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里，菜刀與案板的撞擊聲震耳欲聾。林晚晚雙手緊握刀柄，
每一次落下都帶著發(fā)泄般的狠勁，胡蘿卜在案板上碎成泥濘，鮮紅的汁液濺上她的圍裙，
像血點般刺目?！斑诉诉恕钡朵h與木板的碰撞聲中，
客廳里父母壓抑的爭吵斷斷續(xù)續(xù)地飄進來?！啊@次絕對不行！她已經(jīng)拿走多少了？
我們晚晚馬上就要上大學(xué)了！”母親周慧的聲音尖銳，帶著哭腔，
“那筆錢是我們一分一分?jǐn)€出來的！”父親林建國的回應(yīng)低沉而固執(zhí)：“她是我親妹妹，
現(xiàn)在走投無路了！我們能見死不救嗎？”“走投無路？她哪次不是走投無路？賭債！
那是無底洞！”周慧的聲音在發(fā)抖，“你心里只有你那個不成器的妹妹，想過我們娘倆嗎？
”林晚晚停下手中的刀，盯著案板上被剁得稀爛的胡蘿卜，胸口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
悶得發(fā)慌。她今年十七歲，再過三個月就要高考，班主任說她很有希望考上北京的名校。
這本該是全家齊心協(xié)力的時刻，卻因為姑媽的事情，家里已經(jīng)吵了整整一個星期。
“那筆錢是晚晚的大學(xué)學(xué)費，你不能動！”周慧幾乎是嘶喊出來。林建國沉默了一會兒，
聲音更加低沉：“曉玲答應(yīng)這是最后一次，她發(fā)誓會還的?！薄吧洗嗡策@么說！
上上次也是！你妹妹的誓言值幾個錢？”林晚晚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她不想聽，
卻又無法不聽。這種爭吵已經(jīng)成為她生活的一部分，就像每天要呼吸一樣自然，
卻每次都能讓她窒息。她重新舉起菜刀，更加用力地剁下去，試圖用噪音淹沒父母的爭吵。
刀鋒在案板上留下深深的痕跡，就像姑媽林曉玲在他們家生活中留下的傷痕，一道又一道，
新舊交錯?！巴硗淼奈磥碓趺崔k？她是我們唯一的女兒??！”周慧哭喊著。“我會想辦法的！
曉玲她...”林建國的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跋朕k法？你能想什么辦法？賣腎嗎？
林建國我告訴你，今天你要是敢動那筆錢，我就帶著晚晚回娘家！
”林晚晚猛地將菜刀砍進案板，刀刃深深嵌入木頭中，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客廳里的爭吵戛然而止。她解下圍裙，扔在流理臺上，大步走出廚房。
父母同時轉(zhuǎn)過頭來看她，母親臉上淚痕斑駁，父親面色鐵青?！巴硗恚?/p>
我們...”母親欲言又止。林晚晚沒有看他們，徑直走向自己的房間：“你們繼續(xù)，
不用管我?！标P(guān)門的聲音在寂靜的屋子里顯得格外響亮。她背靠著門板，緩緩滑坐在地上。
門外，父母不再爭吵，取而代之的是母親壓抑的啜泣和父親沉重的嘆息。這就是她的家，
一個被姑媽的債務(wù)撕得四分五裂的家。第二天放學(xué)回家，林晚晚發(fā)現(xiàn)家里的氣氛異常凝重。
母親紅腫著眼睛在廚房準(zhǔn)備晚飯，父親坐在沙發(fā)上，面前的煙灰缸里堆滿了煙頭?！巴硗恚?/p>
過來坐?！绷纸▏币姷亟兴?。林晚晚放下書包，忐忑地坐在父親對面。
周慧也從廚房走出來，默默地坐在一旁。“晚晚，”林建國深吸一口氣，聲音沙啞，
“爸爸有件事要和你商量。”林晚晚的心沉了下去，她已經(jīng)猜到是什么事了。
“你姑媽她...遇到點困難?！绷纸▏荛_她的目光，“我們需要暫時借用你的大學(xué)學(xué)費，
幫她渡過這個難關(guān)?！彪m然早有預(yù)感，但親耳聽到這句話，
林晚晚還是感覺像被人當(dāng)頭澆了一盆冰水，從頭頂涼到腳心。“爸，那是我上大學(xué)的錢。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fā)抖，“您答應(yīng)過不會動的?！薄拔抑?，我知道，”林建國搓著手，
顯得坐立不安，“但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你姑媽發(fā)誓再也不賭了，她已經(jīng)在找工作了，
找到工作就還錢?！敝芑墼谝慌岳湫Γ骸昂?，她找工作？她能做什么工作？麻將館陪打嗎？
”“周慧！”林建國厲聲喝道，隨即又軟下語氣，“晚晚，爸爸保證，
在你上大學(xué)前一定把錢補上。我就是砸鍋賣鐵也會供你上大學(xué)的。
”林晚晚看著父親疲憊的雙眼和過早斑白的鬢角，心里五味雜陳。她愛父親，
知道他是個重情義的人，尤其是對那個不爭氣的妹妹。但她更清楚，這筆錢一旦借出去，
就再也回不來了?！叭绻a不上呢？”她輕聲問，“我是不是就不能上大學(xué)了？
”房間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周慧突然站起來，聲音尖利：“林建國你聽見沒有？
你女兒在問你呢！如果補不上呢？讓她高中畢業(yè)就去打工嗎？她成績那么好，
老師都說她能上北大！”“不會的！我一定會補上的！”林建國也站了起來，情緒激動。
“憑什么相信你？憑什么相信你那個賭鬼妹妹？”周慧幾乎是吼出來的，
“我們晚晚以后要嫁人，沒個好學(xué)歷，沒點嫁妝，誰看得上她？”林晚晚捂住耳朵，
不想再聽下去。她沖回自己的房間，鎖上門，任由父母在門外爭吵。她滑坐在地上，
眼淚無聲地滑落。那天晚上，林晚晚躺在床上輾轉(zhuǎn)難眠。夜深人靜時，
她聽到父母臥室傳來壓抑的爭吵聲。“...你知道我為什么非要幫曉玲嗎？
”父親的聲音低沉而痛苦?！耙驗槟愦溃∫驗槟惴植磺逭l才是你最親的人！”母親啜泣著。
“因為她替我們擋過災(zāi)！你還記得十年前我下崗那會兒，差點想不開去跳樓嗎？
是曉玲拿出所有積蓄幫我們渡過難關(guān)的！”“那都是老黃歷了！她后來拿回去的遠(yuǎn)比那點多！
”“人情債不是這么算的...”林晚晚把枕頭壓在頭上，試圖阻擋那些聲音。
她知道姑媽曾經(jīng)幫助過他們家，但那已經(jīng)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這些年，姑媽沉迷堵伯，
欠下的債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每次都是父親去填坑。親戚們早已避之不及，
只有父親還在堅持。接下來的日子，家里的氣氛冰到極點。周慧幾乎不和林建國說話，
而林建國則早出晚歸，似乎在想辦法籌錢。一個月后，林晚晚收到了重點高中的錄取通知書，
同時還有一份獎學(xué)金通知，金額雖然不多，但足以支付第一學(xué)期的部分費用。
她興奮地跑回家，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父母。推開家門，
卻發(fā)現(xiàn)客廳里坐著一位不速之客——姑媽林曉玲。林曉玲年輕時是個美人，
即使現(xiàn)在被生活磨蝕了光彩，依然能看出昔日的風(fēng)韻。她穿著一條洗得發(fā)白的連衣裙，
坐在沙發(fā)上，雙手不安地絞在一起?！巴硗砘貋砝玻绷謺粤嵴酒鹕?，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長這么大了，真漂亮?！绷滞硗斫┯驳攸c點頭，目光轉(zhuǎn)向父母。周慧面色鐵青地坐在一旁，
林建國則低著頭，不敢看任何人。“晚晚，姑媽這次來...”林曉玲欲言又止，眼神閃爍。
“曉玲有點困難，我們需要幫幫她?！绷纸▏舆^話頭，聲音干澀。林晚晚的心沉了下去，
她緊緊攥著口袋里的通知書，紙張被手心的汗水浸濕。“爸，媽，我拿到獎學(xué)金了。
”她試圖轉(zhuǎn)移話題，掏出那張已經(jīng)皺巴巴的通知書。周慧的眼睛亮了一下，
但很快又黯淡下去。林建國接過通知書，看了一眼，勉強笑了笑：“真好，我女兒真厲害。
”林曉玲湊過來看了一眼，訕訕地說：“晚晚真出息，以后肯定能上大學(xué)，找個好工作。
”客廳里陷入尷尬的沉默。林晚晚注意到茶幾上放著一個存折——那是她的大學(xué)學(xué)費存折。
“哥，我知道我不該再來麻煩你們，”林曉玲突然哭了起來，“但我真的沒辦法了，
那些人說再不還錢就要打斷我的腿...我害怕...”林建國嘆了口氣，拿起存折，
塞到林曉玲手里：“先拿著吧，把債還了。但是曉玲，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這是晚晚上大學(xué)的錢?！绷謺粤峤舆^存折，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攥著：“我知道，
我知道，謝謝哥，謝謝嫂子。我一定會還的，我找到工作了，在服裝廠，每個月有工資，
我一定慢慢還?！敝芑劾湫σ宦?，起身離開了客廳。林晚晚站在原地，看著姑媽手中的存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