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三載,我以為自己嫁給了世上最溫柔的良人。夫君裴玄待我情深意重,婆母雖嚴厲,
卻也日日為我燉煮補品,盼我早日為裴家開枝散葉。我滿心歡喜地繡著小小的虎頭鞋,
期待著腹中能迎來一個新生命,將這份幸福推向頂峰。直到那一日,
我的貼身丫鬟小桃連滾帶爬地跑回來,臉白如紙,顫抖著告訴我,她親眼看見我的夫君,
在城中最偏僻的藥堂里,為我抓了一服藥。那藥方上赫然寫著的,不是安胎固本,
而是三個字——斷子湯。我親手為他鋪就的青云路,原來,竟是我親手為自己挖掘的墳墓。
1我手中的繡花針猛地刺入指尖,一滴殷紅的血珠沁出,
瞬間染紅了虎頭鞋上那雙明亮的眼睛?!澳阏f什么?”我的聲音很輕,
卻帶著自己都能察覺到的顫抖。小桃跪在地上,哭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小姐,是真的!
奴婢親眼所見!姑爺他……他拿著藥方,那老大夫還問他,‘府上夫人身子康健,
何故要用如此虎狼之藥,恐傷根本’。姑爺說,‘只管開藥,莫要多問’!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眼前陣陣發(fā)黑。裴玄,我的夫君。三年前,
他還是個家道中落的窮秀才,空有一身才學,卻連上京趕考的盤纏都湊不齊。是我,
不顧家中反對,用我母親留下的十里紅妝,鋪就了他的狀元路。他高中那日,打馬游街,
春風得意。卻在第一時間奔回我身邊,執(zhí)著我的手,當著全京城人的面許諾:“婉兒,
此生此世,我裴玄定不負你。”成婚三載,他對我百般呵護,溫柔備至。
京中誰不羨慕我林婉兒覓得良婿?婆母每日端來的湯藥,說是能助我調理身子,早日受孕。
我從未懷疑過,每一次都滿懷著期待一飲而盡。原來那穿腸而過的,不是希望,而是毒藥。
原來那日復一日的溫柔呵護,都是包裹著砒霜的蜜糖。我死死攥著那只虎頭鞋,
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不行,我不能就這么倒下。我不能只聽小桃的一面之詞,
我要親眼看到證據。我深吸一口氣,扶著小桃站起來,
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小桃,此事萬不可聲張。你像往常一樣,
什么都不要表現(xiàn)出來?!毙√液瑴I點頭。我走到梳妝臺前,
看著銅鏡里那張因為震驚和悲痛而毫無血色的臉。我慢慢地,慢慢地,為自己描上眉,
點上唇。鏡中的女子,眼神從最初的破碎,一點點變得冰冷、堅硬。裴玄,
你最好祈禱這一切都是誤會。否則,我能將你捧上云端,就能親手,將你拽入地獄。
2傍晚時分,裴玄回來了。他依舊是那副溫潤如玉的模樣,身上帶著淡淡的墨香。一進門,
就徑直走到我身邊,從背后輕輕環(huán)住我的腰?!巴駜海?/p>
今日在翰林院得了幾幅前朝大家的好字,想著你定會喜歡,便給你帶回來了。
”他的下巴親昵地擱在我的肩窩,溫熱的氣息拂過我的耳畔。若在往常,我定會歡喜地轉身,
與他共賞字畫??山裉?,我只覺得他身上的氣息讓我一陣反胃。我強忍著心中翻涌的惡心,
轉過身,對他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溫柔笑容:“夫君有心了。
”我的目光落在他腰間掛著的那個香囊上,那是我熬了好幾個通宵,一針一線為他繡的,
祈求他平安順遂。多么諷刺。我祈求他平安,他卻在背后給我灌著斷子絕孫的毒藥。晚膳時,
婆母照例讓下人端來一碗黑漆漆的湯藥?!巴駜?,這可是我托人求來的方子,你趁熱喝了,
對身子好?!彼Z氣平淡,眼神里卻帶著一絲不容置喙的威嚴。我端起藥碗,熱氣氤氳,
一股熟悉的、微苦的藥味飄入鼻中。這味道,我聞了整整三年。裴玄坐在我對面,
夾了一筷子我最愛吃的筍尖放到我碗里,溫聲說:“母親也是為我們好,快喝吧。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溫柔,仿佛一汪深潭,要將人溺斃其中。我看著他,忽然笑了。
我低下頭,用湯匙輕輕攪動著碗里的藥汁,輕聲說:“夫君,我們成婚三年了,
可我的肚子一直沒動靜。是不是……是不是我的身子真的有什么問題?要不,
我們明日請個太醫(yī)來看看?”我抬起眼,一瞬不眨地盯著他的眼睛,
想從里面捕捉到一絲一毫的慌亂。裴玄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那一瞬間,非???,
快到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但他很快恢復了自然,伸手復上我的手背,
柔聲安慰道:“傻婉兒,胡思亂想什么。緣分未到罷了,我們還年輕,不急?!薄笆前?,
不急?!逼拍冈谝慌岳涞馗胶?,“先把身子調理好才是正經?!彼麄兡缸右怀缓?,
配合得天衣無縫。我的心,一寸寸沉入冰窖。我端起藥碗,在他和婆母的注視下,
仰頭“一飲而盡”。當然,在我仰頭的那一刻,大部分的藥汁都被我用寬大的衣袖作掩護,
悄無聲息地倒進了袖中早已備好的油紙包里。放下空碗,我用帕子擦了擦嘴,
對他們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多謝母親,多謝夫君?!迸嵝M意地笑了。
婆母那張緊繃的臉,也似乎松緩了些許。
他們以為我還是那個被他們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愚蠢的林婉兒。很好。游戲,
現(xiàn)在才剛剛開始。3我需要一個絕對可靠的大夫。京中名醫(yī),
多半和這些官宦人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我若貿然拿著藥渣上門,恐怕前腳剛走,
后腳消息就傳回了裴府。我唯一能信任的,只有我林家的人。第二天一早,
我借口想吃城南福記的點心,打發(fā)小桃出府。她懷中揣著的,除了銀兩,還有昨夜那包藥渣,
以及一封我寫給兄長的親筆信。我大哥林修遠,如今已是林家商號的掌舵人。他心思縝密,
手腕了得,京中人脈遠比我想象的要廣。等待是漫長的煎熬。我在房中坐立不安,
一遍遍地回想過去三年的點點滴滴。裴玄的溫柔,婆母的“關懷”,
那些我曾視若珍寶的瞬間,如今想來,每一幀畫面都淬滿了毒。他們?yōu)槭裁匆@么做?
我林家對裴家有潑天的恩情,就算裴玄不愛我,為了他的前程,他也不該如此害我。
毀掉一個女子的根本,這與殺人無異!這背后,一定有我不知道的隱情。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我腦中浮現(xiàn)——或許,他心中早就有了別人?他娶我,
只是為了利用我林家的財力。如今他功成名就,翅膀硬了,
就想把我這個礙事的“糟糠妻”一腳踢開?而一個無法生育的妻子,
無疑是最好被休棄的理由。好一招釜底抽薪!我的心又冷又痛,仿佛被無數根鋼針穿刺。
臨近傍晚,小桃終于回來了。她臉色比去時更加難看,眼神里充滿了憤怒和驚懼。
她將一張紙條塞到我手里,聲音壓得極低:“小姐,大哥讓奴婢把這個親手交給您。他說,
讓您……做好準備。”我的指尖冰涼,顫抖著展開那張紙條。紙上是大哥剛勁有力的字跡,
內容卻讓我如墜冰窟。藥渣的成分分析清清楚楚:涼血、破瘀、絕孕。長期服用,不出五年,
便會徹底斷絕女子的生育之能。這證實了我的猜測。但真正讓我渾身血液凝固的,
是紙條的最后一行字。大哥查到,裴玄每個月都會去城西的一處別院,與一女子私會。
那個女子,是吏部侍郎的千金,柳嫣然。柳嫣然,這個名字我聽過。她是裴玄的青梅竹馬,
京中有名的才女。當年裴家落魄,柳家立刻與他們劃清了界限。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不是緣分未到,而是他早就為別的女人,守身如玉。他一邊享受著我林家?guī)淼囊磺校?/p>
一邊和我那所謂的“情敵”花前月下。他還嫌不夠,竟要用最陰毒的手段,毀掉我的一生,
好為他心尖上的人騰位置!我捏著紙條,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喉間涌上一股腥甜,
我死死咬住嘴唇,才沒讓自己哭出聲來。不能哭。眼淚是這世上最沒用的東西。從今天起,
我林婉兒,為復仇而活。4我燒掉了那張紙條,連同我心中最后一絲對裴玄的愛意,
都化作了灰燼。小桃擔憂地看著我:“小姐,我們該怎么辦?要不要告訴老爺和大哥,
讓他們?yōu)槟鲋??”我搖了搖頭。“不?!蔽业穆曇羝届o得可怕,“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直接攤牌,最好的結果不過是和離。我林婉兒帶著殘破的身子和一顆破碎的心離開裴家,
而他裴玄,最多落得一個“薄情寡義”的名聲。過個一年半載,風頭過去,
他照樣可以迎娶高門貴女,平步青云。這太便宜他們了。憑什么他們將我害得這么慘,
卻可以全身而退?我要的,不是和離。我要他們身敗名裂,一無所有!
我要裴玄眼睜睜看著他最珍視的前程、最心愛的女人,都因為他今日的所作所為,化為泡影。
我要他跪在我面前,懺悔他對我犯下的罪孽!一個周密的計劃,開始在我腦中成形。
要實現(xiàn)這個計劃,第一步,也是最關鍵的一步,
就是繼續(xù)扮演好他那個溫柔賢惠、一心求子的妻子。我需要讓他們對我,放下所有的戒心。
當晚,裴玄回來時,我像往常一樣迎上去,為他更衣,遞上熱茶。他似乎并未察覺我的異樣,
還笑著捏了捏我的臉頰:“今日怎么這么乖?”我垂下眼簾,掩去眸中的寒光,
輕聲說:“夫君在外為國事操勞,我在家中,自當為你打理好一切,不讓你分心?!蓖砩艜r,
婆母的“補藥”又準時送了上來。我沒有絲毫猶豫,端起來,當著他們的面,
再次“一飲而盡”。這一次,我心中再無波瀾,只有一片冰冷的盤算。喝完藥,
我甚至主動對婆母說:“母親,這藥雖苦,但良藥苦口。為了能早日懷上裴家的骨肉,
婉兒不怕吃苦?!逼拍嘎勓裕菑埧瘫〉哪樕?,竟也難得地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神色。
裴玄更是動容,他握住我的手,眼中滿是“疼惜”:“委屈你了,婉兒。
”我看著他深情款款的表演,心中冷笑。演,你接著演??纯次覀?,到底誰才是真正的戲子。
夜里,他擁我入眠,手不規(guī)矩地在我身上游走。我強忍著惡心,半推半就地迎合著他。
在他以為我意亂情迷之際,我卻在他耳邊,用最天真、最充滿期待的語氣,
輕輕地問了一句:“夫君,你說……我們的孩子,會是像你多一些,還是像我多一些呢?
”裴玄的身體,在我懷里,瞬間僵硬了。5裴玄的僵硬只持續(xù)了短短一瞬。
他很快就放松下來,翻身將我壓在身下,聲音里帶著一絲沙啞的笑意:“傻瓜,
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像你還是像我,都是我們的寶貝,我都喜歡。
”他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下來,帶著不容置喙的強勢,
仿佛要用這種親密來掩蓋他剛才那一瞬間的失神。我閉上眼,順從地承受著。
心中卻是一片雪亮的冰原。他在怕。他在害怕我真的懷上他的孩子。這個認知,
讓我感到一種扭曲的快意。從那天起,我停掉了婆母送來的所有湯藥。每一次,
我都用同樣的手法,將藥汁悉數倒入袖中的油紙包里,待無人時再處理掉。
我開始 精心 地調理自己的身體。大哥派來的心腹,以送貨婆子的名義,
每日都會悄悄為我送來真正滋補的藥膳。我的臉色一天天紅潤起來,精神也愈發(fā)好了。
裴玄和婆母看在眼里,只當是他們的“補藥”終于起了奇效,對我更是“關懷備至”。
婆母甚至開始拉著我的手,假惺惺地暢想未來孫兒的模樣。我微笑著聽著,
心中卻在計算著日期。一個月后,我的月事沒有如期而至。當然,這是我刻意為之的結果。
大哥送來的藥方里,有一味可以短暫擾亂月信的草藥,無傷大雅,卻足以以假亂真。時機,
到了。那日清晨,我正在院中修剪花枝,裴玄正準備出門上朝。我算準了角度,
在他轉身與我告別的那一刻,我眼前一黑,手中的剪刀“哐當”一聲落地,
整個人軟軟地向一側倒去?!巴駜?!”裴玄驚呼一聲,飛快地沖過來,在我倒地前接住了我。
我靠在他懷里,虛弱地睜開眼,一手撫上小腹,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茫然與柔弱?!胺蚓?,
我……我頭好暈……”婆母聞聲也從房里趕了出來,看到這副情景,臉色瞬間變了。
我看著他們母子臉上那如出一轍的驚慌和一絲掩藏不住的嫌惡,心中冷笑。好戲,開場了。
6裴府亂成了一鍋粥。裴玄將我抱回房中,又是掐人中又是喊人。婆母則站在一旁,
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眼神死死地盯著我的肚子,像是在看一個不共戴天的仇人。“快!
去請張?zhí)t(yī)!”裴玄對著下人吼道?!安槐亓??!蔽姨撊醯乩∷男渥樱瑲馊粲谓z,
“夫君,不必如此興師動眾,我……我只是最近有些嗜睡乏力,許是春困罷了。
請府里的李大夫看看就好?!睆?zhí)t(yī)是宮里的老人,人老成精,萬一被他瞧出什么端倪,
我的計劃就全盤皆輸。府里的李大夫,是個沒什么真本事的老好人,
平日里只會開些不痛不癢的平安方,最是好糊弄。但裴玄此刻哪里肯聽。他越是心虛,
就越要做出一副緊張我的樣子?!安恍校∧愕纳碜幼钜o!”就在這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