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門在身后輕輕合攏,隔絕了外面那個陌生而冷冽的空間。
沉重的實木門板帶來一種短暫的、虛幻的安全感。蘇晚背靠著冰冷的門板,
冰涼的觸感透過濕透的毛衣,瞬間刺入皮膚,讓她猛地打了個寒顫。狹小的空間里,
彌漫著尚未散盡的熱水蒸汽和一股干凈清冽的、類似雪松的沐浴露氣息。
這味道……和江嶼身上那股冷冽的氣息如出一轍,此刻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親密感,
無處不在,將她緊緊包裹。巨大的窘迫和一種深沉的無力感再次攫住了她。她低頭看著自己。
濕透的米白色毛衣沉重地貼在身上,勾勒出單薄而狼狽的輪廓,水珠不斷從發(fā)梢、衣角滴落,
在光潔的黑色大理石地磚上濺開細(xì)小的水花。腳下冰冷,寒意順著腳心直竄上來。
她手里還緊緊攥著江嶼扔給她的那件干燥柔軟的深灰色羊絨衫和長褲,
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布料細(xì)膩的紋理和……殘留的、屬于他的、滾燙的體溫。這溫度,
像烙印,灼燒著她冰涼的手指。她深吸一口氣,那帶著他氣息的濕潤空氣涌入肺腑,
帶來一陣眩暈般的窒息感。不能再猶豫了。她必須擺脫這身濕冷沉重的枷鎖。
手指冰涼而僵硬,微微顫抖著,開始解身上毛衣的紐扣。冰冷的金屬紐扣帶著濕意,
每一次觸碰都讓她指尖微麻。濕透的布料粘在皮膚上,
剝離時發(fā)出細(xì)微的、令人羞恥的粘連聲。毛衣被脫下,帶著冰冷的濕氣,
被她隨手扔在門邊一個看起來是放臟衣的藤筐里。里面是同樣濕透的、緊貼身體的打底衫。
她咬著下唇,動作更加僵硬和急促。打底衫也被剝下,
露出下面同樣被浸濕的、單薄的棉質(zhì)內(nèi)衣。冰冷的空氣瞬間侵襲裸露的肌膚,
讓她起了一層細(xì)密的雞皮疙瘩。她下意識地抱緊雙臂,身體微微發(fā)抖。不能再拖了。
她迅速解開牛仔褲的紐扣和拉鏈。冰冷的金屬拉鏈滑過皮膚,帶來清晰的觸感。
濕透的牛仔褲沉重地滑落在地板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她幾乎是帶著一種逃離般的迫切,
褪下了最后濕冷的束縛,赤身裸體地站在冰冷的大理石地磚上。寒意如同無數(shù)細(xì)針,
瞬間刺透肌膚,讓她猛地倒吸一口冷氣,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
她慌忙抓起那件深灰色的羊絨衫,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急切,套在了頭上。
柔軟、干燥、帶著他體溫的羊絨織物瞬間包裹住她冰冷顫抖的身體!
那殘留的、屬于他的滾燙溫度,如同最溫暖的泉水,透過冰涼的皮膚,瞬間涌入四肢百?。?/p>
巨大的暖意和一種奇異的、令人心悸的舒適感,讓她舒服得幾乎發(fā)出一聲嘆息。
她貪婪地汲取著這來之不易的溫暖,將臉埋進柔軟的羊絨領(lǐng)口,
深深吸了一口氣——那干凈清冽的雪松氣息混合著羊絨的暖香,更加濃郁地鉆入鼻腔,
帶著一種強烈的、屬于江嶼的印記,瞬間充盈了她的感官。她怔住了。指尖無意識地蜷縮,
緊緊抓住羊絨衫寬大的袖口。這感覺……太陌生,太親密,也太……令人心慌意亂。
仿佛被他滾燙的體溫和獨特的氣息徹底包裹、占有。她用力甩了甩頭,
試圖驅(qū)散這混亂的感覺。不行,要快。她拿起那條同樣深灰色的、柔軟的男士家居長褲。
褲子很大,褲腰幾乎能塞下兩個她。她笨拙地套上,褲腿長得拖在地上。
她不得不將褲腰卷了好幾道,才勉強掛住。寬大的褲管空空蕩蕩,更襯得她身形單薄。
終于擺脫了濕冷,被干燥和溫暖包裹。蘇晚長長地吁出一口氣,緊繃的神經(jīng)稍稍松弛了一些。
她這才有心思打量這間浴室??臻g不大,但極其整潔,甚至可以說……一絲不茍。
黑色大理石墻面光潔如鏡,映出她此刻穿著寬大男士衣物的狼狽身影。
巨大的花灑懸掛在頭頂,銀色的金屬配件泛著冷光。洗漱臺是簡潔的白色陶瓷,
臺面上只有一瓶深色的沐浴露和一支剃須膏,再無他物。干凈得……像個樣板間,
缺乏生活的煙火氣。她的目光落在洗漱臺旁邊墻壁上,一個嵌入式的、開放式的壁龕里。
里面整齊地疊放著幾條厚實的白色毛巾,看起來蓬松柔軟。壁龕下方,
還有一個深灰色的、藤編的臟衣籃。毛巾……干凈的毛巾。
蘇晚的目光被那疊厚厚的白色毛巾吸引。身體依舊殘留著濕發(fā)帶來的冰冷粘膩感。
她需要擦干。她赤著腳,踩著冰冷的大理石地面,走向壁龕。
腳步在寂靜的浴室里發(fā)出輕微的聲響。她伸出手,指尖觸碰到最上面那條毛巾的邊緣。
布料柔軟而厚實,帶著新毛巾特有的蓬松感。就在她準(zhǔn)備拿起毛巾時,
眼角的余光瞥見——在壁龕最內(nèi)側(cè),緊貼著墻壁的地方,似乎放著一個……東西?不是毛巾,
也不是洗漱用品。那是一個……看起來極其普通的、深藍(lán)色的硬殼文件夾?
蘇晚的心猛地一跳!一種極其荒謬的熟悉感瞬間擊中了她!
件夾……和當(dāng)初在咖啡館、在地下畫室、他用來夾著那半張泛黃肖像的文件夾……一模一樣!
怎么會在這里?在浴室壁龕里?和毛巾放在一起?
巨大的疑惑和一種莫名的不安感瞬間攫住了她!她幾乎是屏住了呼吸,手指僵在半空。
目光死死地釘在那個深藍(lán)色的文件夾上。它靜靜地躺在壁龕深處,
被幾條蓬松的白色毛巾半遮半掩著,只露出一個硬質(zhì)的深藍(lán)色邊角。
在這個整潔到近乎冰冷的浴室里,在這個本該只放置清潔用品的地方,
它的存在顯得如此突兀而……詭異。是同一個嗎?還是……別的什么?里面……裝著什么?
無數(shù)個問號在蘇晚混亂的腦海中瘋狂翻涌。
一種強烈到無法抑制的好奇心和一種深沉的、被刻意隱藏的恐懼感,在她心底激烈地撕扯。
理智告訴她,不要碰!這是他的東西!是隱私!
可另一種更原始、更強烈的沖動驅(qū)使著她——看看!看看里面是什么!
也許……也許就能解開一些謎團?關(guān)于他為什么保留那半張畫?關(guān)于那個“拾光”?
關(guān)于……他這個人?她的指尖,因為內(nèi)心的激烈掙扎而微微顫抖著,懸在壁龕上方,
距離那疊柔軟的毛巾和那個深藍(lán)色的文件夾邊緣,只有一線之隔。時間在寂靜中緩慢流淌。
浴室里只剩下她壓抑的呼吸聲和頭頂排風(fēng)扇低沉的嗡鳴。
空氣里雪松的冷冽氣息混合著羊絨衫上殘留的、屬于他的體溫,
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曖昧不明的氛圍。終于,
要將她撕裂的好奇心和一種近乎自毀般的沖動驅(qū)使下——蘇晚沾著濕氣、冰涼而顫抖的指尖,
越過了那條蓬松的白色毛巾。輕輕地、帶著一種負(fù)罪般的遲疑,卻又無比堅定地,
落在了那個深藍(lán)色硬殼文件夾冰冷的塑料封面上。指尖傳來堅硬而微涼的觸感。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要積蓄足夠的勇氣,才緩緩地、極其緩慢地,
將那個文件夾從壁龕深處、從白色毛巾的遮掩下,抽了出來。文件夾很輕。
不像裝著很多文件的樣子。她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
她低頭看著手中的文件夾。深藍(lán)色的硬殼塑料封面,在浴室柔和的頂燈光線下泛著一點微光。
和她記憶中那個一模一樣。里面……是什么?她咽了口唾沫,喉嚨干澀得發(fā)緊。
手指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著,緩緩地、帶著一種近乎儀式感的沉重,
翻開了文件夾的硬殼封面。里面沒有文件。只有一張紙。
一張……邊緣已經(jīng)泛黃、帶著明顯歲月痕跡的……素描紙?
紙張被小心地夾在文件夾的透明活頁夾里,保存得相當(dāng)完好。蘇晚的目光落在紙上。只一眼!
她的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渾身的血液似乎在瞬間徹底凝固!大腦一片空白!呼吸瞬間停滯!
紙上,是鉛筆描繪的線條。流暢,清晰,帶著一種少年人特有的專注筆觸。
畫的是一個……女孩。
一個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舊T恤、頭發(fā)隨意扎在腦后、微微低著頭、坐在一個巨大畫架前的女孩。
女孩的側(cè)臉輪廓在燈光下顯得柔和而專注。她手里握著一支鉛筆,微微蹙著眉,
眼神沉靜地落在畫板上的某處,似乎在思考著什么。光線從畫室高窗斜射進來,
勾勒出她纖細(xì)的脖頸線條和微微抿起的唇線。畫架旁的地上,散落著一些畫具和揉皺的紙團。
畫得并不算多么精細(xì),但那份專注的神態(tài),那微微蹙起的眉心,
那握著鉛筆的、纖細(xì)的手指……每一處細(xì)節(jié),
捕捉到了一個瞬間——一個她無比熟悉、卻又從未想過會被他人以這種方式記錄下來的瞬間!
那是她!是七年前還在大學(xué)時的她!在美術(shù)系那個老舊紅磚樓畫室里,
獨自一人畫畫時的樣子!蘇晚像是被一道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了心臟!
巨大的震驚讓她眼前陣陣發(fā)黑,幾乎站立不穩(wěn)!她猛地后退一步,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大理石墻面上!冰冷的觸感透過羊絨衫傳來,
卻絲毫無法冷卻她瞬間滾燙的血液和瘋狂跳動的心臟!她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死死地盯著畫紙上那個被定格的、專注而安靜的自己!是誰畫的?江嶼?
他怎么會……他什么時候……畫了她?!這個認(rèn)知像一道撕裂天幕的驚雷,
帶著毀滅性的沖擊力,瞬間劈開了她所有固守的認(rèn)知!
巨大的羞恥感、一種被徹底窺視的恐懼,
混雜著一種遲來的、尖銳到令人窒息的悸動和難以置信,如同滾燙的熔巖,
在她心底瘋狂翻涌、炸裂!她的手指因為過度震驚而劇烈顫抖,幾乎握不住文件夾!
她顫抖著,強迫自己將目光從那張讓她靈魂都為之震顫的素描上移開,看向文件夾的下一頁!
第二張紙!依舊是素描。畫的是同一個女孩。這一次,是在圖書館巨大的落地窗前。
女孩坐在靠窗的位置,午后的陽光透過玻璃,在她身上投下溫暖的光帶。她微微側(cè)著頭,
目光專注地落在攤開的一本厚書上。光線勾勒出她光潔的額頭和沉靜的側(cè)臉。
她手里拿著一支筆,無意識地在書頁邊緣空白處……輕輕畫著什么。畫面捕捉的,
正是她筆尖懸停、微微出神的瞬間。第三張!是在通往校外小吃街的那條狹窄后巷。