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黑暗裹挾著骨髓深處的劇痛,洶涌地吞沒了墨淵最后一絲殘存的意識。身體仿佛被無形的巨手狠狠摜入冰冷堅硬的巖石,骨骼碎裂的悶響和鐵山壓抑的痛哼在耳邊模糊炸開,隨即被無邊的死寂徹底淹沒。
……
冰冷。刺骨的冰冷,混雜著一種巖石特有的、帶著土腥氣的陰寒,如同無數(shù)細小的毒針,穿透皮肉,狠狠扎進墨淵瀕臨崩潰的識海深處。
“呃……”一聲破碎的呻吟從喉嚨深處艱難擠出,帶著鐵銹般的血腥氣。墨淵的眼皮如同被萬鈞山石壓住,每一次試圖掀開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他感覺自己像一具被隨意丟棄在亂石堆里的破布娃娃,全身骨骼沒有一處不發(fā)出哀鳴,尤其是后背脊柱——那里仿佛被塞進了一塊燒紅的烙鐵,又像是插滿了淬毒的冰錐,極致的灼熱與蝕骨的冰寒交替肆虐,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那恐怖的源頭,帶來幾乎讓他再次昏厥的劇痛。
魔骨!那塊布滿裂痕的葬靈玉殘?。?/p>
意識如同沉船后漂浮的碎片,艱難地聚攏。墨淵猛地想起昏迷前的一切:毒淵崩塌、祭壇毀滅、血蟾怒吼、魔棺虛影……還有那道撲向裂縫的絕望身影!
“鐵山!”他心中猛地一緊,顧不得全身撕裂般的痛苦,強行凝聚起一絲微弱的精神力,向四周探去。
觸手是冰冷潮濕、棱角分明的巖石。空氣渾濁,彌漫著濃重的土腥味和一種……極其微弱、卻讓他脊柱深處魔骨本能悸動的奇異氣息。沒有光,絕對的黑暗吞噬著一切,只有魔骨裂痕處那微弱如風中殘燭的暗紅血芒,勉強映照出方寸之地。
借著這微弱的光,墨淵看到了躺在身旁不遠處的鐵山。少年同樣渾身是傷,衣衫襤褸,沾滿了黑紅色的污血和墨綠的毒液殘漬。他雙目緊閉,臉色慘白如紙,但胸膛還在微弱地起伏。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左眼——那道猙獰的血痂下,亡湮灰氣并未沉寂,反而如同活物般在皮下游走、蠕動,散發(fā)出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冷死寂?;覛馑坪醣仍诙緶Y時更加凝練,隱隱勾勒出一個模糊而邪異的符文輪廓,每一次蠕動都貪婪地汲取著周圍黑暗中那絲讓魔骨悸動的奇異氣息。
墨淵稍稍松了口氣,鐵山還活著。但隨即,一股更深的寒意從心底升起。亡湮灰氣的活躍絕非吉兆!這鬼地方彌漫的奇異氣息,似乎對亡湮之力有著強烈的滋養(yǎng)作用!
他掙扎著想坐起身,查看鐵山的具體情況。然而,僅僅是挪動了一下手臂——
“噗!”一大口粘稠的、帶著內臟碎塊的黑紅色污血猛地從他口中噴出!全身的經(jīng)脈如同被無數(shù)燒紅的鐵絲貫穿、絞緊!尤其是后背脊柱附近,那盤踞的劇痛瞬間爆炸開來!
嗡——!
脊柱深處,那塊葬靈玉殘骸劇烈震顫!裂痕如同蛛網(wǎng)般瘋狂蔓延,暗紅血芒明滅不定,仿佛隨時會徹底熄滅!殘骸表面那個微小的漆黑漩渦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瀕臨崩潰的、混亂的能量亂流在裂痕間沖撞!那是強行吞噬了萬毒血蟾毒力、亡湮死氣、扭曲葬靈爆炸之力后留下的恐怖“殘渣”!這些狂暴的能量失去了魔棺虛影顯化時的短暫壓制,此刻如同脫韁的野馬,在墨淵殘破的經(jīng)脈和瀕臨碎裂的魔骨中瘋狂肆虐、破壞!
劇毒在腐蝕他的血肉!亡湮在凍結他的生機!混亂的葬靈之力在撕扯他的靈魂!
更可怕的是,魔骨本身!它本能地想要修復、想要吞噬更多能量來彌補自身的破碎,但此刻它就像一個千瘡百孔、即將炸裂的容器,每一次試圖運轉《葬骨引》的吞噬本能,都只會加速自身的崩潰,并將更狂暴的毀滅力量導入墨淵的身體!
“嗬…嗬…”墨淵喉嚨里發(fā)出破風箱般的喘息,身體不受控制地痙攣蜷縮。冷汗混合著血污瞬間浸透殘破的衣衫。他能清晰地“聽”到體內傳來的細微碎裂聲——那是經(jīng)脈在狂暴能量沖擊下寸寸斷裂的聲音!是魔骨裂痕進一步擴大的哀鳴!
死亡!從未如此清晰而迫近地扼住了他的咽喉!比在毒淵面對萬毒血蟾時更加絕望!那時還有魔棺虛影顯化的一線生機,而此刻,這最后的生機,正由內而外,要將他徹底葬送!
不能死!
鐵山還未脫離危險!葬靈古路還未踏上!那具懸浮的魔棺虛影…那埋葬萬界的可能…怎能就此終結?!
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不甘與執(zhí)念,如同沉寂火山般轟然爆發(fā)!墨淵布滿血絲的雙眼在黑暗中猛地睜開,瞳孔深處燃燒起近乎瘋狂的火焰!
“吞…給我吞下去!”他心中發(fā)出無聲的咆哮,不再試圖壓制魔骨的吞噬本能,反而以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主動引導著體內狂暴肆虐的三股毀滅性能量——萬毒之蝕、亡湮之寂、混亂葬靈——如同引導三條失控的惡龍,狠狠撞向脊柱深處那塊布滿裂痕的葬靈玉殘??!
既然無法承受,那就徹底粉碎!在毀滅的灰燼中,尋找那一絲涅槃的可能!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不是辦法的辦法!
轟——?。?!
意識海中仿佛炸開了一顆毀滅星辰!難以形容的劇痛瞬間淹沒了墨淵所有的感知!他感覺自己的脊柱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碎,靈魂被投入了沸騰的熔巖與極寒冰獄的夾縫之中!葬靈玉殘骸發(fā)出瀕臨極限的刺耳鳴響,裂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擴大、加深!暗紅血芒如同回光返照般熾烈燃燒,隨即又迅速黯淡下去!
魔骨,真的要碎了!
就在這毀滅降臨的剎那——
嗡!
一股奇異的、溫潤而堅韌的清涼氣息,如同沙漠中的甘泉,突兀地從墨淵身下冰冷的巖石中滲透出來!這股氣息極其微弱,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純凈與古老,仿佛沉淀了萬載歲月的靈玉精華!它無視了墨淵體表的污穢與創(chuàng)傷,直接穿透皮肉,精準地匯入他瀕臨徹底碎裂的脊柱深處!
是這黑暗巖縫中彌漫的奇異氣息!它并非滋養(yǎng)亡湮灰氣的死寂,而是…一種與葬靈玉同源、卻更加精純溫和的靈性力量!是這片巖層深處,可能存在的葬靈玉礦脈散逸出的本源精華!
這股精純溫和的葬靈精華,在墨淵魔骨即將徹底崩碎的千鈞一發(fā)之際,如同最及時的粘合劑,瞬間包裹住那些狂暴肆虐的毀滅能量,也浸潤著葬靈玉殘骸的每一條裂痕!
奇跡發(fā)生了!
那狂暴的萬毒之力、亡湮死氣、混亂葬靈,在這股精純葬靈精華的浸潤與調和下,雖然依舊狂暴,卻仿佛被注入了一絲秩序!它們與葬靈精華交融、碰撞,并未立刻摧毀殘骸,反而在殘骸表面那些最深的裂痕邊緣,形成了一層極其稀薄、卻堅韌無比的灰黑色能量薄膜!這薄膜如同新生的痂,強行粘合住了即將徹底分離的魔骨碎片!
同時,殘骸深處,那早已黯淡的暗紅血芒,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燃料,猛地穩(wěn)定下來,不再明滅不定!一個更加微小、卻更加凝練深邃的漆黑光點,在殘骸最核心處悄然點亮!一股微弱卻真實的、屬于“葬”的本源氣息,開始從中散發(fā)出來!
破而后立!碎而后凝!
在毀滅的邊緣,借助這巖縫中精純葬靈精華的滋養(yǎng),墨淵體內狂暴的異種能量與瀕臨破碎的魔骨殘骸,竟達成了一種極其脆弱的、動態(tài)的恐怖平衡!毀滅的能量被強行束縛在魔骨裂痕形成的“溝壑”中,成為了一種另類的“燃料”與“磨刀石”,而那新生的漆黑光點,則貪婪地汲取著這些“燃料”,在毀滅的廢墟上,艱難地孕育著更純粹的葬滅之力!
代價是巨大的!墨淵的身體成了這恐怖平衡的戰(zhàn)場!他的經(jīng)脈被狂暴能量沖擊得寸寸扭曲、斷裂,又在葬靈精華的滋養(yǎng)下勉強續(xù)接,每一次能量在魔骨裂痕中奔涌,都如同無數(shù)燒紅的鋼針在他全身經(jīng)脈中穿刺!他的皮膚表面,血管根根凸起,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灰黑色與暗紅色交織的紋路,仿佛隨時會爆裂開來!劇烈的痛苦如同潮水般永無止境地沖刷著他的神經(jīng)!
但他活下來了!以一種非人的、行走在毀滅刀鋒之上的方式!
“嗬…嗬…”墨淵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燒肺腑的痛楚,嘴角不斷溢出黑紅色的血沫。他艱難地轉動眼珠,看向身旁的鐵山。
少年依舊昏迷,但左眼血痂下的亡湮灰氣似乎感應到了墨淵體內那新生的、更純粹的葬滅氣息,變得異常躁動。灰氣凝聚的符文輪廓更加清晰,散發(fā)出冰冷的光暈,瘋狂地汲取著巖縫中那滋養(yǎng)亡湮的奇異死寂之力。鐵山的臉色在灰氣映照下,呈現(xiàn)出一種不祥的青灰色。
必須盡快離開這里!這巖縫對亡湮灰氣的滋養(yǎng)太強了!再待下去,鐵山很可能徹底被亡湮之力侵蝕!
墨淵咬緊牙關,忍受著全身經(jīng)脈寸斷般的劇痛,嘗試調動體內那微弱卻新生的葬滅之力。那魔骨核心的漆黑光點微微閃爍,一絲比發(fā)絲還要纖細、卻凝練深邃到極致的灰黑色葬力,艱難地從脊柱深處流出。
然而,這絲葬力剛剛離開魔骨范圍,進入他殘破的經(jīng)脈——
“噗!”又是一大口污血噴出!那絲葬力如同燒紅的烙鐵,所過之處,本就脆弱不堪的經(jīng)脈瞬間焦黑、碳化!劇痛讓墨淵眼前一黑,差點再次昏死過去!
不行!他的身體太脆弱了!根本無法承受這新生的、霸道絕倫的葬力流轉!強行催動,只會加速自身的崩潰!
絕望再次涌上心頭。難道只能在這里等死?或者眼睜睜看著鐵山被亡湮吞噬?
就在這時——
“嗡!”
他懷中,一個冰冷堅硬的物件,突然毫無征兆地輕輕震動了一下!一股微弱卻熟悉的波動傳遞出來。
是那枚玉簡!那枚指引他進入藏經(jīng)閣殘墟、沾染劇毒與亡湮、最終被他擲向祭壇凹槽的玉簡!它竟然沒有在最后的爆炸中徹底粉碎?!
墨淵強忍劇痛,顫抖著手伸入懷中。觸手冰涼,帶著玉質的溫潤。他掏出來,借著魔骨裂痕處微弱的暗紅血芒看去。
玉簡依舊灰暗,表面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裂痕,仿佛一碰就會碎掉。但在那些裂痕深處,卻隱隱流動著一絲極其微弱、卻堅韌無比的灰黑色光澤——那是融合了葬靈、劇毒、亡湮三種力量后,被魔棺虛影氣息侵染過的痕跡!此刻,這絲灰黑光澤正與墨淵脊柱魔骨核心那新生的漆黑光點,產生著微弱的共鳴!
更讓墨淵瞳孔驟縮的是,這布滿裂痕的玉簡表面,那些原本模糊的指引符文,在吸收了此地精純的葬靈精華后,竟然發(fā)生了奇異的變化!一部分符文變得更加清晰,指向巖縫深處某個方向;而另一部分符文,則扭曲、重組,隱隱勾勒出一幅……人體經(jīng)絡運行圖!一幅極其簡陋、卻直指核心、充滿了“葬”之真意的行氣路線!
這路線,并非傳統(tǒng)的周天搬運,而是以脊柱魔骨為核心,如同根系般向四肢百骸最粗壯的幾條主脈延伸,再迅速回縮!路線所過之處,避開了絕大部分脆弱細小的經(jīng)脈,只走最堅韌的通道!路線的終點,赫然指向——雙手掌心!
《葬骨引》的后續(xù)?!或者說,是魔骨初步修復后,能夠勉強運轉的、最基礎的葬力運用法門?!
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混合著強烈的求生欲,瞬間沖垮了身體的劇痛!墨淵死死盯著玉簡上那幅簡陋卻至關重要的行氣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不再猶豫,強忍著經(jīng)脈灼燒的劇痛,集中全部心神,嘗試引導脊柱魔骨核心那新生的漆黑光點,按照玉簡上所示的行氣路線,極其緩慢、小心翼翼地運轉那一絲凝練的葬力!
灰黑色的葬力,如同一條冰冷而沉重的毒蛇,沿著脊柱緩緩下行,避開那些焦黑碳化的區(qū)域,艱難地“游”向右手手臂的主脈。所過之處,劇痛依舊,但經(jīng)脈并未像之前那樣瞬間崩潰!這路線,似乎真的契合了此刻魔骨的狀態(tài)和他身體的承受極限!
葬力極其緩慢地流過手臂,最終艱難地匯聚到墨淵的右手掌心。
嗡!
掌心處,一點微不可察的灰黑光芒悄然亮起。光芒極其黯淡,卻散發(fā)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吞噬與葬滅之意!墨淵身下冰冷的巖石,在接觸到這灰黑光芒的瞬間,表面竟無聲無息地變得灰敗、酥脆,仿佛瞬間被抽走了億萬年的歲月精華!
成了!雖然微弱,雖然痛苦,但他終于能夠勉強引導并釋放出一絲葬力!
墨淵眼中爆發(fā)出驚人的神采!他立刻將掌心那點微弱的灰黑葬光,小心翼翼地按向身旁一塊半人高的嶙峋巖石!
嗤…
一陣極其輕微的、如同熱刀切過牛油般的聲音響起。堅硬冰冷的巖石在灰黑葬光的觸碰下,表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白、風化,隨即無聲無息地塌陷下去,化為了一小撮細膩的灰燼!
這威力…遠超他之前憑借蠻力!這就是葬滅之力的恐怖!雖然只有一絲,卻蘊含著腐朽萬物的法則!
“鐵山…我們走…”墨淵聲音嘶啞,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與決絕。他掙扎著,用這剛剛恢復的一絲力量,試圖去攙扶昏迷的鐵山。
然而——
“轟!?。 ?/p>
上方崩塌的毒淵方向,猛地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整個巖縫劇烈地搖晃起來!無數(shù)碎石簌簌落下!
一股冰冷刺骨、帶著滔天殺意與真丹境恐怖威壓的深藍色玄光,如同撕裂黑暗的冰河,猛地從巖縫上方崩塌的亂石堆中強行貫穿而下!玄光所過之處,巖石凍結、崩裂,毒霧湮滅!
柳擎蒼那冰冷到極致、蘊含著無盡怒火的聲音,如同九幽寒風般席卷而下,瞬間凍結了巖縫中本就陰冷的空氣:
“小畜生!找到你了!給老夫——滾出來受死?。?!”
深藍玄光鎖定墨淵和鐵山的氣息,化作一道凍結靈魂的死亡光束,無視空間距離,帶著真丹境強者含怒一擊的毀滅之力,狠狠轟殺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