。
每一次跳動,都像在和某種未知的力量產(chǎn)生共鳴,連周圍江水的流動聲,都變得清晰可辨。
而拽著他的男人,眼神徹底變了。之前的冰冷銳利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雜到難以形容的情緒 ——
有震驚,有難以置信,還有一絲藏在眼底的疲憊與釋然。
他的嘴唇哆嗦著,原本蒼白如紙的臉色,在藍光的映照下泛著淡淡的藍。
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無數(shù)遍,每一個字都透著耗盡力氣的虛弱:
“我的異能…… 你竟然能吞噬我的異能……”
顧長宇剛想開口問 “什么異能?”
還沒等聲音出口,就感覺到那道藍光突然加速,像一道閃電般沖破兩人皮膚的界限,猛地沖進了他的胸口!
“嗡 ——”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瞬間在他身體里炸開!
不是疼痛,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震顫,從胸口蔓延到指尖,再順著脊椎竄到頭頂,讓他渾身的血液都仿佛沸騰起來。
他的眼前瞬間閃過無數(shù)細碎的畫面:
奔騰不息的江河在峽谷中咆哮,洶涌的海浪拍打著懸崖峭壁,甚至還有雨滴落在平靜湖面,泛起一圈圈細密的漣漪……
這些畫面快得像走馬燈,卻又清晰得仿佛他親身經(jīng)歷過,
每一處水流的觸感、每一次波浪的起伏,都刻進了他的感知里。
更讓他震驚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周圍的江水變了。
原本只是被動拍打著礁石的浪頭,此刻竟像和他有了某種奇妙的聯(lián)結 ——
他能 “看” 到江水的流動軌跡,能分辨出哪朵浪花是被江風掀起,
哪滴水珠是從礁石上滑落,甚至能感知到江底泥沙的細微涌動。
當他下意識地在心里想 “讓浪小一點” 時。
身前原本洶涌的浪頭,竟真的緩緩退了下去,只留下幾縷細碎的水花,
輕輕沾在他的褲腳,像是在回應他的念頭。
“這…… 這是……”
顧長宇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
他的掌心此刻也泛著淡淡的藍光,那光芒和之前男人身上的一模一樣。
溫暖而柔和,卻又透著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順著指尖輕輕跳動,仿佛和江水的節(jié)奏同頻。
而那個男人,在藍光全部涌入顧長宇體內后,攥著他手腕的力氣突然消失了。
他松開手,身體像失去支撐的木偶,軟軟地往礁石上倒去。
胸口的槍眼還在滲血,臉色卻比剛才好了些許,眼神里的疲憊散去不少,多了一絲徹底的釋然。
他看著顧長宇,艱難地抬起手,指了指他的胸口,聲音雖然依舊虛弱,卻多了幾分鄭重:
“成也異能,敗也異能…… 這是控水之力…… 好好利用它…… 別像我這樣…… 早早暴露……”
話音落下,男人的手臂無力地垂落,頭歪向一邊,呼吸漸漸變得微弱。
顧長宇看著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掌心跳動的藍光,心里翻涌著震驚、茫然與一絲莫名的沉重 ——
他從未想過,一場釣魚的意外、一次穿越,竟會讓他卷入這樣的奇事,還意外獲得了如此詭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