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屋子里陰沉沉的，沒什么光線，外頭傳來嘈雜的人聲，楊妙華睜開眼，
只覺得腦子還有些暈暈沉沉的。她搖搖腦袋，想要撐起身體，卻覺得身子軟綿綿的，
使不上來勁兒?！皨寢?！”小女孩兒稚嫩又帶著驚喜的聲音響起，楊妙華抬頭看去，
恍惚間有種熟悉的感覺。“媽媽你好點(diǎn)了沒有？”小女孩兒端著破了口的瓷碗，
把碗往床頭一放，就朝著外面放聲大喊，“爸爸，大姨，媽媽醒了！”這樣有些尖銳的聲音，
楊妙華本該覺得不舒服的，但她卻奇異地感覺到一陣清明，仿佛是悶熱的夏季，
一道清風(fēng)吹過，瞬間吹走了那些燥熱的空氣。她瞪大了眼睛：“蘭珍？！！
”其實(shí)這么多年過去，她都不大記得大女兒小時候的模樣了，六七十年代，
他們窮得別說飯就是粗糧都吃不飽，更沒那個條件照相。但此刻，
面對三四歲模樣的小女孩兒，她卻一眼就認(rèn)了出來，這是蘭珍，是她的大女兒趙蘭珍！
這一瞬間，就像打開了記憶的閘門，腦海里瞬間涌現(xiàn)出一系列的新鮮的畫面：又到了年底了，
大隊算工分，他們家工分又不夠，別說分錢分糧，他們還得倒補(bǔ)工分。
可不管是補(bǔ)錢還是補(bǔ)糧，那是真沒有?。∧腥擞质莻€不頂事的，只能讓她去應(yīng)付，
她能怎么辦？就跟大隊長跟生產(chǎn)隊的干部大眼瞪小眼地干熬唄，真就是要錢要糧沒有，
要命一條了。這么熬了幾個晚上，她沒熬住，先昏倒了。真不是裝的，是真挺不住了。
本來她這身體底子就不好，之前生的大兒子只養(yǎng)了三個月就夭折，她這身體都還沒養(yǎng)好呢，
這過了一年多，好不容易才又懷上了，可到了年底又冷又餓的，還得跟干部一天一天的干熬，
不昏倒就怪了?？刹粚Π?，她不是死了嗎？?。蠲钊A瞪大眼睛，是啊，她早就死了啊，
那是15年春天，外孫女周晴還有兩個月就要高考，
要回來見她最后一面老師都不肯開假條——為什么記得這么清楚，
因?yàn)橹芮绺嘀魅雾斄俗爝€是請假趕了回來，可她心心念念的外甥卻一個都沒回來。
尤其是老七，他就在山城，明明開車都能趕回來的，她煎熬著痛苦著等了一天一夜，
都沒等到他。別說最后一面，就是后來奔喪人都沒回來，說是公司事忙，趕不回來。
后來她已經(jīng)想明白了，她不過就是個小姨，又不是親媽，人怎么可能為她趕回來？
尤其她家還沒一個出息的，說不定還是要去沾光的窮親戚，人家不想回來才是對的。
可讓她耿耿于懷的還不止于此，除了最出息的老七，平日跟她走動最多最頻繁的老五老六，
也在大女兒趙蘭珍給她起墳的時候多加阻攔，說什么風(fēng)水不利他們，后來選址也是改了又改，
差點(diǎn)她都沒能入土為安。當(dāng)然，能看到這些，楊妙華確實(shí)是沒有入土為安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況，她明明早都死了，
卻好像清楚地看得到她死后發(fā)生的一切：三個女兒和外甥反目成仇，
幾乎老死不相往來；招贅上門的大女婿一改以前老實(shí)本分的性子，
在家里跟大女兒吵鬧不休家宅不寧；孫輩中成績最好的周晴高考失利，
二女兒二女婿多年指望成空，事事不順又說是她的墳山風(fēng)水有所妨害，
夫妻倆也是吵吵鬧鬧差點(diǎn)就要離婚；三女兒直接搬進(jìn)城里，
記恨她這個母親對外甥比對親女兒好，清明年節(jié)都不回來掃墓，
甚至對老頭子也不聞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