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來眼盲，從小被養(yǎng)在閨中。及笄之年，我爹為我尋了門親事，是新科狀元姜清霽。
因我喜歡他，我爹便以他娘親性命相逼，逼他入贅。我知他恨我，怨我，
丞相府被滿門抄斬時，他向圣上求情饒我一命。世人都夸贊他情深，艷羨我命好。只有我知，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惺惺作態(tài)。從新婚第一夜，他便讓他人與我入了洞房。只因占著我眼瞎，
便笑看著我發(fā)瘋。01閨中的院子里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禮盒。從小照料我的丫鬟秋荷，
驚嘆道，「小姐，姑爺待你真好，這些綾羅綢緞可是樂衣坊的新品，排隊(duì)都買不上?！?/p>
我生來眼盲，再好看的布料，在我眼中，都不過是灰蒙蒙的一片。姜清霽很清楚這一點(diǎn)，
他會送我布料，不就是為了嘲諷我，我連同房之人是誰都分不清。
昨日是我和姜清霽大婚之日。洞房花燭夜，我滿心雀躍地坐在床頭，等待姜清霽的到來。
我知道，姜清霽對這門婚事極其不滿，若不是我爹以他娘親的性命相逼，
他到死也不會娶我這個瞎子，更何況是以入贅的方式。我不知道我喜歡姜清霽什么，他們說，
姜清霽生得很好，長生玉立，背挺直地如松木，可惜我眼瞎，他生得再好，我也瞧不見。
我會鐘情于他，或是我出行時，險(xiǎn)些與丫鬟走丟，他從歹人手中救出我，將我送于丞相府，
溫聲對我道，「溫小姐，如若下次想出行，可要多帶些侍衛(wèi)?！顾谖矣芯让?，
我爹讓他強(qiáng)娶我是不仁不義?？晌覜]有想到的是，姜清霽居然讓他人與我行房。我雖眼盲，
但耳朵卻異常靈敏。當(dāng)房門被打開時，我便知道，來人是白錦楠，而不是姜清霽。
姜清霽的腳步聲很輕，如風(fēng)拂過，白錦楠的腳步聲則穩(wěn)健、沉重。白錦楠是當(dāng)今圣上的弟弟，
與我從小青梅竹馬，因我眼盲，沒有少被他捉弄。他掀開我的紅蓋頭，
用與姜清霽相仿的聲音道，「娘子，我也不想你等我這么久，但那些個賓客太熱情，
趕也趕不走?！刮彝崎_他，「白錦楠，我新婚你來搗什么亂，姜清霽呢?！埂赴族\楠是誰？」
，他裝模作樣冷聲道。像我真的叫了什么野男人的名字。我心急如焚，
他卻作勢將我推倒在床上，任我叫喚反抗，他都不為所動。直到我被折磨得暈過去，
他才停下動作。轉(zhuǎn)醒之時，我聽到姜清霽與他說話?！父锏难诀呋镉?jì)我都買通了，
丞相永遠(yuǎn)都不會知道，每日與溫珠翠同房的人不是我?！埂盖屐V，委屈你了，
如若不是我不能娶珠翠，你也不會受這般苦。我會和婉月解釋，你只是和她假意成婚。」
「謝謝王爺。」我聽到他們的對話，心如刀割。在他們眼中，我是什么，
一個能夠交換的物品？我想將此事告訴我爹，卻不想讓他知道，我被他人拿走了貞節(jié)。
02繼綾羅綢緞之后，又有一批禮盒送到府上。秋荷說是王爺送的新婚賀禮，
滿箱的金銀珠寶首飾。我現(xiàn)聽王爺兩字就犯惡心，冷著臉讓秋荷原封不動的還回去。
她躊躇著將一塊玉佩藏于袖中，這是她常有的小動作，一直以來我都裝作不知情，可現(xiàn)在，
我卻不打算慣著她。我冷聲斥道，「偷拿的東西放進(jìn)箱子里?！骨锖杀晃覈樀?，
手中的東西掉落在地上，發(fā)出清脆地響聲?！感〗?，我...我沒有偷拿東西?！?/p>
「那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這時，姜清霽走了進(jìn)來，她如見到救星般，喚道，「姑爺，
你回來了，我去沏茶！」然后一溜煙沒了影。姜清霽見到我，溫聲道，「阿珠，
昨日休息得可好?！刮衣犓捯粫r委屈，鼻頭發(fā)酸，想問他，
為何昨夜要讓白錦楠替他行房事，可話到嘴邊卻如何也說不出口。「姜清霽，如若不是我爹，
你不會娶我對嗎？」「阿珠，木已成舟，既然我答應(yīng)這門親事，便會好好待你?！寡b模作樣，
如若昨日的人不是白錦楠，我便信了姜清霽的話。「想吃蜜餞子嗎，我去給你買?！?/p>
他不等我回答，就往外走去，我站在原地，棠梨花的味道苦得發(fā)澀。
去買蜜餞子的人是姜清霽，買回來的人卻是白錦楠。03我用剪刀抵著脖子，
威脅白錦楠再靠近一步，我就立馬自盡。我砸碎了一切我能摸到的物品，
秋荷終于聽到我的動靜闖了進(jìn)來。「小姐，你這是作甚啊?！埂赴阉s走！」，
我冷聲對秋荷道?！感〗悖@是姑爺啊，把姑爺趕走，我怎么向老爺交代。」
「那你讓我爹來，我親自和他說！」「小姐，你的癲癥又犯了，我去給你煎藥?！拱d癥？
我什么時候患有癲癥了。我想起成婚之日，姜清霽與白錦楠的對話，
他們當(dāng)真將丞相府的人都收買了？我心如死灰，白錦楠見我頹唐，閃身到我身后，
利落地將我手中的剪刀奪了過去。他攬著我的腰，咬著我耳垂輕聲道，「娘子，你這般鬧騰，
傳出去可不好?！刮易プ∷囊滦?，語氣顫抖，「為什么是我，白錦楠，全京城這么多人，
為何，你要捉弄我尋開心。白錦楠，你去找其他人，好不好。」我近乎懇求，
他卻強(qiáng)勢霸道的把我的懇求吞盡?！改镒?，你的癲病越來越嚴(yán)重了，
怎么能對著自己的夫君叫其他男人的名字?！埂赴族\楠...」
我不知道是白錦楠演戲演入迷了，還是我真的患上了癲癥。直到我聽到那如風(fēng)拂過的腳步聲。
窗簾之外，姜清霽駐了足。姜清霽，你為何，要這般待我。04姜清霽在娶我之前，
有一相好，是尚書府的千金，蘇婉月。蘇婉月與尋常女子不同，她七歲便能吟詩作對，
十歲時更是男扮女裝參加秋獵，取得了魁首，我爹常在我面前夸贊她，說她若是男子，
就是我朝的大幸，只可惜她是個女子。她與姜清霽郎才女貌，乃天作之合，我橫插一腳，
便是那戲中的丑角。可我不甘心，但我的不甘心，又有何用。乞巧節(jié)，姜清霽帶我出府。
自成婚以來，我鮮少見到他，府中的丫鬟伙計(jì)都道，姑爺癡情，下了朝就回府，
從不留戀花柳之地。他們這些話，是說給我聽的，也是說給我爹聽的。
他們想讓我潛移默化地將白錦楠看做姜清霽，我所有的反抗，在他們眼中都是癲癥犯了。
我對姜清霽的喜歡，在日子的消磨下，竟衍生一絲恨意來。姜清霽將我扶上馬車后，
就換了白錦楠與我同乘。白錦楠坐于我身側(cè)，他的手摩挲著我的手指，「娘子，
這是我們第一次出行，你知道蘇尚書的女兒嗎，蘇婉月，她辦了一個游詩會，
我知道你眼睛看不見，但那里靠耳朵聽，就能娛樂?！埂改镒?，你想放花燈嗎，
等游詩會結(jié)束后，我就帶你放花燈?！埂改镒樱仪皫兹仗缘搅艘恢粫璧柠W鵡，
明個兒我就送到府上，供你玩樂?！拱族\楠喋喋咻咻個不停，我厭惡得全身發(fā)抖。
我一下馬車，就聽到哄堂的笑聲。這些笑聲帶著嘲諷，他們喚白錦楠，文之，喚姜清霽王爺。
文之是姜清霽的字。他們堂而皇之地陪著姜清霽和白錦楠演這場騙局，讓我無地自容。
在他們眼中，我不僅是個瞎子，還是個傻子。05蘇婉月站于姜清霽身側(cè)，
她聲音如夜鶯鳴唱，動人得發(fā)緊。她道，「聽聞溫小姐雖然眼盲，但能寫得一手好字，
溫小姐，有幸能給我們展示一下你的字嗎？」蘇婉月的針對意味十分明顯。讓一個瞎子寫字，
虧她想得出來?！柑K小姐，恐是不便?！埂甘且?yàn)檠勖?？」眼盲是我的痛處?/p>
蘇婉月卻如不知般，一點(diǎn)點(diǎn)地將我生吞活剮。「罷了，我也知道我強(qiáng)人所難了，溫小姐，
別介意，你先落座?！顾纳平馊艘庵袔е獯蹋易笥覟殡y之時，白錦楠開口了。
「蘇小姐，我娘子雖然眼盲，但在寫字方面卻不輸給任何人。娘子，我給你研磨，
別讓人小瞧了去?！拱族\楠研墨時，我抓住他的手，低聲懇求他，「帶我走。」「娘子，
等會兒我們還要去放花燈呢?！埂肝覀儸F(xiàn)在去好嗎，求你了?！刮业膽┣蠡癁榱艘坏螠I水，
落在宣紙上，綻放出絢麗的花。白錦楠長長地嘆了口氣，「娘子，你要聽話，不聽話，
會有懲罰哦?！刮也恢腊族\楠的懲罰是什么，我只想逃離這里。最后，白錦楠握著我的手，
寫了字，他的筆風(fēng)堅(jiān)韌有力，內(nèi)容確是對我的侮辱。眾人看后，哄笑一堂，在嘲諷聲中，
唯有姜清霽未開口，如未存在一般。06吟詩會后，白錦楠扶我上馬車，
姜清霽和蘇婉月隨后也上了馬車。他們聲音很輕，似乎不想讓我發(fā)現(xiàn)。
我聽到蘇婉月的輕笑聲，和極其隱忍的喘氣聲。我的手指掐住掌心，
內(nèi)心想將蘇婉月和姜清霽這對狗男女碎尸萬段。白錦楠卻將我的手指一一掰開，「娘子，
今日我?guī)湍銚P(yáng)眉吐氣了，你要給我什么獎勵。」獎勵？白錦楠還好意思讓我給他獎勵，
他讓我這般受辱，不就欺我看不見。良久，我才垂眸道，「你們是不是真當(dāng)我是傻子了?！?/p>
我話音剛落，馬車內(nèi)的氣氛瞬時沉默了幾分，江婉月的動作有些僵持，但很快，她神色如常。
因?yàn)?，她料定了我不會知道，她和姜清霽在馬車上。白錦楠輕笑了聲，帶著絲戲謔，
「怎么會呢，娘子，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菇又侨缈耧L(fēng)暴雨般墜下的吻，
和我徹底的絕望，以及姜清霽冰冷得如淬毒的目光。07馬車剛在丞相府停下，
我爹就帶著一干家丁沖到府外。「閨女，乞巧節(jié)有什么好玩的，若不是文之差人告訴我，
你今日非要去參加什么吟詩會，我定不會同意的?！埂覆皇俏乙サ?。」，我聲音發(fā)澀。
明明是姜清霽非要帶我出去的?！负煤煤?，不是不是?！刮抑牢业窃诎矒嵛?，
他打心眼里相信姜清霽說的話?！傅?，我想和離?！埂甘裁?！和離！」我看向馬車內(nèi)，
我爹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我不信，我爹知道江婉月和姜清霽的奸情，
還會讓我與姜清霽在一起?？晌沂Р吡?，蘇婉月笑臉盈盈的打開車簾，「溫伯父，
溫小姐我送回來了，她不僅寫得一手好字，待人還有禮，溫伯父，
你應(yīng)該多讓溫小姐外出才是，這對眼睛的恢復(fù)也有利?！刮业吹教K婉月，目光的溫和幾分，
他點(diǎn)頭應(yīng)好。轉(zhuǎn)頭又對我道，「阿珠，你為何想和離？」我的話哽噎在了喉頭，最后，
我沉默無言地被姜清霽扶回了屋子。我知道，我爹這次不會順著我。比起我，
他更相信蘇婉月和姜清霽?；氐介|房后，我以為姜清霽會如常般離開，可這一次，
他卻定于桌前，沉聲問我，「你剛才說的是認(rèn)真的？」「是。」，我抬頭，
似是與他的目光相對，「姜清霽，放過我好嗎，讓你娶我，是我的錯?！刮也幌胙b個傻子，
也不想患上癲癥?！钢榇?，你沒有錯?！顾f完這句話，轉(zhuǎn)身離去。自成婚后，
我第一次一個人睡覺，卻一夜無眠，只有那瞎了的眼，在冒水滴。08我眼睛復(fù)明了，
這是假的，也是我裝的。教我識字的先生曾說，萬物皆有聲，有聲便有形，會聽聲，
便會觀形。對我來說，裝復(fù)明并不難。秋荷進(jìn)屋時，我已梳妝打扮完，我笑著對秋荷道，
「秋荷，我能看見了。」秋荷手中的水盆應(yīng)聲落地。她的聲音帶著牽強(qiáng)的喜意，「小姐，
這是好事?。∥?..我去通知老爺，還有姑爺！」她說著就往外跑去，我冷眼看著她出去，
聽著她的腳步聲，在院落前停頓，又低語幾聲，急切地響起。緊接著是沉重，快速的腳步聲，
一聲聲遞進(jìn)，最后落在我跟前?！赴⒅?，你恢復(fù)視力了，我想著好些時日沒有來看你，
這才來看你，你不會怪罪我吧。」白錦楠沒有喚我娘子，裝作未發(fā)生之前事般，真會演戲。
一個瞎子說的話，和一個正常人說的話是有區(qū)別的。我忍著惡心笑道，「錦楠，
我第一次知道你生得這般好?！顾剖遣恍盼艺娴难劬?fù)明，用手在我的眼前揮了揮，
「真復(fù)明了？」我抓住他的手，「真的。」我不知道能不能騙過他，
但我不想過眾人將我當(dāng)傻子般對待的日子了。姜清霽帶著大夫進(jìn)了院子，讓大夫?yàn)槲野衙}。
他何嘗知道，我這天生的眼盲，縱是大夫查驗(yàn)，也不知道癥狀所在。大夫眉頭先是緊皺，
隨后又舒展，后跪地，「恭喜姑爺，小姐恢復(fù)視力了！」09我恢復(fù)視力的事情，
傳遍了府中上下。每日下朝回我閨中的人不再是白錦楠，而是姜清霽。我知道，
他們?nèi)匀徊恍盼覐?fù)明。一日，我與姜清霽下棋對峙。我問姜清霽，「如若我沒有復(fù)明，
今日與我下棋恐不是你?！顾林渥樱Z氣溫和，「阿珠，如若不是我，會是誰?！?/p>
「那日在吟詩會，我就復(fù)明了，姜清霽，我和我爹說的想和離是認(rèn)真的。」
姜清霽沒有再說話。「姜清霽，我知道，你與蘇婉月郎有情妾有意，與我和離，
不正好成全了你們這對苦命鴛鴦嗎？」「阿珠，別說胡話了?！埂肝沂钦J(rèn)真的?！?/p>
姜清霽放下棋子，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冷得發(fā)凍的聲音，他道，「溫珠翠，
我從未想過與你和離?！拐f完，他轉(zhuǎn)身離開。我聽著他的腳步聲，笑得苦澀。姜清霽，
你從未想過和我和離，卻讓他人來辱我，欺我。
10白錦楠對我復(fù)明的事情一直抱有懷疑的態(tài)度。但我沒有想到，
他會使出這般陰險(xiǎn)的手段試探我。他讓人將我的耳朵暫時毒聾了。耳朵失去聽力的那瞬間，
我仿佛天塌了。原本視線里的灰暗，變成了沉寂無聲的黑暗。我走路踉蹌，險(xiǎn)些摔倒，
秋荷扶著我，大聲道，「王爺來看您了，小姐。」我聽不到她的聲音，
將白錦楠錯當(dāng)成了姜清霽?！附屐V，幫我...請大夫，我聽不見了...請大夫?！?/p>
白錦楠卻一把將我抱起，將我丟到床上，他親昵地彈了我個腦袋崩，隨后笑道，「小騙子，
差點(diǎn)被你騙了。」「我要...大夫...」次日，我轉(zhuǎn)醒，我聽到了吵鬧聲。
聲音嘈雜一片，不復(fù)往日清晰。只聽秋荷哭道，「小姐，你怎么這么命苦，
老天怎么這么折煞你，將你的眼睛又奪了去?！菇又俏业穆曇?，「我可憐的女兒?。 ?/p>
隨后是姜清霽，「阿珠，我會照顧好你的?！棺詈笫前族\楠，「阿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