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鍋還在咕嘟作響,排骨湯的香氣混著血腥氣漫上來時,佳奈的指甲不自覺地深深掐進掌心。
下一秒,廚房門被推開。小禾走了出來,臉上的甜美笑容徹底裂開,露出圣裁特有的、毫無溫度的眼神。她的指尖不知何時多了枚銀質短刃,刃口泛著冷光,正穩(wěn)穩(wěn)抵在張冰怡的脖頸上?!皭埯惤z,”她的聲音像淬了冰,“你看清楚了——這就是你執(zhí)著的人間羈絆。”
張冰怡的身體猛地繃緊,喉結滾動了一下。她下意識想抬手去摸圍裙下的銀色哨子,卻被小禾看穿動作,短刃往前送了半寸,刺破棉布裙,滲出暗紅的血珠?!皠e亂動,”圣裁的聲音像淬了冰,“你要是敢召喚那個魔族,我立馬就把她的心臟挖出來給你看?!?/p>
佳奈的呼吸驟然停滯。她看著張冰怡脖頸上暴起的青筋,看著女孩強忍著疼痛、卻拼命給她使眼色的模樣——那眼神在說“別管我”??伤趺茨懿还埽繌埍撬谌碎g第一個朋友,是陪她捉魚、分享桂花糕的人。
“你想怎么樣?”佳奈的聲音在發(fā)抖,背后的單翼不受控制地展開,金色的羽毛在陽光下泛著顫抖的光,每一根都寫滿了抗拒。
“很簡單。”圣裁推著張冰怡往院子中央走,短刃始終沒離開她的脖頸,“來做個選擇,在她和梁穆之間選一個活下去?!?/p>
佳奈猛地轉頭,才發(fā)現(xiàn)后院的角落里,梁穆已經(jīng)被粗麻繩捆在老梨樹下,昏迷不醒。繩索勒進他的皮肉,嘴角還掛著未干的血跡。就在剛剛那短到能用秒計算的時間,就在她剛進廚房的那一刻。
張冰怡額頭冒出了一絲冷汗,這一切不可能發(fā)生的這么快,她太清楚圣裁的能力了——【虛湮幻滅】:分裂一個不可視的虛假自己,提前完成所有布置;只要本體抵達相同場景,所有動作就會成為既定事實。此刻圣裁的短刃抵著她的喉嚨,而梁穆……冰怡不敢深想,只能用眼神瘋狂示意佳奈:選梁穆,我這具軀殼的消逝不算什么;可若選了我,梁穆會連存在過的痕跡都被抹去。
“放開她!”佳奈背后的單翼突然展開,金色的羽毛在陽光下抖落細碎的光,“有什么沖我來!”
“沖你來?”圣裁笑了,短刃又往前送了半寸,血珠順著張冰怡的脖頸滑進衣領,“那多沒意思。你不是最愛這些人類嗎?現(xiàn)在選一個——要么看著你的朋友死在你面前,要么讓那個撿你的大叔徹底消失,連塵土都記不住他?!?/p>
佳奈看著張冰怡強忍著痛的臉,又看向梨樹下昏迷不醒的梁穆。她的羽翼劇烈顫抖,金色的光霧里混進了血絲。她想起第一次被梁穆背下山的夜晚,他的后背很寬,像能擋住所有風雨;想起他教她寫字時,粗糙的手指握著她的手,在紙上寫下“佳奈”兩個字;想起星空下他說“你也是一顆星星,正好掉到了我這里”……
這些畫面像燒紅的烙鐵,燙得她心口發(fā)疼。
看著圣裁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睛。她突然想起圣災離開前說的話:“別讓那些溫暖,最終變成你的軟肋?!?/p>
“我...”佳奈看著她和圣裁的距離,如果此時的她做出一點出格的舉動的話,她必然會毫不留情地動手。
就在這時,一只浣熊從梨樹的枝椏間跌落,發(fā)出短促的驚叫。圣裁甚至沒回頭,反手一揮,銀刃劃過一道冷光,浣熊瞬間被劈成碎片。血濺在梨樹干上,像開了一朵丑陋的花。
佳奈沒有感到恐懼,只覺得一陣荒謬的眩暈。腦海里突然響起無數(shù)細碎的聲音,像是遙遠的詛咒:“我們恨你,愛麗絲!”“你根本不懂什么是同伴!”……圣裁舔了舔刃口的血,笑得癲狂:“想起來了?那些被你拋棄的‘同伴’,都是我親手解決的。你以為人間的溫暖是救贖?不過是另一種枷鎖?!?/p>
“選???”一句話又將她擊回現(xiàn)實,現(xiàn)在不是哀悼過去的時候。
佳奈的目光在張冰怡和梁穆之間反復拉扯,每一秒都像被烈火灼燒。她能直觀察覺到冰怡的威脅,只要她選梁穆,那么她最好的朋友將會立馬消失。但如果選擇冰怡,或許還有轉機…
她閉上眼,聲音輕得像嘆息:“我選……冰怡?!?/p>
圣裁露出滿意的笑容,猛地推開張冰怡。張冰怡踉蹌著摔倒,她低著頭,看著佳奈,滿眼的失望。
佳奈瘋了似的沖向梨樹,想在圣裁動手前將大叔解救下來??墒ゲ弥皇钦驹谠?,淡淡地瞥了梁穆一眼。
“別去了,”冰怡的眼神中沒有一絲神采,取而代之的是空洞,“大叔他…早就死了。”
佳奈此時不敢去相信,就在剛剛她還看見大叔的手指還在抽搐著。沒有刀光,沒有聲響。梁穆的身體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骨頭,軟塌塌地在樹干上滑下來,四肢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他甚至沒有睜開眼睛,就那樣徹底失去了氣息。
“怎么會……”佳奈跪倒在地。
冰怡知道,這是她的能力——【虛湮幻滅】。一切都會在她的短刃中幻滅,就連憤怒都不會有。
佳奈看著梁穆毫無生氣的臉,突然覺得整個世界都在崩塌。她背后的單翼失去了光澤,金色的羽毛簌簌掉落,在地上積成一小堆。
“所謂的選擇,是不會摻雜一絲雜質的?!笔ゲ玫靡獾卣f道。她收起短刃,拍了拍圍裙上不存在的灰塵?!斑@就是你執(zhí)著人間的代價,愛麗絲?!彼穆曇糨p飄飄的,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陽光穿過梨樹的枝葉,在梁穆的尸體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佳奈跪在地上,喉嚨里發(fā)出像困獸一樣的嗚咽,卻流不出一滴眼淚。她的人生,好像隨著梁穆的“死亡”,徹底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