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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焚天承運 天橋下的流浪漢 198907 字 2025-07-23 09:1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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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

一種帶著腐敗腥氣的、深入骨髓的冰冷,如同無數(shù)細密的針,刺穿了滾燙的皮肉,扎進了沸騰的血液。左肩潰爛處的灼痛和右肩碎裂的麻木,被這突如其來的寒意短暫地壓了下去?;煦缱茻岬囊庾R,如同被投入冰海的烙鐵,發(fā)出嗤嗤的聲響,撕開了一道清醒的縫隙。

那盆混著血污穢物的冷水澆在臉上時,獄卒粗獷的狂笑和惡毒的詛咒還在耳邊嗡嗡作響。但緊接著,一切聲音都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抽離、隔絕了。

石室里只剩下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還有……一種極其細微、卻穿透靈魂的冰冷注視感。

我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掀開沉重如同鉛塊的眼皮。視線模糊,被血水、淚水和冰冷的污水糊住。只能勉強看到獄卒那張油膩猙獰的臉,此刻正凝固在一個驚愕、警惕、甚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恐懼表情上。他的嘴巴還保持著呵斥的口型,一只手按在腰間的皮鞭柄上,另一只手徒勞地向前伸著,似乎想阻止什么。

而他的目光,沒有落在我身上,而是死死地、帶著一種見了鬼般的神情,釘在牢門的方向。

順著他的目光,用盡殘存的力氣,一點點轉動僵硬的脖頸。

門口的光線,被一道瘦削佝僂的身影擋住。

破舊骯臟的獄卒號衣空蕩蕩地掛在那人身上,沾滿了深色的、干涸的污漬,散發(fā)著濃重的霉味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氈帽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個線條緊繃、沾著泥污的下頜。他手里提著一個豁口的粗陶碗,碗里是半碗渾濁刺鼻的黑色藥汁。

他就那樣沉默地站著,像一截剛從泥潭里撈出來的朽木。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只有一種沉甸甸的、令人骨髓發(fā)寒的死寂。仿佛他本身,就是這蛇窟死亡氣息的一部分。

獄卒的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的怪響,像是被什么東西扼住了。他按在鞭柄上的手在微微顫抖,臉上的驚疑和忌憚越來越濃。“你……你到底……”他試圖再次開口,聲音卻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門口的身影動了。

沒有回答獄卒的質問,甚至沒有看他一眼。他微微側過頭,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沒有溫度的探針,穿透昏暗的光線,再次精準地落在我身上。那目光在我因劇痛和絕望而扭曲的臉上停留了一瞬,掃過我破碎的衣衫和猙獰的傷口,最后,停留在我那只無力垂在冰冷泥濘中的左手上。

那只手,五指保持著一種扭曲僵硬的姿態(tài),指甲縫里嵌滿暗紅的泥垢和……某種粘稠的碎屑。

那冰冷的目光,在我左手上停留的時間,似乎比別處都要長那么一剎那。然后,他極其緩慢地、無聲無息地向前邁了一步。

僅僅是這一步,一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驟然彌漫開來!仿佛整個石室的空氣都瞬間凍結、凝固!墻上松明火把跳躍的火焰,猛地一縮,光線瞬間黯淡!

獄卒臉上的恐懼終于壓倒了驚疑!他怪叫一聲,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拔出了腰間的皮鞭!“裝神弄鬼!給老子滾出去!”他色厲內荏地咆哮著,手臂一揚,帶著風聲的鞭影狠狠抽向門口那瘦削的身影!鞭梢撕裂空氣,發(fā)出刺耳的尖嘯!

然而,就在鞭影即將及體的瞬間——

門口的身影動了!快得如同鬼魅!

他佝僂的身體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微微一晃,那帶著凌厲風聲的鞭梢便擦著他的破舊號衣落空,狠狠抽打在冰冷的石地上,發(fā)出“啪”的一聲脆響,濺起幾點火星!

與此同時,他那只提著粗陶碗的手,如同毒蛇吐信般向前一遞!動作幅度極小,卻精準得令人發(fā)指!碗口微傾,里面那渾濁刺鼻的黑色藥汁,如同潑墨般,兜頭蓋臉地潑向了獄卒的面門!

“啊——!”獄卒猝不及防,被那腥臭粘稠的藥汁潑了滿頭滿臉!他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嚎,下意識地閉眼、抬手去抹!那藥汁似乎帶著強烈的刺激性,讓他瞬間涕淚橫流,發(fā)出痛苦的咳嗽和干嘔!

機會!

就在獄卒視線被遮蔽、動作遲滯的這電光火石之間!

門口那瘦削的身影動了!真正的動了!

他不再是那截沉默的朽木,而是化作了一道無聲的、致命的黑色閃電!他猛地欺身而進,速度之快,帶起一道殘影!那只剛剛潑出藥汁、此刻空空如也的左手,如同鐵鉗般閃電般探出,精準無比地扣住了獄卒還在抹臉的右手手腕!同時,右手中指和食指并攏如劍,帶著一股凌厲的、仿佛能洞穿金石的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戳向獄卒頸側一個極其隱蔽的位置!

噗!

一聲極其輕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悶響!

獄卒的慘嚎聲如同被利刃斬斷,戛然而止!他抹臉的動作瞬間僵住,身體猛地一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的皮囊,眼睛難以置信地瞪得滾圓,瞳孔瞬間放大、渙散!他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漏氣般的怪響,整個人軟軟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激起一片污濁的血水泥漿。身體微微抽搐了兩下,便徹底不動了。

整個過程,發(fā)生在不到兩個呼吸之間!

快!狠!準!

如同一個最精密的、只為殺戮而生的機器被瞬間激活,又在目標倒下的瞬間歸于沉寂!

石室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松明火把燃燒的噼啪聲,和獄卒尸體旁那灘污濁藥汁散發(fā)出的刺鼻氣味。

門口的身影,緩緩直起身。他依舊低著頭,氈帽遮面,仿佛剛才那電光火石、一擊斃命的殺戮從未發(fā)生。他看也沒看地上那具迅速失去溫度的尸體,仿佛那只是一件被隨手丟棄的垃圾。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我的身上。

冰冷,依舊冰冷得如同萬年玄冰。但這一次,那冰層之下,似乎多了一絲極其細微的、難以察覺的波動。不再是純粹的審視,而是多了一種……確認?或者說,一種完成了某項必要步驟后的……專注?

他抬步,無聲地向我走來。破舊的靴子踩在冰冷的石地上,沒有發(fā)出絲毫聲響,如同踏在虛空。他繞過地上那灘污穢的藥汁和獄卒的尸體,在我身前一步之遙處停下。

然后,他緩緩地蹲了下來。

距離如此之近,我甚至能聞到他身上那股濃烈的、混合著血腥、霉味和某種刺鼻草藥的氣息。氈帽的陰影依舊遮著他的臉,我只能看到那緊繃的下頜線條,和微微抿起的、毫無血色的薄唇。

他沒有說話。只是伸出了手。

那只手,同樣瘦削,骨節(jié)分明,指節(jié)處布滿了細小的劃痕和凍瘡裂口,指甲縫里同樣嵌著難以洗凈的污垢。但這雙手,剛剛才以雷霆之勢,瞬間奪走了一條性命。

他沒有碰我潰爛的左肩,也沒有碰我碎裂的右肩。那只手,極其穩(wěn)定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抓向了我那只無力垂在泥濘中的左手手腕!

手腕處被粗糙鐵鏈磨破的皮肉傳來一陣刺痛!我下意識地想要縮手,卻連動動指尖的力氣都沒有。

他的手,冰冷得像一塊寒鐵。指尖帶著一種奇特的、仿佛能穿透皮肉感知內里的力道,緊緊扣住了我的腕脈。

時間仿佛凝固了。他低著頭,氈帽的陰影完全遮住了他的臉,只能看到他專注的姿態(tài)。他在“聽”。不是用耳朵,而是用指尖,用那冰冷的觸感,在感知我腕脈下那微弱、混亂、瀕臨崩潰的跳動。

幾個呼吸之后,他松開了手。動作依舊平穩(wěn),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接著,他的目光掃過我全身的傷口,尤其是左肩那被污穢麻布包裹、正不斷滲出黃褐色膿液的潰爛處,和右肩那詭異扭曲、毫無生氣的姿態(tài)。他的眼神沒有絲毫波瀾,仿佛在看一件損壞的工具,只是在評估損傷的程度。

最后,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我的臉上。

這一次,他似乎終于看夠了。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另一只手,伸向了自己壓得很低的氈帽邊緣。

我的心跳,在劇痛和冰冷交織的麻木中,猛地漏跳了一拍!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恐懼、驚疑和一絲渺茫到近乎荒謬的希望的預感,攫住了我!

氈帽被那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一點點向上掀開。

首先露出的,是額頭。蒼白,瘦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和污跡,幾縷被汗水和血水浸透的、油膩的黑發(fā)緊貼在上面。

然后,是眉毛。濃密,卻雜亂地糾結著,眉骨很高,在火光下投下深深的陰影。

最后……

是眼睛。

當那雙眼睛完全暴露在昏暗跳躍的火光下時,石室里仿佛驟然亮起兩點幽冷的寒星!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深陷在瘦削蒼白的眼窩里,眼白布滿了蛛網(wǎng)般密布的血絲,渾濁得如同蒙塵的劣質琉璃。但在這渾濁之下,在那瞳孔的深處,卻燃燒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光芒!那不是憤怒的火焰,不是仇恨的毒焰,而是一種極致的、冰冷的、仿佛能將靈魂都點燃的……偏執(zhí)!一種摒棄了所有情感、所有雜念、只剩下唯一目標的、如同淬火寒鐵般的瘋狂意志!

疲憊刻在他的眉梢眼角,深重的黑眼圈如同墨染,臉頰深陷,顴骨高聳得如同刀削。整張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嘴唇干裂起皮,嘴角甚至還有一絲早已干涸發(fā)黑的血跡。這張臉,比在溶洞時更加枯槁,更加形銷骨立,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但就是這張瀕死般的臉上,那雙燃燒著冰冷偏執(zhí)火焰的眼睛,卻亮得嚇人!如同兩盞在無盡寒夜中永不熄滅的鬼燈!

陳墨!

那個在溶洞角落里蜷縮著、瘋狂計算著所有人命運的陳墨!那個被廷尉寺酷刑奪去三根手指、如同陰郁幽魂的陳墨!

他……怎么會在這里?!他怎么進來的?!他剛才……殺了那個獄卒?!

巨大的震驚如同冰冷的鐵錘,狠狠砸在混沌的意識上!所有的劇痛、絕望、恐懼,在這一刻都被這難以置信的景象沖擊得一片空白!我張著嘴,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抽氣聲,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陳墨看著我臉上凝固的震驚和茫然,那雙燃燒著冰冷火焰的眼睛里,沒有絲毫重逢的波瀾,也沒有絲毫解釋的欲望。他干裂的嘴唇極其輕微地翕動了一下,發(fā)出的聲音嘶啞、破裂,如同砂紙摩擦著朽木,每一個字都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一種令人窒息的疲憊,卻異常清晰地穿透了死寂:

“陸臨淵。”

“他們死了。”

“你還活著?!?/p>

“他們死了?!?/p>

“你還活著?!?/p>

八個字。

嘶啞,破裂,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深入骨髓的疲憊。

卻像八把冰冷的、淬了劇毒的匕首,狠狠捅進了我早已麻木的心臟!

“他們死了……”

蘇挽云那肩頭噴涌的鮮血,那深潭般眸子里的殉道光芒……

王大哥臉上猙獰的刀疤,那如同野豬般撞向盾陣的怒吼……

斷臂漢子用牙齒撕咬敵人喉嚨的瘋狂……

還有那個抱著燃燒糧袋、義無反顧撞入敵群的灰影……

黑風峽那煉獄般的景象,那些同歸于盡的沖鋒,那些在血火中倒下的身影……如同燒紅的烙鐵,瞬間燙穿了所有混沌的意識!清晰無比!慘烈無比!

“呃……”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靈魂被撕裂的嗚咽,從喉嚨深處不受控制地擠出。身體猛地一顫,牽動全身傷口,劇痛卻遠不及心中那滅頂?shù)谋瘧Q!

都死了?!

為了那三千石糧,為了我那可笑的、自不量力的“收債”,為了點燃那把毀滅的火焰……都死了?!

“嗬…嗬嗬……”破碎的抽泣混合著滾燙的血淚,在冰冷的臉上沖刷出新的污痕。巨大的悲慟和滅頂?shù)呢撟锔腥缤[般席卷而來,瞬間將剛剛因震驚而短暫清醒的意識再次拖入絕望的深淵!焚天?承運?血債?復仇?在同伴盡歿的殘酷現(xiàn)實面前,一切都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沾滿鮮血的諷刺!我活著?我憑什么活著?!我該和他們一起死在黑風峽!死在那個“鬼回頭”!

“我……該死……”嘶啞的、帶著濃重血沫的嗚咽,如同瀕死幼獸最后的哀鳴,“都死了……我……也該死……”

陳墨那雙燃燒著冰冷偏執(zhí)火焰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臉上崩潰的淚水和絕望的囈語。他眼中沒有絲毫同情,沒有安慰,只有一種近乎殘酷的、冰冷的審視。仿佛在評估一件工具是否還有使用的價值。

“該死?”他嘶啞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冰錐刮過耳膜,帶著一種刺骨的嘲諷,“誰不該死?崔煥?陸衍?還是這承運天?”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死死釘進我布滿血淚的眼睛里,一字一頓,帶著一種令人靈魂戰(zhàn)栗的偏執(zhí)力量:

“血債,還沒收完?!?/p>

“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p>

“是債主的?!?/p>

債主?!

這兩個字,如同驚雷在絕望的泥沼中炸響!那團早已在靈魂深處化為冰冷劫灰的、污濁不堪的紙頁——那張浸透了他和無數(shù)冤魂鮮血的“血契”——仿佛被這兩個字猛地重新點燃!雖然依舊污穢破碎,卻驟然爆發(fā)出一種慘烈的、不肯熄滅的微光!

我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向陳墨!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野獸般的低吼!是恨?是怒?還是一種被逼到絕境、即將爆發(fā)的瘋狂?

陳墨卻無視我眼中翻涌的情緒。他那雙燃燒著冰冷火焰的眼睛,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清晰地映照出我此刻所有的狼狽、痛苦和掙扎。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從他那件破舊骯臟的獄卒號衣深處,摸索著。

他的動作很慢,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仿佛在掏取一件極其重要、不容有失的圣物。

終于,他的手指從衣襟里抽了出來。

掌心中,赫然是那團污穢不堪、邊緣破碎、幾乎看不出原貌的紙頁!

正是那張血契!

它被陳墨用一層相對干凈的油紙仔細地包裹著,雖然依舊污跡斑斑,墨跡和血手印模糊一片,但至少沒有被進一步損壞。油紙的包裹,讓它顯得不再那么脆弱,更像一件


更新時間:2025-07-23 09:19: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