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雪夜謎蹤寒風卷著細碎的雪沫,猛烈地拍打在書房的玻璃窗上。屋內(nèi)的暖意被窗框隔絕,
一室清寂,唯有紅泥小爐上煨著的普洱茶,發(fā)出輕微的咕嘟聲,氤氳出沉郁綿長的香氣。
陸愷裹著厚厚的羊毛毯,膝上的黑檀木棋盤溫潤冰涼。他指尖捻著一枚光滑的黑子,
目光投向窗外庭院里被積雪壓彎了枝條的芭蕉,仿佛在聆聽風雪之外的韻律。
急促而沉重的敲門聲打破了這份寧靜,帶著一種原始森林特有的粗糲與焦急。
保姆引進來一個男人。來人身材敦實魁梧,裹著一件半舊的、沾著泥雪點子的深青色棉襖,
胡茬濃密,臉頰被寒風吹得通紅皸裂,眉毛和鬢角還掛著未融的冰晶。
他背著一個沉重的帆布工具包,上面滿是磨損的痕跡和深色的污漬,
散發(fā)出混合著松針、泥土與汗水的粗獷氣息?!瓣憽懤蠋??”護林員老徐的聲音沙啞,
帶著長途跋涉和高度緊張的干澀。他局促地站在溫暖而雅致的書房中央,
腳下洇開一小片融化的雪水,與光潔的紅木地板格格不入。
他粗糙的大手緊緊抓著一個卷起來的硬紙筒?!白??!标憪鸬穆曇羝降瓬睾停?/p>
操控電動輪椅無聲地滑到茶幾旁,提起紫砂壺,倒了一杯深紅透亮的茶湯,“驅(qū)驅(qū)寒。
”老徐沒有碰茶,只是胡亂點了點頭,目光落在陸愷膝上的棋盤上,
那黑白分明的棋子讓他感到一陣眩暈般的敬畏。他深吸一口氣,努力組織語言,
帶著濃重的林區(qū)口音:“俺是霧嶺林場的護林員徐大山。出大事了!在俺們管護區(qū)最深處,
靠近‘鷹喙崖’那塊,有個‘雪鸮’氣象觀測站,就一個研究員常年駐守,叫林遠志。
前天……不,大前天下午,俺例行巡護走到那附近,喊了幾聲沒人應(yīng)。屋門虛掩著,
俺進去一看……”他喉頭劇烈地滾動了一下,臉上肌肉抽搐,“林工……倒在血泊里,
人……沒了!心口……插著把開山刀!俺認得,是林工自己屋里掛著的那把!
”書房里寂靜異常,只有爐上茶水微沸的聲音和老徐粗重的喘息。陸愷靜靜聽著,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一枚白子。2 腳印之謎“最邪門的是外頭的雪!
”老徐猛地展開手中那個卷著的硬紙筒,動作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急促。
一張用炭筆精細拓印的圖紙攤開在陸愷面前的地毯上。線條勾勒出木屋的輪廓,
旁邊清晰標注著方向。紙上,一串深深的腳印從圖紙邊緣延伸而來,清晰連貫,
毫無中斷和猶豫,徑直走向木屋的門口。腳印進去之后呢?圖紙上,木屋四周干干凈凈。
除了這一串孤零零的“進入”腳印,雪地上再無任何痕跡?!瓣懤蠋熌矗【瓦@一串腳??!
通到門口!進去的!”老徐用布滿老繭的手指用力戳著圖紙上的腳印軌跡,
聲音因為激動和恐懼而微微發(fā)顫,“可殺人的兇手呢?他殺了人,總得出來吧?
出來就得留下腳?。】煞綀A幾十米,俺一寸一寸搜遍了!
除了俺自己踩的和林工屋里翻出來的一些舊跡,就這一串新腳??!像是……像是兇手走進去,
然后憑空消失了!或者……他就根本沒出來過?可屋里就林工一具尸體??!
門窗都從里面反鎖得好好的!”“屋頂積雪?”陸愷的目光掃過圖紙上代表木屋的方塊,
指尖在那代表屋頂?shù)目瞻讌^(qū)域輕輕一點?!昂裰兀“程匾饪戳?,平平整整,
連個鳥爪子印都沒有!風吹的雪棱子都好好的!”老徐立刻回答,語氣斬釘截鐵,
“根本沒人從屋頂爬下來過!”“煙囪?”陸愷的指尖隨即移到代表煙囪的細長線條上。
圖紙上標注了尺寸——直徑約25厘米。“煙囪?”老徐愣了一下,隨即連連搖頭,
帶著一絲絕望的苦笑,“陸老師,那煙囪俺也檢查了,站里燒個小壁爐用的,
里頭黑黢黢的積滿了煙灰,窄得很!別說大人了,半大的孩子都鉆不進去!
俺還探頭用手電照了半天,灰網(wǎng)都沒破一點,根本不像有人鉆過的樣子!
”他頹然地抹了把臉,“這真成了個鬼打墻的密室了!兇手飛進去又飛出來不成?俺報了警,
可這深山老林的,警察一時半會兒到不了,俺……俺想起場長說過,
城里有個坐輪椅的陸老師,破案神得很……俺……俺就帶著這腳印圖,
走了兩天一夜才出來……”陸愷沉默著。他操控輪椅靠近那張鋪開的圖紙,
銳利的目光如同探針,一寸寸審視著那串孤寂的進入腳印,屋角的標注,煙囪的尺寸。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在代表木屋門口腳印消失的地方,反復(fù)點了三次。隨后,
他操控輪椅回到棋盤前。棋盤上一片空曠。他拈起幾枚黑子,在棋盤中央?yún)^(qū)域,
按照圖紙的比例,擺出了一個代表木屋的方形輪廓。然后,將一枚白子,
小心翼翼地放在“木屋”中心的邊緣位置附近——這代表研究員林遠志倒斃的地點。接著,
他拈起一枚孤零零的黑子,沿著棋盤邊緣一條虛擬的線,
穩(wěn)穩(wěn)地放置在代表木屋“門口”的位置。這枚黑子,
就是那串進入腳印的盡頭——兇手在門口消失了。
“只有一串進入的腳印……無離開痕跡……”陸愷低沉的聲音在書房里回蕩,
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梳理邏輯鏈條,“屋頂完好,
煙囪狹窄無法通行……兇手如何離開?或者……”他停頓了一下,手指懸停在棋盤上方,
目光再次投向那張腳印拓印圖,定格在門口腳印消失的位置。3 雪人詭計“徐師傅,
”陸愷的聲音忽然提高了一度,帶著一種捕捉到關(guān)鍵細節(jié)的銳利,“你發(fā)現(xiàn)尸體進屋查看時,
屋內(nèi)……是否有異常?我是說,除了尸體之外的異常?比如……溫度?氣味?擺設(shè)?
”老徐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一怔,努力地回想:“異?!瓬囟龋课堇锢涞酶阉频?,
壁爐是冷的。擺設(shè)……”他皺著眉頭回憶,“好像……沒啥太亂的?就是……對了!
”他猛地一拍大腿,“門口那塊地方!就是腳印進來的地方,有一小灘水!還有點……臟?
俺當時以為是雪水帶進來的泥,沒太在意!還有……屋角放工具雜物的地方,
好像少了一把折疊鏟?林工平時鏟雪鏟煤都用那把。
”“水漬……折疊鏟失蹤……”陸愷重復(fù)著,指尖輕輕敲擊著輪椅扶手。他又拈起一枚白子,
放在棋盤上代表木屋門口腳印消失點的黑子旁邊,然后拿起另一枚黑子,
放在代表屋角雜物堆放的位置。
“折疊鏟……水漬……”陸愷的目光從棋盤移向窗外呼嘯的風雪,仿佛穿透了時空,
看到了那座孤懸于鷹喙崖下的白色木屋。他喃喃道,“兇手進去后,
沒有立刻離開……他需要留在現(xiàn)場。
不能留下除了那串進入腳印之外的任何新痕跡……他如何做到在雪地里不留痕跡地‘消失’?
”老徐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著棋盤,生怕漏過一個字。陸愷的視線緩緩從窗外收回,
落回棋盤上那枚代表兇手消失點的黑子。他輕輕地、極其緩慢地,
將這枚黑子……向下壓了半分,讓它幾乎嵌入棋盤光滑的表面?!澳_印……并非只通向門口。
”陸愷的聲音帶著一種洞穿迷霧的冷靜,“它通向門口,然后……兇手并未離開木屋范圍。
他就在門口那片有限的區(qū)域內(nèi)……把自己‘藏’了起來。”“藏……藏哪了?
”老徐失聲問道,眼睛瞪得溜圓,“門口就那么大點地方,俺都翻遍了!除了那灘水,
啥也沒有??!他還能鉆地縫不成?”“不是鉆地縫,”陸愷的指尖離開那枚代表兇手的黑子,
轉(zhuǎn)而拈起另外幾枚白子,開始圍繞著它,在棋盤上小心翼翼地疊放、堆砌?!笆恰哑?。
”老徐完全懵了:“堆砌?”陸愷沒有直接解答,他的手指在棋盤上快速而精準地移動,
幾枚白子被他層層疊疊地壘在代表兇手消失點的黑子周圍,
最終形成了一個小小的、不規(guī)則的環(huán)形“雪堆”,將最初那枚黑子完全覆蓋在下面。
“雪……”陸愷看著自己親手堆砌的“微型雪堆”,輕聲吐出一個字。
老徐看著棋盤上那個由白子堆成的小丘,再聯(lián)想到門口的雪地和那灘水,
的念頭猛地竄了出來:“您……您的意思是……兇手……他在門口……原地……堆了個雪人?
把自己埋……埋進雪里了?”他自己都被這個想法驚得打了個寒顫。陸愷輕輕頷首,
指尖點著那堆“棋子雪人”的核心位置:“核心,不在于雪人本身。
”他的目光變得無比銳利,“而在于支撐這個雪人,并讓它最終‘合理消失’的關(guān)鍵——鹽。
”“鹽?!”老徐脫口而出,臉上的肌肉扭曲著,混雜著震驚和難以置信?!皩Γ}。
”陸愷的語氣平穩(wěn)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大量的鹽。
兇手很可能事先準備了高純度的工業(yè)鹽或融雪鹽。他進入木屋,殺害林遠志。隨后,
他并未試圖逃離現(xiàn)場——因為在雪地留下離開的痕跡意味著暴露。他迅速退回門口區(qū)域,
在這個相對隱蔽的位置,開始堆雪?!薄八檬й櫟哪前颜郫B鏟,就地取材,
瘋狂地鏟起門口的積雪,圍繞著自己快速堆砌。在這個過程中,他不斷將大量鹽混入雪中,
尤其是堆砌體的核心區(qū)域,預(yù)先埋藏了一個由鹽塊(很可能壓制成柱狀)構(gòu)成的支架。
這個‘鹽柱’就是雪人暫時維持形態(tài)的骨架?!标憪鹨贿呎f,
一邊用指尖在棋盤上那堆代表雪人的白子中央,輕輕畫了一個無形的圈?!把┤搜杆俪尚危?/p>
將兇手完全覆蓋在里面。門口的混亂、水漬(融化的雪水和汗水混合),
正是他這番倉促堆砌留下的微小痕跡。完成這一切后,他只需要在那個小小的冰雪堡壘內(nèi)部,
忍耐低溫,靜靜等待?!薄暗却俊崩闲斓穆曇舾蓾?,“等什么?
”陸愷的目光倏地轉(zhuǎn)向老徐,如同兩道冰冷的探照燈:“等待次日正午的氣溫驟升。
”“氣溫?”老徐茫然?!皩Γ瑲鉁?!”陸愷的聲音斬釘截鐵,“霧嶺‘鷹喙崖’,海拔高,
向陽坡面。案發(fā)當天深夜至次日凌晨,氣溫如何?
”老徐努力回憶:“那天……白天其實挺冷,風大雪大。夜里好像更冷了,俺在林子里趕路,
凍得夠嗆。但第二天……第二天中午,出奇地出了大太陽!沒風了!俺記得清清楚楚,
雪光刺得人睜不開眼!溫度……溫度升得很快!崖口向陽那面,雪都化得往下淌水!
就是因為中午太暖和了,俺才決定趕緊下山來找您!”“正是如此!
”陸愷的手指重重敲在輪椅扶手上,發(fā)出篤的一聲,“兇手精心選擇的作案時間和地點,
核心就在于利用這個劇烈的溫差變化!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邏輯閉環(huán)完成的鏗鏘:“案發(fā)當夜,寒冷刺骨,
混入鹽的雪堆因為鹽降低了冰點,加之核心的鹽柱支架,得以勉強維持形態(tài),
掩蓋住內(nèi)部的兇手。但是——第二天正午,陽光直射崖口,氣溫驟然升高!
”陸愷拿起旁邊代表“太陽”或“高溫”的黑子,重重壓在棋盤上那堆代表雪人的白子上方。
“溫度急劇升高,會發(fā)生什么?” “鹽……鹽會化!”老徐猛地反應(yīng)過來,呼吸急促,
“鹽化了,雪堆就撐不住了?”“不僅僅是融化。
”陸愷的指尖在“鹽柱核心”的位置用力點了點,“鹽在融化的過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