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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禪斂去了笑容,眼神陡然變得銳利,正色反問:“魏將軍以為,曹操留在長安,是想奪回漢中?”

“難道不是?”魏延挑眉反問,語氣里帶著幾分“這還用問”的篤定。

“大謬!”劉禪搖頭,聲音里添了幾分不容置疑的銳利,“曹操是怕父王乘勝北伐,才不敢撤軍!定軍山一戰(zhàn),黃老將軍斬夏侯淵,曹軍上下膽寒,連曹操自己都嘆‘雞肋’,若真有底氣奪回漢中,為何不與我軍對峙到底,反倒主動撤出?他留長安,是防父王進攻,而非準(zhǔn)備反撲!”

他看向劉備,語氣愈發(fā)激昂,像是在替父親宣告雄心:“若父王退回成都,曹操得知消息,定然會長舒一口氣,從容撤軍回鄴城,整頓內(nèi)務(wù),屆時我軍再想北伐,面對的就是養(yǎng)精蓄銳的曹軍,豈非難上加難?”

魏延皺眉,濃黑的眉毛擰成個疙瘩:“可定都南鄭,終究直面兵鋒,太過危險!”

“興復(fù)漢室,何來安全可言?”劉禪的聲音陡然拔高,像一柄出鞘的利劍,鋒芒直刺人心,“長坂坡上,子龍叔父七進七出,懷抱幼主在百萬曹軍中殺出血路,何曾懼過危險?當(dāng)陽橋邊,三叔橫矛立馬,一聲斷喝嚇退曹操大軍,難道是因膽怯才敢立在橋頭?父王自黃巾起兵,三十余載顛沛流離,從平原到徐州,從新野到江陵,屢敗屢戰(zhàn),身經(jīng)百戰(zhàn),何時怕過刀兵相加?”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少年目光灼灼,掃過殿內(nèi)每一個人,燭火在他眼中跳動,映出兩簇燃燒的火焰,“正是父輩這種‘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信念,才有今日三分天下!若連定都前線的勇氣都沒有,還談什么興復(fù)漢室?”

他頓了頓,胸膛微微起伏,卻字字清晰,擲地有聲:“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為大漢中興,何懼一死?”

“好一個天子守國門!”張飛猛地一拍案幾,力道之大,讓案上的青銅酒樽“哐當(dāng)”一聲跳起來,滾出半尺遠(yuǎn),酒液潑在錦緞地毯上,洇出深色的痕跡。他霍然起身,蒲扇般的大手拍著自己的大腿,甕聲喊道:“大侄兒這話,說到俺心坎里了!”

劉備也激動得面紅耳赤,抓起案上的酒樽一飲而盡,酒液順著胡須滴落在王袍上也渾然不覺,高舉空樽道:“當(dāng)浮一大白!”

“當(dāng)浮一大白!”趙云率先響應(yīng),銀甲一閃,舉杯過頂;黃忠也顫巍巍地舉起酒樽,老將軍年過花甲,此刻卻腰桿挺得筆直,渾濁的眼睛里閃著光。武將們紛紛舉杯,甲葉碰撞聲、酒樽相碰聲交織在一起,震得殿內(nèi)燭火劇烈搖晃。

魏延站在殿中,臉色一點點變得蒼白。他原本是想強調(diào)漢中前線的危險,凸顯自己鎮(zhèn)守此地的必要性,可劉禪這一番話,卻把“危險”和“膽怯”牢牢綁在了一起。若再堅持“定都南鄭不妥”,豈不是承認(rèn)自己怕了曹操?豈不是承認(rèn)自己沒有父輩那股“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勇氣?

他張了張嘴,想辯“軍國大事當(dāng)以穩(wěn)妥為先”,可話到嘴邊,看著滿殿激昂的武將,看著劉備泛紅的眼眶,終究化作一聲長嘆:“末將……無言以對?!?/p>

說罷,他對著劉備和劉禪深深拱手,緩緩后退。退到武將隊列中時,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階下的少年——劉禪正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筆直,臉上沒有絲毫得意,只有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靜。魏延的目光復(fù)雜起來,先前的輕視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驚訝、佩服,還有一絲隱隱的警惕——這位世子,或許比所有人想的都要厲害。

連折兩陣,殿內(nèi)氣氛愈發(fā)凝重。群臣看向劉禪的眼神變了——這少年絕非魯莽沖動,而是胸有成竹。

連折兩陣,殿內(nèi)的燭火仿佛都斂了幾分光亮,氣氛愈發(fā)凝重。方才還帶著幾分戲謔看熱鬧的群臣,此刻看向劉禪的眼神已全然不同——那目光里沒了輕視,多了幾分探究與凝重。這少年哪里是魯莽沖動?分明是胸有成竹,每一步都算得精準(zhǔn)。

就在這微妙的寂靜里,一個略帶倨傲的聲音突兀響起,像石子投進靜水:“愚兄倒有幾分淺見?!?/p>

劉禪心頭一凜,抬眼望去。說話之人身著銀甲,腰懸佩劍,正是劉備的養(yǎng)子劉封。他比劉禪年長數(shù)歲,常年隨軍征戰(zhàn),眉宇間帶著沙場磨礪出的硬朗,只是此刻那硬朗里,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倨傲。

劉封是劉備早年收養(yǎng)的義子,多年來跟著劉備出生入死,立下不少戰(zhàn)功。自打劉禪被立為世子,他心里便像壓了塊石頭——論資歷,論戰(zhàn)功,他哪點不如這個乳臭未干的小子?此刻見秦宓、魏延接連敗下陣來,正是他出頭的機會,顯然是想趁機打壓劉禪,讓滿朝文武看看,誰才更配站在這殿中論道。

“賢弟年紀(jì)尚幼,怕是不知民間疾苦?!眲⒎膺~步出列,語氣里裹著兄長的“教誨”,字字都透著“我為你好”的意味,“成都自秦以來便是西南商都,城中商鋪連綿數(shù)里,蜀錦、蜀繡遠(yuǎn)銷吳、魏,連曹操帳下的文官,都以穿一件蜀錦袍子為榮。那街頭巷尾,商旅絡(luò)繹不絕,車水馬龍能從早喧鬧到晚,賦稅充足得很,國庫才能撐著咱們打這兩年仗?!?/p>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劉禪,帶著幾分刻意的輕蔑:“可南鄭呢?曹賊走時燒殺搶掠,如今除了殘垣斷壁,便是荒草萋萋。商鋪?酒樓?怕是連個像樣的綢緞鋪都找不出。定都南鄭,難道要讓百官喝西北風(fēng),靠啃樹皮辦公不成?”

這話直指商業(yè),字字都戳在實處。南鄭的貧瘠與成都的繁華,本就是明擺著的事實,像座大山壓在眼前,似乎任誰也翻不過去。殿內(nèi)不少蜀中出身的官員都暗暗點頭——劉封這話,說到了他們心坎里。

劉禪卻依舊從容,青袍在燭火下輕輕晃動,他微微欠身,語氣平靜得像一汪深水:“兄長所言,乃現(xiàn)狀,非未來。成都的繁華,始于劉焉、劉璋父子經(jīng)營,就算不是王城,它照樣是西南商都;南鄭的凋敝,是因曹賊焚城毀市,并非天生貧瘠?!?/p>

說著,他轉(zhuǎn)向主位上的劉備,聲音陡然清亮,字字?jǐn)S地有聲:“若定都南鄭,以王城之名,頒下政令——凡來南鄭經(jīng)商者,三年免征賦稅;凡愿來南鄭定居者,賜田三畝、免徭役五年。您想想,百官及家眷遷來,軍屬隨之而至,人口漸增,商鋪自會跟著興起。以王城為點,輻射整個漢中,不出三年,南鄭必能繁華起來?!?/p>

“到那時,成都依舊是西南商都,南鄭成了北方樞紐,兩地雙雄并立,互濟互補?!眲⒍U看向劉封,目光坦蕩,“兄長難道不愿見父王的基業(yè)愈發(fā)興旺,而非要困守成都一隅嗎?”

劉封臉色猛地一僵,像被人兜頭潑了盆冷水。他本想以“商業(yè)差距”將劉禪堵死,卻沒料到這少年竟能跳出“現(xiàn)狀”,從“發(fā)展”的長遠(yuǎn)角度化解。那句“不愿見父王基業(yè)興旺”,更是堵得他啞口無言——誰敢說不愿?

就在這時,角落里忽然傳來一聲沉穩(wěn)的附和:“世子此言有理?!?/p>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度支尚書劉巴從席位上起身。他一身深色朝服,面容清瘦,手里還攥著半枚算籌——這位掌管財政的大臣,連赴宴都帶著算賬的家伙,此刻開口,分量重如千鈞。

“子初也認(rèn)同?”劉備頗感驚訝,挑眉看向劉巴。劉巴素來以嚴(yán)謹(jǐn)著稱,從不輕易附和他人。

劉巴躬身行禮,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回大王,成都繁華已久,就算不定為都城,依舊能賦稅充盈,不過是錦上添花;南鄭若得王城之利,便能吸引人口、盤活商貿(mào),這是雪中送炭。定都南鄭,可均衡益州南北發(fā)展,避免資源全堆在成都,一旦成都有失,便滿盤皆輸。且王城帶來的人口與政策傾斜,確能快速盤活漢中經(jīng)濟,于長遠(yuǎn)有利?!?/p>

他掌管錢谷多年,最懂“均衡”二字的重要性。這番話一出,群臣中不少人開始動搖——連最摳門的“錢袋子”都認(rèn)了,這事怕是真有幾分道理。

劉封見狀,嘴唇翕動了幾下,終究沒再說出一個字,悻悻地退回了原位。他站在隊列里,望著劉禪的背影,拳頭在袖中攥得死緊。


更新時間:2025-07-21 12:26: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