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斗黃毛的事件,像一顆石子投進了平靜的池塘,在小巷周圍的街坊鄰里間蕩起了陣陣漣漪。
陳浩一夜之間,從一個“來路不明的外地小子”,變成了街坊們口中“有勇有謀的后生仔”。
來面館吃面的客人,都高看他一眼,愿意跟他多聊幾句。張屠戶會跟他吹噓自己年輕時打架的威風(fēng),李裁縫會跟他抱怨布料又漲了價,就連隔壁雜貨鋪那個總是板著臉的老板,看到他也會難得地點點頭。
陳浩一邊吸納著這些碎片化的信息,一邊用自己的能力去印證。他發(fā)現(xiàn),張屠戶吹牛時身上會泛起得意的粉色霧氣,李裁縫抱怨時則是實實在在的藍色憂愁。
這些信息和“顏色”,在他腦中交織成一幅鮮活的、立體的臨江鎮(zhèn)市井生活圖。他對這個小鎮(zhèn)的了解,不再局限于地圖上的幾條街道,而是深入到了人心的層面。
但他心里,始終記掛著一件事——面館的生意。
劉婆婆的面,用料實在,味道也好,但生意卻只能用“慘淡”來形容。一天到頭,除了幾個固定的老街坊,就沒幾個新客上門。刨去成本,幾乎賺不到什么錢。
陳浩知道,問題不在味道,而在于位置。這里是巷子深處,不是主街,根本吸引不到人流。
看著婆婆每天佝僂著背,為了幾毛錢的利潤而忙碌,陳浩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暗下決心,一定要想辦法,報答婆婆這份恩情。
機會,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降臨。
這天下午,一個打扮時髦的女人走進了面館。她約莫三十歲,身材豐腴,燙著一頭時髦的大波浪卷發(fā),臉上畫著精致的妝容,一走進來,就給這個樸素的小店帶來了一股香風(fēng)。
陳浩一眼就認出,這是商業(yè)街盡頭那家“俏佳人服裝店”的老板娘,李姐。他曾路過那家店,是鎮(zhèn)上裝修得最氣派的服裝店之一。
“婆婆,一碗小面,不要蔥?!崩罱愕穆曇魩е唤z疲憊,但依舊清脆。
“好嘞?!?/p>
陳浩將面端過去的時候,習(xí)慣性地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她。
他“看”到,李姐的身上,籠罩著一層代表“精明”和“干練”的灰色氣息,這符合她一個生意人的身份。但在這層灰色之下,卻還纏繞著別的東西。
有一絲淡淡的、因生意不順而產(chǎn)生的藍色憂愁,還有一股更深層的、代表著“寂寞”和“渴望”的粉色霧氣。這是一個外表光鮮,內(nèi)心卻充滿空虛和煩惱的女人。
李姐一邊吃面,一邊無意識地嘆了口氣,自言自語般抱怨道:“唉,真是煩死了,店里那個小姑娘又辭職了,這兩天一個人忙得腳不沾地,連個搭把手的人都沒有……”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陳浩的心臟,猛地跳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他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走上前,輕聲說:“李姐,是招人嗎?您看我行不行?”
李姐抬起頭,有些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個眉清目秀的少年。她對他有點印象,就是前兩天智斗黃毛的那個小子。
“你?”她好看的眉毛微微挑起,眼神里帶著審視,“你一個端盤子的,懂賣衣服嗎?”
她身上那層灰色的氣息變得濃郁,甚至閃過一絲代表“懷疑”的黑色冷氣。
“現(xiàn)在不懂,可以學(xué)?!标惡撇槐安豢海哪抗?,“而且,我可能比您店里原來的服務(wù)員,更懂您的客人?!?/p>
“哦?”李姐被他這句話勾起了一絲興趣,她放下筷子,雙臂環(huán)胸,饒有興致地問,“那你倒是說說,我的客人,都是什么樣的?”
陳浩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反問道:“李姐,您的店,是不是經(jīng)常有很多女人進去逛,問這問那,試這試那,但最后真正掏錢買的,十個里面不到兩個?”
李姐的眼神瞬間變了。
陳浩繼續(xù)說:“而且,是不是還有些客人,明明很喜歡某件衣服,拿在手里看了又看,但問了價錢之后,又找各種借口說‘不好看’、‘不合適’,然后就走了?”
這兩句話,像兩把錘子,精準地敲在了李姐的心坎上。這正是她店里每天都在上演,也最讓她頭疼的兩個問題!
她臉上的輕視和懷疑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震驚、好奇和警惕的復(fù)雜神情。她身上的“顏色”也在劇烈地變幻,黑色的警惕、灰色的審視和一絲金色的欣賞交織在一起。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死死地盯著陳浩,仿佛要從他臉上看出一朵花來。
“我猜的?!标惡飘?dāng)然不能說實話,他只能用一個最簡單的借口,“我這幾天在店里幫忙,天天看來來往往的人,看多了,就能琢磨出點門道。”
這個解釋很牽強,但李姐一時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她只覺得,眼前這個少年,絕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他那雙眼睛,深邃得可怕,仿佛能看透人心。
沉默了許久,李姐終于做出了決定。
“行。我給你一個機會。”她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一支筆,在一張餐巾紙上寫下自己的電話號碼,“明天早上九點,到我店里來。我給你三天時間,不用你賣出去多少,只要你能讓我看到你的‘本事’。要是行,我一個月給你開六百底薪,賣出去的衣服,再給你提成!”
六百底薪,還有提成!
陳浩的心臟狂跳起來。這待遇,比他預(yù)想的還要好上百倍!
“謝謝李姐!我明天一定準時到!”他激動地接過那張餐巾紙,手都有些微微顫抖。
李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么,起身付了錢,扭著腰肢走了。那股混雜著香水味的復(fù)雜氣息,還殘留在空氣中。
直到看不見她的背影,陳浩才慢慢冷靜下來。他知道,自己人生的第一個轉(zhuǎn)折點,來了。
晚上,他把這件事告訴了劉婆婆。
“婆婆,等我賺了錢,就回來幫您把這家店重新裝修一下,開到大街上去!”他握著拳頭,眼睛里閃爍著對未來的憧憬。
劉婆婆靜靜地聽著,昏黃的燈光下,她臉上的皺紋顯得愈發(fā)深刻。她沒有潑冷水,也沒有過分地鼓勵,只是像叮囑即將遠行的孫子一樣,輕聲說道:
“去吧,后生仔,有本事是好事?!?/p>
她頓了頓,渾濁的眼睛里透出看透世事的滄桑:“但你要記住,外面的世界,人心比我這碗面湯,要復(fù)雜得多。凡事,多留個心眼?!?/p>
“嗯!我記住了,婆婆!”
陳浩重重地點了點頭。
那一晚,他躺在雜物間的小床上,第一次失眠了。
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興奮。
他知道,從明天起,他將真正踏入臨江鎮(zhèn)這個“秩序與混亂并存”的舞臺。而他那雙能洞察人心的眼睛,將是他在這片都市叢林里,活下去、爬上去的,唯一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