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臉張捕頭臉上的筋肉，如同有蟲在爬，劇烈地抽搐幾下。他那環(huán)豹般的大眼，

張員外那假笑的臉、屏風后沉默卻更具威懾力的身影輪廓、以及地上如死灰般的潘金蓮身上，

來回逡巡數(shù)次。豆大汗珠從他額頭鬢角滲出。良久，那巨碩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才勉強從嗓子里擠出幾個字，聲音干澀喑啞，笑容比哭還難看三分：“是…是是是！

小人……小人莽撞！聽差了風聲，豬油蒙了心！該死！該死！實在是該死！”他猛地回頭，

對著架住潘金蓮的公人們破口吼道：“一群不開眼的蠢貨！耳朵聾了么？

還不快給苦主娘子松了這勞什子枷鎖！賠禮！賠罪！！”“哐當——喀啦！

”沉重的鐵鎖鐵鏈應聲卸下，被公人隨手丟在地上，激起一陣塵土。

潘金蓮如同被抽掉了骨頭，毫無支撐地癱倒在地，冰涼堅硬的磚石硌著身體，她卻渾然不覺。

一雙空洞失神、布滿血絲的大眼，愣怔怔地直勾勾瞪著對面書架角落里一本蒙塵的賬簿，

眼底最后那一絲活人的微光，如同被碾滅的殘燭火星，一點點，

徹底沉入了冰冷死寂的無邊黑暗。門外的夜風卷著塵土碎葉呼嘯而過，仿佛群鬼的號哭。

這一條從毒藥到鐵枷的荊棘路，原來每一步，都早已被那包未觸的砒霜和這冰冷的枷鎖，

里外勾結，鎖得紋絲密合，不透一絲生機！

第四回 醬缸旁魂飛招幌下 扳指冷茶暖殺機藏自那鬼門關里走了一遭后，潘金蓮雖得茍活，

魂靈卻似被抽去大半。歸家途中，她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那富麗堂皇的張府，

又如何避開了深夜街巷里可能撞見的熟人目光。小院依舊破敗，里屋炕上，

那碗潑灑了些許的、冰冷的藥湯，依舊放在桌沿。武大郎蜷縮在被子里，

發(fā)出粗重斷續(xù)的鼾聲。油燈昏暗，一切都仿佛未曾改變。唯有她那顆死寂的心，

知道自己已落入萬丈深淵。次日天色灰白，王婆那尖利如舊卻摻了幾分熱絡的嗓音，

又在籬笆墻外準時響起。“金蓮大娘子！時辰不早啦！茶肆那頭人手緊，

昨兒可是答應了張員外西門大官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