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透墨汁的棉絮,一點點將草原吞噬。李弘的棗紅馬噴著響鼻,馬蹄踏過碎石灘時濺起幾點火星,恍若天上墜落的殘星。他伸手抹去臉上干涸的血漬,指腹蹭過結(jié)痂的傷口,那是前日伏擊戰(zhàn)中被匈奴短箭擦過的痕跡,此刻在夜風(fēng)里泛著癢意,像有螞蟻在皮肉下爬行。
“水囊傳下去,每人一口?!?前隊傳來騎士的低吼。李弘接過皮囊時,觸到皮革上冰涼的露水,擰開軟木塞時聞到一股混著鐵銹味的馬奶腥氣。他呷了一小口,讓液體在干裂的口腔里打轉(zhuǎn),突然想起王胡子曾說過,大漠里的水比金子貴重,喝的時候要像伺候新媳婦一樣仔細。
霍去病的白馬停在前方山梁上,輪廓在幽藍的天光下像一尊鑄鐵雕像。李弘注意到將軍的披風(fēng)被風(fēng)掀起時,內(nèi)里繡著的北斗七星紋若隱若現(xiàn) —— 那是皇帝親賜的戰(zhàn)旗紋樣,據(jù)說能指引大軍在漠北迷途中找到方向。此刻北斗的勺柄正指向東南,而他們的馬蹄正踏向西北,朝著斥候報告中左賢王部休整的黑風(fēng)谷疾馳。
“聽著,” 虎背熊腰的騎士勒住馬韁,銅飾在馬鞍上撞出悶響,“黑風(fēng)谷兩側(cè)是百丈懸崖,谷口寬僅三丈,典型的‘一夫當(dāng)關(guān)’地形。左賢王以為我們不敢深入,正圍著篝火烤羊腿呢!” 他說著,拔出腰間環(huán)首刀,刀刃在云縫漏下的月光里劃出冷冽的弧,“將軍說了,待會兒沖進去,先砍斷他們的馬絆,讓這群畜生變?nèi)惩壤?!?/p>
李弘握緊銀柄長矛,饕餮紋在掌心硌出深痕。他想起霍去病部署戰(zhàn)術(shù)時,指尖重重叩在羊皮地圖上的聲響:“黑風(fēng)谷內(nèi)必有埋伏,他們等著我們往里鉆。” 將軍的眼睛在燭火下亮得驚人,“所以我們要反其道而行,主力從谷口正面強攻,李弘,你帶二百人繞后山,從崖頂往下拋火把,燒了他們的輜重!”
夜風(fēng)突然轉(zhuǎn)急,卷起碎石打在甲葉上噼啪作響。李弘抬頭望向遠處的山巒,黑黢黢的輪廓像巨獸張開的獠牙,山頂盤旋的夜梟發(fā)出凄厲的叫聲,聽得人后頸發(fā)麻。他想起隴西突圍時那匹受驚的戰(zhàn)馬,此刻胯下的棗紅馬卻異常沉穩(wěn),似乎能嗅到戰(zhàn)爭的氣息,鼻孔里噴出的白氣在夜色中凝成霧團。
“跟我來!” 李弘壓低聲音,調(diào)轉(zhuǎn)馬頭朝后山繞行。二百名騎士如黑色的游蛇,在崎嶇的山路上無聲穿行。馬蹄踩在松動的頁巖上,不時有碎石滾落山谷,發(fā)出沉悶的回響。李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這細微的聲響驚動谷內(nèi)的匈奴人。
越往山上爬,風(fēng)越猛烈,吹得人幾乎睜不開眼。李弘伏在馬背上,感覺自己像一片被狂風(fēng)裹挾的葉子,隨時可能被拋下山崖。他想起母親縫補衣物時的銀針,此刻這銀針仿佛扎在他的心上,每一次顛簸都帶來一陣刺痛。他不知道這次行動能否成功,不知道自己能否活著回到將軍身邊。
終于,他們到達了崖頂。李弘小心翼翼地爬到懸崖邊,往下望去,只見黑風(fēng)谷內(nèi)燈火通明,無數(shù)頂帳篷像散落的蘑菇,中間的空地上,匈奴人正圍著篝火載歌載舞,喝得酩酊大醉??諝庵酗h來烤肉的香味和濃烈的馬奶酒氣息,與外面的寒風(fēng)形成鮮明對比。
“準備火把!” 李弘低聲下令。騎士們迅速取出早已準備好的火把,用打火石點燃?;鹧嬖陲L(fēng)中跳躍,映紅了他們年輕而堅毅的臉龐。李弘深吸一口氣,舉起火把,大聲喊道:“扔!”
二百支火把如同流星般墜入谷中,瞬間點燃了匈奴人的帳篷和輜重。火光沖天而起,照亮了整個黑風(fēng)谷,也照亮了匈奴人驚慌失措的臉龐。
“敵襲!敵襲!” 谷內(nèi)響起震天的吶喊,匈奴人紛紛拿起武器,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戰(zhàn)馬已經(jīng)被事先砍斷的馬絆絆倒,亂作一團。
就在此時,谷口方向傳來了震天的喊殺聲?;羧ゲ∮H率主力,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沖入了黑風(fēng)谷。驃騎營的騎士們揮舞著環(huán)首刀,像砍瓜切菜般斬殺著驚慌失措的匈奴人。
李弘見狀,立刻帶領(lǐng)二百名騎士從崖頂?shù)男÷窙_下山谷。他們?nèi)缤蝗合律降拿突?,朝著匈奴人的腹地猛沖過去。
戰(zhàn)斗瞬間爆發(fā),喊殺聲、慘叫聲、兵器碰撞聲響成一片。李弘揮舞著銀柄長矛,左沖右突,每一次刺出都帶走一條生命。他看到自己的戰(zhàn)友們一個個倒下,也看到匈奴人在他們的鐵蹄下慘叫。
鮮血染紅了黑風(fēng)谷的土地,內(nèi)臟和腦漿濺得到處都是。李弘的盔甲上沾滿了血污,臉上也 splashed 著溫?zé)岬难骸K肫鹪陔]西殺死的那個匈奴少年,想起王胡子死不瞑目的眼睛,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殺!殺盡這些匈奴人!
突然,他看到一個匈奴將領(lǐng),身著華麗的盔甲,手持長矛,正在指揮匈奴人抵抗。李弘知道,這個人就是左賢王。他握緊了手中的長矛,朝著左賢王沖了過去。
“左賢王,納命來!” 李弘大聲喊道。
左賢王聽到喊聲,轉(zhuǎn)過身來,看到李弘,眼中閃過一絲不屑。他舉起長矛,朝著李弘刺了過來。
李弘連忙側(cè)身躲避,同時將手中的長矛刺出。兩桿長矛在空中碰撞,發(fā)出 “當(dāng)” 的一聲巨響,火星四濺。
李弘只覺得手臂一陣發(fā)麻,差點握不住長矛。他知道,左賢王的力量比他大得多。但他沒有退縮,而是更加猛烈地攻擊。
兩人你來我往,戰(zhàn)在一處。李弘憑借著靈活的身手和精湛的武藝,與左賢王周旋。他知道,自己不能硬拼,只能智取。
就在這時,他看到左賢王的馬腿有些不穩(wěn),似乎是在剛才的混亂中受了傷。李弘心中一動,假裝攻擊左賢王的上盤,實則將長矛向下一沉,刺向左賢王的馬腿。
左賢王沒想到李弘會來這一手,來不及躲避,只聽 “噗嗤” 一聲,長矛刺穿了馬腿。那匹馬發(fā)出一聲悲鳴,跪倒在地,將左賢王摔了下來。
李弘趁機上前,舉起長矛,朝著左賢王刺去。左賢王連忙翻滾躲避,躲過了這一擊。他掙扎著站起來,拔出腰間的佩刀,朝著李弘砍來。
李弘用長矛擋住了佩刀,同時飛起一腳,踢在左賢王的胸口。左賢王慘叫一聲,倒飛出去,撞在一塊巖石上,口吐鮮血。
李弘走上前去,用長矛指著左賢王,眼中充滿了怒火:“左賢王,你也有今天!”
左賢王看著李弘,眼中充滿了恐懼和不甘。他知道,自己敗了,匈奴人敗了。
“殺了我吧……” 左賢王喃喃地說。
李弘握緊了手中的長矛,心中卻突然閃過一絲猶豫。他想起了那個匈奴少年,想起了戰(zhàn)爭的殘酷。他知道,殺了左賢王,或許能為死去的弟兄們報仇,但也意味著更多的殺戮。
就在這時,霍去病騎著白馬趕了過來。他看到李弘和左賢王,眼中露出了贊許的目光。
“李弘,做得好!” 霍去病說,“殺了他,為死去的弟兄們報仇!”
李弘看著霍去病堅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地上的左賢王,心中的猶豫瞬間消失了。他知道,在戰(zhàn)場上,仁慈就是對自己和弟兄們的殘忍。他舉起了手中的長矛,狠狠地刺了下去。
左賢王的身體猛地一顫,然后就不動了。李弘拔出長矛,看著左賢王死不瞑目的眼睛,心中沒有絲毫喜悅,只有一種深深的疲憊。
戰(zhàn)斗很快就結(jié)束了,匈奴左賢王部幾乎被全殲,只有少數(shù)幾個跑得快的逃進了沙漠。李弘看著滿地的尸體,心中感慨萬千。他想起了隴西的城墻,想起了王胡子的笑容,想起了校尉的囑托。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懵懂的戍卒了,他正在成長為一名真正的戰(zhàn)士,一名能為大漢撐起一片天的戰(zhàn)士。
“打掃戰(zhàn)場,收集戰(zhàn)利品,馬上撤離!” 霍去病下令道。
騎士們開始忙碌起來,他們割下匈奴人的首級,收集他們的武器和馬匹。李弘則走到懸崖邊,望著遠處的草原,心中百感交集。
夕陽西下,將黑風(fēng)谷染成了一片血色。李弘騎在馬上,看著霍去病的背影,心中充滿了感激。他知道,自己能有今天,全靠霍去病的賞識和信任。他暗暗發(fā)誓,一定要好好跟隨將軍,為大漢立下赫赫戰(zhàn)功,不辜負將軍的期望。
大軍再次出發(fā),朝著前方的草原疾馳而去。風(fēng)依舊很大,但李弘的心中卻充滿了熱血。他握緊了手中的長矛,眼神堅定地望著前方,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他知道,戰(zhàn)爭還沒有結(jié)束,前方還有更多的艱難險阻在等著他們。但他不再害怕,因為他知道,只要跟著霍去病,只要和弟兄們在一起,就沒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難。
風(fēng)再次吹過,帶著一絲涼意,但李弘的心中卻充滿了溫暖。他知道,自己正在書寫屬于自己的傳奇,而這傳奇,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