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好大的水流！
“呼——！”
葉鳴鳴猛地在床榻上睜開眼，胸口劇烈起伏，額頭上沁出細密的冷汗。
轉眼間已經(jīng)是第二天，夢魘的余悸讓她心跳如擂鼓。
葉鳴鳴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的左胸——那里，原本被利刃刺傷，此刻正被一圈干凈的紗布妥帖地包裹著。
她動了動身體，才反應過來，是誰給包扎的傷口？
葉鳴鳴環(huán)顧這間陌生的客棧房間，目光很快鎖定在窗邊的兩個人影上。
落時空正背對著她，微微俯身，神情專注地與一位須發(fā)皆白的老大夫低聲交談著。
大夫的面容慈祥，眼神里帶著醫(yī)者的沉靜。
葉鳴鳴掀開薄被，動作還有些虛浮地下了床，盡量不發(fā)出聲音地走到兩人身邊。
良大夫察覺到動靜，轉過頭，看到葉鳴鳴已經(jīng)起身，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姑娘醒了？感覺如何？”
“好多了，謝謝大夫。”
葉鳴鳴的聲音帶著初醒的沙啞，但精神明顯恢復了不少。
良大夫點點頭，又仔細看了看葉鳴鳴的氣色，探手輕輕搭了一下她的脈搏，片刻后收回手：
“脈象雖虛，但已無兇險之兆。傷口處理得…還算及時得當，毒素已清，剩下的便是靜養(yǎng)，按時換藥，避免劇烈動作，旬日之內當可無礙?！?/p>
說完，良大夫特意看了落時空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但最終沒有多問什么。
“多謝良大夫救命之恩?！?/p>
葉鳴鳴再次鄭重道謝。
良大夫擺擺手，背起藥箱：“分內之事。姑娘好生歇息，老朽告辭了?！?/p>
說完，老大夫對著落時空微微頷首，便轉身離開了房間。
房門輕輕關上。
屋內只剩下落時空和葉鳴鳴兩人，氣氛一時有些微妙的安靜。
葉鳴鳴看著落時空，看到落時空眼下帶著淡淡的青黑，顯然一夜未眠。
看到自己此刻身上妥帖的包扎…
葉鳴鳴心中涌起一股復雜的暖流，混雜著感激和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阿…阿哥?！?/p>
葉鳴鳴輕聲開口，聲音比平時柔和了許多。
“謝謝你…幫我叫了大夫?！?/p>
落時空撓了撓頭，臉上難得地顯出一絲局促和真誠：
“別，別謝我。要不是你，我現(xiàn)在應該躺在棺材里。你這恩情，我記下了！”
落時空說得認真，眼神坦蕩。
經(jīng)歷了生死邊緣的互助，之前產(chǎn)生的隔閡與怨氣，已然消弭無形。
一種更深的、基于共同經(jīng)歷生死的信任感，悄然建立起來。
葉鳴鳴被落時空這直白，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臉頰微紅，岔開話題問道：
“你剛才…和良大夫在聊什么？我看你們好像說了挺久？”
提到這個，落時空的神色立刻凝重起來。
他走到桌邊，拿起那個從棺材鋪里找到的，此刻用一塊干凈布小心包著的香囊。
說道：“聊的就是這個。良大夫不愧是經(jīng)驗豐富的老郎中，他仔細聞了聞這香囊里殘留的粉末，又用銀針和一些藥水測試了。”
“結果如何？”
葉鳴鳴也湊近，好奇地看著那不起眼的香囊。
“基本可以確定…”
落時空沉聲道，“這香囊里的東西，混合了幾種罕見的、帶有極強毒性的草藥和礦物粉末！
其中一種，良大夫說，很像古籍里記載的‘腐骨草’的提煉物，吸入會讓人體虛發(fā)熱、咳嗽不止、臟腑漸衰，癥狀…和鎮(zhèn)上爆發(fā)的瘟疫極其相似！”
葉鳴鳴倒吸一口涼氣：“所以…這真的是瘟疫的源頭？彬木匠就是靠這個下毒的？”
“極有可能！”
落時空點頭，眉頭緊鎖，接著說：
“可惜，香囊里殘留的毒粉太少了，而且成分復雜，
良大夫說，沒有完整的藥引——
也就是原始的、未被混合的毒物樣本，他很難配制出精準有效的解藥?！?/p>
……
現(xiàn)在鎮(zhèn)上的病人，情況都在惡化。
解決瘟疫，找到真正的解藥，才是眼下的重中之重！
留給二人的時間不多了。
第二天清晨，
雖然葉鳴鳴身體還有些虛弱，但執(zhí)意要跟落時空一起行動。
他們根據(jù)之前打聽到的線索，目標鎖定在了“錢自來”酒樓的二掌柜身上。
彬木匠在鎮(zhèn)上朋友不多，這個二掌柜是他常一起喝酒的“好兄弟”。
兩人來到鎮(zhèn)東一處，還算體面的宅院前，這里就是二掌柜的家。
剛走到院墻外，就聽到里面?zhèn)鱽硪魂嚉饧睌牡呐R聲，
聲音尖利而熟悉：“…廢物！蠢貨！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手腳要干凈！要利索！這點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滾！給老子滾出去！”
接下來聽到，下人唯唯諾諾的告退聲，匆忙離開的腳步聲。
兩人聽到這個聲音，心頭猛地一跳！這聲音…這尖利刻薄的調調…
等到那下人垂頭喪氣地離開院子走遠，落時空和葉鳴鳴對視一眼，默契地翻墻而入，悄無聲息地潛到主屋窗外。
確認里面只有二掌柜一人后，葉鳴鳴猛地推門而入！
“誰？！”
正在屋里焦躁踱步的二掌柜嚇了一跳，待看清是落時空和葉鳴鳴，尤其是葉鳴鳴手中那柄寒氣森森的長劍時，臉色瞬間煞白！
“找到你了!”
葉鳴鳴一步上前，強大的壓迫感瞬間籠罩了對方。
“說！你和彬木匠密謀了什么？鎮(zhèn)上的瘟疫，是不是你們搞的鬼？！”
二掌柜雙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冷汗涔涔而下：“女…女俠饒命！饒命?。∥摇艺f！我都說！”
他顯然被嚇破了膽，竹筒倒豆子般交代起來。
“是…是我鬼迷心竅！我…我眼紅我爹管著‘錢自來’，那是鎮(zhèn)上最好的酒樓！
可…可我只是個二掌柜，經(jīng)營權都在我爹手里！我…我就想…要是老頭子…病倒了…或者…沒了…那酒樓不就是我的了嗎？”
二掌柜眼神閃爍，充滿了貪婪和恐懼。
“所以…我就借著瘟疫的由頭，偷偷給我爹…下了點…讓人虛弱無力的藥…不是什么劇毒！真的！就是想讓他病倒，管不了事…”
二掌柜慌忙辯解，“我…我找彬木匠，是…是想找他買口好棺材…給我爹…提前預備著…萬一…萬一他扛不住呢？
彬木匠是我好兄弟，他叫我二麻子…他…他能給我便宜點…”
落時空和葉鳴鳴聽得目瞪口呆！
謀害親爹？爭奪家產(chǎn)？提前買棺材？
這…這和他們預想的“傳播瘟疫、大規(guī)模斂財”的驚天陰謀完全不是一回事！
“所以，鎮(zhèn)上的瘟疫跟你無關？只是你趁機給你爹下藥？”
落時空厲聲追問。
“無關！絕對無關??！”
二麻子哭喪著臉，繼續(xù)說：“我就想弄倒我爹，哪敢害全鎮(zhèn)的人??！
那…那是要滅九族的大罪！我…我就是想當個大掌柜…”
二掌柜的恐懼不似作偽。
線索…徹底斷了！
落時空的心沉了下去。他終于想起來在哪里聽過這聲音了！
不是在夜里棺材鋪，而是在他被關在那個狹小憋悶的棺材里時，隱約聽到外面有人交談，其中一個聲音，就是這個二麻子！
而那個夜里，那個與彬木匠密謀、聲音低沉冰冷、警告“要干凈”的神秘人…根本不是他！
……
回到客棧，
落時空和葉鳴鳴相對無言，氣氛沉悶。解藥線索中斷，神秘人依舊無蹤，瘟疫的陰影籠罩著小鎮(zhèn)，也壓在兩人心頭。
就在一籌莫展之際，客棧小二送來口信：良大夫請他們速去醫(yī)館一趟！
兩人精神一振，立刻趕往醫(yī)館。
良大夫神色凝重地將他們引入內室。只見內室的病榻上，躺著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女，臉色蒼白中透著青灰，雙目緊閉，呼吸微弱，嘴唇發(fā)紫。
正是彬木匠失蹤的女兒——小蕓！
“這…這是？”
葉鳴鳴驚訝道。
“小蕓姑娘?！?/p>
良大夫低聲道，“彬木匠被捕前夜，自知大禍臨頭，悄悄將她送到我這里，托我照顧，并求我隱瞞她的行蹤。
他說…他做了孽，報應在他身上就好，只求女兒平安?！?/p>
落時空看著昏迷不醒、明顯也中毒不淺的小蕓，震驚道：
“良大夫，小蕓她…怎么也中毒了？而且癥狀…和鎮(zhèn)上的瘟疫很像！”
良大夫沉重地點點頭：“這正是我找你們來的原因。
我本答應彬木匠保護小蕓，絕不泄露她的消息。但…昨日你們帶來的那個香囊，讓我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
我仔細比對了小蕓的癥狀和香囊殘留毒粉可能引發(fā)的反應…幾乎可以斷定，小蕓姑娘，也中了同樣的毒！
而且中毒時間不短，已深入肺腑，情況…比鎮(zhèn)上許多病人都要危急！”
“什么？！”
落時空難以置信，說道：“虎毒不食子！彬木匠再喪心病狂，怎么可能連自己唯一的女兒都下毒謀害？！”
這完全打敗了他之前的認知。
葉鳴鳴柳眉倒豎，憤然道：“哼！彬木匠為了斂財害了那么多人，連老天都看不過眼，報應在他女兒身上了！這叫罪有應得！”
落時空卻緊鎖眉頭，緩緩搖頭：“不對…鳴鳴，事情沒那么簡單。如果彬木匠真想害全鎮(zhèn)的人斂財，他怎么會把唯一的女兒也置于險地？甚至被捕前還托孤給良大夫？這不合常理！”
落時空走到小蕓床邊，看著少女痛苦昏迷的面容，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腦海，
“除非…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毒會害到自己的女兒？或者說…他根本控制不了毒性的蔓延？”
葉鳴鳴被落時空說得一愣：“你…什么意思？”
落時空眼神銳利起來：“意思就是，彬木匠很可能…也被騙了！
或者說，彬木匠只是一個執(zhí)行者，背后還有真正的黑手！
那個神秘人！而這個神秘人，連彬木匠的女兒都沒放過！”
……
兩人走出醫(yī)館，午后的陽光有些刺眼，卻驅不散心頭的寒意。
“所以…你的意思是？”
葉鳴鳴順著落時空的思路，眼睛漸漸亮起，“彬木匠被他的同伙…背叛了？！”
“對！”
落時空重重一點頭，
“只有這樣才說得通！彬木匠負責下毒，可能以為只是制造恐慌好賣棺材，甚至可能連毒性的可怕程度都不完全了解。
而那個神秘人，才是真正的主謀，他的目的可能遠不止賣棺材斂財那么簡單！
現(xiàn)在事情可能敗露，或者彬木匠失去了利用價值，神秘人就…過河拆橋，
連彬木匠的女兒也不放過，想徹底滅口或掩蓋線索！”
“可是…為什么？”
葉鳴鳴又困惑了，
“如果神秘人是主謀，他為什么要背叛彬木匠？他們不是一伙的嗎？分贓不均？”
落時空搖搖頭：“分贓不均…或許是一個可能，但感覺太簡單了。
而且，神秘人既然能輕易給彬木匠女兒下毒，說明他對彬木匠的行動了如指掌，甚至可能一直在監(jiān)視他。
他難道不怕彬木匠在牢里把他供出來嗎？官府現(xiàn)在只抓了彬木匠，說明神秘人隱藏得極深，
彬木匠可能都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或者…有致命的把柄捏在對方手里？”
葉鳴鳴被這一連串的問題問得有些頭暈，她揉著太陽穴：
“哎呀，好復雜！想不通！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彬木匠在牢里，小蕓昏迷不醒，線索又斷了…”
落時空望著遠處縣衙大牢的方向，眼神深邃：
“線索…還沒完全斷。彬木匠雖然被抓，但他還沒死。
他是目前，唯一可能知道神秘人身份，或者掌握著關鍵證據(jù)的人！
只要撬開他的嘴…或者，找到他可能留下的東西…”
落時空腦海中，再次浮現(xiàn)那個夜晚，彬木匠與神秘人對話的片段——
“香囊…藏好了？”
“放心…很好…”
——也許，答案就藏在這些被忽略的細節(ji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