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冰涼，猝然撞入一片滾燙的堅實。
江嶼的手掌，如同熔鑄的鋼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和一種沉甸甸的、穿越了漫長時光的力度，驟然收攏！修長有力的手指帶著薄繭，緊緊包裹住她冰涼、顫抖、沾滿雨水的手指，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指骨！
一股強烈的電流感順著相貼的肌膚瞬間竄遍蘇晚的四肢百骸！讓她渾身猛地一顫！心臟在那一秒徹底停止了跳動，隨即是更加瘋狂失控的擂動，撞擊著胸腔，震得她耳膜嗡嗡作響！
她怔怔地抬起頭。
隔著傾盆的、冰冷狂暴的雨幕，撞進江嶼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里。那里面，一直維持的沉靜外殼被徹底擊碎！翻涌著驚濤駭浪般的震動！那震動如此劇烈，帶著一種失而復(fù)得的狂瀾，一種近乎疼痛的專注，還有一種……深不見底的、燃燒著的決絕！雨水順著他被打濕的額發(fā)滑落，滑過他深邃的眼窩和高挺的鼻梁，勾勒出冷硬而清晰的輪廓。他緊抿的薄唇邊緣繃緊，下頜線如同刀削。
“現(xiàn)在……”
他的聲音穿透震耳欲聾的暴雨聲，低沉嘶啞到了極致，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震顫和一種不容拒絕的壓迫感。
“……可以走了嗎？”
他再次開口，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她混亂的意識上。
“……蘇晚?！?/p>
他叫她的名字。不是“蘇小姐”，而是“蘇晚”。帶著一種跨越了所有身份和距離的、沉重的確認(rèn)。
蘇晚的大腦一片空白。冰冷的雨水瘋狂地沖刷著她的身體，刺骨的寒意讓她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然而，被他滾燙手掌緊緊包裹住的那只手，卻像擁有了獨立的生命，源源不斷地汲取著那灼人的溫度，那沉重的力量。畫廊里那兩幅并置的畫作，那道撕裂的傷痕，冰冷的日期，驚雷般的「拾光」二字……所有的沖擊、羞恥、恐懼和此刻巨大的茫然，在這滾燙的握力和他眼中翻涌的驚濤駭浪面前，似乎都被短暫地凍結(jié)、壓縮，化為一種尖銳的、近乎失重的眩暈感。
她失去了所有思考和反抗的能力。只能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被雨水打濕的、如同雕塑般冷峻而專注的側(cè)臉，看著他眼中那片足以將她吞噬的、滾燙的深海。
江嶼沒有再給她任何猶豫或退縮的時間。在她失神的目光注視下，他握著她的手，猛地用力！
一股強大的力量瞬間將她從冰冷潮濕的地面拽起！
蘇晚踉蹌著，幾乎是被他半拖半抱著拉離了那個蜷縮的、絕望的角落。她的身體虛弱無力，雙腳踩在流淌著冰冷雨水的臺階上，如同踩在棉花上，完全依靠著他手臂傳來的、鋼鐵般的力量支撐著才沒有再次跌倒。
寬大的黑色傘面嚴(yán)嚴(yán)實實地籠罩在她頭頂，隔絕了如瀑的暴雨。但江嶼自己大半個身體卻暴露在狂暴的雨幕中。昂貴的深灰色西裝瞬間被徹底浸透，顏色深得如同墨染，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寬闊而堅實的肩背線條。雨水順著他被打濕的黑發(fā)、下頜、肩線不斷流淌、滴落。
他一手緊緊握著她的手，力道沒有絲毫放松，仿佛生怕一松手她就會再次消失在這冰冷的雨幕里。另一只手穩(wěn)穩(wěn)地?fù)沃前丫薮蟮暮趥悖直奂∪饩€條在濕透的西裝布料下清晰地繃緊。
他沒有看路，目光依舊沉沉地鎖在她蒼白的、布滿雨水和淚痕的臉上，腳步卻沉穩(wěn)而迅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方向感，拖著她大步走下畫廊門口的臺階，走向路邊停著的一輛深黑色的、線條流暢冷硬的轎車。
雨幕如織，城市在狂暴的雨水中變得模糊扭曲。車輪碾過積水，濺起巨大的水花。行人倉皇躲避。整個世界只剩下嘩啦啦的雨聲和彼此沉重而急促的呼吸。
幾步的距離，卻像穿越了漫長的時光隧道。
江嶼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動作干脆利落，帶著不容分說的強勢。他沒有立刻讓她進去，而是握著她的手，另一只手迅速脫下自己身上那件早已濕透、沉重不堪的深灰色西裝外套！
帶著他體溫和雨水氣息的外套，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力道，被他猛地、緊緊地裹在了蘇晚冰冷顫抖、同樣濕透的身上！
寬大的外套瞬間將她單薄的身體包裹，殘留的、屬于他的滾燙體溫混合著雨水冰冷的氣息，如同電流般再次穿透她濕透的衣物，烙印在皮膚上！蘇晚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和包裹感驚得渾身一僵！
江嶼根本沒給她反應(yīng)的時間。裹好外套，他握著她的手用力一帶，幾乎是半抱著，將她塞進了溫暖干燥、散發(fā)著高級皮革和淡淡冷杉氣息的車廂內(nèi)！
“砰！”
沉重的車門在他身后猛地關(guān)上！瞬間隔絕了外面震耳欲聾的暴雨聲和冰冷的濕氣！
世界驟然安靜下來。
只剩下車內(nèi)空調(diào)暖風(fēng)低沉的嗡鳴，皮革清淡的氣息，還有……兩人沉重而混亂的呼吸聲。
蘇晚蜷縮在寬大柔軟的副駕駛座椅里，身上裹著他濕透的、帶著沉重雨腥味和強烈男性氣息的西裝外套。那滾燙的體溫包裹著她冰冷濕透的身體，帶來一種奇異而令人心悸的暖意，也帶來巨大的、無所適從的窘迫。她像一只被強行塞進陌生巢穴的、濕透的雛鳥，渾身僵硬，一動不敢動。
江嶼繞過車頭，拉開駕駛座的門，坐了進來。他身上只穿著同樣濕透的白色襯衫和深灰色西褲。襯衫緊貼在身上，清晰地勾勒出寬闊的肩背和緊實的胸膛線條，布料因濕透而變得半透明，隱約透出底下緊實的肌肉輪廓。雨水順著他烏黑的短發(fā)滴落，滑過棱角分明的下頜，滴在同樣濕透的深色西褲上，洇開更深的水跡。他身上的水汽瞬間彌漫在溫暖的車廂里。
他關(guān)上車門。狹小的空間徹底隔絕了外面的狂風(fēng)暴雨，只剩下兩人沉重的呼吸和空調(diào)暖風(fēng)的聲音。
他沒有立刻啟動車子。也沒有說話。
他側(cè)過身，目光沉沉地落在蜷縮在座椅里、渾身僵硬、只露出一張蒼白小臉的蘇晚身上。他的眼神深邃如淵，翻涌的情緒似乎平息了一些，但依舊帶著一種沉重的、滾燙的專注。那目光像有實質(zhì)的重量，沉沉地壓在她身上，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蘇晚死死地低著頭，視線只敢落在自己膝蓋上，緊緊抓著裹在身上的、那件濕透西裝外套的邊緣。指尖冰涼，感受著布料粗糙的紋理和他殘留的體溫。巨大的羞恥感和一種被徹底看穿的恐慌再次攫住了她。畫廊里的一切，此刻車廂里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距離，他身上散發(fā)出的強烈存在感和濕漉漉的水汽……所有的一切都讓她只想縮得更小，消失不見。
時間在沉默中緩慢流淌。每一秒都像被拉長、凝固。空調(diào)的暖風(fēng)吹拂著，卻無法驅(qū)散蘇晚心底的寒意和窘迫。
終于，江嶼動了。
他伸出手，不是碰她，而是探向她身側(cè)的安全帶。
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帶著濕意和微涼的觸感，擦過她裹著寬大西裝外套的手臂外側(cè)，精準(zhǔn)地抓住了安全帶的金屬扣。
“咔噠?！?/p>
一聲清脆的卡扣嵌入聲在安靜的車廂里響起。
安全帶被他拉出，橫過她的胸前，緊緊扣住。
這個動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和保護意味，讓蘇晚的身體瞬間繃得更緊！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安全帶的束縛感，和他手指擦過時那微涼而短暫的觸感。
做完這一切，江嶼收回手，握住了方向盤。他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關(guān)節(jié)微微泛白。濕透的襯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線條流暢緊實的小臂，小臂上還殘留著水珠。
他依舊沒有看她，目光直視著車窗外被暴雨沖刷得一片模糊的世界。雨刮器在擋風(fēng)玻璃上瘋狂地左右搖擺，刮開一片清晰的扇形視野，又瞬間被新的雨水覆蓋。
引擎啟動的聲音低沉地響起，車身微微震動。
黑色的轎車像一頭沉默而有力的獵豹，緩緩駛離畫廊門口那片喧囂又孤寂的方寸之地，一頭扎進白茫茫的、狂暴的雨幕之中。
車輪碾過積水，發(fā)出嘩嘩的聲響。車廂內(nèi)，溫暖干燥，與車外的冰冷狂暴形成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蘇晚蜷縮在座椅里，裹著他濕透的外套，身體僵硬得像一塊石頭。她不敢看他，只能死死地盯著窗外飛速掠過的、被雨水扭曲的街景。心跳依舊失序，臉頰在他殘留的體溫包裹下，不受控制地微微發(fā)燙。
江嶼專注地開著車，側(cè)臉的線條在車內(nèi)昏暗的光線下顯得冷硬而深刻。濕透的襯衫緊貼著他寬闊的背肌，隨著呼吸微微起伏。他沒有說話，只有雨刮器單調(diào)而執(zhí)拗的刮擦聲，和空調(diào)暖風(fēng)低沉的嗡鳴，在狹小的空間里交織。
沉默如同有形的介質(zhì)，沉甸甸地彌漫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對方的氣息和濕漉漉的水汽。
蘇晚的目光，無意識地落在他握著方向盤的左手上。
那只骨節(jié)分明、修長有力的手，手背上那道淺淡的傷痕在昏暗的光線下幾乎難以辨認(rèn)。就是這只手，剛剛在暴雨中緊緊握住了她冰冷顫抖的手，帶著不容掙脫的力量將她拉離絕望的角落。就是這只手，在畫廊那兩幅并置的畫作右下角，寫下了那個冰冷的日期和那如同驚雷般的「拾光」二字。
拾光……
他拾起的，到底是什么？
這個念頭不受控制地鉆進她混亂的腦海，帶來一陣尖銳的悸動和更深的茫然。
就在這時，車子駛過一個巨大的水洼。車身猛地顛簸了一下！
蘇晚猝不及防，身體隨著慣性向前傾去！裹在身上的濕重西裝外套滑落了一角，露出里面同樣濕透、緊貼在身上的米白色毛衣。
一只溫?zé)岫辛Φ拇笫?，在電光火石間，猛地伸了過來！精準(zhǔn)地、帶著一種本能的保護欲，穩(wěn)穩(wěn)地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灼熱的溫度透過濕透的毛衣，瞬間烙印在蘇晚冰涼的皮膚上！那股力量穩(wěn)穩(wěn)地將她按回椅背！
“坐穩(wěn)。”江嶼低沉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目光依舊直視著前方模糊的雨路，按在她肩上的手卻沒有立刻收回。
那滾燙的掌心，隔著濕透的布料，緊緊貼著她的肩頭。力道沉穩(wěn)，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保護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密感。蘇晚的身體瞬間僵硬到了極點！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被他觸碰的那一點皮膚！巨大的窘迫和一種陌生的、令人心悸的悸動感讓她幾乎窒息！
江嶼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動作的逾矩。他按在她肩上的手微微頓了一下，指腹下的肌膚冰涼而僵硬。他深潭般的眼底掠過一絲極細微的波動，快得讓人抓不住。隨即，那只手緩緩地、帶著一種克制的力道，收了回去，重新握住了方向盤。
仿佛剛才那一瞬的觸碰，只是一個短暫的意外。
但蘇晚肩頭那灼熱的觸感，卻如同烙印般清晰，久久不散。她的臉頰不受控制地滾燙起來，心慌意亂地重新拉緊滑落的外套，將自己裹得更嚴(yán)實，頭也垂得更低，恨不得埋進膝蓋里。
車廂內(nèi)重新陷入沉默。只有雨刮器更加瘋狂地刮擦著擋風(fēng)玻璃，仿佛在對抗著這無邊無際的、冰冷的絕望。
車子在暴雨中平穩(wěn)地行駛。窗外的世界被雨水沖刷成一片流動的、模糊的色塊。高樓大廈的輪廓在雨幕中若隱若現(xiàn)，霓虹燈的光暈被拉長、扭曲，如同怪誕的夢境。
蘇晚不知道他要帶她去哪里。她也不敢問。她只是緊緊地裹著那件帶著他體溫和雨腥味的外套，蜷縮在座椅里，像一個等待最終審判的囚徒。
就在車子駛?cè)胍粭l相對僻靜、兩旁種滿高大梧桐的林蔭道時，江嶼終于再次開口了。他的聲音在雨聲和引擎聲中顯得有些低沉模糊，卻清晰地傳入蘇晚緊繃的神經(jīng)里：
“冷嗎？”
簡單的兩個字，沒有任何情緒，像一句最普通的關(guān)心，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蘇晚的身體再次僵了一下。她下意識地?fù)u了搖頭，裹緊了身上的外套，聲音細若蚊蚋，帶著濃重的鼻音：“……不冷?！?/p>
江嶼沒有再說話。只是微微側(cè)過頭，目光在她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只露出蒼白側(cè)臉的身影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邃難辨。
他抬手，將空調(diào)的溫度又調(diào)高了一些。暖風(fēng)更加洶涌地吹拂出來。
車子最終緩緩?fù)Ｔ诹艘粭澘雌饋眍H為雅致的、掩映在蔥郁綠植中的獨棟建筑前。雨勢似乎小了一些，但依舊連綿不絕。鐵藝大門在車燈照射下泛著冷光。
江嶼熄了火。
引擎聲消失。車廂內(nèi)瞬間只剩下雨刮器最后幾下徒勞的刮擦聲，以及兩人清晰可聞的呼吸聲。沉默再次變得無比沉重。
江嶼解開自己的安全帶。金屬卡扣彈開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他沒有立刻下車。他側(cè)過身，目光再次沉沉地落在蘇晚身上。
蘇晚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緊張地攥緊了裹在身上的西裝外套邊緣，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他要做什么？說什么？
江嶼看著她戒備而緊張的模樣，緊抿的薄唇似乎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他的目光在她蒼白的臉上停留了幾秒，然后緩緩下移，落在她緊緊攥著西裝外套的手指上。
那只手，纖細，冰涼，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還殘留著未洗凈的、淡淡的炭黑和深赭石顏料的痕跡——那是昨晚在地下畫室瘋狂宣泄時留下的印記。
江嶼的視線在那點顏料痕跡上停頓了一瞬。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東西沉了下去，又有什么東西浮了上來。他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
最終，他什么也沒說。
他只是伸出手，那只骨節(jié)分明、帶著濕意的手，越過了換擋桿，輕輕地、落在了副駕駛的車門內(nèi)側(cè)把手上。
“咔噠?！?/p>
車門鎖彈開的輕響，在驟然安靜的雨聲和兩人沉重的呼吸間，顯得格外清晰，像一把鑰匙轉(zhuǎn)動了寂靜的鎖芯。
“到了。”
“下車吧?！?/p>
江嶼的聲音低沉平穩(wěn)，聽不出任何情緒，目光依舊落在前方被雨水沖刷得一片模糊的擋風(fēng)玻璃上。雨刮器已經(jīng)停止，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扭曲了窗外的燈光和蔥郁的綠植輪廓。
蘇晚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到了？到哪里？這棟掩映在綠植中、鐵藝大門緊閉的陌生建筑？
巨大的不安和一種被徹底掌控的無力感瞬間攫住了她。她像一只受驚的兔子，裹緊身上那件沉重、濕冷、帶著強烈男性氣息的西裝外套，身體下意識地往座椅深處縮了縮，指尖死死摳著粗糙的西裝布料邊緣，指關(guān)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她不敢動，也不敢問。
江嶼似乎并不在意她的遲疑。他率先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
冰冷的、夾雜著雨絲的風(fēng)瞬間灌入溫暖的車廂，帶來刺骨的寒意。他高大的身影邁出車門，暴露在依舊連綿的雨幕中。濕透的白色襯衫緊貼著他寬闊的背脊和緊實的腰腹線條，在昏黃的車燈光線下，勾勒出充滿力量感的輪廓。雨水順著他的短發(fā)滑落，滴在肩頭。
他沒有撐傘，徑直繞過車頭，走到副駕駛一側(cè)，拉開了蘇晚這邊的車門。
車門打開的瞬間，更大的冷風(fēng)和濕氣撲面而來。蘇晚被凍得猛地一哆嗦。
江嶼站在車門外，身形挺拔，如同沉默的山巒。雨水落在他臉上、身上，他卻渾然不覺。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蜷縮在座椅里、只露出一雙驚惶茫然眼睛的蘇晚身上。那眼神深邃，在雨夜的昏暗中顯得格外幽深，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沉重的力量感。
“下車。”他再次開口，聲音比剛才低沉了幾分，在淅瀝的雨聲中帶著一種穿透性的壓迫。
沒有多余的字，沒有解釋，只有命令般的兩個字。
蘇晚的身體僵硬得像一塊石頭。巨大的恐懼和一種本能的抗拒讓她想把自己更深地埋進座椅里。但江嶼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般壓在她身上，帶著一種洞悉她所有退縮的穿透力。
她看著他被雨水打濕的、冷峻的側(cè)臉，看著他濕透襯衫下緊實的胸膛隨著呼吸微微起伏，看著他站在冰冷的雨水中，只為她打開這扇車門……一種混雜著絕望、羞恥和一種更深沉的、無法言說的屈從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住她的心臟。
最終，在那沉靜而強大的目光逼視下，她認(rèn)命般地、極其緩慢地挪動身體。裹著濕重外套的身體笨拙而僵硬，雙腿麻木無力。她幾乎是手腳并用地，極其狼狽地從副駕駛座位上爬了下來。雙腳踩在冰冷濕漉漉的地面上，冰涼的觸感瞬間穿透薄薄的鞋底。
她剛一站穩(wěn)，江嶼便伸出手，不是扶她，而是直接握住了她的胳膊！
他的手掌滾燙而有力，隔著濕透的西裝外套和里面同樣濕冷的毛衣，那灼熱的溫度清晰地烙印在蘇晚冰涼的手臂上！力道很大，帶著不容掙脫的掌控，直接將她半拉半拽地拖離了車門邊，朝著那扇緊閉的鐵藝大門走去！
“??！”蘇晚短促地驚叫一聲，腳下踉蹌，幾乎是被他拖著前行。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混合著屈辱的淚水。她像一件沒有生命的行李，被他強行帶離避雨的港灣，拖向未知的黑暗。
江嶼的步伐很大，很穩(wěn)，絲毫沒有因為她的踉蹌而放慢速度。他一手緊緊攥著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掏出鑰匙，動作干脆利落地插入鐵門鎖孔。
“咔嚓?！?/p>
門鎖打開的聲音。
沉重的鐵藝大門被他用力推開，發(fā)出沉悶的摩擦聲。
門內(nèi)，是溫暖干燥的空氣，混合著淡淡的、類似雪松的冷冽木質(zhì)香氛氣息，撲面而來。玄關(guān)處感應(yīng)燈柔和地亮起，照亮了光潔的深色大理石地面。
與門外冰冷的暴雨世界，瞬間隔絕成兩個天地。
江嶼沒有絲毫停頓，直接拽著蘇晚，一步跨入溫暖的玄關(guān)。
“砰！”
沉重的鐵門在他身后重重關(guān)上！巨大的聲響在空曠的玄關(guān)里回蕩，也徹底隔絕了外面連綿的雨聲和冰冷的濕氣。
世界驟然變得無比安靜。只剩下兩人沉重而混亂的呼吸聲，以及蘇晚身上濕透衣物滴落在地板上的水珠，發(fā)出的輕微“滴答”聲。
玄關(guān)的感應(yīng)燈灑下柔和的光線。江嶼終于松開了緊攥著蘇晚胳膊的手。
力道消失，蘇晚失去支撐，身體微微晃了一下，差點站立不穩(wěn)。她下意識地扶住了旁邊冰冷的墻壁，才勉強穩(wěn)住身形。她低著頭，渾身濕透，裹著那件同樣濕漉漉、沉重不堪的西裝外套，水珠不斷從發(fā)梢、衣角滴落，在她腳邊迅速匯聚成一小灘水跡。狼狽，脆弱，像一只被暴雨徹底打落塵埃的、瑟瑟發(fā)抖的鳥雀。
江嶼站在她面前一步之遙的地方。他身上的雨水也在滴落，濕透的白色襯衫緊貼著身體，清晰地勾勒出賁張的胸肌和緊實的腹肌輪廓，布料因為濕透而變得半透明，充滿了一種極具侵略性的雄性力量感。他微微喘息著，胸口起伏，目光沉沉地落在蘇晚低垂的發(fā)頂和濕漉漉的發(fā)旋上。
他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一件件脫下自己身上濕透的衣物。
先是那雙沾滿泥水的昂貴皮鞋，被他隨意地踢到角落。
接著，是同樣濕透的深灰色西褲。皮帶扣發(fā)出金屬的輕響。他動作干脆利落，沒有絲毫猶豫或避諱，仿佛她不存在。修長有力的雙腿暴露在空氣中，只穿著一條同樣濕透的深色平角褲，肌肉線條流暢而充滿力量感。
最后，是那件緊貼在身上的白色襯衫。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利落地解開一顆顆紐扣。隨著布料褪下，寬闊的肩膀，緊實的胸膛，塊壘分明的腹肌……完全暴露在玄關(guān)柔和的光線下。水珠順著他肌理分明的皮膚滑落，劃過緊實的小臂，最終滴落在地板上。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水滴落地的“滴答”聲和兩人壓抑的呼吸。
蘇晚死死地低著頭，視線死死鎖在自己腳前那一小灘不斷擴大的水漬上。臉頰滾燙得如同火燒！巨大的羞恥感和一種被徹底暴露在強光下的恐慌讓她幾乎窒息！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能感覺到他脫衣時帶起的細微氣流，能想象到他此刻近乎赤裸的、極具壓迫感的身形就站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
他為什么要這樣？為什么要當(dāng)著她的面……
就在她羞憤得幾乎要暈厥過去時，一件帶著體溫的、干燥柔軟的衣物，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道，猛地、兜頭罩在了她濕透的腦袋上！
蘇晚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渾身一僵！
柔軟的織物摩擦著她的臉頰和濕冷的頭發(fā)。是……一件男士的深灰色羊絨衫？帶著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干凈的冷冽氣息，以及剛剛脫下的、殘留的滾燙體溫。
“穿上。”江嶼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就在她頭頂上方。他已經(jīng)換上了一件干凈的深灰色家居長褲，上身赤裸著，寬闊的胸膛和緊實的腹肌在燈光下泛著健康的微光，水珠順著肌理滑落。他手里似乎還拿著另一件衣物。
蘇晚像被燙到一樣，慌亂地扒拉開罩在頭上的羊絨衫。她不敢看他赤裸的上身，視線慌亂地掃過他遞過來的另一件衣物——是一條同樣深灰色的、柔軟的男士家居長褲。
“去洗澡?！苯瓗Z的聲音再次響起，命令式的口吻，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他伸手指了指玄關(guān)深處一條鋪著深色木地板的走廊，“右邊第二間，浴室?！彼哪抗獬脸恋芈湓谒n白、布滿水痕的臉上，補充了一句，聲音低沉而清晰：
“里面有干凈的毛巾?！?/p>
說完，他不再看她，徑直轉(zhuǎn)身，赤著腳，踩著冰冷的大理石地面，走向玄關(guān)另一側(cè)，似乎是通往客廳的方向。寬闊而充滿力量感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的拐角處。
玄關(guān)里，只剩下蘇晚一個人。
空氣里彌漫著他身上那股干凈冷冽的氣息，混合著羊絨衫柔軟的暖香。她手里緊緊攥著他扔過來的、帶著體溫的羊絨衫和那條柔軟的長褲，指尖能感受到布料的細膩和殘留的滾燙溫度。腳邊是她滴落的水漬，身上裹著濕冷的西裝外套，狼狽不堪。
巨大的茫然和無助再次席卷而來。她環(huán)顧著這個陌生而空曠、散發(fā)著冷冽木質(zhì)香氣的空間，看著腳下冰冷光潔的大理石地面，聽著自己沉重的呼吸和遠處隱約傳來的、似乎是廚房方向的水流聲……
她像被遺棄在孤島上的旅人。
最終，在冰冷的濕意和身體不斷傳來的寒意驅(qū)使下，她認(rèn)命般地、極其緩慢地，開始解開身上那件早已濕透、沉重不堪的西裝外套的紐扣。
一顆，兩顆……
冰冷的金屬紐扣帶著濕意，觸感清晰。寬大的外套滑落肩膀，掉在濕漉漉的地板上，發(fā)出沉悶的“噗”聲。濕透的米白色毛衣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她單薄而顫抖的身體輪廓。寒意瞬間將她包裹，讓她不由自主地抱緊了手臂。
她低頭看著手中那件干燥柔軟、帶著他體溫的羊絨衫，又看了看那條長褲。
沒有選擇。
她咬緊下唇，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認(rèn)命般的屈從感，抱著那兩件干燥的衣物，赤著腳，踩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一步一步，朝著他指明的方向——那條鋪著深色木地板的走廊，右邊第二間，浴室——走去。
冰冷的木地板觸感順著腳心蔓延上來。
空氣中那股冷冽的木質(zhì)香氛氣息，混合著他身上殘留的獨特味道，無處不在。
身后，是玄關(guān)柔和燈光下，那灘不斷擴大的水漬，和那件被丟棄在地板上的、濕透的深灰色西裝外套——像一件被褪下的、沉重的鎧甲，也像一個被遺棄在雨夜的、無言的見證。
走廊盡頭，浴室的門緊閉著。
門內(nèi)，是未知的溫暖水汽和暫時的庇護。
門外，是這個陌生男人沉默而強大的領(lǐng)地，和他那句不容置疑的命令——“去洗澡”。
蘇晚站在浴室門口，冰涼的手指搭在冰冷的金屬門把手上。她深吸了一口氣，那帶著冷冽木質(zhì)香氣的空氣涌入肺腑，帶來一絲近乎自虐的清醒。然后，她用力壓下門把手，推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