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花宴驚瀾時
太子妃的賞花宴定在三月十五，恰逢牡丹盛開時節(jié)。沈青君一早便起身梳妝，特意選了一身淡青色的紗裙，既不喧賓奪主，又不失大家風(fēng)范。"小姐今日為何這般謹(jǐn)慎？不過是個尋常花宴罷了。"春桃為她梳著長發(fā)，語氣中帶著幾分刻意的親昵。沈青君從銅鏡中觀察春桃的表情，淡淡道："東宮之中，哪有'尋常'二字？"她拿起一支白玉簪，"用這支吧。"春桃接過簪子，手微微一顫："這簪子...像是舊物？""母親留給我的。"沈青君狀似無意地說，眼角余光卻捕捉到春桃眼中閃過的異色。
自那日發(fā)現(xiàn)春桃偷看首飾盒后，沈青君便故意在妝奩中留下幾件母親遺物，想看看這丫鬟到底在找什么。奇怪的是，春桃似乎對那枚鳳形玉佩格外關(guān)注，卻對其他貴重首飾視若無睹。"小姐，聽說今日賞花宴上，蘇良娣準(zhǔn)備了一支新編的《霓裳》舞..."春桃一邊為她盤發(fā)，一邊說道。沈青君眉梢微挑："你消息倒是靈通。"春桃臉色一僵："奴婢...奴婢也是聽其他宮人說的。"沈青君不再追問，心中卻已了然——春桃定是奉了太子妃或蘇琬琬之命，來探她的底細(xì)。梳妝完畢，沈青君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粒淡綠色藥丸含在舌下。這是她按母親醫(yī)書所載配制的"清心丸"，可防迷藥毒物。初入宮廷，她不得不防。
鳳儀宮后花園中，彩帳飄飄，花香襲人。林瑤端坐主位，一襲正紅色宮裝襯得她雍容華貴。蘇琬琬則穿著桃紅色紗裙，嬌艷如花，正與幾位嬪妾說笑，見沈青君到來，眼中閃過一絲冷意。"沈妹妹來了。"林瑤笑容親切，"快入座吧，就等你了。"沈青君行禮謝罪："妾身來遲，請娘娘恕罪。""無妨。"林瑤擺手，"今日賞花為樂，不必拘禮。"沈青君在末位坐下，發(fā)現(xiàn)席間除了東宮嬪妾，還有幾位面生的貴婦。林瑤見她疑惑，笑著介紹："這幾位是靖王妃、武安侯夫人和禮部侍郎夫人，今日特來賞花。"沈青君心頭一凜——這哪是什么尋常花宴，分明是太子妃在向?qū)m外權(quán)貴展示東宮內(nèi)眷！她暗自慶幸自己穿著得體，言行需更加謹(jǐn)慎才是。 酒過三巡，蘇琬琬果然起身獻舞。她身段婀娜，舞姿曼妙，一曲《霓裳》引得滿座喝彩。舞畢，她嬌喘微微地向林瑤行禮："妾身獻丑了。聽聞沈妹妹琴藝超群，不知可否請她也獻藝一首？"眾人的目光齊刷刷投向沈青君。她心中冷笑——蘇琬琬這是要她在眾人面前出丑。若彈得好，顯得張揚；若彈不好，則落個名不副實的名聲。"妾身琴藝粗陋，豈敢在諸位夫人面前獻丑。"沈青君謙遜道。林瑤微笑："沈妹妹不必過謙。本宮也久聞你琴藝不凡，今日正好一飽耳福。"推辭不得，沈青君只得應(yīng)下。宮人抬來古琴，她輕撫琴弦，略一思索，彈起了一曲《清心普善咒》。此曲清幽淡遠(yuǎn)，不炫技而重意境，正適合此情此景。
琴音如流水淙淙，眾人漸漸靜默。就在曲至中段時，沈青君忽然感到琴弦有異——指尖傳來細(xì)微的刺痛感，低頭一看，琴弦上竟涂了無色無味的藥粉！她心頭一震，強忍指尖疼痛，不動聲色地繼續(xù)彈奏，同時悄悄觀察四周。蘇琬琬嘴角噙著冷笑，而林瑤則一臉欣賞模樣，仿佛對琴弦上的貓膩毫不知情。曲終，眾人鼓掌稱贊。沈青君起身行禮，忽然"腳下一滑"，整個人向蘇琬琬倒去。蘇琬琬猝不及防，被沈青君撞了個滿懷，兩人一起跌入旁邊的荷花池中！
"??！"水花四濺，滿座皆驚。沈青君在水中故意掙扎，將蘇琬琬按入水中數(shù)次，確保她比自己更加狼狽。待宮人們手忙腳亂地將兩人拉上岸時，蘇琬琬的妝容早已花成一團，發(fā)髻散亂，活像只落湯雞；而沈青君雖也渾身濕透，卻因穿著素淡，反倒顯出幾分楚楚可憐之態(tài)。"沈青君！你故意的！"蘇琬琬氣急敗壞地尖叫。沈青君眼眶微紅，聲音顫抖："蘇姐姐何出此言？妹妹一時頭暈，這才...這才..."說著身子一晃，似要暈倒。林瑤連忙命人扶住她："快傳太醫(yī)！沈妹妹怕是受了驚嚇。""不必了。"一個清冷的聲音從園外傳來。眾人回頭，只見太子周昱不知何時已站在廊下，面色蒼白卻目光銳利。"本宮帶了太醫(yī)來。"沈青君心頭一跳——太子怎會突然出現(xiàn)？
周昱緩步走近，身后果然跟著一位老太醫(yī)。他目光在沈青君和蘇琬琬身上掃過，最后停在沈青君泛紅的指尖上："王太醫(yī)，先給沈良娣看看手。"王太醫(yī)領(lǐng)命上前，檢查了沈青君的手指，又嗅了嗅琴弦，臉色頓變："殿下，琴弦上涂了'斷腸散'，雖不致命，卻能讓人疼痛難忍。沈良娣能堅持彈完整曲，實屬不易。"園中一片嘩然。蘇琬琬臉色煞白："不...不是我！琴是太子妃娘娘準(zhǔn)備的！"林瑤勃然變色："蘇良娣慎言！本宮怎會做這等下作之事？"她轉(zhuǎn)向周昱，"殿下明鑒，此事定有誤會。"周昱冷笑一聲："好一個'誤會'。太子妃操持花宴辛苦，還是早些歇息吧。沈良娣，隨本宮來。"沈青君低頭應(yīng)是，跟著周昱離開鳳儀宮。一路上，兩人沉默不語，直到進入澄心齋，周昱才開口："手指如何？"沈青君沒想到他第一句竟是關(guān)心之詞，微微一怔："多謝殿下關(guān)心，已無大礙。"周昱從書架上取下一個錦盒遞給她："這是《本草綱目》的珍本，內(nèi)附太醫(yī)院歷代院正的批注。你既通醫(yī)理，便拿去研讀吧。"沈青君受寵若驚，雙手接過："臣妾不敢當(dāng)...""今日之事，你處理得很好。"周昱打斷她，眼中閃過一絲贊賞，"以退為進，反客為主。不愧是太傅之女。"沈青君心頭一熱，隨即警醒——太子這是在試探她？她謹(jǐn)慎回應(yīng)："臣妾一時慌亂，失禮之處還請殿下恕罪。"周昱似笑非笑："慌亂？本宮看你清醒得很。"他忽然壓低聲音，"琴弦上的藥，是'斷腸散'不假，但還混了另一種藥——'夢魂香'，能讓人產(chǎn)生幻覺。若你彈完曲子，當(dāng)眾失態(tài)，后果會如何？"沈青君背后一涼——原來如此！這計策比她想象的更毒辣。若她在眾貴婦面前癲狂失態(tài)，不僅名聲盡毀，還可能被冠上"邪祟附體"的罪名，輕則打入冷宮，重則性命不保。"多謝殿下提點。"她真心實意地行禮。周昱擺擺手："去吧。近日少出門，藥膳讓雙喜來取便是。"
回到棲鸞閣，沈青君立即檢查太子所賜的醫(yī)書。翻開扉頁，一行小字映入眼簾："《東宮藥錄》附，慎藏。"她心頭一跳——這哪是什么《本草綱目》，分明是東宮秘藏的醫(yī)藥典籍！她迫不及待地翻閱起來，發(fā)現(xiàn)其中詳細(xì)記載了歷代太子的健康狀況和用藥記錄。翻到最近幾頁，赫然是周昱的脈案，字跡工整清秀，似是女子所書。"肝郁氣滯，心火亢盛，宜疏不宜補..."沈青君輕聲念道，越看越是心驚。這脈象與周昱表現(xiàn)出的虛弱癥狀全然不符，倒像是...裝病？正思索間，春桃端著茶進來："小姐，該用藥了。"沈青君迅速合上書冊："放著吧。"待春桃退下，她檢查了茶水，果然發(fā)現(xiàn)里面加了料——是安神的藥，并無大害，但足以讓她昏沉半日。"果然迫不及待想翻我的東西..."沈青君冷笑，將茶水悄悄倒進花盆。
接下來的日子，沈青君閉門不出，潛心研讀醫(yī)書，并按其中記載為周昱調(diào)制新藥。她發(fā)現(xiàn)太子的"病"頗有蹊蹺——脈象顯示他身體底子不差，卻長期服用一些無關(guān)痛癢甚至相克的藥物，似是刻意維持病容。這一日，她正在藥房配藥，忽聽外面?zhèn)鱽硪魂嚑幊陈?。悄悄靠近窗邊，她看見春桃正與一個面生的老太監(jiān)低聲交談，神情激動。"...東西還沒找到，她藏得很緊..."春桃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傳來。老太監(jiān)厲聲道："娘娘等不及了！三日內(nèi)若再找不到，小心你的皮！"沈青君屏息退回內(nèi)室，心中已然明了——春桃果然是太子妃的眼線，而且似乎在尋找什么特定物件。是母親的玉佩嗎？那枚刻有宮室圖的玉佩究竟隱藏著什么秘密？
傍晚時分，她借口散步，獨自來到御花園偏僻處。據(jù)她觀察，每日申時，那位老太監(jiān)都會經(jīng)過此地前往慈寧宮送花。果然，不多時便見老太監(jiān)提著花籃蹣跚而來。沈青君故意迎面走去，在擦肩而過時"不慎"掉落香囊。"哎喲！"老太監(jiān)彎腰幫她拾起，卻在看到香囊上繡的柳葉紋時渾身一震，"這...這繡樣..."沈青君佯裝驚訝："公公識得這繡樣？"老太監(jiān)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姑娘這香囊...從何而來？""是家母遺物。"沈青君壓低聲音，"公公可是認(rèn)得家母？她閨名柳如是。"老太監(jiān)臉色大變，手中的花籃差點掉落："你...你是柳才人的女兒？"隨即意識到失言，連忙改口，"老奴失禮了，良娣恕罪。"沈青君心頭狂跳——母親果然是先帝的才人！她趁機握住老太監(jiān)的手，暗中將一塊碎銀塞過去："公公如何稱呼？""老奴李德全，在慈寧宮當(dāng)差。"老太監(jiān)猶豫片刻，低聲道，"良娣若想知柳才人之事，明日此時，老奴在此相候。"說完匆匆離去。沈青君回到棲鸞閣，心潮起伏。母親的身世之謎即將揭開，而這秘密似乎與慈寧宮的太后有關(guān)。她必須小心行事，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fù)。
夜深人靜，沈青君取出母親的玉佩就著燭光細(xì)看。忽然，她發(fā)現(xiàn)玉佩在特定角度下，內(nèi)里的紋路竟與今日所閱《東宮藥錄》中一幅地圖極為相似！那是標(biāo)注東宮與慈寧宮之間的一條密道...
"母親，你究竟留下了怎樣的秘密？"沈青君喃喃自語，將玉佩緊緊握在手中。
翌日，她如約來到御花園，李德全已等候多時。見四下無人，老太監(jiān)低聲道："柳才人當(dāng)年是先帝最寵愛的妃子之一，精通醫(yī)術(shù)，常為先帝調(diào)理龍體。""那為何出宮？"沈青君追問。李德全面露懼色："十八年前，先帝突發(fā)惡疾，柳才人奉詔侍疾。三日后，先帝駕崩，柳才人卻不知所蹤。直到半年后，才聽聞她嫁給了沈太傅。""先帝之死...與母親有關(guān)？""老奴不敢妄言。"李德全聲音更低了，"只知當(dāng)時太后，也就是當(dāng)年的皇后，曾大發(fā)雷霆，下令徹查先帝用藥。而負(fù)責(zé)先帝藥膳的，正是柳才人..."沈青君如墜冰窟——難道母親涉嫌謀害先帝？不，絕不可能！母親醫(yī)術(shù)高明，怎會犯如此大錯？"李公公，這玉佩您可認(rèn)得？"她取出鳳形玉佩。李德全一見玉佩，竟撲通跪下："這...這是先帝賜給柳才人的信物！背面刻的是...是宮中的密道圖！"沈青君正欲追問，忽聽遠(yuǎn)處傳來腳步聲。李德全慌忙起身："良娣千萬收好此物，莫要再示于人！"說完匆匆離去。
回到棲鸞閣，沈青君思緒萬千。母親的身世、先帝的死因、太后的敵意...這一切似乎都與那枚玉佩有關(guān)。而如今，太子妃也在尋找此物，顯然背后另有隱情。正當(dāng)她沉思之際，春桃匆匆進來："小姐，太子殿下傳您即刻前往澄心齋！"沈青君心頭一緊——莫非出了什么事？她迅速整理衣冠，隨傳話太監(jiān)前往。澄心齋內(nèi)，周昱面色凝重地站在窗前，見她進來，直接問道："你近日可曾見過李德全？"沈青君心頭一跳，強自鎮(zhèn)定："昨日在御花園偶遇，說了幾句閑話。"周昱轉(zhuǎn)身直視她："他死了。今早在御花園井中發(fā)現(xiàn)尸體，頸骨斷裂，是他殺。"沈青君如遭雷擊，雙腿一軟，險些跌倒。周昱一把扶住她，聲音低沉："沈青君，你究竟卷入了什么漩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