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第七年,徐婉寧回國了。那個被我狠心拋棄的瞎眼女人,帶著對我的恨意努力了七年,
如今搖身一變,成為了赫赫有名的女總裁。我知道,她是想回來炫耀這一切,
想把鈔票甩在我的臉上,狠狠羞辱我。讓我明白我當(dāng)初有多么鼠目寸光??伤恢?,
七年前,我就已經(jīng)死了。而她,是為數(shù)不多的我活過的證據(jù)。她不知道,讓她重見光明的,
是她最恨的人的眼睛?!业撵`魂漂浮在機場的半空中??粗懊鎸iT鋪設(shè)的紅地毯。
好多明星都沒有這樣的待遇,但是徐婉寧有。因為在國外掌握一家全球五百強企業(yè)的她,
回到故土,能帶來的不是一點半點的經(jīng)濟效益。她施施然從私人飛機上走下來,
量身定制的酒紅色小西裝,將她姣好的姿容凸顯了出來。
即便知道在出口有許多公務(wù)人員和記者簇?fù)碇戎叉?zhèn)定自若,
仿佛只是一個小場面而已。完全看不出,這是當(dāng)年那個做事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女孩。多風(fēng)光啊。
她的眼瞳不動聲色地往四周看了看,似乎在尋覓一道熟悉的身影。但并沒有什么收獲,
不禁哂笑一聲,自言自語道:“林陽你死了?有膽子拋下我,沒膽子現(xiàn)在來見我一面?
”“七年,一次都沒有聯(lián)系我,呵呵……你是真的絕情……”徐婉寧冷笑道。
我看見她指甲深深地嵌進(jìn)了肉里,就像對我的恨意一樣。她后面,
一道男性身影跟著下了飛機,從背后伸手?jǐn)堊×诵焱駥幍难?/p>
“眼睛好了后第一次看到天華市吧?七年變化還是挺大的?!彪m然有些變化,
但是我一眼認(rèn)出來了他。唐文杰,我曾經(jīng)最好的兄弟。徐婉寧對他的動作似乎習(xí)以為常了,
就像熱戀中一樣。“謝謝了文杰……不是你當(dāng)時拼了命幫我找到的眼角膜,
可能我到現(xiàn)在都只是個瞎子,更別說有現(xiàn)在的成就了?!彼劾餄M是柔情,
完全不像剛才提起我時那般充滿恨意。我看見一個穿著貂皮的貴夫人繞過記者走了過來。
徐婉寧見到張莉當(dāng)即就叫出了口:“媽!”她臉上充斥著喜悅的表情,一家團圓。
但是我的心臟處卻莫名傳來了一陣絞痛。好奇怪。明明我已經(jīng)死了。但是為什么會這么疼。
我死后并不是一直以靈魂的形式存在的,而是經(jīng)過了一段時間的渾噩期,直到現(xiàn)在,
也有些記憶模糊著。我看著張莉那張優(yōu)雅高貴的臉龐,感到熟悉又陌生。
徐婉寧冷著臉向張莉問道:“媽,林陽呢?那家伙混成什么樣了,都不敢來見我,
不會死在哪個沒人知道的旮旯里了吧?”張莉聽到我的名字,竟是忍不住輕顫了一下,
像是聽到什么恐怖電影的名字一樣。隨后立馬回過神來有些嗔怒地說道:“提他干嘛,
那種狼心狗肺的混蛋,既然在你最難熬的時候拋棄了你,你還惦記他干嘛?
他要死就讓他去死!”看著她那熟悉的三白眼,我想起來了,是她讓我去死的。七年前,
我馬上要大學(xué)畢業(yè),正在論文答辯的時候,在現(xiàn)場暈倒了。后來醫(yī)生告訴我,我是腦癌晚期,
運氣好的話,還能活三個月。但是——我是運氣不好的那個。一直都是。
徐婉寧的媽媽張莉和我在同一家醫(yī)院,她得了尿毒癥,基本上每周都得來做一次透析,
這件事情我早就聽徐婉寧說過了。我第一次在醫(yī)院醒來的時候就碰見了她,
病痛把她折磨的已經(jīng)不成、人樣了,原本她家里條件就不好,
那個時候更是瘦的眼周和臉頰都直接凹陷了下去。我一共來了三次醫(yī)院,而第三次的時候,
張莉竟然直接拿著不知什么時候偷采的我的血液樣本,和她血液的檢測匹配報告來找我。
“林陽,阿姨是看著你長大的,知道你活不長了,阿姨也很難受?!薄澳阋呀?jīng)治不好了,
但是阿姨還能活,”她拿著報告單,原本就凹陷的眼睛看著更是瘋狂,“阿姨求求你了,
阿姨需要腎、源救命,婉寧已經(jīng)沒有爸爸了,她不能再沒了媽媽??!
”“你的腎跟阿姨是匹配的,你要是在癌細(xì)胞轉(zhuǎn)移之前把腎捐給阿姨,阿姨就能活下來了!
”“然后你把眼角膜和重癥保險的保金捐給婉寧,好嗎?反正她眼睛不也是因為你才瞎的嗎,
你就當(dāng)還給她了好不好?”“我們家一輩子都會記住你的好的,求求你了,
林陽……你去死吧?!蔽艺娴乃懒耍皇撬烙谀X瘤,而是自殺。我在打了急救電話,
通知了醫(yī)院急救人員地點后,在放滿冰塊的浴缸里面,給自己注射了神經(jīng)毒素。七秒后,
我死了。痛苦的時間很短,比三個月的死亡等待短的多。我的器官也因為低溫被保護的很好,
神經(jīng)毒素沒有傷害到它們。我死了,她們兩個好好地活下來了。
但是我卻成了她們口中的罪人,一個個恨不得把我剜心剔骨?;剡^神來。
我看著現(xiàn)在張莉那副雍容華貴的模樣,感到好陌生。明明是同樣的五官,
甚至現(xiàn)在保養(yǎng)的更顯年輕了,但是我卻覺得丑陋無比。為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聽了張莉?qū)ξ业闹淞R,徐婉寧更是皺起了眉頭,剛要說上兩句,
沒想到邊說邊走已經(jīng)走到了紅毯盡頭。不遠(yuǎn)處的記者們看到她的身影,為了搶熱門頭條采訪,
連忙擠了過來,長槍短炮地架在了她的面前。徐婉寧面對鏡頭,
臉上的表情不由得立刻轉(zhuǎn)怒為喜,游刃有余地應(yīng)答著記者們的問題。
“這個目前不在我們公司的發(fā)展策劃當(dāng)中……”“短期內(nèi)會落實在天華市的投資項目,
盡請期待……”在記者們問的最火熱的時候,突然有一個老人家跪到在一旁。我雙眼圓睜,
震驚地看著那道身影。那……是我爺爺。“婉寧丫頭,求求你,救救我們家,
不看糟老頭子我,也看在林陽的面子上,救救他奶奶吧,
他奶奶現(xiàn)在腦梗在病房里等著救命錢,求你借我們一點……”看見有突發(fā)事件,
聞到熱門的味道,攝像頭紛紛調(diào)轉(zhuǎn)了過來,紛紛對著我爺爺孱弱的身影。
對著那道頭頂雪白一片,穿著打了三四處布丁的大衣的身影。有的人甚至在偷偷捂嘴笑,
看著八十多歲的老人跪下,對于他們這些不相干的人來說,更像是在看什么樂子?!罢O喲,
剛你沒聽見,磕的可響了?!薄坝忠粋€來找徐總要錢的啊,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得了,這種仗著自己老來騙、錢的我見多了,徐總肯定不會管的。”我父母死的早,
是爺爺和奶奶帶大的我,即便早早累白了頭,
但是爺爺?shù)募沽涸谖矣∠笾幸恢笔窍褴娙艘粯庸P直的。小時候他會把我舉的高高的,
高過他的頭顱,然后騎在他的脖子上,帶著我“飛”來“飛”去。
他說只有我這個大孫子才能比他高,其他人都不配。我知道他很傲氣,
從來都是不為五斗米折腰。但是這一刻。他磕在地上的頭卻比誰都要低。
我拼了命地想沖過去把我爺爺扶起來,告訴他不要這樣,我們回家,好好想辦法,
有我在……但是我的身軀卻直接穿過了他。對啊……我死了。爺爺再難過,我也抱不到他,
他再也沒有依靠了。徐婉寧原本看到我爺爺跪下有些動容,但是聽到我的名字后,
頓時又板著臉。她雙手抱在胸前,語氣像是在跟陌生人說話一樣。
明明以前我爺爺對她那么好,什么好吃的甜點、飯菜都忘不了她?!罢椅??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怎么不找你孫子,不找你孫媳婦田琪琪。林陽不是可愛她的錢了嗎?”“怎么,
傍上富婆了過上好日子了,就不管你們了嗎?”“呵呵,我看啊,你這孫子也就那樣吧。
”爺爺眼眶紅潤地看著她,但是換來的只有橫眉冷對。
“那是因為林陽……”爺爺想起我的死,急的有些喘,連忙用手舒了舒胸口。
徐婉寧冷笑一聲,接過他沒說完的話說道:“那是因為什么?不就是因為他不管你們嗎,
不然以田琪琪家里的條件,一兩百萬隨隨便便都能拿得出來。
”徐婉寧話鋒一轉(zhuǎn)接著揶揄地說道:“還是說,林陽把別人家產(chǎn)敗光跑路了?”“呵呵,
也正常,他也就這樣了,這種人渣,除了玩弄別人感情以外,還會什么?”我沒有!
我臉上滿是苦澀。我從來都沒有跟田琪琪在一起過,
張莉的尿毒癥也是靠我的腎臟移植才活下來的,唐文杰沒有拼命過,
因為眼角膜是我托他在我死后送去美國的。明明我失去了一切,明明是他們獲利了所有,
為什么?為什么我還要背負(fù)所有的罵名?為什么我死后也不得安寧?
我深深地看著徐婉寧的臉,心像被刀割一樣。張莉和唐文杰說什么我不管,你徐婉寧,
我們明明曾經(jīng)那么親密無間,為什么要這么對我?就算全世界的人能咒罵我,
你徐婉寧也不行!我凝望著她,
曾經(jīng)消失的一道記憶突然像子彈一樣打進(jìn)了我本就像無根浮萍一樣的魂體。
我想起來了——她為什么會這么絕情。七年前。我第二次從醫(yī)院檢查出來后。
碰見了大學(xué)喜歡我四年的田琪琪。她很可愛,短發(fā)波波頭,家里也很有錢,裝扮的很精致,
就像一個小公主一樣。但是缺點也很明顯——太犟了。我在大一的時候明確地就拒絕了她,
告訴她我不喜歡她這種類型的,強扭的瓜不甜。但是,我的拒絕,似乎更激起了她的好勝心。
她是一個從小被寵到大的大小姐,自身條件也很優(yōu)秀,這樣的情況下,
基本上是要什么就有什么,碰上我,還是第一次讓她吃癟。所以也導(dǎo)致了后來大學(xué)四年期間,
她頻頻對我發(fā)起攻勢。最新款的手機、電腦、游戲機、手表、衣服……她能想到的,
都要給我買來。哪怕我一件都不收,哪怕徐婉寧還隔三差五地跳出來假裝我女朋友,
挽著我的手臂嘚瑟“林陽有我了,你別來騷擾他了行不行——”但是一眼就被她戳穿了,
完全打消不了她的熱情。后來,她的一聲聲“林陽,我喜歡你——”、“林陽,
我們在一起吧——”、“林陽,我把自己打包好了,娶我吧~”大大咧咧的樣子,
越來越熟練,打趣的意味也越來越明顯了,她不像是在告白,更像是在我這打卡簽到一樣,
我反而習(xí)慣了,覺得只是朋友間的玩笑。不過大四出去實習(xí)后,倒是沒機會見面了,
直到這一天,我從醫(yī)院出來后,撞見了她。田琪琪突然攔住了我,
一改之前開玩笑時候爽朗的樣子,拉著我的衣角,低頭扭捏道:“林陽,能跟我過來一下嗎?
”我有些好奇,之前這么多次開玩笑式的告白下,我們之間可以說是很熟悉了,
從來沒有見過她這副樣子。我跟著她來到公園的一角,在樹蔭的蔭蔽下駐足。
她臉頰不知什么時候泛起微微的紅色,有點像夕陽落入公園的湖里給她染了色。
田琪琪伸手盤繞著耳邊的一縷碎發(fā),剛想開口,但又被自己給憋了回去。
我不禁覺得有些好笑,打趣道:“什么事情怎么難開口,難不成田總家里出了天大的狀況,
都得找我這個小屁民借錢周轉(zhuǎn)了嗎?”田琪琪撐著憋紅的臉立馬否定道:“不是!
”我嘴角微微上揚:“這不就對了嘛,有什么事情直接說就是了,把我叫過來這么久,
一句話都不說,這么扭扭捏捏的,可不像是你琪琪大魔王的作風(fēng)?!碧镧麋髀犃宋业脑?,
深呼吸了兩下,正視著我的眼睛:“我知道林陽,你不喜歡我。但是,我要告訴你,
我是認(rèn)認(rèn)真真地喜歡了你四年。不論是從一開始瞥到你帥氣的臉龐,
看到你一個人在絕境比賽翻盤的自信心,還是你每次答應(yīng)了的事情怎么都會完成的責(zé)任心,
又或者是你每次都會考慮我的感受……嘿嘿,你真的有好多好多優(yōu)點,我列舉不完了??傊?,
借用那句話,春風(fēng)十里不如你,雖然你之前拒絕了我很多次,但是你拒絕你的,
我喜歡你是我的事情。我只知道,大學(xué)畢業(yè)了后,我們可能再也沒有機會相見了,
我現(xiàn)在不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表明一次心意,要是還像之前一樣只敢借著開玩笑的借口表白,
我會后悔一輩子……”田琪琪說完后,便靜靜地看著我,等待著我的回應(yīng)。
她的眼睛里倒映著我身后湖上淹沒了一半的落日。從一開始我就在看她的眼睛。直到現(xiàn)在。
落日被淹死了。我干涸的嘴唇翕動著,苦笑道:“我要死了?!薄昂芨兄x你的喜歡,
但是你值得更好的……”田琪琪捂著嘴震驚地瞪大了雙眼,雙眼無神像是被抽走了靈魂。
她可能也想不明白為什么生命會這么脆弱,明明近在眼前的生命卻好似虛無。
她應(yīng)該想起了剛才是在醫(yī)院樓下遇見的我,連忙拉著我的手臂問道:“你得了什么病,
別怕……我,我,我家很有錢的,我可以帶你去最好的醫(yī)院看病,一定能治好的!
”她急的有些語無倫次。但我能感受到她對我的關(guān)心。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盡量讓自己看上去不那么苦澀:“腦瘤晚期,治不好的。
”她拉著我手臂的手一下子就無力地耷拉了下去。晚期。哪怕不懂醫(yī)學(xué),也明白其中含義了。
我沉吟了兩秒,還是撐起笑容開口道:“沒事,能活一天是一天,我現(xiàn)在不也挺開心的嗎?
”但是田琪琪眉眼中的擔(dān)憂絲毫不減。我只好找個借口說想要一個人在公園坐著靜靜,
才將她打發(fā)走。然而我沒想到的是。竟然會在這里碰到徐婉寧?!笆恰株枂??
”她試探性地問道。她眼角膜的損傷,并沒有讓她完全喪失視力,
瞳孔還能進(jìn)入一些微弱的光線,能看到人影,但是非常模糊。
但我還是很驚詫她這樣也能認(rèn)出我?!笆俏??!蔽逸p聲回應(yīng)道。聽到我熟悉的聲音,
她一下就變得激動起來。“我給你說,我簽證下來了,美國那邊的醫(yī)院也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了,
他們移植眼角膜的成功率能達(dá)到98%以上。只要我能找到合適的眼角膜,
我的眼睛就能恢復(fù)了!”她雙手合十放在嘴邊,臉上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祈禱我能順利回來吧,小林子,到時候姐姐我?guī)е憷^續(xù)叱咤風(fēng)云!
”“咱們就當(dāng)一對神雕俠侶,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她把手比作刀劍的樣式,
劈砍了兩下空氣,仿佛真的有歹徒在她面前一樣。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頓了一下接著有些忐忑地說道:“等我回來……小林子,你會娶我嗎……不對,你必須娶我,
姐可是替你擋過錘子的人,我反正這輩子就這么賴上你了,
你別想逃!”“到時候咱們辦一個中式婚禮,穿明制的鳳冠霞帔,
欸……要不用飛魚服改一套婚服,像俠客一樣感覺會很帥?”“嗯?你怎么不說話???
”我有些哽咽,眼眶也早已泛紅。她暢想的未來太美好了,好到我好想真的加入。
徐婉寧的每一份幻想里都有我,但我卻做不到,我快要死了,我拿什么答應(yīng)她……正巧,
剛走的田琪琪這會兒突然掉頭回來了,像是自說自話又像是在給我打氣:“不行,林陽,
我想明白了,剩下的時間我要陪著你一直走下去!”我來回轉(zhuǎn)頭看著兩人,
在那一瞬間有了好多想法。最后選擇了最痛快的一種。我將田琪琪拉到了我身邊,
用我能想象出最冰冷的語氣,像是對陌生人一樣禮貌地對著徐婉寧說:“不好意思,
剛才她去買東西了,忘記給你介紹了,這是我女朋友——田琪琪。
”徐婉寧的表情瞬間像是被凍結(jié)了一般,在原地愣住了。
隨后生硬地擠出了一個笑容:“別開玩笑了,今天不是愚人節(jié),這不好笑……”她知道,
我拒絕了田琪琪四年,所以第一反應(yīng)肯定是我在說謊。我咳嗽了兩聲,
忍住喉嚨里的腥甜味道,那是血的味道,我不是第一次咳血了,這些天來,
我已經(jīng)熟悉了這個味道。但是現(xiàn)在是在徐婉寧的面前,我不能讓她知道。腦袋在抽痛,
我強忍著不適,低沉著聲音,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是認(rèn)真敘述。好在她看不清我的臉,
那樣我因痛苦而有些扭曲的表情就不會被知道了?!罢l在跟你開完笑?田琪琪又可愛,
又有錢,我跟她在一起難道不正常嗎?”我的聲音越來越冰冷,
我感覺得到我的身體也在變得冰冷?!澳阌植皇遣恢?,我爸媽早就去世了,
我是爺爺奶奶帶大的,我家沒錢,我早就想過點好日子了?!毙焱駥幇欀碱^,
經(jīng)微微紅潤:“你不是說我們一起在大院住著是最開心的嗎……”我沒等她說完就打斷了她,
我怕我聽完就說不下去了。我哂笑一聲說道:“開什么玩笑,我有豪宅不住,
我非要去住老破?。康昧税赡?。”徐婉寧完全失去了俠女的那份颯爽英姿,
在我面前顫顫巍巍地拿出了手提袋里的飯盒。那個不銹鋼的飯盒,我用過很多次了。我知道,
里面裝的是雞蛋糕,是她做的。我小時候最喜歡吃媽媽做的雞蛋糕,
所以她聽我奶奶說后就開始學(xué),一直給我做了七年。從最開始連雞蛋都不會打的小女孩,
一遍遍練到現(xiàn)在被飯店老板都夸贊的水準(zhǔn)。徐婉寧哽咽著說不出完整的話,
雙手遞出了飯盒:“林……林陽,別生我氣,你吃……”就好像我還是小時候一樣,
就算她把我惹生氣了,只要給我做雞蛋糕,我就會原諒她一樣。她明明什么都沒做錯,
但這次卻先道歉了。我看著這一幕,心里像被刀絞一樣,
但還是反手一巴掌把飯盒掀翻到地上。黃色的雞蛋糕滾出飯盒,在地上沾上了灰。
我不屑的說道:“誰吃這種小孩子才會吃的玩意兒?我告訴你,我早就不喜歡吃這種東西了,
你能不能別每次逼我吃了?”“我跟誰在一起,跟你關(guān)系很大嗎?我需要提前通知你嗎,
你是我什么人?拜托,能不能別犯傻了,你不會以為我真的會跟你在一起吧?
我放著進(jìn)入豪門的機會不要,放著想買什么買什么的生活不要,我跟你個瞎子在一起?
”“別做夢了,還結(jié)婚,你有錢嗎,拿的出來辦婚禮的錢嗎?”我步步緊逼的話像把雙刃劍,
一把插、進(jìn)了她心里,一把插到了我心里。我看到她手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指節(jié)的肉里,
我知道那是她真正恨一個人的表現(xiàn)。就像小時候每次有人欺負(fù)我罵我的時候,她就會這樣,
然后沖上去揍他們一頓,再絲毫不顧及淑女氣質(zhì)破口大罵一番,幫我好好出口惡氣。
但是這次她再也沒有沖動了。像是心里的俠女徹底死去一樣。她睜大眼睛,卻什么也看不清,
眼眸旁只流下了一行清淚。“林陽,
再也不見……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她甚至沒有罵我一句,
只是輕聲留下一句話就轉(zhuǎn)身杵著導(dǎo)盲杖踉踉蹌蹌地離去了。哀莫大于心死。
在她的身影消失在我視野的那一剎那。我再也忍不住了,像是老天在懲罰我惡毒的話一樣,
喉嚨里的污血全部從我口中噴出!混雜著鼻腔里也全是血的味道,血液從鼻孔溢出,
在我的臉龐上肆意流淌。腳再也支撐不起我沉重的身軀,我瞬間虛弱地跪在了地上。
田琪琪看到我吐血的一幕,瞬間瞪大了雙眼,焦急地攙扶著我的手臂:“林陽!
我送你去醫(yī)院!”但是我卻擺了擺手拒絕了,跪在地上的那只腳沒有力,我就用手撐著。
我一步步艱難地挪了過去。撿起了滾落在地上的雞蛋糕,把它們規(guī)規(guī)整整地擺進(jìn)了飯盒里。
像是藏匿珍寶一樣把飯盒放進(jìn)了我懷里。就算上面沾著血和灰,但我還是一口吃進(jìn)嘴。
“好好吃啊……”我平靜地呢喃著,眼淚卻奪眶而出。和七年前的味道一樣,
淚水朦朧我的雙眼,好像模糊地看到了那雙笨拙的小手小心翼翼地第一次遞給我飯盒?!斑觯?/p>
給你……”“才不是專門給你做的!”“想什么呢,你只是本姑娘的試驗品!
”“什么像你媽媽做的,這是我自創(chuàng)的好不好!嗯……你想吃的話,
大不了我就大發(fā)慈悲再給你做一次咯?!薄白龆嗔瞬沤o你拿的,多吃點,你看你,
就是吃少了才這么病殃殃的?!蔽艺娴?,不想死……我好想活著。
我還想下次再吃一口她做的雞蛋糕。我還想好好賺錢娶她……為什么偏偏是在快要畢業(yè),
快要擁有自己的生活的時候!為什么不能給我一個機會。為什么?。。?!我回頭時,
田琪琪看到的已經(jīng)是血和淚混雜的一張臉了。
現(xiàn)在明白了……我就算努力一輩子也替代不了她在你心里的位置……但是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我咧著嘴,眼淚雖然還沒有停下來,但是笑的卻很溫馨。
我想起了和徐婉寧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澳悴欢此龕酆薹置鞯膫€性,
如果她知道我死了,她一輩子都會在難過中輾轉(zhuǎn)難熬,我不想這樣……”我搖了搖頭。
“但是恨不會,她恨我,會過的越來越好,她會越來越努力?!薄爸浪?,就夠了。
”田琪琪咬著下嘴唇,眼里也隱隱約約有淚光閃爍:“林陽,你混蛋……你這么做太自私了。
她要是知道了會有多難過?!蔽铱嘈σ宦暎骸安缓靡馑?,沒經(jīng)過允許,擅自替你們做了決定。
你好人做到底,幫我繼續(xù)瞞下去吧。滿足我最后這個自私的要求。其實我一直是個自私的人,
一直都是。”我抬頭看著已經(jīng)降臨的夜空。好巧,有一顆流星劃過。明明一直都不算好運,
但是臨死之前,也算見識過了流星。我指著天空,對著流星的痕跡輕聲說道:“好自私啊你,
怎么先死了?!币雇韥砼R,公園草地上的音響放起了當(dāng)下熱播電影的主題曲《從此以后》。
“只想你快樂?!薄澳呐虏皇且驗槲??!薄安挥秒y過不用擔(dān)心我?!薄拔以敢鉃槟闶睾?。
”“從此以后再也找不到那心動。”“你已刻骨銘心在我心中。
”“從此以后不要為我流淚請好好過?!薄啊蔽液托焱駥幨鞘迥昵罢J(rèn)識的。
那時候我和她都才十五歲。我父母因為車禍,走得早,
所以我和爺爺奶奶在他們留下的老房子一起生活。大院不大,門口有三套平房,
后面是后來修的七層高的樓房。高樓設(shè)施好,租著貴,平房比較老,租著便宜。
徐婉寧和她媽媽兩個人就是那會兒搬進(jìn)大院的。她們沒什么錢,只住的起平房。三套平房,
中間一套我家住,邊上一套是唐文杰家的。另一邊拐角的一套,房子形狀怪、又小,
水電氣還老是出問題,之前的租客總是住了不久覺得住著不舒服就搬走了。
房東只好一次次降價,直到徐婉寧她們搬進(jìn)來了。一住,就是七八年。她們剛搬過來幾天后,
奶奶讓我把我家做的紅燒肉給她們帶一份過去。每次有新鄰居都會這樣。
我把砂鍋放在地上敲響了她們家的門。來開門的是徐婉寧的媽媽張莉。
她擋在門口把屋內(nèi)的景象遮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像是在防賊一樣。隨后低頭看了下,
看到一雙男士皮鞋擺在她門口,頓時氣惱起來。
指著我的鼻子就叱問:“那皮鞋是你們家的吧?你們家門口沒地方放嗎,
每次都放在我們家這,是不是有毛?。课腋嬖V你,我們孤兒寡母也不是好欺負(fù)的!
”“我跟你奶奶說了幾次了,每次當(dāng)聽不到是吧,就逮著我們家欺負(fù)?
”我急忙擺手解釋:“不是的,我奶奶耳朵不太好,她應(yīng)該沒聽到你說什么。
那個鞋子是我爺爺?shù)?,奶奶說,這邊老城區(qū)比較亂,小偷小摸的人很多,你們家沒有男人,
所以讓我把爺爺?shù)男臃乓浑p過來,這樣就不會有人打壞主意了?!睆埨蝾D時臉紅熱了起來。
我把放地上的砂鍋端了起來,“這是我奶奶做的紅燒肉,說歡迎你們做鄰居。
”她身后突然竄出來了一個可愛的腦袋,揉了揉自己正在響的肚子。
徐婉寧驚喜道:“太好了!我們家天然氣正好壞了做不了飯?!睆埨蚧蛟S是出于不好意思,
也邀請我進(jìn)屋子里坐坐。在飯桌上看著徐婉寧大口大口吃著飯,一點都沒有淑女的樣子,
我也是第一次好好打量她。和她的吃相不同,她有一種很素雅的漂亮,沒有什么粉飾。
但是瘦瘦的,讓人感覺像一棵竹子一樣。在我一會兒瞟一下一會兒瞟一下偷偷看的時候,
她卻擦了擦嘴,笑著大大方方地伸出了手:“你好,我叫徐婉寧。”我愣了一下,
然后連忙也伸出了手,輕輕握了下:“我叫林陽?!焙臀蚁胂笾械呐⒆拥氖植灰粯樱?/p>
我原本以為是像棉花糖一樣柔·軟、像和田玉一樣細(xì)膩,但是徐婉寧的手很粗糙,
像是干了很多很多活一樣。盯著我古靈精怪地一笑:“那我叫你小林子好了。
”我微微皺著眉頭:“為什么???”她眨巴一下大眼睛,拿著手從我的頭頂,
比劃到了她的額頭中間。我頓時明白意思!我比她矮啊。靠,我還沒辦法反駁。初二的我,
身體沒發(fā)育。再加上從小病殃殃的,臉色很蒼白,一直看著瘦瘦弱弱。徐婉寧雙手抱在胸前,
撅著嘴說道:“放心,小林子,大姐大會保護你的!
”正在收拾碗筷的張莉頓時在她頭上來了一筷子:“叫你別看金庸小說,
看多了腦子都不好使了?!毙焱駥幬嬷^吃痛倒吸了一口冷氣,
但是面對我的臉卻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她是裝給她媽看的!不然要被批評的更狠。
這第一次的見面,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我以為她只是玩笑話,就只是想喊我小林子,
占我便宜而已。但沒想到,第二次見的時候,她真的保護了我。我因為看著很病態(tài),
很好欺負(fù),所以除了唐文杰以外,基本上沒有別的朋友。其他同齡人,經(jīng)常欺負(fù)我。
有時候唐文杰因為跟我走一塊兒回家,也會被他們連帶著一起欺負(fù)。
突然用卷起來的書當(dāng)作棒子敲我們的頭,沖過來拉著我的書包帶把我拉倒,
拿五毛錢一個的小水槍對著我身上噓,這都是很常見的事。有時候他們興致來了,
還會借著玩的名義,和我在街頭“摔跤”,似乎讓我當(dāng)街出丑讓他會覺得很風(fēng)光。
今天在去上學(xué)的路上,我本來以為會照常麻木地應(yīng)付他們,像往常一樣,
在街上被他們一拳打倒在地。但是卻被一道嬌喝聲止住了。“給我停下!
”我聽到聲音回頭看去??吹搅诵焱駥幨嶂吒叩鸟R尾,站在陽光前擋住了太陽,或者說,
她就是太陽。平常欺負(fù)人的幾個家伙,被她隨手兩下就撂倒在地上了。我都沒怎么看清,
她都已經(jīng)開始拍拍手上的灰了。“給本姑奶奶聽好了,從今往后,小林子就是我罩的了!
只要有我在一天,就沒人能欺負(fù)的了他!”從那一天起,我的生活里好像每一天都放晴了。
我和她走在去學(xué)校的路上,才知道她也轉(zhuǎn)學(xué)到我們天華七中初中部了。而且好巧不巧,
是七班,和我一個班。我們并肩走在路上,她總是很有活力,講話講個不停。
“怎么樣小林子,我剛才那一手沾衣十八跌厲害吧?直接三下五除二地把他們撂倒了。
”徐婉寧雙手插在校服外套的兜里,扭頭看向我問道。因為時常被孤立、被取笑,
我基本沒有跟陌生人搭話的經(jīng)驗,特別是女生。當(dāng)她一問我的時候,
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龐,我的大腦一下就宕機了,別說回答了,我連怎么說話都快忘了。
“我……”剛一開口,結(jié)果緊張地咬住了舌頭,鬧了個大紅臉。徐婉寧忍不住噗嗤一笑。
“哈哈哈哈哈!小林子你也太好玩了。你不說話我就當(dāng)你默認(rèn)了,以后你就跟在我身邊,
有我保護你,沒人敢欺負(fù)你的?!薄罢l敢欺負(fù)你,我就幫你打回去、罵回去!
”“但是你要跟緊我噢,不要背叛我,我最恨背叛的人了。你看過笑傲江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