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慢慢抽回手,絞著手指,
小聲嘟囔:
“…你真的…不怪我?”
“怪你?”
落時空挑眉,故意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拖長了聲音。
“怪你什么呢?怪你把我當(dāng)詐尸戳?還是怪你碰瓷叫我阿哥,害我破財?或者…怪你請我喝這杯‘涼茶’?”
落時空指了指自己濕透的衣襟,笑容越發(fā)明顯,帶著點促狹:
“習(xí)慣了,習(xí)慣了就好?!?/p>
這句半是調(diào)侃,半是自嘲的話,輕輕拂過姑娘的心尖,驅(qū)散了最后一點不安。
姑娘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帶著點劫后余生的欣喜,難以置信:
“真的?你…你真不生氣?”
“生氣?”
落時空聳聳肩,隨手拂了拂濕衣襟,說道:
“咱們經(jīng)歷這些誤會,也算是緣分?!?/p>
語氣輕松,眼底沒有掠過一絲沉郁,看來是真的不在意。
究竟是得了便宜劃算,還是撿了個“妹妹”劃算?
這讓人不得而知。
……
“哎,你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棺材里?”
姑娘還是收不住好奇心,問了起來。方才的窘迫,瞬間被好奇取代。
落時空看著眼前人畜無害的姑娘,還是沒打算隱瞞,說道:
“是為了調(diào)查一些事情。”
姑娘聽后,身體不自覺地前傾,壓低聲音追問:
“你也知道這事?是不是木家村那個瘟疫?對不對?”
姑娘眼神灼灼,帶著一種找到了同類的興奮。落時空微微頷首,神色也認(rèn)真了幾分,聲音壓得更低:
“嗯。我躺進(jìn)鋪子里那口‘體驗館’(他指了指自己),可不是真為了提前感受長眠。就是沖著這事去的。沒想到,還真讓我‘聽’到點東西?!?/p>
落時空想起棺材里,聽到的那些模糊對話,眼神銳利起來。
“那個彬木匠,脫不了干系?!?/p>
“果然!”
姑娘激動得一拍桌子,好在這次力道控制住了,沒再制造水災(zāi)。
她雙眼放光,像是找到了寶藏。
“本姑娘,這邊探到的風(fēng)聲,也指向他!那個老木匠,看著老實巴交,沒想到心這么黑!”
姑娘湊近落時空,一股腦兒地把自己查到的,零星線索也倒了出來。
說完,充滿期待地看著落時空。
“喂,既然目標(biāo)一致,要不…搭個伙?一起去摸摸底?本姑娘身手不錯,保證不拖你后腿!”
姑娘挺了挺胸脯,努力做出可靠的樣子。落時空看著姑娘這副“求組隊”的急切模樣。
再想想她剛才那串行云流水的“闖禍”操作,嘴角忍不住又抽了抽。
心想,這姑娘,熱情是夠熱情,
就是這“身手不錯”……
有待商榷啊。
不過,她消息似乎也挺靈通……
落時空接著說:
“想組隊,那怎么稱呼?”
姑娘這才反應(yīng)過來,說道:
“不好意思,剛才太著急了!本姑娘葉鳴鳴,很高興認(rèn)識你,叫我鳴鳴就行?!?/p>
……
等落時空用餐完畢后,兩人起身欲走,卻剛好和一人擦肩。
“哎喲,二掌柜,您老怎么親自過來了?這點賬目小事,哪敢勞煩您老費心。”
一個帶著明顯諂媚的聲音,從柜臺方向傳來。
落時空和葉鳴鳴同時循聲望去。
只見柜臺旁,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五十多歲的干瘦男人。
他穿著一身藏青色綢緞褂子,料子不錯,顏色洗得有些發(fā)舊。
微微佝僂著背,手里拿著本賬簿,正側(cè)著臉,低聲說著什么。
落時空的目光落在二掌柜身上,眉頭幾不可察地輕輕一蹙。
這人……
剛才和小二說話時,那低沉略帶沙啞的嗓音…
似乎在哪里聽過?
一種極其模糊的熟悉感掠過心頭,像黑夜的暗影,想抓卻又抓不真切。
“喂!去不去???”
葉鳴鳴見落時空看著柜臺那邊發(fā)愣,忍不住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他,小聲催促。
落時空收回目光,暫時壓下心頭那點疑惑。眼前這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姑娘,還有那木家村撲朔迷離的“瘟疫”,顯然更緊迫些。
落時空看了一眼葉鳴鳴充滿期待的臉,又瞥了一眼她腰間那個不知所蹤的繡花錢袋。
再想想自己那同樣干癟下去的錢袋,最終無奈地,認(rèn)命般地嘆了口氣。
“行吧。”
落時空朝門口偏了偏頭,語氣里帶著點破罐子破摔的調(diào)侃:
“搭伙可以。不過,咱先說好,下一頓‘霸王餐’,你可得想辦法了。我可是真被你吃窮了?!?/p>
葉鳴鳴一聽落時空答應(yīng),頓時喜笑顏開,那點不好意思,瞬間拋到了九霄云外,忙不迭地點頭:
“放心放心!包在本姑娘身上!”
說完,蹦跳著跟上落時空的腳步。
兩人一前一后,帶著各自的心思,和一點剛剛萌芽的,暫時建立在“債務(wù)”和“麻煩”之上的同盟關(guān)系,
離開了這片喧囂之地。
而在他們身后,柜臺邊的二掌柜緩緩抬起頭。他那雙略顯渾濁的眼睛,透過攢動的人頭。
若有所思地,掃過落時空和葉鳴鳴消失在門口的背影,山羊胡子微微動了一下。
……
暮春的木家村,飄著細(xì)雨,泥路泛著光。落時空蹲在井臺邊,指尖蘸了蘸井水,眉頭微皺:
"這水有股鐵銹味,不像普通井水......"
"阿哥快來看!"
葉鳴鳴突然拽了拽落時空的袖子,腰間金色鈴鐺發(fā)出清脆聲響。
此刻,正歪著腦袋盯著井沿苔蘚。
"這里有泥腳印,鞋尖朝西——像是有人剛來過。"
落時空順著葉鳴鳴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見青苔上幾道模糊的鞋印。
落時空剛要俯身細(xì)查,忽然聽見頭頂傳來破風(fēng)之聲!
三枚淬毒的暗器,擦著耳際釘入井欄,木屑飛濺間。
葉鳴鳴已旋身擋在他身前,腰間鈴鐺驟響,喊道:
"何方鼠輩?"
葉鳴鳴清喝一聲,袖中拔出那柄從不離身的古樸長劍。
說是拔劍,卻露不出寸許劍刃。
三道黑影自屋脊躍下,為首殺手面罩漆黑,揮刀劈來:
"礙事的小鬼,活不過今日!"
刀刃未至,便被葉鳴鳴用出不了鞘的長劍擋住。
落時空躲在井臺后,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嘀咕: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話音未落,便見葉鳴鳴足尖點地,劍柄橫掃間,已將另外兩名殺手,擊倒在地。
腰間金色鈴鐺響起,整個人說不出的靈動好看。
"招了吧,誰派你們來的?"
葉鳴鳴踩著殺手后背,劍頭抵著對方咽喉,眼尾卻彎成月牙。
"再不說呀,本姑娘的劍可要咬人咯。"
"你......你別得意!"殺手咬牙吐血。
"彬......彬木匠不會放過你們的!"
"彬木匠?"
落時空猛地抬頭,卻在此時,聽見泥路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十余位官差,手持腰刀蜂擁而至,為首捕頭抱拳道:
"姑娘,人已圍住了!"
落時空瞳孔驟縮,不可置信地望向葉鳴鳴:"你.....你們早就約好了?"
姑娘吐了吐舌頭,鈴鐺隨著動作輕晃:"別生氣嘛......昨晚我聽到他們的對話后,就去找捕頭大人商量啦!"
"所以我也是誘餌?"落時空語氣里混著緊張與驚嚇。
"合著你們拿我當(dāng)釣餌,連個招呼都不打?"
捕頭見狀忙解釋:"公子莫怪,此事宜密不宜遲......"
落時空感覺剛建立的信任被拋棄,看了葉鳴鳴一眼,便甩袖離去。
葉鳴鳴見狀,心里有些慌,她此前想提前說清楚的,但還是聽從身旁人的安排。
捕頭見葉鳴鳴有些難為情,也是出口安慰:“姑娘不必自責(zé),為了確保計劃順利,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葉鳴鳴明白捉拿殺手,探出瘟疫案幕后黑手的良苦用心,但此刻也不自覺地低頭。
兩人見面后,她好像一直在誤傷落時空。
……
雨中的井臺漸漸恢復(fù)平靜,
唯有幾道泥腳印,被雨水沖刷得模糊不清,仿佛從未存在過。
暗處,一雙陰鷙的眼睛,目送官差押著俘虜離開。袖中,手握半枚刻著林字的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