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抬起頭，目光越過筆記本電腦屏幕的上緣，心臟驟然停跳了一拍。是她。
盡管戴著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但那雙眼——那雙像初冬薄霜一樣清冽，
卻又沉淀了更深更復雜東西的眼睛——我絕不會認錯。十年光陰在她身上流淌過，
留下了痕跡。眼尾添了細密的紋路，
眼神里那份職業(yè)性的審視沉淀為一種更深沉的疲憊和疏離。但那份骨子里的清冷和疲憊感，
那種混合著皂角香和粉筆灰的氣息，仿佛穿越了時空，依舊鮮明。
她穿著剪裁利落的米白色風衣，身形似乎比記憶中更單薄了些。她就站在吧臺前，
微微側著頭，似乎在確認掃碼支付是否成功。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扭曲。
咖啡館里流淌的輕音樂，窗外模糊的車流聲，甚至我自己沉重的呼吸，都變得遙遠而不真實。
十年積累的陌生感，被這一眼瞬間擊穿，露出底下從未真正冷卻的滾燙巖漿。
我像個笨拙的木偶，手腳都不知該往哪里放，幾乎是憑著一種近乎本能的沖動，
猛地站了起來，膝蓋撞到桌角，發(fā)出沉悶的響聲。椅子腿摩擦地面，發(fā)出刺耳的“吱嘎”聲，
在安靜的咖啡館里顯得格外突兀。這聲響驚動了她。她循著聲音轉過頭，
目光穿過稀薄的空氣，落在了我臉上。那雙眼睛里的疏離和疲憊，在看清我的瞬間，
像投入石子的湖面，驟然掀起了波瀾。驚愕、難以置信、一絲慌亂，
還有某種更深沉、更復雜的東西，在那片薄霜覆蓋的湖底飛快地涌動、翻騰。
她的瞳孔在口罩上方微微放大，握著手機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指節(jié)泛白。
我們隔著幾米的距離，隔著十年消磨的時光和一場席卷全球的災難，無聲地對視著。
空氣凝固了，只剩下彼此眼中洶涌的驚濤駭浪，無聲地拍打著記憶的堤岸。
“你……” 她先開了口，聲音透過口罩，帶著一種悶悶的、不確定的沙啞，
像是怕驚擾了什么易碎的幻影，“……陳嶼？”我的名字從她口中念出，
帶著一種陌生又熟稔的魔力。我喉嚨發(fā)緊，只能用力地點點頭，像個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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