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七月的清晨，總是來得比鬧鐘更粗暴。
林驍在鬧鈴響起前三十秒被一陣尖銳的金屬味嗆醒。那味道像生銹的鐵釘直接插進鼻腔，
逼著他睜眼。天花板還是他熟悉的那塊斑駁，可空氣卻稠得能掐出血來。
他下意識去摸枕頭下的槍——摸了個空。再低頭，看見自己右手握著一把美工刀，
刀刃拉出兩厘米，齒狀血槽上凝著暗紅。血順著他的指縫往下滴，砸在白色瓷磚上，
像一枚小小的、遲到的警鈴?！安佟彼麖拇采蠌椘?，膝蓋撞到床頭柜，疼得眼冒金星，
卻顧不上揉。因為他同時看見了鏡子。鏡子里的人不是林驍。
那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瘦、蒼白，右眉骨上橫著一道疤，
像有人用裁紙刀在那里簽過一個歪斜的名字。林驍抬左手，鏡中人也抬左手；林驍張嘴，
鏡中人也張嘴——可那張嘴露出的牙齒上沾著血絲。“誰？”他聽見自己用別人的聲音問。
那聲音低得發(fā)干，像七年沒上油的門軸。沒有回答，只有血滴繼續(xù)砸地的輕響：嗒、嗒、嗒。
林驍?shù)牡谝环磻?yīng)是“被綁架”，第二反應(yīng)是“被整容”。
兩種假設(shè)都在三秒內(nèi)被推翻：房間仍是他的出租屋，連床頭那盞掉漆的鋼鐵俠模型都沒挪位。
唯一改變的，是鏡子里那張臉——以及地面橫亙的一道血跡。血跡從衛(wèi)生間門口蜿蜒到臥室，
像一條不肯干涸的河。林驍順著河走，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跳上。衛(wèi)生間門虛掩，
血腥味從門縫里溢出來，像一只看不見的手扼住喉嚨。他推門——空無一人。
只有浴缸邊緣濺著血點，像有人在那里洗過一件深紅色的衣服。水龍頭沒擰緊，
水珠懸在出口處，將滴未滴。林驍?shù)男叹灸荛_始接管大腦：先確認安全，再保護現(xiàn)場。
他后退一步，左手去摸手機，卻摸到空口袋。低頭一看，自己身上套著一件黑色連帽衛(wèi)衣，
胸前印著“MUTE”四個字母，帽子邊緣有暗褐色痕跡。這不是他的衣服。“林驍。
”一個聲音突然從體內(nèi)響起，像有人貼著耳膜說話。他猛地轉(zhuǎn)身，后背撞上毛巾架。
那聲音帶著笑，輕飄飄的：“歡迎來到交換游戲。”林驍渾身汗毛倒豎。
那聲音不是耳朵聽見的，是直接從顱骨里震出來的?！罢l？”他攥緊美工刀，指節(jié)發(fā)白。
“你猜?！甭曇魬醒笱?，“先提醒你，七點半之前不把刀放回竹林，你就替我死。
”林驍?shù)皖^看刀，刀刃上隱約映出日歷——2025年 7月 1日?？蛷d里，
電視自己亮了。早間新聞的女主播表情凝重：“……警方確認，昨晚 23點 40分左右，
川音研究生唐寧在江北嘴大劇院附近失蹤。監(jiān)控最后一次捕捉到她，
是和一名戴黑色鴨舌帽的男子同行。目前，
嫌疑人周默仍在逃……”屏幕右上角跳出一張照片——正是鏡子里那張臉。通緝令：周默，
男，27歲，身高 181cm，涉嫌四起謀殺、兩起失蹤。林驍?shù)暮粑Ａ艘慌摹?/p>
他想起自己上周還在支隊開會討論過這個案子，當(dāng)時他把周默的行為側(cè)寫貼在白板上，
用紅筆寫下“高度自戀、儀式化犯罪”?，F(xiàn)在，那張側(cè)寫里的臉長在了自己身上。
體內(nèi)聲音又響了：“別愣著，倒計時開始了?！绷烛敍_到門口，
發(fā)現(xiàn)自己的指紋鎖識別失敗三次后自動報警。他改用鑰匙，
卻發(fā)現(xiàn)鑰匙扣上多了一枚陌生的銅鈴鐺，鈴鐺里塞著一張折成小方塊的紙條。展開紙條，
是打印體：【12:00前，把刀放回第一批血出現(xiàn)的地方。否則，
唐寧的尸體將在江灘被發(fā)現(xiàn)，而你——會成為我。】字跡邊緣暈開，像被水浸過又烘干。
第一批血？林驍回頭，目光落在衛(wèi)生間地磚上那串暗紅腳印。腳印很小，明顯屬于女性。
他蹲下去，用指甲刮了一點干涸的血，湊到鼻尖——鐵銹味里混著淡淡的梔子花香。
唐寧最后一次出現(xiàn)在監(jiān)控里，穿的就是梔子花圖案的連衣裙?！八€沒死?！绷烛?shù)吐曊f。
體內(nèi)聲音笑了：“聰明。但如果你想救她，就得先救我。
”林驍用十分鐘完成身份確認：手機不在，但電腦能用。人臉識別失敗，
他改用密碼——密碼還是自己的生日。瀏覽器歷史記錄被清空，
回收站里有一張下載后刪除的地圖：川南竹?！す啪皡^(qū)。衣柜里掛著一套干凈警服，
熨得筆挺，肩章卻被人扯掉。警服口袋里有一張身份證，照片是林驍本人，
姓名卻寫著“周默”。他意識到一個荒謬的事實：這不是簡單的“換臉”，而是“換魂”。
體內(nèi)聲音像聽見他的想法，懶洋洋補充：“別費勁了，你的指紋現(xiàn)在屬于我，
我的指紋現(xiàn)在屬于你。除非——”“除非什么？”“除非你愿意在 12點前把刀送回竹林。
那里藏著我們 20年前的秘密?！绷烛斂聪驂ι系溺姡?7:15。
他做了三個決定：第一，帶走美工刀——它是物證；第二，
帶走警服——至少能證明身份；第三，帶走銅鈴鐺——里面可能還有線索。出門前，
他最后看了一眼鏡子。鏡中那張陌生的臉忽然眨了右眼，嘴角揚起一個不屬于林驍?shù)幕《取?/p>
“路上小心，”周默的聲音在顱骨里回蕩，“你的同事正在來的路上。
他們接到的是‘林驍持刀劫持人質(zhì)’的報警。”07:25，林驍沖進消防通道，
聽見樓下電梯“?！钡囊宦暋Ｍ高^樓梯縫隙，
他看見兩個穿藏藍制服的同事——都是重案組的熟面孔——正拔槍上樓?！傲烛?！放下武器！
”林驍攥緊刀，心跳聲蓋過腳步聲。體內(nèi)聲音最后一次響起，
像倒計時前的溫柔提醒：“忘了告訴你，唐寧的手機在我口袋里。它剛剛收到一條定時短信，
發(fā)件人——唐寧。內(nèi)容只有三個字：‘冷，救我?！艾F(xiàn)在，你猜她在哪兒？”林驍抬頭，
看見樓梯間的感應(yīng)燈一盞盞熄滅，像有人按下了整個世界的暫停鍵。黑暗里，
只剩銅鈴鐺在掌心微微震動，仿佛有另一顆心臟在里面跳動。嗒。嗒。嗒。
嗒——嗒——嗒——銅鈴鐺在林驍掌心震到第三下時，世界突然像被拔掉電源的監(jiān)控屏，
閃了一幀黑。再睜眼，鼻腔灌進的是潮濕江風(fēng)與劣質(zhì)柴油味。膝蓋陷在鵝卵石里，
冰涼江水拍打著褲腳。
林驍?shù)谝环磻?yīng)是去摸槍套——空的；第二反應(yīng)是確認手指——修長、干凈，沒有血，
指甲縫里卻有細沙?！皻g迎回來?！甭曇魪谋澈髠鱽?，卻是他自己的嗓音。林驍猛地回頭，
看見“自己”正蹲在兩米外，手里攥著那把美工刀。刀尖抵在一個女孩的后頸。
女孩被反綁雙手，嘴塞毛巾，梔子花連衣裙被江水打濕，像褪色的舊照片。唐寧。
通緝犯“周默”頂著林驍?shù)哪?，笑得像把刀剜進骨頭：“還有 71小時 58分，
潮水會漲到她鎖骨。你想救她，就得先救我。”林驍想沖過去，
卻在抬腳瞬間天旋地轉(zhuǎn)——視野邊緣出現(xiàn)紅色數(shù)字倒計時：71:57:43。
再說一次：每 12小時互換一次；互換時雙方距離不得超過 1公里；任何一方心臟停跳，
另一方在 3秒內(nèi)同步停跳?！?，還有第 4條，我臨時加的：唐寧死了，
游戲提前結(jié)束?！绷烛攺娖茸约豪潇o。
刑警訓(xùn)練里的“3F”原則：Freeze, Figure, Fight。
Freeze——他先觀察環(huán)境：江北嘴江灘最偏僻的凹灣，
背后是老舊的 816軍工碼頭遺址，無人監(jiān)控。Figure——唐寧還活著，
腳踝被塑料束帶綁在一根廢棄纜樁上；潮水漲得很快，按水文 APP顯示，
今晚 23:40會漫過纜樁頂端。Fight——他需要一個籌碼?！澳阆胍裁矗?/p>
”林驍用周默的聲音問?！皫胰ゴ现窈５墓啪??！敝苣瘟嘶蚊拦さ?，“把刀放回去，
一切復(fù)位?！薄皬?fù)位？”林驍抓住關(guān)鍵詞，“你之前已經(jīng)換過三次，每次都失敗，
所以才需要我？”周默的笑僵了一瞬。那 0.3秒的破綻，讓林驍確定——對方在賭，
而且籌碼不足。“少廢話。”周默把刀往唐寧皮膚里壓了半毫米，
血珠順著雪白后頸滾進衣領(lǐng)，“12小時一到，如果我還在刑警的身體里，
我就自首——但自首前，我會先割斷她的頸動脈?！绷烛敽笸税氩剑?/p>
右手在背后悄悄打出一串摩爾斯——SOS。那是他教過重案組小趙的暗號，
用指尖節(jié)奏發(fā)在廢棄鐵管上。周默沒注意，但 800米外偽裝成釣魚佬的技術(shù)室同事小李，
耳機里突然跳出節(jié)奏。信號被同步到支隊作戰(zhàn)群：【林隊位置：江北嘴 816碼頭凹灣。
人質(zhì)唐寧，疑犯周默（附：疑犯現(xiàn)用林隊身體）。】群里瞬間炸了。
支隊長老鄭發(fā)語音：“所有人靜默接近，一級戰(zhàn)備！目標(biāo)任何傷害動作，直接擊斃——注意！
疑犯外殼是林驍！”林驍看見遠處蘆葦叢晃動，知道支援將至。但他也清楚，
周默手里那把刀離頸動脈只有 1.2厘米，狙擊手沒角度。必須再拖 6分鐘。
唐寧突然劇烈咳嗽，身體前傾，后腦勺狠狠撞向周默鼻梁。周默沒料到柔弱女生會拼命，
刀鋒一偏，劃破自己（林驍）的手臂。血噴在鵝卵石上。就是現(xiàn)在。林驍撲過去，
用周默的身體死死扣住“自己”的腕關(guān)節(jié)，反向折刀。咔噠——美工刀脫手。
可周默像早預(yù)料到，左手袖口滑出一片剃須刀片，抵住林驍頸動脈：“再動，一起死。
”兩人僵持，距離 40厘米，不足 1公里限制牢牢生效。唐寧趁機滾到一旁，
束帶在纜樁上磨得血肉模糊，卻終于騰出一只手，抓住刀片。血順著她指縫滴落，
她沖林驍喊：“刀！刀在他右腳靴筒！”林驍余光一掃——果然，靴筒邊緣露出黑色塑膠柄。
他假意松手，周默以為得逞，下一秒林驍抬膝頂向?qū)Ψ揭d部，
趁彎腰瞬間拔出靴筒里的折疊匕首。刀光一閃。周默（林驍身體）踉蹌后退，踩進江水。
倒計時數(shù)字突然變紅：00:05:00。5分鐘到 12點整?！皝聿患傲?。
”周默抹了一把鼻血，笑得瘋狂，“12點一到，我會回到這具身體，
而你——”他指了指唐寧：“你會親手殺了她?！绷烛斝呐K狂跳。
他知道周默說的是真的：下一次互換，周默將回到刑警身體，林驍則回到殺手。而唐寧，
將在林驍（殺手）手里。必須打破規(guī)則。林驍用匕首割開唐寧腳上的束帶，
把她推向蘆葦叢：“跑！往信號塔方向！”唐寧踉蹌兩步，回頭：“你呢？”“我得留下。
”周默突然意識到什么，臉色大變：“你瘋了！
你想——”林驍把折疊匕首抵住自己（周默身體）的頸動脈：“規(guī)則沒說不許自殺。我死，
你也死?！钡褂嫊r：00:00:10。周默怒吼：“住手！”林驍閉眼，
刀鋒劃破皮膚——世界再次黑屏。嗒。林驍在劇痛中睜眼，發(fā)現(xiàn)自己跪在江水里，
手里握著那把折疊匕首。對面，周默（林驍身體）捂著脖子，血從指縫噴涌，
卻笑得像個終于通關(guān)的玩家?！澳爿斄??！敝苣粏〉卣f，“下一次互換，
是 23:40——潮水最高的時候。”林驍?shù)皖^，看見自己腳邊多了一個黑色防水袋。
袋口拉鏈半開，里面露出一臺舊 DV攝像機，紅燈閃爍，正在錄制。鏡頭對準(zhǔn)的，
是唐寧剛剛跑向的蘆葦叢。而蘆葦叢深處，傳來一聲槍響。林驍猛地抬頭，
看見唐寧的背影僵住，緩緩倒下。血，染紅了梔子花。
周默用最后的力氣按下 DV的停止鍵，
聲音輕得像嘆息：“游戲更新——規(guī)則 5：從現(xiàn)在開始，每死一個人，
倒計時縮短 6小時?！碑嬅娑ǜ?。
倒計時數(shù)字從 71:57:43跳到 65:57:43。林驍跪在江水里，
聽見自己的心跳和潮水一起，瘋狂上漲。槍聲像一把鈍刀，把夜色劈成兩半。
唐寧倒在蘆葦叢邊緣，血把梔子花連衣裙染成深紫。林驍（周默身體）沖過去，
卻被一只冰冷的手扣住腳踝——周默（林驍身體）還沒咽氣，指關(guān)節(jié)像鐵鉤。
“別……過去……”周默咳出一口血泡，“那是……我的……保鏢?！绷烛斔﹂_他，
吼：“你雇了人？”周默咧嘴，牙齒被血染紅：“狙擊手……只認臉……不認魂。
”林驍僵住。警方狙擊手接到的命令是“疑犯外殼林驍，一旦傷害人質(zhì)立即擊斃”?，F(xiàn)在，
外殼是林驍?shù)娜说乖谘蠢铮嬲牧烛攨s頂著通緝犯的臉。遠處蘆葦晃動，
狙擊鏡的反光一閃而逝。林驍把周默拖進躉船陰影，壓低聲音：“讓你的人?；?，
否則我現(xiàn)在就割喉！
：“來不及了……倒計時……縮短到 65小時……你猜……下一個 6小時……死的是誰？
”林驍抬頭，看見 DV的紅燈還在閃，像一顆不肯熄滅的信號彈?！鞍岩路摿?！
”林驍撕下周默的警服外套，反穿在自己身上，警號朝內(nèi)。他又用沙土把血抹在臉上，
混淆輪廓。唐寧呻吟一聲，手指動了動。林驍爬過去，發(fā)現(xiàn)子彈擦過她右肩，鎖骨骨折，
但動脈沒斷?！疤茖?，能聽見嗎？”唐寧睜眼，瞳孔里映出一張通緝犯的臉，
卻伸手抓住他手腕：“別……回警隊……他們……認臉……不認魂……”林驍心臟像被重錘。
他撕下警服內(nèi)襯，給唐寧包扎，咬牙：“我?guī)阕??！薄叭ツ?？”“竹海?！绷烛斕ь^，
看見江面上一艘廢棄的采砂船正順流而下，“去斷根?！贝摾?，柴油燈晃得人影亂舞。
唐寧靠在救生圈上，臉色蒼白：“你……為什么信我？”林驍用匕首割開她肩膀的爛布，
動作盡量輕：“因為你也想活?！碧茖幙嘈Γ骸拔沂钦T餌……周默在網(wǎng)上放消息，
說今晚會在江北嘴出現(xiàn)……我故意上鉤，想拍證據(jù)?！绷烛斒忠活D：“你早知道他是周默？
”“不知道。”唐寧疼得吸氣，“但我知道……他不是你?！彼饹]受傷的手，
指尖點在林驍眉骨那道疤上：“你皺眉的方式……跟他不一樣?！绷烛敽斫Y(jié)滾動，
第一次認真打量這個女孩——“唐寧，24歲，川音研究生，自媒體‘寧聽’主理人，
粉絲 87萬，專扒社會黑幕。”唐寧挑眉：“背我檔案？”“我參與過你的失蹤案。
”林驍把繃帶系緊，“你爸是唐振國？省廳刑偵局前副局長？
”唐寧眼神暗下去：“他退休前最后一案，
就是 20年前竹海兒童失蹤案……我媽也死在那年?！绷烛斨讣庖活潯?/p>
周默的聲音突然在顱骨里插播：“原來你們……都是舊債?！绷烛?shù)秃穑骸伴]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