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為討白月光開心，逼我媽下井救貓。貓沒救到，她還死在那口井里。沒過多久，
他迎娶白月光，生了個弟弟。而我，成為吃不飽的野孩子。后來，新媽養(yǎng)的貓再次掉進井里。
她逼我爸下去救貓，我爸拗不過只好下去。途中繩子斷裂，他摔倒井底。奄奄一息時，
讓十歲的我去找大人。我沒去，原話奉還道：「別指望我，你一條賤命，
怎么比得過矜貴的貓，能救它是你的福氣，可惜你無福享受。」1五歲那年，
我爸出街路上撿了一只流浪貓?？伤筛蓛魞舻?，脖間還系著粉色的小鈴鐺，
一點也不像流浪貓。也只有我媽傻乎乎的，愿意相信。那是一個平常的雨天，
貓掉進后山廢棄的井里。我媽不敢下去。她無奈回到家中，告知我爸這個壞消息。
我爸前段時間在工地砸傷腿，現(xiàn)在臥床休養(yǎng)。他奮力地捶傷口。白色的繃帶中滲出鮮紅血液。
他卻視而不見，不怕痛似的，一直悲憤自殘。他將愛貓的心情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可看我媽的眼神冷冰冰，如同在看一位冷漠地殺手。狠狠刺中且拿捏住我媽。
她也不忍心我爸這樣傷害自己，哭著答應會不顧一切救貓。即便她不喜歡這只貓。
因為她貓毛過敏，撿到貓的這一個月里沒有過好日子。雨不知何時停了。
可穿梭雨幕的媽媽沒有回來。她困于陰暗的井底，眼神逐漸渙散，與那只貓一起，濕漉漉的，
絕望的死去。還是去山上砍柴的村民聞到腐臭味，這才發(fā)現(xiàn)死去的她。那天剛好是我生日，
她說回來給我?guī)У案?。我望著雨后的彩虹，陷入無限思念?！笅寢?，我不要蛋糕了，
你能不能回來，我也不要貓貓……能不能別丟下我……」那場雨，帶走了我媽。
也給我?guī)沓睗瘛?得知噩耗，我爸沒有表現(xiàn)得有多傷心，甚至還有些竊喜。
可礙于村民在場，他只展露一秒，便收回，假意悲痛道：「嗐，她平時喜歡這只貓，
說什么貓是招財?shù)?，非要下去救，也怪她命薄，受不了這份財?！鼓侨诵π?，「節(jié)哀順變，
不過她連個兒子都沒生就去了，白白浪費這份彩禮?！鼓暧椎奈遥吭诖策?，
看著院子里停放的腐爛尸體?！赴职郑瑡寢屧趺催€不醒來，我餓了。」我爸唉聲嘆氣，
「你媽賤命一條，比不過矜貴的貓，本來能下去救貓是她的福氣，可惜無福享受?！?/p>
「死就死吧，好歹也把貓救上來再死，這下讓我怎么跟美琴交代?！箍墒?，你仗著我媽愛你，
間接性逼她下去的啊！而且為什么帶來痛苦的源頭，會是福氣呢？他仗著我小，
三言兩語應付我。再后來，我爸大腿恢復，需要回到城里打工。他沒有帶我走。再次見到他，
是在半年后，他的婚禮上。新娘叫美琴。我看著喜氣洋洋的小院，喝酒吃飯的眾人，
扭頭疑惑：「奶奶，我的媽媽呢，她是不是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鼓棠叹酒鹞腋觳驳娜?，
很痛的，可她死死捂住我嘴巴，不允許我哭出來?！概夼夼蓿詿o忌，大喜日子，
別說這種晦氣字眼，是你媽太壞，偷家里的錢跟野男人跑路咯，她都不要你了，以后別提她，
新娘子才是你媽媽?！鼓菚r我便明白，這個冷漠的家中，無人愛我媽。自此也無人愛我。
奶奶以為我不記事，編織大量壞媽媽形象，試圖混淆我記憶。殊不知，
我一直謹記媽媽死去的慘狀。以及那天，我爸夜深時刻，帶著狂喜的猙獰表情。
我還在婚禮當天聽到一些叔叔的祝賀。他們祝我爸得償所愿，娶上少年時期的白月光。
我也看到，那只系著粉色鈴鐺的貓，是他白月光的。白月光……真是美好的詞。
可憑什么要用我媽的命去換？3我爸養(yǎng)好傷便馬不停蹄離開，留守我在空蕩蕩的農村。
奶奶嫌棄我是女孩，只有心情好時，才會展現(xiàn)幾分笑臉。她大多數(shù)喜歡去村頭八卦。
但不會給我留飯。煮飯后，也不允許我多吃。每次都是才扒兩口，就搶走我的碗。
她說：「你一丫頭片子，吃不了多少，剩下的我要留著喂雞喂狗?！褂谑丘I極的我，
會趁著奶奶不在，跟大黃搶食。后面我知道奶奶寧愿倒給大黃也不讓我吃飽，
便悄悄提前清洗干凈大黃的飯碗。不能換，換了她會發(fā)現(xiàn)，打我一頓。大黃好傻哦。
它都是憨笑著守在我身邊，時不時舔一下我的臉，也不跟我搶。然而沒多久，
我又回歸吃不飽的日子。因為大黃跟隔壁家試圖咬我的狗打架，變得一瘸一拐。以至于，
我在馬路另一邊呼喚它時，沒能躲過疾馳的小汽車。車子沒有停留，直接跑掉了。
我抱著大黃，哭得不能自已。「大黃，你別死，不要像媽媽一樣離開我，我只有你了……」
大黃躺在血泊中央，還是那樣憨笑著，努力抬起沉重的腦袋，安慰般舔舐我眼淚。
可我的悲傷并沒有感動上天，也無人聆聽我的祈禱?？床幌氯サ穆啡?，幫我把大黃抬回家中。
奶奶遛彎到家，瞧見大黃奄奄一息，唾棄一口，便出門。起初我還以為她是去找人救大黃。
畢竟她平時，不給我吃飯，也要給大黃留著。多少對大黃也有些感情吧？可惜我想錯了。
奶奶突然回頭推開守在大黃身邊的我，還一腳踹上它血淋淋的肚子。大黃痛呼一聲，
半抬的腦袋軟綿綿地跌落，徹底失去活力。明明上一刻，它還在笑。尾巴也高興地一甩一甩，
拖著重傷回應著它主人，我的奶奶。我什么也做不了，眼睜睜看著這一切。
喜歡搖著尾巴迎接我的小太陽，與夕陽一起落下，卻再也沒有從東邊升起。
奶奶找來村里強壯的阿叔?！高@狗不聽話，非要跑馬路上被車撞死了，不過省得你再殺，
我少收你一點錢，你不要我就找其他人?！埂改愦_定不是老鼠毒死的吧?！埂刚赡埽?/p>
我親眼看著它被撞的，不信你可以問問村頭趙二的兒子，他抱回我家門的。」阿叔相信了，
笑著跟她拉扯一番，最后以兩百塊的價格買下大黃。阿叔找來一輛小推車，奮力丟大黃上去。
奶奶沒看一眼，食指沾一口唾沫，美滋滋地數(shù)著手里的錢。就兩百，怎么數(shù)也不會變多，
可她還是數(shù)了一遍又一遍。大黃也沒想到，它忠于的主人，為了區(qū)區(qū)兩百塊，
葬送它寶貴的生命。奶奶腳上，還沾著大黃血跡。她卻嫌棄地脫掉鞋子，
「怎么沒有直接撞死，害得我還有洗鞋子，早知道不多事踢那一腳了?！顾睦淠?/p>
和那欣喜又嫌棄的樣子，跟我爸如出一轍。我媽死去那年，我爸也是如此。4我舍不得大黃，
悄悄跟著阿叔離去。他也不攔著我。于是我看到他們在河邊宰殺大黃。阿叔留下一半，
另一邊騎著摩托車，帶去鎮(zhèn)上的狗肉店。賣完回來，又在院子架起一口大鍋，烹煮大黃的肉。
那一夜，他宴請了好幾家人。他們一起在榕樹下，猜碼喝酒，歡聲笑語。
其中一阿姨發(fā)現(xiàn)藏在樹后的我，端著一碗飯過來。上面鋪著幾塊肉。真香啊。
自從媽媽去世后，我就沒吃過肉?？晌乙琅f沒接下。阿叔擺擺手，呼喚她趕緊回去吃飯。
「你管這妮子干嘛，這狗是她奶奶賣的，她舍不得，就一路跟過來。不過你放心，
我沒有強買強賣，狗是出車禍死了，她奶奶找我收購。她應該是不會吃，不過也有可能，
這么小一個，也分不出什么肉?！拱⒁痰伤幌?，他訕訕閉嘴。她又看我一會兒，沒說話。
回去換一個碗，再次遞到我面前。「喏，這次是豬肉，不是狗肉，你吃吧。我看著你怪瘦的，
你平時沒飯吃嗎？」肉香味在空氣中散發(fā)，引誘著我接手。我咽了咽口水，「我不吃大黃，
大黃是我的朋友?！拱⒁锑托Γ改氵@怪孩子，還挺慪氣，口水都流一地了，還強撐著不吃，
放心吧，這真的是豬肉，不信我們可以拉鉤?！共坏貌徽f，她是會哄人的。我擦擦手心，
與她拉鉤，然后接過那碗飯開始狼吞虎咽。吃完我還意猶未盡，阿姨拉我到餐桌，
還貼心告訴我，哪些是豬肉?；蛟S我早已不在乎到底是不是大黃。
饞蟲吸食了我堅定一下下的意志。我一連吃三大碗飯，直到撐得吃不下，滿足地打個飽嗝。
半醉的阿叔們哄笑，「嘿嘿，別看這妮子小小一個，還挺能吃。」吃飽喝足，阿姨送我回去，
路上，我終于忍不住再次痛哭?！竼鑶鑶?，我是壞人，我吃掉了大黃?！?/p>
阿姨被我突如其來的哭聲嚇一跳，「哎呀，你這孩子人不大，聲音倒是洪亮，
不過你咋就這么犟，我都說那不是大黃，是豬豬。大黃是叔叔他們……」話說一半，
阿姨噤聲。是的，就算我吃的不是大黃又如何。我用大黃生命換來的飽頓一餐，
何嘗不是靠著吸它血肉。我跟奶奶沒有區(qū)別。那天被吃掉的，不僅僅是大黃。
還有天真年幼的我。或許不是大黃死去那天。而是我媽死去那天，連帶著我，
一同在濕冷的井底，發(fā)爛發(fā)臭。那顆生機勃勃的嫩芽，墜落井底，開始枯萎。5我到家時，
奶奶已經(jīng)熟睡。她被我拍門聲吵醒，咒罵著出來開門。
呼之欲出的責怪在看到阿姨那一刻消失?！冈⑾眿D，你咋來了，我可跟你說，
那狗我賣你男人了，你們吃也吃了，錢我是不會還的?！拱⒁讨赶蛭遥肝宜湍葑踊貋?。」
奶奶陪著笑臉道謝，「哈哈，她平時就喜歡亂跑，總給人添亂，真是麻煩你，
不過下次也不用特意送，別看我家妮子小，膽可大了，還認路?！?/p>
奶奶一點也不在意我是否會發(fā)生意外。阿姨皺眉，想說什么，但還是止住了。她走后，
奶奶瞬間變臉。猛拍一下我的后背，打得我向前趔趄。她還覺得不夠，又一腳踢在我后膝，
我腿一軟，跪倒地上。如同可憐的大黃，掙扎不起?！改氵@死妮子，咋不死外邊算了，
還要回來吵我睡覺?！刮胰讨?，沒敢哭?？蘖?，她會更加生氣。別看我小，其實我都懂。
奶奶不喜歡我。從前有媽媽護著，我才有委屈的資格。6阿姨對我很好，她知道我過得不好，
悄悄帶我去她家里。給我盛上熱騰騰的飯菜?！改?，你可以叫我麗姨，叫他趙叔，
以后肚子餓了到姨家里，姨不缺你這口飯?！冠w叔偶爾吐槽，「哎喲，
我以后不吃狗肉了行不行，這兩百塊真是虧大發(fā)咯，還攤上個丫頭！」即便如此，
他還是會在每日的伙食里多煮一份。從那以后，趙叔也真的不再吃狗肉。他們沒有孩子，
沒有父母。但每次我去時，總會整整齊齊擺著三副碗筷。其中一副是留給我的專屬。
我就這樣靠著麗姨救濟，不用與大黃分食。遺憾的是，寵著我的大黃不在了。
偶爾麗姨也會教我一些常識。她喜歡握著我的手，用樹枝教我寫名字。趙鶯，我媽起的。
也是我僅剩的，唯一可以留念她的東西。這樣的日子一直到我八歲。我爸忘卻我的存在，
奶奶舍不得花錢，不想送我上學。村委上門，奶奶總是笑著跟他們打太極。
「妮子怎么說也是我孫女，我也不敢跟國家對抗。只不過我家妮子腦子笨，
我想養(yǎng)大些再送去，這樣也容易學，放心吧，等九月開學，我一定讓她爸送妮子去學校?！?/p>
麗姨有心無力，我奶奶不松口，只能去找那些升年級的同齡人，買下她們荒廢的書籍，
自己教我知識。有時候，奶奶看我眼神發(fā)亮。不是喜愛，而是衡量我值多少錢。
我總能從她嘴中聽到，哪家閨女賣出多少錢，可惜我大只了，不好賣。她從不避諱我，
我也裝作沒聽到。直到某天，她難得給我送雞湯，然后將正在吃飯的我緊鎖家里。
我透過門窗發(fā)現(xiàn)她帶來一陌生男人。7那人長得挺兇殘的，看我的眼神有些惡心。
奶奶卻點頭哈腰的招待他?！改憧纯次壹疫@妮子怎么樣，能賣多少錢，別看她小只，
可能干活了，絕不會虧。」男人嘿嘿一笑，「個子矮了點，但樣貌還算不錯?！埂赴眩?/p>
那可不是嘛，她媽媽是我們村里最俊俏的姑娘，可惜人傻，非要雨天下井救貓。我跟你說，
我家妮子屁股大得很，養(yǎng)個幾年指定能生幾個大胖小子。」男人摩挲下巴思索一會兒，
便掏出一沓現(xiàn)金，從中數(shù)出十來張給奶奶。眼下再傻我也明白奶奶打的主意。
我緊緊抓著窗戶，聲淚俱下地哀求：「奶奶……嗚嗚嗚……別賣我，我以后一定好好干活，
我不吃飯，別賣我……」我聽說，一般都是會賣給傻子做媳婦。我不想這樣。
奶奶才不會理會我，她美滋滋地開門鎖。與男人一起，踢瘸我的腿，
然后捆綁在他的摩托車后座。透明膠粘住了我嘴巴。轟轟作響的摩托車穿梭山林。
他挑了條好路。這兒不會有人經(jīng)過。更別提現(xiàn)在干農活的人都回家休息了。我的希望跌落。
眼睛失去聚焦點，也放棄了掙扎?；蛟S老天垂簾吧。趙叔剛好從山間摘果回來。
他本來在避讓摩托車，可擦肩而過時，發(fā)現(xiàn)呆滯的我。暗感不妙，叫停男人：「站住，
你不是本村人，來村里干啥的！」聽到趙叔呵斥，男人不僅沒停下，還加速離開。
好在趙叔沒有放棄我。他在后面開著皮卡車追趕。顛簸的山路吹起了我新的意志。
我在后座劇烈掙扎。終于，打破了平衡點。我們雙雙掉車。臉擦傷嚴重。額間的血蔓延而下，
視線變得朦朧起來。像是蓋了一層紅紗布。我借著紗布，隱約看見熾熱的太陽。
劇痛沒有讓我落淚。我無聲狂笑。趙叔把男人狠狠打了一頓，還撥打報警電話。
男人落荒而逃。趙叔帶我回他家。麗姨輕柔地擦拭我臉上的傷口。我終于忍不住，
埋在麗姨懷里嚎啕大哭。「鶯鶯，沒事的，有麗姨和趙叔在呢?！果愐膛膿嵛液蟊常?/p>
耐心安慰我崩潰的情緒?？尥旰螅疫€是告別了麗姨，回到奶奶家里。8奶奶見我回來，
小小意外了一下。但更多的是欣賞?！杆滥葑?，沒想到你這么給力，居然能夠自己逃回來。」
接著又小聲嘀咕道：「都是他自己看不住人，我可不管售后，這錢別想拿回去了。
不過……我是不是可以再找一家人賣，然后死妮子再跑回來，我再賣……」
奶奶從我身上看到的錢，不是血淋淋的傷口。我忍下怒氣。像沒事人一樣，默默進房間。
警員上門時，奶奶一口咬定沒有賣我，那男人自己拐我的。即便有我配合，也無法定罪她。
但奶奶的小金庫少了幾千。沒關系，以后有得她受。次日清晨，我去河邊洗衣服。
看到河中央的枯枝處攔著一抹眼熟的粉紅色。雖疑惑，但也沒管。提著洗好的衣服和一桶水，
一瘸一拐往家趕。水很重，灑出來不少。我又一腳踩上去，差點沒滑倒?；丶視r，
發(fā)現(xiàn)奶奶又在數(shù)她賣雞鴨得到的錢。我想起來了，河里的粉色，正是這些毛爺爺?！改棠蹋?/p>
我洗衣服那會兒，看到幾張錢在河里躺著?！鼓棠绦老踩艨?，「真的假的，你可別騙我。」
我點頭，「真的，長得一模一樣。」「你個不中用的死妮子，咋不撿回來！」
「我沒拿過這些錢，一開始沒認出，不過我看到隔壁家大嬸準備去河里洗衣服。」「嘖。」
奶奶咂嘴。趕緊穿上鞋子跑出去，見我沒跟上，又回頭罵罵咧咧?！肝艺f你怎么就這么蠢，
不會撿回來不說，還不快跟上帶路，要是被別人撿走，看我不打死你個死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