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喪父,我跟媽媽一起生活。二十年來,媽媽從不讓我說話。我是言靈體。
經(jīng)歷十劫便成言靈。大伯大娘欺壓數(shù)載,我已經(jīng)歷九劫。年夜飯,大伯親手奉上第十劫。
我忍?。耗阏娴牟慌滤烂??——十年前父親病逝,我跟母親一起生活。
大伯大娘一直欺負我們。霸占我們的地,搶走我們的糧食,
貧困補助更是一分錢都沒到過我們手里。他們整日喝酒吃肉,我們母女連口湯都喝不上。
惡人沒人管,村里人都怕他們??赡暌癸?,大伯突然一反常態(tài),將肉盆里的肉夾到我碗里。
“小英,快吃,這可是上等的肉,我把最好的都留給你了?!蔽乙詾榇蟛夹陌l(fā)現(xiàn),
點頭表示感謝。我沒吃,等著娘來。大娘一下拉下臉?!敖o你臉還不要了是不是?
不知道這么多年是誰養(yǎng)你的?不是我們,你跟你媽那個賠錢貨早餓死了!
”“叫你吃就趕緊吃,一會涼了就不好吃了!”大伯大娘輪番上陣,我堅持不動,
拿筆寫下一行字?!拔业任夷飦怼!贝蟛畾饧保酥獬易邅??!沂畾q沒了父親,
一直跟著媽媽生活。我是女孩,讓父輩絕了后代,那些親人把我們趕出家門。
村長見我們可憐,給了我們一塊地,一間茅草屋,幫我們申請了貧困補助。
大伯大娘突然上門,搶走了一切。十年,我媽給大伯家種地做飯洗衣服,
沒有收入只有米湯維生。半夜去山上采藥,勉強供我上了大學。今年回家,趕上年夜飯,
還沒進門就別大伯拉去了他家。吃肉。我要等娘來,被氣急敗壞的大伯強行灌下肉湯,
肉塊強行塞進嘴里。我一個女生,反抗不了。強忍著咽下肉塊,終于有了喘 息的機會。
大伯突然冷笑,陰暗的臉上浮現(xiàn)出幾分快意。“小英,肉好不好吃?肉湯好不好喝?
你大娘可是忙活了一下午,才做出這樣的美味。”我頓覺不妙,隨即聽到大伯說出真相。
“小英,肉很好吃吧,這是你那三只貓的肉,香不香?”米丟,小白,小花。
米丟是我養(yǎng)了九年的貓,跟我和娘相依為命,哪怕吃不飽飯,我們也從沒想過丟掉它。
小白小花是米丟的孩子,今年剛出生,我電話里聽娘說過,算起來今天才剛二十天,沒滿月。
聽到是貓肉,我瞬間瞳孔放大,一陣強烈的惡心噴薄而出。感覺胃在抽搐,我狼狽的跑出門,
大口的吐了起來。大伯跟了上來,滿臉得意。“嘿,糟踐東西!這么好的肉你還給吐了,
真是不知好歹!”不知道我吐了多久,才把肚子里的東西吐干凈。我?guī)缀跆撁摚?/p>
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一抬頭,就看到門口老槐樹上,赫然掛著三張血淋淋的皮。
米丟、小白、小花的皮。米丟是黑貓,油亮的毛發(fā)在雪地里泛著光亮,
我能看到皮毛已經(jīng)不完整,一道道血印布滿米丟全身。那是抽 打的痕跡。
大伯連死都沒讓米丟死個痛快,不知道折磨了它多久。小白小花亦是如此。
它們……還沒滿月,正是不認生見人就想貼上去的時候。一瞬間,
我聽到一聲琴弦崩裂的聲音在腦海中回蕩,霎那間面色如白雪。我爬到米丟旁邊,
把三張貓皮小心的撫平,攬進懷里。腦海里一陣劇痛,仿若萬千鋼針在眉心處來回穿梭,
我感到肌肉被攪碎,神經(jīng)被隔斷。疼。無法言語的疼。“十劫已成,言靈附體。
”我聽到腦海中傳來詭異的聲音,隨后喉嚨一陣奇癢。詭異的,我竟然開口說話了。
“為什么,為什么要殺了它們?為什么?!”我二十年未曾說話。大家都以為我是啞巴。
其實我不是不會說話,只是娘從不讓我說話。十歲那年,父親病死,
我跟媽媽被親人們趕出家門,流落去了村邊四處透風的茅草屋。
那是我腦海里第一次傳出這樣詭異的聲音?!暗谝唤僖殉?,言靈蓄力?!蹦锹曇?,
娘也聽到了。我問娘那是什么,娘不肯說,只告訴我以后千萬不要說話。為了不讓我說話,
娘用布條纏住我的嘴。她一邊哭著,一變用力拉扯著布條?!靶∮?,你千萬不要說話。
”“你是注定的言靈體,經(jīng)歷十劫便成言靈,言靈所咒,皆會成真?!蔽也恢朗裁词茄造`,
只知道要聽媽媽的話。從此,我變成了一個不會說話的正常人。十年不語,
我?guī)缀鯁适Я苏f話的能力。哪怕是上了大學,我也從沒有說過一句話。哪怕,
那時候的我還沒有變身言靈。弱小不會被同情,只會遭遇更多的欺辱。沒了爹,
沒了親人的幫扶,我跟娘成了村民嘴里的災(zāi)星、掃把星。從小,村里的孩子就經(jīng)常欺負我,
他們拿石頭丟我,那糞水潑我,在我上學的路上往我身上丟鞭炮,
在我的水杯里撒尿……我沒反抗過,娘不讓我反抗。娘說過,不要怪這些人,
他們只會讓我成魔,我當時不明白娘的意思。那天,我跟大娘家的小女兒一起上學,
她失足掉進了山坳里,我拼了命把她救了上來。晚上,大娘大伯帶著女兒上門,興師問罪。
大伯的小女兒臉上受傷了,大伯說破了相是我的責任,要娘賠一百塊錢。我們哪來的錢啊,
唯一的貧困補助還都是被大伯霸占?!拔揖驼f你們就是災(zāi)星,誰沾上你們都得遭難,
我們好心收留你們,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還恩將仇報,簡直不可理喻!
”“我看就是你故意把姐姐推下去的,看你那樣子,就不是什么善茬!
”我不知道那天大伯和大娘鬧了多久,只知道茅草屋的影子從正北一直到了正東,
然后徹底被黑暗吞噬。后來,娘跪在地上,給大伯他們磕了好幾個頭。大伯依舊不肯罷休。
娘拉著我跟她一起磕頭。我不跪,身體僵直如鋼板,我想告訴娘,我是救人的,不是害人的。
我救了大伯家的小姐姐。娘捂著我的嘴,靜靜的流淚。最后,
大伯把我們家所有的東西都搬去了自己家。鍋碗瓢盆都拿走,泥土壘的鍋灶也被打爛。
茅草屋只剩下一張不像樣的茅草床。臨走的時候,大伯的女兒拿出小刀在我臉上劃了一道。
從耳根一直到嘴角,很長的一道?!澳銡胰?,我就讓你變成丑八怪!
”大伯大娘也在一旁滿意的點頭。“這叫一報還一報,這才算扯平了。
”那是我腦海中第二次出現(xiàn)那個聲音:“第二劫已成,言靈蓄力?!钡诙?,我沒去上學,
發(fā)燒了一整天。等我醒來的時候,就聽到村子里雞飛狗跳的聲音。大伯的女兒突然神志不清,
高燒不退,被村里的馬車拉著去了縣城的醫(yī)院。第三天,縣里傳來消息,大伯的女兒死了。
據(jù)說死相難看,連眼睛都沒閉上。拉遺體回來的時候,大伯掉進溝里,
臉上被劃了長長的一道傷,從耳根到嘴角,很長的一道。從那天起,大娘患上了頭風病,
每天被頭風折磨的睡不著覺。也是從那天起,大伯大娘盯上了我們,
讓我們幫他家種地干農(nóng)活,洗衣做飯收拾房間。挨打被罵都成了家常便飯。
可每當我要爆發(fā)的時候,娘都會及時壓制我,讓我不要生氣?!氨绕饒蟪穑?/p>
娘更希望你像個正常人那樣活著。”那時候,我依然不懂娘的話是什么意思。被同齡人欺負,
被大伯大娘欺壓,被村里的人說閑話……我都忍了。不為別的,就為了讓娘安心。那天,
大伯大娘要讓我去城里打工賺錢,娘第一次紅了眼。血紅色,深邃的像個漩渦,
死死的盯著大伯。手里切菜的刀不由的發(fā)出幾陣寒光?!罢l不讓小英上學,我就跟他拼命!
”從此,大伯再也沒說過讓我進城打工的事情,我也因為上學的原因,
短暫的脫離了這個充滿厄運的家。娘一個人堅持了十年。那年暑假,我跟娘在水塘里干活,
一只臟兮兮的黑貓從草堆里鉆了出來。是一只小奶貓,跟娘走丟了,喵喵的叫。它很兇,
旁邊的小孩要靠近,都被它嚇退。當時我也很怕,怕那只狂躁的貓會咬人。
可就在我試探著靠近它的時候,她突然發(fā)出了一聲奶叫,然后不停地用頭蹭著我的小手。
從那天起,我們就有了米丟,米丟也有了自己的家。都說狗不嫌家貧,
米丟跟其他的貓一點都不一樣。它跟我們吃一樣的粗糠爛菜,從沒有抱怨過。三個月后,
米丟長大了很多,隨后就發(fā)生了一連串詭異的事情。娘突然發(fā)燒,躺在床上三天沒有退燒。
米丟沖著我叫,然后將不知道從哪里叼來的茅草丟進藥罐子里。我猜到了米丟的意思,
嘗試著把茅草熬成藥湯。奇跡發(fā)生了,當天晚上,娘退燒了。往后的時間里,
米丟總是能叼回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麻雀、斑鳩、山雞……我們貧困的家庭里,
竟然也能吃上肉湯。不得不說,是米丟的這些奇怪舉動,
讓媽媽勞累多年的虛弱體質(zhì)得到了不少的改善。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
我們跟米丟的命運已經(jīng)緊緊的聯(lián)系在了一起。然而,我 日夜牽絆的米丟,
如今卻只剩下了一張皮毛。血淋淋的皮毛。聽到我開口說話,大伯和大娘明顯震驚了一下。
大伯額頭冒汗,顯得十分不可思議。大娘也愣了愣,但緊接著 就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樣。
“神婆沒騙咱們,這肉湯真的管用,你看,小英這啞巴都給治好了!”大伯頓時大喜,
扭頭看向大娘。“婆娘,這么說你的頭風病肯定能治好了。這么多年,要不是你的頭風病,
咱們早就有兒子了?!薄皩?,神婆說的對,咱得好好謝謝神婆。”聞言,
我已經(jīng)悲痛的無法呼吸?!澳銈儦⒘嗣讈G,就是為了治她的頭風?。?/p>
”大伯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大伯如今已經(jīng)年近四十,依然沒有自己的孩子,
唯一一個女兒還在十年前重病去世。整個村子里,只有大伯一家絕戶,他怎么抬起頭來。
想要孩子,得先治好大娘的頭風病,頭風病每日發(fā)作,別說不好懷上,就算懷上孩子,
多半也得流產(chǎn)。一疼起來滿地打滾,多硬的孩子也保不住?!皫讉€小貓崽子,
能治好你大娘的頭風病,你還心疼上了?上了大學也是個文盲,這叫死得其所你知道?
”“我養(yǎng)你這么多年,你一點都不知道感恩?”養(yǎng)我這么多年?感恩?好,
你們的“恩情”我肯定還給你們,別著急,咱們一點一點來。正說著,神婆上門,
看到了一臉詭異的我。三個人私下說了些什么,像是商量好了的。然后,大伯就走到我面前,
突然拿出一個紅包遞給我?!靶∮?,這幾年大伯大娘對你是嚴厲了一點,
不過大伯大娘也是恨鐵不成鋼,你可千萬別怪我們。今天是大年夜,你給大娘磕個頭,
說幾句祝福的話,這一年就算過去了?!笨粗蟛蝗徽~媚的樣子,我內(nèi)心冰冷。
你們剛剛殺了我的貓,還想讓我磕頭?說祝福的話?想瞎心了?!我站著,不肯跪,
嘴張著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大伯見我不說話,用力推了我一把,沒推動。
索性直接拿起旁邊的木棍,一棍子打在我腿上。“害人的玩意,大過年的非要讓我說粗話,
我看是你的嘴硬,還是我的棍子硬!”大娘也急了,氣急敗壞的撕扯我的頭發(fā)。
連一旁的神婆也參與了進來。三個人一人拉扯我的頭發(fā),一人撕扯我的嘴,
大伯則一棍一棍的朝我腿上砸去。此時的我已經(jīng)雙目充血,眼睜睜看著三個惡魔一樣的人,
折磨我、羞辱我。我沒有感到疼痛,甚至沒有感到悲痛。我想笑。以前,娘讓我隱忍。
我聽娘的?,F(xiàn)在,我不想忍了。娘不想讓我變成惡魔,可她不知道這世界皆是惡魔。
是你們逼我的。人性的掙扎,讓我有些糾結(jié),我沒考慮那么多,只覺得這么做會讓娘傷心。
她堅持了十年,從來沒有讓我擔心過?,F(xiàn)在……可就在這個時候,村支書突然推門走了進來。
隨手把一張紙丟給了大伯?!傲杭t的死亡證明弄好了,喪事村里來辦,你們到時候要去參加,
還有,把這事兒盡早告訴小英,她是梁紅的女兒,有權(quán)利知道。
”村支書沒看到被三人包圍的我,也顯然不想跟大伯大娘多說一句話,
丟下死亡證明就離開了。我徹底僵在了原地。一雙紅透了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大伯。
這種眼神,大伯十年前就見過,從娘的眼睛里見過。大伯瞬間生出一頭冷汗,眼神的閃躲,
似乎讓我意識到了什么?!拔夷锏降资窃趺此赖模?!我會讓你們每個人,一起陪葬!
”今天是大年夜,我上午還給娘通過電話,讓她等我回來??赏砩希褪盏搅四锏乃劳鲎C明。
我知道,娘的死一定有蹊蹺。大伯大娘見事情敗露,藏不住了,也沒必要藏了。
神婆更是給了大伯一個詭異的眼神,那意思我懂,反正我也活不過今天了,告訴我也沒關(guān)系。
“行,你非得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反正,你今天也走不出這個門去。你娘,是我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